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就要亮了,汽车还在长街之上奔驰。虽然全城都已戒严,但是因为挂有特别 通行标志,老戈里夫和他的司机也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拦。护星在天际已将逝去,黎 明前的黑暗正在到来。 “院长,您也该回家了,年岁不饶人的。”吉莫尔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戈里夫没有答话,他还在沉思,老人在黑暗中的表情有些茫然。 吉莫尔回头看了老人一眼,怕他已经睡着了,见到老人的神态他没有再说什么。 前方出现一个路口,他略一迟疑,转向了左边。 汽车驶出城市,经过黑暗的原野,跃上了山路。 黎明渐渐展开了,清晨寒冷的空气涤荡了昨日灾难的气息,山峰的侧面已经被 太阳刚漠的光芒映照,在冬雪的反衬下一片鲜红,天空也开始焕发出亮丽的色彩, 但是似乎仍有一些不祥的预兆在飘荡。 也许,那不过是出于一种心情。老戈里夫这样想着,那也是他所希望的。 汽车缓缓减速,终于在一座山间小院门前停住。 小院坐落在山间一块小小的谷地,孤零零的,一条小溪绕宅而过,溪边青树丛 丛。因为是在冬季,小溪没有水流,只剩下一条银色的冰带。 冰上有个大洞,旁边插着一根钓竿,钓丝垂进冰面深处,旁边并没有人。 “我想您也许愿意来这儿……”老戈里夫已经下车,吉莫尔在他身后还想解释 什么,但是看着老人已经走向前去的脚步,他没有往下说,而是跟了上去。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几间古朴雅致的房屋错落在竹木从中。院子里寂静 无声,一间房门是敞开的。老戈里夫不禁微微一笑,走了进去。 屋子里没有任何取暖设施,一个身材单薄穿着也很单薄的中年人坐在一张古老 的青木桌前,桌上放着两杯新沏的热茶。他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他们走进房门,没有 说话,目光中有一些深邃空旷的东西让人难以捉摸。 老戈里夫感到有些寒冷,他紧了紧大衣,坐到中年人面前:“你知道我们要来?” “先暖暖身子,喝杯热茶吧。”中年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伸手端起了茶杯, 递倒戈里夫老人面前。 老人伸手接过杯子。水太烫了,他的手指不禁一松,茶杯跌向地面。中年人一 伸手便托住了茶杯,稳稳的,没有一滴水洒落。吉莫尔在一旁瞪大了双眼。 中年人再次将茶杯递到老人面前。老人有些迟疑,但还是伸手试着去接,茶水 已经不温不烫。中年人笑了笑,看着戈里夫喝下了那杯茶。 寒冷的感觉消失了。老戈里夫再也沉不住气:“杰卡瑞,我们不是来喝茶的, 你知道这场地震……”门外远处似乎传来一声轻微的脆响,老人略一疏神,感觉杰 卡瑞单薄的身躯在自己眼前晃了一下:“对不起,院长。我有些急事,咱们改天再 谈。”被他叫做杰卡瑞的中年人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即起身走出房门。 他们跟出门外。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 其他的房间也都是空的。他们无奈地走出小院,带着满腹疑惑。 将要上车时,吉莫尔瞥了一眼河面上的钓竿──他是个钓鱼迷,在他的印象中, 那根钓竿似乎终年都插在那里。