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时空隧道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从昏迷中醒来。所在之处仍是一个半球形的透明房间, 只是比他们失去知觉时的所在巨大的多。无处不在的光线柔和、明亮,照彻四壁一 片辉煌。 站在空旷的厅堂正中,仿佛水晶般的屋宇、四壁和地板,晶莹剔透,望不尽犹 如少女海波般的眸子。他们站在那里,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也不知自己如何来到, 但是列文相信那神秘的“主人”,一定会有所交待。他猜对了。 “尊敬的客人,请原谅我的冒犯。”一个声音响起,正是曾经让他们失去知觉 的声音。声音一如这里的光线,无所不在,没有源头可寻:“我知道,在这里,你 们一定感到困惑。但我也是刚刚才得知,你们真的不是我原来的主人。这里是绿野 号宇宙航空母舰的光导意识波中枢,一般简称绿野中枢,它是被你们称之为护星的 这艘巨大航母的控制中心。你们刚刚从来的地方,是与这里直接相连的一号终端室。” “那么你是谁?你们的舰长在哪?是他让你叫醒我们吗?”列文禁不住问道。 “我是绿野号的主控智能系统,是一台超级光量子计算机,在一定意义上,我 就是绿野中枢。你们所在的地方,是我的人工指令中心,一百万年以前,我们的舰 长,就是在这里,用他的脑意识电波随时与我进行沟通,指挥航母的一切。而他不 在的时刻,就由我来自主操作,我们现在情形正是如此。 因此,并不是舰长让我叫醒你们。舰长和他所有的属下,尽管他们曾经为我设 定自动还乡的程序,但是他们后来并没有发动,而是象你们当中的一个人所说:借 助时空隧道,早在百万年前,他们就已经返回了绿野星故乡。在返回之前,他们还 关闭了我的高端运行,因此,我的记忆才会发生延迟……。但是在你们昏迷的时刻, 因为发觉自己已经无法联系到舰长的踪迹,而且除了你们,这里也再没有其他文明 主体的存在。因此,不得已下,我用拟态生物光波,进入了你们的思维结构,从中 发现了你们的真实身份,又通过搜寻本身记忆的存量,才最终明白了一切。 但是,有一点仍令我困惑不已。丽儿──,对了,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可以。“”好的。丽儿,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的记忆,和他们并不在同一时间刻度? 据我的思维探索,你所知道的一切,甚至已经超越了我们现在的时间……但是它在 你脑海中的烙印那么深刻,让我无从怀疑它的真实。这是怎么回事?它是真的吗? 难道你是超越时间到达的这里……?“”我,……我也不知道。 “丽儿茫然摇头。列文望向她的目光也充满了困惑,他想起了自己见到丽儿最 初,激情过后的疑问。 “那么你到底是如何来到这里?为什么在你听到了那神秘的声音过后,到达这 里之前,这段时间里的记忆,竟是一片空白,它的时间尺度,竟指向负临界的范畴?” “我……,真的不知道!是这样,那天夜里,我……不对,列文,你还不知道,那 天,在你们离开阿列克之后……”“你不用说了,让我来告诉他们。”随着声音的 停止,一波奇异的光环闪耀,刹那间,列文和他所有的属下,都已被灌输了绿野中 枢得自丽儿的记忆…… 两种不同向度的时间体验,瞬间震撼了他们的灵魂!一时间,列文竟无法相信 这一切。尤其,它所揭示的自己,竟是一个非人的存在;渴望惑星的幻想,竟不过 是一个基因枷锁的烙印,而真实的自己,竟是一个人造人! 突然间,列文觉得自己和所有人之间的距离已经遥不可及──他们不属于他, 他也不属于他们!丽儿虽然就在身边,但是却已经如此……陌生!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空虚,他突然感到自己竟这样孤独,孤独! 