第二十一章 刚才飞走的敌机这会儿又都飞了回来,在距离“青岛”号不远的地方转悠, 速度放慢了许多,有的干脆停了下来,看着这艘仍然在不停翻滚着的地球战舰— —就象是在观赏一条离开了水的、濒临死亡的鱼一样——如果它们的世界也有鱼 的话。 敌人没有再次开火,或许它们认为不值得为一艘报废的地球战舰再去浪费任 何能量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两架敌机飞到“青岛”号的近前,围绕着“青岛”号转 了一圈。它们试着从一门防突炮前飞过,结果没有遭到攻击,于是便向“青岛” 号胡乱的开了几炮,便心满意足的飞走了。 异星的战机没有继续等待从“青岛”号里面飞出来的救生艇,或许它们已经 没有耐心了,或许是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去做。14架战机编好队形,一片飘忽不 定的光雾把它们笼罩起来,闪光过后,便消失在了太空。 敌机虽然离开了,但“青岛”号上的危险依然没有解除。两台离子发电机的 泄露根本没有办法解决,快中子在不断的产生,过不了多久,连同另一台发电机 就会爆炸,那时侯,高速的粒子辐射会把所有的人员杀死的。李健现在要做的, 就是尽快让所有的人员撤离。 伤员被首先送上了救生艇,各个部门的军官在清点检查各自的人员,绝不让 任何一个人留下。撤退在紧张而有序的进行着。 只有3 艘能救生艇能勉强使用了,其余的都被打坏了。每艘救生艇能乘坐12 人,但现在全舰幸存的官兵却有40多名,每艘救生艇都要多上几个人。战士们把 救生艇上中间的座椅用光刀切了下来,腾出地方放置重伤员。 第一艘救生艇被发射出去了,他它在离“青岛”号不远的地方停下来,等待 其它的救生艇。 李健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站在救生舱门前,向后望了最后的一眼:船内的 照明都已经中断了,只有舱壁上的几盏自备电源的应急灯还亮着;走廊上漂浮着 一些碎片,尽头的扶梯扶手向上翘起,而上层的舱口早已经被大火熏的乌黑一片, 早已经变了形。这艘内部整洁漂亮的战舰,竟然变成了如此这般的模样。 李健爬进救生艇,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问坐在驾驶位的周建文:“再没有 人了,是吗?” “是的,没有了。” 李健点点头,说:“那我们走吧。” 救生艇上的发动机被点燃了,李健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仰去,救生艇沿着 不太长的导轨,飞出了“青岛”号。 三艘救生艇在空中会合,伴随在“青岛”号不远处,船员们想再最后的看一 眼自己的战舰。 “青岛”号此时仍然在慢慢的翻滚着,船体中间折断的地方,粗大的龙骨呲 了出来,断裂处的边缘参差不齐。原本漂亮的战舰,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光 滑的船头早已经被炸飞了,取代它的是挂在船板上的破碎的金属片;船头上一米 多见方的飞龙长城徽记(注)只剩下了模糊的一半,船身上到处布满了大大小小 的窟窿和挂在上面的装甲碎片,只有那船身一侧的“八一”军徽还清晰可见。 三艘救生艇注视了一会“青岛”号,又缓缓的围绕着它飞行了一圈,这才依 一不舍的调转船头,开启全部动力,迎着太阳飞去。 俄罗斯第涅伯斯克太空城,中国天军第二舰队指挥舰“轩辕”号。 刚刚晋升为少将军衔的顾秋平正站在战区敌我双方势力分布图前,默默的注 视着不断变换着视角的战区三维空间图。 指挥大厅里面是一片忙碌的景象,各种各样的数据和信息正源源不断的被传 送到这里,各种应答声、喊话声以及各种各样其他的声音搀杂在一起,嗡翁作响。 顾秋平似乎没有被这些所影响。表面看来他是在仔细的研究敌我形势,其实, 他心里真正想的是该怎样在电话里向林云说呢。 “青岛”号失去联络已经九天了,一点关于它的消息也没有。