这一次,他发现钓竿已经折断了。 杰卡瑞也是克里国的一位知名人物,列文在人体科学领域完成的那一次创举─ ─证实并测定人体量子影身的存在,就是在他的协助下才得以完成。 在克里国,杰卡瑞是一位很有争议的人物,他是一位著名的神秘文化大师和玄 学实践者,虽然他所张扬的学说至今也没有得到官方正式的认可,但是在他们之间 又不可避免存在某种关系。 这种关系起初正是由列文所建立,但是他们之间并未由此而产生出某种感情或 者说是友情。从根本上,列文其实对人体科学并不怎么感兴趣,他之所以进行了一 定的研究,只不过因为应报社的要求,丽儿曾对杰卡瑞进行过一次专访,发现了很 多她认为不可思议的东西,而一定要列文帮忙搞清楚。列文因此获得了联合国神秘 现象调查委员会首席顾问的头衔,但是他后来从来没有参加过他们任何活动。 因为列文对这项神秘科学所进行的研究并没有深入,因而它在实际应用上的难 题也未能得到解决,克里国政府对此便予以了搁置。当时在列文一个紧接一个的重 大科技新发现刺激下,他们也的确顾不上这许多。 但是政府和杰卡瑞之间的较为理性化的联系最终还是由此而建立起来了。在政 府一方,经常的代言人就是老戈里夫院长。没有办法,因为他的职位和性格,老人 不得不经常充当这样的角色,但是他并没有为此而感到烦恼。他至今虽已是古稀之 年,但是思路仍然十分清晰,他知道这种工作其实很有价值,杰卡瑞就曾给过他很 多新奇的思索和奇特的启发。但是今天他却一无所获。 在返城的车上,他多少有些失望,后来也就睡着了,老人真的已经很累很累… … 时光轮回,在地震发生前的刹那,在迦米西大洋刚斯奇里海域。 潜艇被巨大的冲击波扔出海面,象是一只断线的风筝,飞出数百公里,又一头 扎进大海深处。所有的设备都已失灵,那唯一的操纵者也早已昏厥,但是自缚在安 全带中的她,依然仅仅抓握着那本淡蓝色的信笺:我叫安娜。杰西丽娅,人们都习 惯叫我安娜。迄今为止,我在人间已经虚度二十八个春秋。六岁时我便失去了父母 和兄长,我是在仇恨和孤独中长大的……我曾经发誓要他们血债血还,我今天就要 实践这个诺言! 上溯到我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他们本是克里国贵族的后裔,因为战乱而迁移 海外。在侨居阿米坚合众国多年后,到了我父母亲这一代,他们已经被主动接纳 (或者说是强制吸收)为纯粹的阿米坚合众国公民。虽然他们也一直都很想回国, 但是因为他们太有钱,合众国从来都不准许他们两个人同时离境。 在侨民的后裔中,我们是少有的巨富世家,爸爸、妈妈各自出身豪门,没有兄 弟和姊妹,他们的结合是将两份巨大的财富融会到了一起,没有人能够说清他们究 竟有多少钱。现在,这些钱早已经都在我一个人的名下,但是要这么多钱又有什么 用?除了帮我报仇,钱能够挽回他们的生命吗?父亲,母亲,祖父母,外祖父母, 还有我亲爱的哥哥,有多少钱能够换回他们的复活! 哥哥长我十岁,他是我的大哥,还有一位长我五岁未曾谋面的二哥,早在幼年 不幸夭折,妈妈后来才生了我。大哥从小酷爱飞行,十五岁时就曾自行设计出一架 滑翔飞机,并且靠它赢得了阿米坚全国少年飞行大赛总成绩的亚军。 爸妈为此而感到极其自豪,应大哥的请求,在他十六岁生日的那一天,他们送 给了他一架真正的飞机作为贺礼。那时,我的祖父和外婆都还健在,他们曾经极力 反对,说飞行太过危险,而大哥又是我们家唯一真正的传人……但是对于一向不达 目的绝不罢休的大哥,他们谁都没有办法。 那是一架垂直起降,完全按照当时最新战机的性能特别定制的小型飞机,除了 不配备任何武器(这也使它的其他性能更加卓越),它几近完美。 