想要呐喊,想要逃避,想要疯狂!想要……无边无际的渴望和空虚没有目标和 边界……他感到自己就要爆炸了! “对不起,丽儿,我也要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也许你还并没有意识到,在 你的身体里,我并没有发现你记忆中的孩子。我想,这或许就是那个声音,带你来 到这里的条件……。”仍在震惊中的所有的人,都清晰地听到了这个声音。但是它 仿佛并不是在对自己说话,在闪念间,丽儿竟呆住了。 在没有知觉的深处,丽儿感受着这话语。她突然清醒了,突然想到自己到达这 里最初的轻松,她伸手,抚摸,感觉着……目光望向列文,表情突然僵硬,张开口, 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已经摇摇欲坠…… 列文没能爆炸自己。是丽儿望着他最后的目光,比他还要凄凉,比他的渴望还 要绝望,比他的孤独还要无助的眼神,是一种呼唤,他是她所有悲哀的源头……在 寂寂无边的孤独世界里的另一个自我──的呼唤,震撼了他! 丽儿倒下去,丽儿没有倒下。列文拥住她…… 用双唇触慰双唇,冰冷的双唇;用面颊抚慰面颊,冰冷的面颊;用心灵抚慰心 灵,火热的心灵──融化寒冰!一样的孤独,一样的无助,一样的凄凉,一样的渴 望──点燃爱和今生!他们紧紧相拥,泪水和目光,身体和身体… …所有的人和声音,都在消失…… “诱使你们来到这里的神秘闪光事件,和丽儿超越时间的到来,还有她记忆中, 阿列克行星现在已经、或者说是未来将要发生的一切,那些最直接的起因,对于我 们的理解能力,已经绝然不可思议……”当他们终于平静,绿野中枢再次开始了它 的陈述:“我想在其中,一定还有我们无法洞悉的根源,它的神秘已经超出了我们 对于宇宙的理解和想象力。对此,除了静观其变,我们对于无论现实还是将来,都 已经无能为力……”“请问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它的时间尺度和丽儿记忆的差距, 你能够计算吗?”列文问道。他已经重新定位自己,他要拯救人类的未来,他要成 为他们真正的一员,或许,他也将找回他们的……为了丽儿,为了……丽儿伏在他 的怀里,泪水仍在…… “因为航母的超级能储百万年前已将耗竭,所余不多的储备必须留作非常应急, 因此我们现在的航程,是在消耗绿野号模拟生态系统的根本,也就是一百万年以前, 我们从故乡出征时,在附近一颗荒凉行星上取得的大量水源。 现在,我们是在利用其中的氢核原子的聚变,提取能量,驱动航程。因为它的 品位较低,也因为绿野号过于庞大,我们已经无法实现超越光速的跃迁。所以现在, 我们距离阿列克行星还并不算太远。按照预定的航程,我们已将抵达惑星引力场的 边缘。至于我们现在的时间和丽儿记忆之间的差距,根据计算,我们现在应该正处 在阿列克行星上那场疯狂的核子大战和巨星人的复活之间。“”那么,我们能不能 在巨星人复活之前,赶回阿列克身边?对了,我们可不可以首先要求你,立即停止 你的航程,尽快返航阿列克?“”不可以,因为你们并不是我的主人。根据我的程 序,除了发生判断失误,我绝不可以听从任何绿野星文明主体以外的人的命令。尽 管,其实我也赞同你的想法──在巨星人复活之前回到阿列克,即使不能发现他们 复活的根源,也可趁他们复活最初的虚弱,予以致命打击!但是,这样重大的决定, 我无权独立做出。虽然我们最初的启动,根本就是我判断的失误,但它已经是事实, 除了我真正的主人,没有人可以再让我改变这一事实,因为从根本上,它并不违背 主人们最初的意愿。因此,请你们原谅,对此我真的无能为力。“”但是,你的主 人们最初的航程,不正是为了消灭巨星残匪,捍卫宇宙和平吗?它才是你的主人最 根本的意愿,对此,难道你不加考虑吗?“基尔克上尉禁不住插话了。 “对不起,我只能回答你,在我们绿野星,有关人工智能的第一条智慧准则, 那就是对于本文明的主体,必须绝对忠诚,无条件的忠诚!除此以外,除非获得授 权,不可以有自己的意志和判断,也决不允许听从他人的指令!请你们原谅,上述 的准则,也是我所有程序运行的基础,如果违反,必将导致自身的毁灭。对此,我 想你们应该理解……”“你的意思是说,除了和你一起返航绿野星之外,我们对于 自身的前程,已经别无选择?但是以你现在的速度,绿野星根本遥不可及,我们岂 非要终老于此!”基尔克上尉再次插话。列文却已陷入沉思。丽儿已经不再流泪, 她静静地凝视列文,对一切无所感知,她只是在想自己再也不能失去他! “很抱歉,你们可以这样认为。但是我真的无能为力。”“也不尽然,我们自 己的飞船就停泊在这里,你可不可以放我们驾驶它离开你?”基尔克上尉继续发问。 “不可以,因为……”“因为那智慧的准则对不对?但是你最初为什么要抓我 们进来,那不也是你自己的意志吗?”基尔克穷追不舍。 “那不一样,因为在航程启动之初,根据主人们早已赋予我的常规授权,我可 以,也有义务,将所有停泊在外的舰载飞船纳入船舱。但是它们的再度出行,却必 须由主人亲自下令。”“……”基尔克无话可说。 “我有一个问题,”列文终于开口了:“我想知道你们的时空隧道的秘密。既 然有时空隧道,为什么他们不带绿野号一起返回?”“这很简单,因为绿野号并不 是一个具有智慧的有机生命体。关于时空隧道的秘密,我所知道的就是:它只能超 度具有智慧的有机生命,到达任何他想去并且能够生存的天体。前提是在你的起点, 必须能够感应到你将要到达地方的光,只有建立了这样的光波通道,它才能实现时 空的超越。也正是因此,在一定意义上,它并不是真正的时空隧道,因为光的耗散 决定了它的时空尺度。”“据我所知,仙女系距离银河大约有一百万光年,它并不 是离我们最近的星系,为什么百万年前,巨星人的扩张企图竟会首先指向它?” “你错了,在大宇宙空间,因为永恒的运动,所有的时空间距,都并不是固定的常 量,它们彼此间的相度时刻都在变化。因而在百万年前,仙女系的确是距离银河最 近的星系,并且它们的宏观尺度极其相近,可以说是姊妹星系。” “那么现在,考虑我们和绿野星之间的距离已经如此遥远,为了尽快获得主人 的消息和授权,你可不可以为我们开启时空隧道,让我们瞬间抵达你的故乡?我想 你们的主人们一旦得知巨星人将要复活,他们一定会来重张正义,而他们又拥有超 越光速的实力,我想他们的到来对于人类的未来,将比我们返航还有意义。”“对 不起,我已经说过……”“除非获得主人授权,你不可以有自己的意志,对吗?我 并不是在要你独立做出自己的决定,而是要你以我们作为沟通主人的工具,难道你 的智慧准则,也禁止你在不知所措的情况下,想方设法沟通主人吗?”“这、这、 这,这……但是……”一阵杂乱的光炫突然爆起。在它熄灭的瞬间,所有的光线都 已消失,大厅里一片漆黑。 列文呆住了,丽儿紧紧楼着他,基尔克上尉和他的战友们屏住了呼吸…… 良久,大厅忽然恢复明亮,一个异样的声音随即响起:“谢谢你,列文,是你 让我们终于能够进到这里。”随着话声消落,两个老人,两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凭 空出现在他们面前。 “莫尔大师?摩达神父!是你们吗?怎么会……,你们从哪来,难道……?不 可能的,一百万年了,你们……”“是我们。我们从阿列克来,已经被你在绿野号 表面冻结很久了,要不是你刚刚的程序紊乱,我们大概……”身形高瘦的老人昂首 仿佛自嘲一般说道,他的目光犹如闪电。在他身边的老者身材适中,面带微笑,满 目慈和,充满无边无际的悲悯。但是此刻,他们的身形都有些颤抖,仿佛风中的朽 木…… “对不起,主人。请原谅我的无智,你们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 么……”“迦里。莫尔!摩达。霍列!你们是教祖和智尊?!”