今天一早,他 接到了林云的电话,只有短短的两分钟通话时间。他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电话打 进来的。屏幕上的林云看上去憔悴了许多,但语调依然是那样的平缓:能不能告 诉我一个关于他的确切的结果。林云的话听起来就象是他们平时里的问候一样, 但他还是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恳求,她恳求一个肯定的答复,自己的丈夫究竟是 不是还活者。 他逃避了她的目光,那种无声的恳求让他不敢去面对。他憎恨这场战争,但 作为一名军人,他必须去面对杀戮,即使他有万般理由来逃避。对于一个为杀戮 而杀戮的种族,他还有什么理由可以逃避呢?然而,他逃不了这样一个事实:他 的两个得意门生,一个战死疆场,一个下落不明。而这两个人,又和他面前的这 个女人息息相关。他不知道这对她来说是个怎样的打击。她向他要的只是一个答 案,一个生与死的肯定的答案。而他却给她什么呢?失踪吗? 他的副官走到他的面前,稍稍一个立正,对他说:“将军,按您的吩咐,我 仔细查阅了从各国部队发来的消息,都没有查到‘青岛’号以及人员的下落,你 看…… 是不是我再查一下?“ “恩,”顾秋平点了点头,“不必了,我知道了。” 副官等了一下,继续说到:“还有将军,按照天军惯例,失踪战舰及人员如 果十天还没有得到确凿消息,那么应该被列为损毁和阵亡,你看‘青岛’号和它 上面的人员是不是也应该……”副官看了一眼顾秋平的脸色,没有继续说下去。 顾秋平低头沉默了一会,这才仰起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你去办 吧。” 副官向前微微欠了一下身子,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大显示屏幕上的战舰名单里,“青岛”号被列入了损毁的一栏里。 时间已经过去两天了,救生艇里面拥挤不堪。为了节省能量,发动机早已经 关闭了,三艘小艇依靠惯性在继续航行。距离地球军队的控制区域还十分的遥远, 看来没有三个月以上的时间是不用指望到达的。艇上的食物还可以维持,水和氧 气可以循环利用。只是缺少必要的药品,有的重伤员的伤势已经开始恶化。在一 个他们必须面临的严重问题是,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面进行长时间的旅行,对人 的精神状态是个严重的威胁,不止有一次的报道说,有相当多的遇难船员在经过 漫长的漂流过程中,患上了严重的幽闭综合症,甚至精神崩溃。 “1 号、2 号艇,你们和我方联系上没有?”李健望着不远处的另外两艘飞 船问。 “还没有,我们用了所有的频带,仍然没有回音。”耳机里的回答声,伴随 着嘈杂的无线电噪音。 “请继续保持联络,有消息立即通知我。” “好的,舰长。”声音听上去严重失真,似乎带有浓重的金属腔。 他们这两天以来,一直试图和总部取得联系,但一直都联系不上。李健他们 还不知道,地球部队和异星部队为了阻断和扰乱对方的通讯和侦察能力,都对对 方实施了强大的干扰。电磁干扰不用说,几乎包括了所有的频带,连紫外线和引 力波都没有幸免。不仅仅是这些,几乎是所有的有可能被当作传输信息的媒介和 载体都受到了强大的、持续的干扰。只有中微子受到的干扰极小,这几乎是双方 能用的唯一通讯方式了。而能量消耗极高的中微子发生器,是一般救生艇所不具 备的。强劲的干扰象巨大的、无形的壁垒,阻挡在虚空中,阻截这一切无线电波。 “建文,你休息一下吧,让飞船自己飞吧。”李健对周建文说。 “好吧,那我就睡一会儿。”周建文把飞船调整到自动驾驶,把座椅向后放 了一些,把安全带紧了紧,防止在睡着的时候飘出去。 其实,飞船在惯性飞行的时候,根本就不用谁来驾驶。 李健看了一下仪表盘,飞船一切正常。他松开安全带,招呼一个战士代替他 的位置,就从座椅上飘起来,撑着船顶,向后舱飞去。 后舱里,有几个战士正系在船壁上,看样子是睡着了。