从那以后,大哥对于飞行的迷恋更加执著,他很快拿到了飞行驾照,也很快吓 跑了爸妈用重金为他聘请的几乎所有飞行教练,因为他总是要求他们指导他完成一 些匪夷所思的极高难飞行动作,那简直是在拿生命开玩笑! 其实大哥就是为了吓走他们,因为在重金礼聘下,除了教授飞行的技巧,他们 还始终尽职尽责地在履行着他们另一项合约义务,那就是坚决控制住大哥的行踪, 绝不让他天马行空无所顾忌。随着他们的离去,大哥再也不受任何约束(其实也从 来没有人能够真正约束他)。于是我们常常几天都见不到他的人影,爸妈后悔不迭, 也拿他毫无办法。 大哥很爱护我,我也很爱他,他曾经带着年幼的我一次次在蓝天之上翱翔,那 时在我的心中,他远比爸妈还要英雄、伟大!但是爸妈对我的爱是无与伦比的,大 哥很快便在他们一次比一次严厉的训斥下,再也不带我飞行了。后来,在他十八岁 生日的前夕,大哥向我们宣布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想一个人孤身飞越迦米西大洋, 来证明十八岁的他,已经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不顾大家一再坚决地阻拦,大哥偷偷开始了他的冒险,从此再也没有回来。我 们事后接到阿米坚海防军总部的通告说,有一架来历不明的小型作战飞机,在刚斯 奇里海域上空神秘失踪了。经过调查,他们怀疑那就是我大哥驾驶的飞机。在它失 踪前,曾有四架阿米坚海防巡航战机对它进行跟踪、拦截,但是没有成功。后来这 架小型飞机径直闯进了刚斯奇里海域上空,鉴于这一海域由来已久的神秘,海航机 组的人员没有继续跟进,只是向它发出了郑重的警告,但是它并没有理会。随即它 便消失了,海防战机的机载雷达上再也找不到它的任何踪迹…… 对于合众国的海防军人而言,这一事件的发生极其普通,因为他们深知那片海 域可怕的历史──近一两个世纪以来,去过那里的人还从未有过生还者……人们早 已将那里视为魔鬼的家园!然而正是因为这一普通但却可怕的消息,爸妈悲痛欲绝, 紧接着便是祖父和外婆相继因为疾病的突发而去世。勉强料理完老人的后事,爸妈 也彻底丧失了理智,他们狠心将我独自一人托付给忠心耿耿的老管家,随即便驾船 驶向了那里──刚斯奇里,那魔鬼的家园,我永远的恶梦之源!… …就这样,它先是吞噬了我的大哥,紧接着又无情攫去了我的父母,他们同样 再也没能回来! 从此,我永远失去了他们,我所有的亲人。当我终于意识到了,我开始整夜整 夜地啼哭,面对着的,只有老管家同样模糊的泪眼……那时我刚刚六岁,但是从那 以后我却再也没有童年,只是短短几天,我就已经长大成人……对于一个六岁的女 孩儿,这何其残忍! 那时我并不懂得自怜,我只是充满了仇恨,我要让夺去我爱的人偿还血债!从 此,我开始拚命地学习,掌握一切有利于报仇的知识,虽然我还并不知道自己的仇 人是谁,但是他们一定就在那里──刚斯奇里的恶魔们,我就要来了! 我现在真的很怀念七年前在克里帝国大学留学的时光,在那里我结识了列文和 利克。霍尔。从他们那里,我学到了很多很多,这对我现在的复仇很有用。不但如 此,我们之间还产生了一种在我而言从未有过的感情纠葛,那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往 事,它已经遥远,却仿佛仍在眼前,那些回忆让我永远无法回避。 它们谈不上痛苦,因为没有童年和少女时代的成长经历,让我的世界充满了畸 形的仇恨,而并没有过多的空间留给那种世间最最奇妙的感情。