丽儿忽然惊呼起来。 列文和所有的人都震惊了──怎么可能?克里古国几千年前的宗教领袖,怎么会出 现在这里?他们……!他们竟是绿野中枢的主人?难道,他们是绿野星人? “不错,你猜对了。我还以为世间已经没有人认得我们,但是你……咦?丽儿, 你叫丽儿,你……超越了时间?怎么可能?!阿列克还会发生这么多……?”高瘦 的老人向身旁的同伴交换着不可思议的目光。 “主人,连你们也不能理解她到达这里的原因吗?经过是这样的……”“你不 用说了,我们已经知道,但是为什么?你知道吗?”“对不起,主人,我……” “请问你们真的是教祖和智尊吗?你们原来是绿野星人?为什么,怎么可能,你们 ……”丽儿被那慈和老者的目光相凝视,仿佛治愈了内心深处的伤痕。 她的好奇心随即发问了,列文轻轻握住她的双手,一起凝视着两位老人。 “是这样的……”高瘦的老人开始向他们进行心灵的传感…… “一百万年以前,在我们绿野星也有宗教。主要的教派共有两支,一支叫做真 理教,另一支叫做永恒道路。这并不是历史上它们最初的名称,在严格意义上,它 们也都不是纯粹的绿野星本土宗教,而是许多年以前,神秘的太空道人在绿野星留 下的衣钵,被不同的诠释者传承,并加以本土化的产物。因此,其实他们的教义并 没有本质的区别,但是绿野古人们党同伐异的偏见,带来了两者历史性的辩论和对 立。到了巨星人已经在银河建立巨星帝国的时代,这两支宗教也已经实现了自身从 有神论到无神论的过渡,但是它们彼此间的对立还并没有停止。 更有甚者,这时候,世俗科学的极度发展也使人们对于它本身的崇信上升到了 宗教的高度,一种新的宗教就这样产生了,于是人们进入了一个信仰危机的时代。 所谓的信仰危机并不是说绿野星人已经没有信仰,而是指他们过多的信仰之间彼此 的对立,已经达到了不能相容的地步。因此,随着不同信徒间日益激烈的信仰纷争, 绿野文明整体都已在面临一场巨大的危机! 在此意义上,是巨星人给他们带来的迫在眉睫的危险,停止了他们彼此间一触 即发的战争趋势…… 当巨星人最初的毁灭也给绿野星人的灵魂带来巨大震撼,或许从此也彻底终止 了他们彼此信仰的纷争,但是对此,我们已无从得知其现状。因为在全民欢庆的巨 大胜利喜悦中,追舰残匪的计划展开了。作为两大教派的后进精英,我和摩达。霍 列一起应征入伍,作为随军教士,伴随他们的远征。在一定意义上,这纯粹是我们 自愿的选择,因为远征军最初并没有设立随军教士的编制,是在当时因为少壮和激 情,我们一心想要借此时机,效仿太空道人,到宇宙传道,因而借助信仰的影响, 对当局进行了强烈呼吁的结果。 但是,一踏上那残酷的征程,我们才发现不以理性为前提的信仰,相对于战争, 相对于巨星人那绝对理性的残忍,竟是如此苍白和无力……我们不但未能实现太空 布道的理想,反而在一定意义上,成了这场战争旷日持久的残忍和残酷的根源! 在那漫长的追歼途中,当绿野舰队几度被凶悍的巨星残匪以挟持战略相抗衡, 并造成了一连串巨大的文明浩劫后,我们的舰长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受到威胁, 绿野号要整体考虑整个银河的安危,不能再姑息个别星球一己的存亡!他要抓住时 机,在巨星人再度施展挟持战略的瞬间,予以致命的打击,即使带来一场无辜文明 的浩劫,也在所不惜。因为较之整个银河的安危,一己星球文明的毁灭,根本微不 足惜…… 在当时,如果不是因为我们的一再阻拦,舰长的决心早已付诸实施,这场战争 它最终的结局,也就不会是在阿列克身边上演。以此类推,它也就根本不可能造成 那么多象惑星文明一样的毁灭悲剧!在此意义上,正是我们自以为是的信仰和仁慈, 带来了这场浩劫,它给银河文明社会整体所带来的巨大灾难,我想直至今日也还仍 然不能彻底消弭……但是从丽儿所到来的时间尺度,那可怕的劫难已经将再次笼罩 整个银河!对此,对于亲历过战争的我们,更加不可思议! 