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全息立方的景象变了。一幅广角的扫描。现在看到的是一大片蕨类檀物。成亩 成亩的,填满了大段的裂谷。一株连着一株,草绿色,在风中摇动。 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种子说:“我们的母样?前92年都没有异物。然后它 们来了。它们复制得比我们快得多。而我们则开始死亡。我们的母亲,你可以为此 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吗?” 大家继续沉默着。终于哈纳开口了:“那是什么东西?” 米卡的声音短促明确:“根据数据包来看,这是一种需氧生物。利用一种类似 光合作用的机制来产生能量,作为副产品放出氧气。数据里包括一个样本分析,但 是分析突然中断了。好像是人工智能缺失了。样本是非碳基的,没有DNA。封闭 在种子140里面的能量源是厌氧物质。” 玲突然说:“裂谷大气层里的氧气含量如何?” “7。62%”加利面了一下说,“这些……这些异物产生的氧气在毒化种子。” “但是,”德布迷惑地说,“为什么在原始的投放里会有这东西?” “没有,”米卡说,“在我们的基因库里找不到这种结构。这东西不是来自地 球。” “我们的母亲?”种子透过全息立方里密集的厥类植物说,“你还在吗?” 使徒阿尔贝尼,格里德743。9,2999:当这个新的千年来临之际,我 们为人类超越了精神上的迷信和否定而喜悦。我们的信仰建立在物理的真实、活着 的基因和人类的需要的基础之上。我们最终将我们的灵魂交给了生命的科学,而不 是交给了一个无形的造物主。我们终于找到了平安和幸福。 米卡突然说:“这是个圈套。” 哈纳已经去睡觉了。不知道是谁——极可能是玲——已经将浮动的巴克特化解 掉了,并清空了屏幕墙。现在只有空荡的传输场和远处冰冷的星星给房间里添加了 一些色彩。 “对,”米卡接着说,“是个圈套。当然不是恶意的。但是我们给它们设计了 学习的程序。于是它们学了。它们遇到了一些地震,发生过一些战争,这使得它们 对不寻常的事物感到谨慎。它们知道了不寻常的事物可能会造成死亡。而它们知道 的最不寻常的事物就是设定好在3000年回归的我们了。所以它们设计了这个传 输程序将我们赶走。出于对外种人的恐惧。在一个适应这个环境的刺激——反应学 习程序里。玲你自己说过,学习的部件建造在人类的基因里。而我们对外种人的恐 惧是我们为了生存而进化出来的!” 加利弯着身冲进了房间,紧张使他的行动变得笨拙起来:“不对。那听起来好 像挺吸引人,但是我们给种子140留下的任何东西不可能使它们进化出如此复杂 的防御手段。而且也没有发现有能给予它们内部刺激的地震事件。” 米卡迫切地说:“我们就是它们的刺激源!它们对于我们回归的期待!你还看 不出来吗……我们就是‘异物’!” 卡比尔说:“但是它们叫我们‘母亲’……它们激动地等着见我们。它们对我 们没有对异种人的恐惧。” 德布轻声说,他的声音大家几乎都快听不见了:“那么,这是个电脑故障了。 宇宙辐射损坏了它们的感觉装置,至少是那些‘死掉’的部件。在它们损坏之前就 出了毛病。所有关于氧气中毒的感觉数据都已经遭到了损害。” “当然啦!”玲说。但是她总是很诚实,“至少……不对,损坏的数据不会这 么协调一致,那些片段不会在生化方面搭配得这么好吧……” “而且这么非地球化。”加利说。 他那粗糙的声音刚刚一落,米卡就爆发起来:“加利。这些绝不会是土生土长 的生物!除了地球外,整个星系里就没有土生土长的生物!” “我知道,米卡。”加利说,“但是我也知道这数据跟数据库里的任何数据都 不合。” “那么数据库不完整!” “也许。” 玲合着双手。她的手指修长纤细,有着长长的指甲。这些指甲是昨天才生成的。 在这场盛会之前,她曾经笑着对大家说,她要用双手抓住新的一千年,要抓得紧紧 的。