这让我感到深深的 悲哀,这种悲哀并不亚于失去亲人的沉痛,但它也仅仅是一种悲哀,对于悲哀,我 久已习惯。 后来,在和他们不得不分别之后,有时候在梦里,我也还会梦到他们……他们 在有些地方真的都很象我的大哥……大哥已经离开我太久太久,我已经无法将他们 分清,更谈不上什么选择。因为仇恨的缘故,因为要复仇,我也根本不可能在他们 之间进行什么选择。因为仇恨选择了我,我选择了复仇,我没有理由再转嫁这种选 择。如果一切都是出自命运,那么我只要一个人承担!他们,毕竟都是无辜的,他 们还有他们的选择。我很知道,他们也有他们的命运,相比较而言,很难说我们之 间谁更加幸于不幸。我们的人生注定只有交叉,而不可能融合,我并不后悔。 离开了那片难忘的校园回到阿米坚之后,我很快建造了一艘全副武装的潜艇 (在阿米坚,你只要有钱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想乘上它立即去实践自己的复仇。 它高昂的造价相对我庞大的财产不值一提,也正是因此,对于它的性能我并没有太 多的信心。但是那时有一种冲动让我无从抗拒,那其实是一种求死的冲动。我无法 否认,它的确是和我们三个人之间那场无奈的离别有关,但是其时我已经无法忍受 它的诱惑,那是我今生少有的已经不在意仇恨,而只是感觉生不如死的时光…… 那一次我的确是九死一生,它让我第一次真正推测到了自己仇人的真面目,虽 然我还并没有见到他们本人,但是已经深深领教到了他们的可怕! ──说来也许并不会有人相信,刚斯奇里,这魔鬼的家园,它其实竟是一座外 星人的秘密基地! 我无从得知那些蛰伏海底的外星人真正的意图,但是我亲眼看到我的潜艇,在 刚斯奇里黑暗森森的大洋深处,在那巨大的透明金字塔外无形的强大力场作用下, 仿佛溶解一般被粉碎成了看不见的微粒,只一瞬间便彻底消失在疯狂旋转的大海深 处。 在这之前,潜艇的超能激光束对那无形力场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那力场强大 无比!它催荡海水庞然运转,波及云天带动气流,构成海天一体的巨大漩涡。没有 任何过境之物能够逃脱它吞噬一切的魔力!当还在它遥远的边缘之外,突然发现自 己的潜艇已经全然失控,如同奇迹一般,我是凭借自己早有准备的机械弹射装置, 才侥幸得以生还,也正是因此我才得以亲眼目睹了自己潜艇那可怕的毁灭,它绝非 我们人类能够做到! 与此同时,我看到了他们的飞碟,那些很久以来就被我们人类当作不明飞行物 来看待的飞碟!它们就在那里,在18000 公尺的海底,在闪烁着邪恶光芒的巨大透 明金字塔的顶层之内,它们静静地停放在那里,象是已经停泊了无数世纪…… 面对它们,有一瞬间,我竟怀疑:我们美丽的阿列克星球到底是属于谁的?我 知道,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政府会相信我的话,自从次世代中期那场可怕的第三次 世界大战以来,我们所有的科学从根本上早已经停滞,人类探索未知的勇气被曾经 因它而带来的可怕战争所消磨,他们已经进入了一个既不相信神的存在,也不幻想 任何超越现实之未来的时代,从灵魂到肉体,他们几乎已经回到了最原始的祖先们 一般苟且的生活。难以想象,如果没有一场可以媲美八千万年前那场陨石灾难的巨 变发生,人类终将退化到什么地步! 为了复仇,也为了人类的将来,我决心打破这种僵局。即使单枪匹马,即使挑 起星球大战,只要人类能够觉醒,只要我们的未来因此而得以改变,哪怕毁灭,也 绝不能容忍这种邪恶的存在──人类自从发现了他们那些不明飞行物的踪迹,也不 过是近一两个世纪的时光,但是为了阻挠我们发现他们阴险的存在,他们竟然已经 吞噬了我们那么多无辜的生命!