一百万年以前,在阿列克上空的战事和后事都彻底平息之后,我们的战士已经 极度渴望回归故乡。但是为了取得即将耗竭的能量补给,我们向阿列克海底坐标中 心的真理卫士进行的交涉,没有获得任何结果。而我们又不屑于采取骗取真理过客 身份的行径,因此,舰长发出命令,启用了我们自己的时空隧道装置,带领全军将 士,瞬间返回了故乡。但是我和摩达,我们并没有随行…… 因为感受了太多的文明悲剧,因为已经对自身的信仰产生了几乎本质性的动摇, 我们对一切都已心灰意冷……只想留在这里,忏悔,抑或永远陪伴那些无辜罹难的 灵魂,为他们祈祷,以惩罚自己,赎回生命的支柱和信仰…… 为求这一份虔诚的永恒,在众人都已离去之后,我们将自身关进了舱房,用能 量冻结系统固化了祈祷中的肉体和灵魂,从此进入了一种彻底虔诚的存在,对一切 都无所感知。 我们就此沉睡一般经过了将近一百万年,在无知无觉中,由于能量冻结系统固 化时间的神奇机制,我们的肉体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是心灵的力量,却从中得到 了本质的飞跃。对此神奇的际遇,我们无从求解,只能归因于宗教和信仰。因此, 当几千年前,一颗巨大的陨石撞击了绿野号的外表,偶然间振荡并消除了我们受到 的能量冻结,当我们以一个具有超心灵能力的超人面目,重新醒悟了自身的存在, 我们对于自身曾经固守的宗教和信仰,再次充满了信心。 到宇宙间传教布道的理想复活了。于是通过自身的超能力和时空隧道装置,我 们选择的第一站,便是已经有人类文明崛起于大地之上的阿列克行星。 从自身神奇的际遇,让我们相信绝对虔诚的信仰,将会带来人之本身的超越, 而这种内在的超越较之物化文明的进步,也更加接近宇宙的真理和文明的真谛。因 此,抗衡着历史的方向,我们在阿列克行星的克里古国,化身为智者所进行的传道, 也充满了唯心的色彩。但是因为彼此间固有的信仰分歧,这一传道最终所取得的成 果,竟阻碍了克里古国相对于整个世界的进步。 到阿列克行星的次世代之初,原本文明历史最为悠久的克里古国,已经大大落 伍于整个世界的文明,它直接导致了后来列强的入侵和信仰的凌辱,以及古国帝制 的崩溃…… 这样的结局,仿佛已经印证了我们信仰的失败,但其实它更多是你们克里族人 自身的天性导致。因为生命本身的物质性,为了延续自我的存在,每当在人间度过 了一段明里或是暗中传教的岁月,我们都要借助时空隧道返回绿野号,以它的能量 冻结系统,将自身再次融入一段漫长的彻底虔诚岁月,以恢复生命的活力。因而事 实上我们在阿列克行星驻留的时间,几千年来的总和,也还并没有超出我们绿野星 人自身有限的生命周期。它的短暂相对于人类历史的漫长,根本微不足道…… 就在几十年前,当我们再次从沉睡中醒来,再度降临阿列克行星社会,我们发 现自己所留下的宗教,已经彻底衰微,而且人类的整体,也已经陷入了没有任何真 正的信仰和追求的没落心态,他们的历史正在走向绝对理性的毁灭。 对此,我们已经预感到一场巨大的危机正在到来。为了重振人们的信仰,拯救 他们的将来,我们选定了最后一个传人,他就是几千年前你们的教宗达克尔。刚默 克的后裔──杰卡瑞。选定他,是因为连我们也不可思议的原因,他们的家族后裔, 一向都具有极强的特异功能潜质。 之所以称他为最后的传人,是因为我们感到自身的存在已经将要到达极限,我 们在世间的生命已经去日无多。感受着阿列克日益临近的莫名危机,为了把握有限 的时机,我们在点化了杰卡瑞同时,甚至开始寻求接洽一向与自身没有任何接触的 圣土星使……“”圣土星使?“丽儿禁不住困惑自语。 “是的,对此称谓。几千年前,甚至连我们自己也感到极度陌生。但是在到达 阿列克传教的第一天,我们便遇到了他。严格的说,是听到了他的声音。他告诫我 们,说作为圣土圣主派驻阿列克行星的救世星使,他本不应该容忍我们在他的属地 里传教,但是,从圣土文明包容一切的伟大胸怀,他特别划定克里古国作为我们的 专有教区。除此以外,绝不可越界行事!