“孢子,有生源说。” “我不想听这个!”米卡说。 “一个古老的理论。”玲轻轻地喘着气,接着说,“种子140说在它们的前 100年里,那些异物并不存在。但是如果孢子被太阳风从太空吹到这里,而环境 又正好适合它生长的话——” 德布急促地说:“孢子不是真正的生命。不管它们从哪里来,它们都不是活的。” “它们是的,”卡比尔说,“不要诡辩。它们是活的!” 米卡大声说:“我把我的整个生命都奉献给了伟大使命。我参加了这个星球的 原始投放。” “它们是活的,”玲说,“而且它们跟我们不是一类的。” “我的整个生命!”米卡说。他瞪着他们。他的脸色严峻,在他那双漂亮深遭 的绿色眼睛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闪烁。 我们的母亲没有回答。我们的母亲已经离开了吗? 我们的母亲不会离我们而去,她们不会不帮助我们的。她们肯定还在跳舞。 我们可以等待。 “总而言之,最主要的是哈纳。”卡比尔说。 哈纳跌坐在地板上。他们讲了很久了。 “一个孩子需要保险的知识、目标,信仰。”玲疲乏地说,“一千孩子需要真 实。” “哈纳,”德布轻声吟唱道,“哈纳,从我们所有人中创造出的,我们未来的 基因,小心肝哈纳……” “别唱了,德布容,”加利说,“请别唱了。” 米卡说:“下面那些东西不是真的。它们不是的。测试一下吧,加利。我早就 说过了。测试一下,发射一个探测器过去,试着带点样品回来。那里没有什么。” “你并不知道,米卡。” “我知道。”米卡说。她微微恢复元气。她跳了起来:“去测试一下!” 玲说:“没有必要发射探测器。我们已经收封了传输的数据和——” “可靠!”米卡说。 “——和升高的氧气含量。这数据是我们自己的传感器提供的。” “把氧气除掉!” “米卡,这太可笑了。而且探测器——” “探测器回收时可能会被污染。”加利说。 “不能冒被污染的危险,”卡比尔忽然急切地说,“尤其是哈纳在这里。” “哈纳,从我们所有人中创造……”德布早就转过身背对着大家。哈纳蜷缩在 那里,像个皮球一样,迷失在他自己的想象中。德布! 卡比尔几乎是恳求地对玲说:“哈纳的安全应该是第一位的。” “哈纳的安全依赖于直面真实。”玲说。但是她的反驳没有强到足以说服大家 的地步。他们的关系太密切了。他们是一家人,由哈纳和伟大使命联系到一起。为 了这个伟大使命,玲跟其他人一样都奉献出了自己的一生。 “哈纳,小心肝。”德布说。 卡比尔说:“看起来好像我们有了对‘异物’的证明,但这并不是真的。我们 没有真正的证明。我们实际上并不知道。” “我知道。”米卡说。 加利冷冷地看着卡比尔:“不。而且不应该为了一种假设去牺牲一个孩子。为 了一串错误的数据,为了一个……一个比我们低下很多的创造物的迷信。你知道这 是事实,虽然我们谁也不承认。但我是个生物学家。这里的创造物只有有限的DN A,没有自我改进的能力。还有严格控制的纳米技术,只具有有限参数的人工智能。 是的,它们的生命形式当然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当然我不会否认这点——” “我们谁也不会否认。”卡比尔说。 “——但是它们并不是我们。永远也不会是我们。” 长久的沉默。只有德布的歌声打破了沉默。 “驶离轨道,米卡。”加利最后说,“在哈纳醒来之前。” 使徒阿尔贝尼,格里德743。9,2999:我们不是神,永远不是神。无 论进化和技术给了我们什么样的能力,我们不会自欺欺人地认为我们是神。就像别 的文化在另外的千年里做的一样。我们是人。我们的救赎在于我们知道这一点,而 不是假装不知道。 我们的母亲?你们在那里吗?我们亟需你们把我们从异物那里救出来,亟需你 们采取必要的行动。你们还在那里吗? 你们还在跳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