迟早会有一天他们也终会危及我们的全体,那只不 过是一个时间问题!没有人会相信我,我只能依靠自己,即使不自量力,我也要警 醒世人! 我的仇恨因此而得以升华,但是我很清楚这种不自量力的实质与结局,因为我 虽然无法想象海底外星人那强大力场的运转机理,也已经知道它几乎是一种无坚不 摧的纯粹能量的“地狱”!对此,我相信,阿列克行星上没有任何一种我们已经掌 握的力量可与之抗衡。但是我仍然坚持我的信念:既然仇恨选择了我,我选择了复 仇,那么我所有的生命已经只能如此来燃烧!对我而言,再也没有其他任何选择─ ─我所有的亲人们,他们注定不能白白地送死。我要尽我所能,让将来因此而得以 新生的人们,永远永远记住他们──是因为他们的罹难,才有我的仇恨,是因为我 的复仇,才警醒了人类的新生……也许,这一切并不能如愿,但是它们已经并不重 要,重要的是生而奋争,死得其所! 从此,在我而言,复仇的渴望已经让位于求死的悲壮,这世间已经再没有什么 还值得我分外留恋。后来相继传来的,关于列文和利克。霍尔,他们一项又一项震 惊世界的重大发明和发现的消息,也让我更加坚定了这一决心。因为从他们身上, 我已经看到了我们人类未来的信心──只要我再为他们敲响那真正的警钟,人类当 中既有他们这样的精英存在,就一定会迎来崭新的未来。这一光明的到来可能极其 惨痛和悲壮,但是它必将会来! 今天,此刻,就是带着这一无比坚定的信念,我正是在走向自己所选定的死亡。 我很平静,也不后悔,我现在乘坐的这艘潜艇几乎耗尽了我亿万贯家财,但是我知 道它相对那些外星人魔鬼般的力量,或许仍然不堪一击!但是只要它能在那纯粹能 量的力场将它彻底吞噬前,爆发出自己原子能量的巨大火花,我相信它也一定能够 引发一场人为的地震!那些凭空想象刚斯奇里海域大洋深处的地层极不稳定的人们 并没有弄错,我也相信我的那些未曾谋面的魔鬼们他们也不过只是肉体凡胎!来吧, 你们这些邪恶的然而也终究是源于自然的魔鬼们,不管你们是来自哪里,来领教一 下传说中的宇宙之神,那伟大的刚漠的儿子──阿列克行星的大自然的伟力吧! 好了,我的目的地就要到了,你们或许已经猜到,我的这艘潜艇,它其实是一 枚巨大的超重原子炸弹!我现在马上将要离开它,我要转乘在这颗巨大炸弹身下悬 挂的那艘古老、坚固的老式机械潜艇,就停在这里,来遥控这颗炸弹驶向毁灭的征 程!我并不是怕死,而是要亲眼目睹这所有的死亡,哪怕只是瞬间,也要亲眼看到 这瞬间的辉煌!来吧,让我们现在就开始……那些或许将会因此而罹难的人们,你 们大家和我一起来安息吧,我们将死得其所! 所有的人,再见了!爸爸、妈妈,还有大哥……我,来了! 那的确是瞬间的辉煌,奇迹般的辉煌──一万八千米深的大海刹那涌上一万八 千公尺的天空,巨大的能爆瞬间改变整个行星的构造……高耸海底的金字塔粉碎于 天空的深处,远航他乡的巨轮跌落异地的深渊……一些自古以来的国土张开大地的 裂痕,那些幻想永恒的建筑消失于尘埃深处……! 安娜并没有看到这所有的辉煌,她无知无觉的在下沉的潜艇深处。潜艇在动荡 的大海深处。大海在晃动、绽开的星球表面,带着下沉的潜艇,涌向地狱的深渊… …那是一片神奇的世界! 汽车消失在山间公路的尽头,杰卡瑞又回到了他的小院,他的手里握着那根折 断的钓竿。 钓竿是从第一节开始折断,他知道这意味着今夜不久,他就将再次见到那久已 未曾谋面的老人。许多年以来,这还是那老人第一次答允他的请求。 他很激动,也很困惑,过了许久才得以平静。 