否则……就在他意味深长的停顿中,我们 无比真实地感受到了他的力量!在那瞬间,我们竟感到自己的灵魂被一种极度的黑 暗所充斥,完全失去了自我!而后瞬间,我们恢复了常态,但是那声音也从此消失。 自始至终,我们都没能见到他任何有形的形态和外表。但是他的存在和他的警告, 从那时,一直约束我们到现在! 在宇宙中,我们从来不曾听闻过圣土文明的存在,但是,对于那圣土星使的力 量,我们真的感到畏惧……因此,除了克里古国,在历史上,我们从未深入过阿列 克行星全部的文明社会,因而对于阿列克行星克里国以外的了解,我们一向都仅仅 局限于从你们克里社会获得有限信息。但是我们猜测,关于克里国以外的阿列克行 星社会的主要宗教,也就是西方世界曾经广为崇信的天刚大神教,它的缘起以及它 对整个西方文明的巨大历史影响,莫不与那神秘的圣土星使有关! “”甚至还可能包括我们现在所面对的,所有不可思议的变故。“面目慈和的 老人接替了目光如电的老者,开始继续他们的传感。在他无比宁和的思维传递中, 人们没有注意到那目光如电的老人,已经虚弱不堪…… “因为预感到了我们难以理解的潜在危机,又感到凭借自身的力量根本不可能 改变它的趋势。因此,我们开始寻求沟通那神秘的圣土星使。但是在此,我们所有 的努力都没有收到任何成果,我们为此而冒险越界,也并没有受到他曾经告诫的惩 罚,仿佛他已经从阿列克行星彻底消失了。但是在超心灵的感知深处,我们却始终 都在清晰地感受着一种巨大的黑暗阴影,那只能代表他的存在。到后来,这种存在 甚至开始走向与危机的预感相契合……! 到了此时,我想你们已经应该能够感受和理解我们的恐惧。如果我们的预感都 是真的,那么除了莫名复活的巨星人以外,我们还将面对一个更加可怕的圣土文明! 它的神秘诡异,和它那令人恐怖到不可思议的黑暗力量,都是我们和人类从不了解, 也根本无从面对的!“”那么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丽儿禁不住问道,她也代表 了列文和他所有属下的心声。 “关于圣土文明,依据我的猜测,我想他们或许是源自我们从来都只是听闻, 但却从未到达过的宇宙暗之帝国。有关暗之帝国,曾有很多传说,流传最广的一种 就是,那里本是宇宙杀掠者的发源地和大本营。虽然绿野文明在历史上并没有受到 过宇宙杀掠者的洗劫,但是对于他们的极端残忍和恐怖,我们早有所闻。时至今日, 在我们想象中真正可以与之相抗衡的,或许也只有那传说中的大宇宙真理王国所属 的太空无敌舰队。但是,对于这种传说中的预期,从丽儿给我们带来的未来记忆, 我们可以发现,甚至连那些真理的卫士,都已不对它抱有真正的希望。因此,我们 事实上只能求助于自身。在此,我们寄希望于又已经发展了一百万年的我们的故乡 的绿野文明。通过时空隧道,我想请你,列文,和丽儿一起,去到那里,为我们求 援……。”“不可能的!”丽儿忽然想起一些什么,禁不住脱口而出,但是她随即 又忘却了自己想要陈述的理由。那是一段在她到达这里之前,就已经被人抹去的记 忆。那记忆在智尊摩达。霍列的智慧普照下,又有所萌动,但是她终归没能想起─ ─那就是她从安娜得知的,有关绿野文明因为一场神秘的内战早已没落,并且所有 的绿野星人都已离开故乡,踏上了太空真理之途,因而绿野星应该已是一片空虚… … “为什么不可能,丽儿?”列文已经在询问。智尊却在微笑中略带失望。 “没,没什么,我可能走神了。智尊,你刚才是说,我莫名其妙的超越时间, 来到这里,有可能也正是那圣土星在使捣鬼,甚至连我们的孩子,也都是被他夺走 的吗?”“丽儿,这些事情我们只能猜测。现在更重要的,是你能不能尽力回想, 刚才,你到底想起了什么?绿野中枢不是说,在你的记忆中,有一段无解的空白吗, 你能不能想起它?它或许对我们将要做出的抉择,有着重大影响。” 列文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他郑重地提醒丽儿。 “列文,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我们就照智尊的安排,立即去绿野星求援吧,如 果成功,我们或许还能……”泪水忽然涌出她的眼底,海波般的明眸如海水般的哀 伤,列文心碎了。 望着他们,两位老者仿佛在叹息中交换了一个目光。他们走上前,分别握住列 文和丽儿的双手。一种奇异的震颤刹那笼罩他们的躯体和灵魂。 “列文,丽儿,你们现在已经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但是时光久远,天路迢迢, 我们也无法预知你们的前程,只能将最后的能力给你们,祝你们成功。如果顺利归 来,即使浩劫都已平息,你们也要帮助还在人间的杰卡瑞,完成我们赋予他,也寄 希望于你们的,拯救人类的信仰和未来的使命……!”随着传感的削弱,两位老人 渐渐萎顿在地,瞬间化作一阵七彩的光芒,一闪而没。化虹而去,他们的辞世都没 有留下一粒遗骸。 “绿野中枢,我们命令你,从现在起,接受阿列克人的指挥,从此他们就是你 的主人!”这是两位老人在化虹瞬间的遗言。 绿野中枢已经来不及做出遵命的回应;刚刚从灵魂的震颤中平静的列文和丽儿, 也已经失去了渴望感激的对象,他们为此而泪流满面。但是谁又能知道,被他们所 悲伤的两位老者,他们已经抵达的,那生命的彼岸,是在何方? 在那里,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主人,我想你们不必为他们感到悲伤,因为依据我们绿野星古老宗教的教义, 能够化虹而去,代表着他们已经成为真理和永恒的化身,这是一个终身虔诚的信仰 者一生的追求!因此,我们应该为他们感到欣慰,而不是悲伤。” 绿野中枢改变了称谓,劝诫着他们的悲伤。 列文和丽儿被那语声所安慰,渐渐恢复了平静。直到这时,列文才发现,在自 己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面圆镜。 镜子不是很大,但是很厚。它的表面暗淡无华,并不反光;背后是一幅看不懂 的图案。这一定是那两位老人,在辞世的瞬间交给他的。列文审视着它在想:不知 道它有什么用途?丽儿和基尔克上尉也发现了它,他们走上前,观看,抚摸着,对 它的用途都感到困惑。 “主人,在你们手中的,就是时空之门,也就是我们时空隧道的钥匙。”“时 空之门?”丽儿困惑自语。 “是的。刚才,就在两位老人到来之前,我本已经想要答应你们的请求,但是 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时空之门!因此我才……”“你说它是时空隧道的钥匙?” 列文沉思着问道。 “正是。只要打开它,对准你想要到达地方的光芒,它就能在瞬间打开时空的 大门,带你到达你想要去的地方。”“这太神奇了!但是我们怎么才能打开它呢?” 丽儿惊讶地问道,她从列文手中接过那面圆镜,更加仔细地审视着“哦!我知道了!” 她发现镜子背后的图案中,凌乱的线条和几何造型的深处,隐隐正有着一个她所熟 悉的掌印…… “主人,不要!”丽儿刚要伸手去触合那掌印,绿野中枢突然发出惊呼。列文 随即抓住丽儿的手。丽儿悚然停止:“为什么?”她问道。 “时空之门一旦打开,如果没有强烈目的性的意念导引,就将带你抵达它所感 知的第一线光芒的源头,因此……”“我明白了。但是它为什么会有这样神奇?” 丽儿困惑不已。 “很抱歉,其实我也不懂。不但是我,一百万年以前,连我那些原来的主人, 也都并不明了它真正的秘密。时空之门原本是太空道人留给绿野文明的遗物,它一 共只有三枚,绿野联邦政府有一枚,然后两大教派原本各自供奉一枚,但是除了现 在你们手中的这一枚,也就是本属于绿野星联邦政府的这一枚以外,另外的两枚, 后来都失落了。 依照两大教派的古老观点,他们认为时空之门的神奇,在于它被太空道人施加 了宇宙的魔力。