其余的人大都用各种 姿势漂浮在空中,挤做一团,有人在窃窃私语,还有人什么也不做。大家看到李 健进来,纷纷向他招手致意,李健也对大家招招手,算是答礼——在这样的环境 里,已经无法按正常的礼节行事了。 李健看到倪军正头朝下的在摆弄一挺60兆瓦速射机枪,连头也没有抬。他绕 过他的身边,来到几个伤员中间,查看他们的伤势。 伤员大部分伤势并不很严重,只有丁垒的伤情况比较糟糕,伤口已经开始恶 化,受伤的右腿一直肿到了大腿根,人也发起了高烧。 “情况怎么样?”李健问守在丁垒身边的一个战士。 “情况不太好,人一直不太清醒,疼的厉害。”那名战士看了看昏睡中的丁 垒,摇了摇头,“刚刚给他打了镇静剂,这会睡着了,象这样的伤,没有特别的 护理可怎么能行呢。但愿他能挺过来。” 李健没有再说什么,他这时候才真的感到了什么叫束手无策。 倪军依然在摆弄他的机枪,“青岛”号被击中的时候,他正在武器库里,挂 满的能量储盒向外跑。刚到门口,爆炸引起的激烈摇动又把他扔回了武器库,把 他摔了个晕头转向,半天爬不起来。就在弃船命令下达的时候,他正拖着一挺机 枪气呼呼的向甲板上爬,想和敌人再干一仗,被人硬拽了回来。这不,这挺机枪 还是他硬带上救生艇来的,说是防备敌人用。 李健来到他的面前,想说点什么,可一时又找不到什么话题,只好问了一句: “怎么样?” “没问题!”倪军咔嚓一声把一个能量盒卡在了机枪上,做了一个射击的姿 势,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我们能活着回去,找机会和狗杂种再 干!” 李健点点头,在倪军肩膀上拍了一下。他在狭窄的后舱里转了一圈,就又回 到了前舱。他飘在空中,出身的望着窗外。 三艘救生艇呈品字形排开,相距只有数十米,根本就感觉不到它们正在高速 飞行。太阳看上去是那样的惨淡,嵌满钻石的天幕里,有一颗暗淡的蓝色星星— —人类的摇篮——地球。 已经是第五天了,“青岛”号上的船员依然和地球部队联系不上。李健决定 暂时放弃联络,只让求救信号仪开着,只要地球军队收到他们的求救信号,会主 动和他们联系的,那时候,会有救生机传送过来,解救他们的。 所有的人都感到无聊,连话都懒的说了。在这个没有昼夜交替、狭窄、封闭 的空间里,人们除了吃,就是睡觉。几乎有一多半的时间是在昏睡中度过的。丁 垒的伤势好象稳定了,人也精神了许多,不过大家谁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在2 号 艇上,有两名重伤员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当他们的遗体被抛入太空的时候,所有 的船员都挤在小小的舷窗前,目送战友的遗体渐渐的溶入星海。 第七天,李健所在的3 号艇上,一名看上去伤势不怎么严重的伤员突然开始 大量吐血,鲜血在失重的环境里收缩成大颗的血珠,溅满了船舱,也溅到了人们 的身上。战士们用尽了一切办法,也没能挽留住战友的生命。又一具尸体被抛入 了太空。 李健胡乱的把几颗营养药丸塞入了口中,又喝了几口水,算是解决了一顿饭。 这种药丸虽然能满足人体全部的身体需要,但味道如同嚼蜡,更何况,胃里 空荡荡的感觉实在让人难受。这些还算不了什么,一种悲观的情绪正在蔓延,连 李健也受到了这种情绪的感染。 “建文,你说我们能活着回家吗?”李健忽然问身边的周建文。 “怎么了?”周建文转过脸,奇怪的问到,“为什么要这么问?”他发现李 健的情绪不太对。 “我不知道,”李健没有去看周建文,而是把目光投入漆黑的太空,“我知 道我的情绪有点不大对头,作为指挥官,我知道我不能这样想,但是,每当我想 起那些死去的战友,我就感到心里难受。我感到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战舰和 战友。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回不了家,他们的家人会怎样。