此后整整一天他都是在静坐中度过的,为了见到那老人,他必须做一些准备, 这些准备都要在静坐中来完成……当护星再次升上了天空,他终于进行完了。 现在,盘坐在那里的,他的肉体已经无知无觉,而他自己,他真正的自己,已 经离开肉体的躯壳,正遨游在另外一个世界。在列文而言,那是一种量子化的生命 信息存在,而在杰卡瑞自己,他其实是在自己内心的深处。那是一个天人合一的世 界,依据进入者自己对于宇宙的理解,它包容万物,没有时空的概念,可以见到你 想见的一切…… “知道我为什么答应见你吗?”在一片缥缈的云间,长身而立的老人目光苍茫 而遥远。注视着天空中有些异样的护星,他的声音也有些异样。 严格地说,那并不是声音,而是心灵的传感。 “弟子愚顿。师傅……”“不要叫我师傅,我说过,我并不是你的师傅,也绝 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人。”“是。请问这场地震……”“关于这场地震,它的发生同 样也出乎我的意料,因为爆发的能量太过强烈,它的真相已在时空裂变中湮灭,我 无可奉告。”“那么,它是不是一个征兆?它,还有不久前的闪光事件、火山喷发, 它们,和旧时代那可怕的《末日之书》之间,是不是存在什么关联?我想,这是不 是意味着……”“当人类的末日即将来临,大地将会发出强烈的光芒,那时,地下 的烈焰将席卷整个人间,海洋之上也会掀起滔天巨浪,人造的一切和他们自己,都 将被阿列克的怒火所吞灭……这一切,都是因为索琳娜想要和她真实地离开……” 杰卡瑞默诵着克里国古老的《末日之书》中的传言。在传说中,阿列克行星是宇宙 之神太阳刚漠的第四个儿子,他力大无穷,能征惯战,索琳娜,也就是护星,就是 他在一次遥远的远征当中从另一个世界抢回的公主,那次战争也正是因为阿列克听 闻却不能得到索琳娜的美丽,才向他的父亲请求而发动。索琳娜因为这场战争而来 到阿列克的身旁,那是为了换取她那遥远族人的平安,她其实很想回家,她并不甘 心嫁给阿列克,尽管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子孙,那就是人类。终有一天,他们之间 由太阳刚漠所定下的誓言终将到期,到了那时,索琳娜就将离开阿列克,随之而来 的阿列克的怒火就会带来整个世界的毁灭……这一切,除非人类能够不再自相残杀, 从而唤起他们母亲的留恋,否则…… “杰卡瑞,现在并不是只有你才会想起这个预言,”老人传感的“语气”有所 缓和:“但是,他们醒悟得太晚了。预言本是出于善意,可惜并没有人去关心它更 深的含义。这也是我的失误,我必须加以挽回,但是或许已经来不及了……剔除那 些神话的成分,你的推测并没有错,从闪光事件的发生,你们人类已经在面对一场 莫大的浩劫,根据我的推测,现在它只不过才刚刚开始……将会发生的一切已经非 我所能预测,巧合的是索琳娜的离去也几乎就要成为定局……” “您是说护星真的要离开阿列克?!”“是的。如果我的努力,不,我们的努 力不能成功的话……”“伽理,给他吧。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另外一个“声音” 从空虚的深处传来:“杰卡瑞,你要记住,用我们现在所给你的一切,尽自己最大 的力量,去帮助人类,度过这场劫难……”随着心灵感应的加强,一个让杰卡瑞更 加震惊的形象渐渐出现在他面前。随着他的出现,一种强大的感觉开始灌入他的灵 魂,杰卡瑞的意识渐渐消失了…… ------- 铁血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