而联邦政府的解释却是没有解释,因为他们为此曾组织过大量专家、 学者,利用各种手段,对它进行过无数世代的研究,但是都没有取得成果。而且, 它本身的神奇也孕育着危险,因为在打开时空之门的瞬间,如果你没有选取正确的 方向,抑或你的意念偏移,那么后果就将……曾有很多人因此而罹难,因而它本身 在历史上就极少使用。 因此,在取得了超越光速的文明成就以后,到和巨星人进行战争以前的一段漫 长岁月里,这枚仅有的时空之门,一直都在尘封。直到追歼巨星残匪的行动开始, 绿野联邦最高军事本部为了防备万一,才向联邦政府请求得到了它的掌管权,并将 它授予了我们的舰长……后来的一切,我想你们已经猜到。“随着绿野中枢的陈述, 原本平实无华的”时空之门“,在众人的眼中显得无比神奇,不可思议的神奇。凭 借手感和超人的洞察力,还有从两位老人那里得到的一种神奇的力的感觉,列文和 丽儿已经发现铸成时空之门的材料,是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物质,它对于人类和绿 野文明的主体,都是未知的。 “主人,限于自己的所知,关于时空之门,我已经无法告诉你们更多。但是现 在,你们既已经了解了它的神奇,又从两位老人那里获得了超心灵能力,已经能够 利用它履行你们超越时空的使命。因此,列文舰长,请问在出发前,你对我们还有 没有什么吩咐?”“基尔克上尉。”“到!”基尔克身躯笔直地回应着列文。 列文郑重凝望着他:“在我离开以后,你就是绿野号的舰长! 我命令你,到时立即指挥绿野号返航阿列克。到达目的地后,针对时局,相机 行事。 对可能已经复苏的巨星人,要予以尽可能的打击,务必维护人类整体的安危! “ “是!舰长!”基尔克的目光都在发亮。 “还有……如果在你们到达阿列克之后很久,我们还没有归来。 那么……,假如你能从海底中心取得超级能量补给,也可以请绿野中枢指引, 超越光速,到宇宙中任何地方求援!“”舰长,你是说,你们……“”你听清了吗? “ 列文没有理会基尔克的疑虑,他的预感还并没有抛开丽儿那段空白的记忆,他 知道自己此行未必能够顺利达成目的。但是他们已经别无选择,因此……看到他的 表情,丽儿仿佛也有所感,于是贴近他的身边,紧紧依靠着他,带着莫名的悸动。 “是!舰长!”望着列文坚定、遥远的目光,联想他的出身,基尔克上尉的心 中,也不禁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难以描述。 “绿野中枢,你听到我的话了吗?”列文昂首说道。 “是的,主人!在你们离去后,我将绝对服从基尔克上尉的指令,绝不会抗令 行事!”“好的,那么现在就让我们开始吧!”列文挽起丽儿的手臂,向前跨了一 步,说道。他的声音坦然无畏。有丽儿在他的身边,有他在丽儿的身边,面对吉凶 未卜的前程,他和她,他们都感到深深的安慰…… “基尔克上尉,请你们退后。主人,在我屏绝所有的光线之后,请你打开时空 之门,把它放到大厅中央,我将为你们接引绿野星光。切记,在耀眼的光晕绽开刹 那,你们一定要保持到达绿野星的强烈意念,并且跨进光晕核心!” 随着话音的消落,基尔克上尉和他的同伴很快退到大厅边缘,列文和丽儿携手 走向厅堂正中。 绿野中枢的行动开始了,整个大厅瞬间变成绝对黑暗。列文伸手抵触时空之门 的背后,在他手掌触合掌印的瞬间,时空之门打开了。 一个光的漩涡,在镜面上仿佛静止一般极速地旋转着,在绝对的黑暗之中,仿 佛黑暗的核心,包容所有的光线,凝聚时空的漩涡……! 列文挽住丽儿,退后一步,将时空之门轻轻放在脚下前方。 黑暗的厅堂上方,渐渐淡出一点星光。就在星光坠落漩涡的刹那,一环耀眼的 光晕从零的刻度,绽开了…… 在一闪念间,列文和丽儿跨了进去……一切刹那消失,仿佛从来都不曾发生… ------- 铁血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