我知道,这个时候我 不能趴下,可是,有时候我真的对自己没有信心。“ 周建文没有立刻回答什么,他知道,李健并不是真的没有了信心,他现在需 要的是鼓励,是支持。他稍微想了一下,说:“听着,这不是你的风格。我知道 你是个非常优秀的指挥官,你能应付得了任何困难。我们是军人,必须去战斗, 去流血牺牲,我们干的很好,干的棒极了!我们会活着回去,一定能的。那些死 去的战友我们为他们骄傲,他们都是英雄!我们是胜利者,谁也胜不了我们,谁 也不能!该死的外星杂种不能,困难更胜不了我们!我们都是好样的!带领大家 回去,你能行!” “李健点点头,望着周建文,从他那目光里,他看到了鼓励和坚定的信念, 这目光和话语让他感到振奋,感到亲切。 又过了一天,船队依然在平静中度过。象这样一只几乎没有任何防御能力的 小船队,居然在敌战区航行了十天,穿行上千万公里而没有被发现,这本身就是 一个奇迹。除了运气,这还要归功于地球方面的干扰,干扰严重的阻碍了异星的 侦察能力,当然,从另外一个方面来看,异星的干扰同样的阻碍了地球部队通信 和侦察。 今天大伙的心情都不错,有人还提出了要活动一下筋骨,和同伴比试一下腕 力。 在完全失重的环境下掰手腕子是一项极为有趣的运动。你不但要胜对方,还 要想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不然人就乱飞了起来。比赛自然是相当的热闹,当输 家的身体被扭的不停旋转起来的时候,久违的笑声又在船舱里回荡起来。 在观赏完这场精彩的比赛以后,李健和周建文来到前舱,谈论一些事情,不 过今天的话题轻松了许多,他们从军校的逸闻趣事,谈到各自的家庭,一直谈到 战争结束后各自的打算。他们好象从来也没有谈论过这么多的话题。 “真静呀!”李健望着外面寂静的太空,“看,多美!” “是呀,真象当年在军校的训练船上。”周建文也被这美丽的景色感染了。 “哦?你那时候也经常来这个空域?我记得当时我们的训练船经常往来于这 个空域。我还记得当时这里到处是大大小小的太空城。我们的船每到一个太空城, 都是最受欢迎的,人们征相来船上参观。那个时候真为自己是天军战士而自豪呀。 呵呵!可惜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各个太空城的女孩子们……” “李健忽然收敛起笑容,若有所思的默不做声了。 “唔?”周建文本来想抓他个话把,顺便想让他抖搂抖搂当年追女孩子的事 情,可看到他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就把话咽了回去。按照他的经验,知道李健 一定忽然想到了什么重要的问题。 “奇怪,太奇怪了!”李健自言自语的说到。 “怎么了?什么奇怪?”周建文感到有点困惑。 李健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到:“建文,这个空域我们原来是不是 经常来?” “是呀?我们的船以前经常在这个空域往来的,这怎么了?”周建文仍然是 困惑不解。 “是啊,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个空域是有许多太空城的。但是,我刚才 忽然发现,我们在这里穿行了上千万公里,居然连一座太空城也没有遇到,即使 是遇不上,起码也能看到一些的。难道这不是有些不正常吗?” “对呀!是这样呀。我为什么就没有注意到呢。”周建文在心里暗暗说到。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但每个人都在心里思考着同样的问题。 过了一会儿,他们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东方港!” (注)飞龙长城徽标是中国天军第二舰队的标志。 -------- 科幻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