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上完厕所,看见一群人拉拉扯扯争吵不休,我不知不觉跟着走到门口。回头 一望,小陈专心致志对着镜子补妆,真是中华儿女既爱红妆又爱武装。我冲着她抛 了个飞吻,然后窜出大门。 我没跑几步,一双大手抓住了我的胳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张得春,你把我急死啦!” “爸爸!” 我又惊又喜,猛地抱住他:“爸爸,你来接我啦,是小陈打电话给你的?” “什么小陈?”爸爸茫然地说:“昨天我们找了你一夜,实在没有办法才来这 儿报案,好了好了,这下可好了!” 爸爸紧紧地抱着我,好像生怕我再丢掉,我的心头感到一阵温暖。他赶忙给妈 妈打电话,然后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儿子,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啦?” “唉,一言难尽啊!” 我老气横秋地皱着眉头,的确不知该从哪里说起。爸爸不满地说:“最起码要 打个招呼呀,怎么一声不吭跑了,可把你妈妈急坏啦。” 我瞪大眼睛:“她知道我去送盒饭,怎么她没说?” “不会吧,”爸爸狐疑地说:“她说你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压根没提送盒饭的 事情” 我急了:“明明是她接的电话,当时她嫌远不让我去送,我告诉她江山就住那 儿,那一带我很熟悉,她就让我去了,临走时还关照我找不着就赶紧回来她都忘记 啦?” “不会吧,”爸爸小声说:“真是怪事!” “没准还有更怪的事情!”我说。 还真让我说中了。 我回到家中,一口气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给爸爸妈妈听,听完我的话,他 们互相望望,异口同声地说: “怎么可能呢!” “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 我突然觉得很委屈,忍不住放声大哭,泪如泉涌。爸爸妈妈顿时脸色刷白,他 们深知我的个性刚强,若不是天大的委屈,我决不会轻易落泪。 过了好一会妈妈才说:“这孩子,怕是中了什么邪,或者碰上鬼打墙啦?” 爸爸突然用一种怪怪的声音对我说:“张得春,你——你有没有睡着了?” 我愣住了。我想起我在离开时跌的那个跟头。当时我的感觉非常奇特,好像在 短短的一刹那,有什么东西从我的头脑中飞走了。因为恐惧和疼痛把这事忽略了。 现在想想,仿佛有那么一点点时间,我处于一种失去意识的状态。 妈妈倒抽了一口冷气,转脸对爸爸说:“你是说——张得春就像——” 爸爸沉重地点点头,妈妈眼圈一红,转身跑进卧室,倒在床上抽泣起来。我见 状着急了,拉住爸爸的手:“爸爸,我怎么啦,我怎么啦?” 爸爸用力揽住我的肩,把我按到椅子上,然后在我的身边坐下来:“你还记得 你爷爷吗?” 我的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在我的记忆中爷爷的形象遥远而模糊,我 只记得他躺在客厅的摇椅上,发出叽叽嘎嘎的摇晃声 “你爷爷他有病。白天他和正常人一样,到晚上,睡着以后,他就会四处游荡, 经常做吓人的事情有一天夜里,他把一条街的猫全部杀死在屋顶上,然后在十米多 高的牌坊上睡到天亮,醒来后他对一切一无所知,自己也没办法从上面下来,后来 还是请消防队把他救下来” 我脱口而出:“梦游!” “是的,你爷爷有严重的梦游症,我却没有,到你这儿会不会是隔代遗传呢? 这样的话刚才你的行为就好解释了,你所看到的一切只不过是个梦而已——” 我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我可以保证,我看到的一切决不是梦境,而是活生 生的事实,我肯定不是在梦游!” “不是最好,”爸爸若有所思地说,他匆匆走进房间,和妈妈小声地商量什么, 我在外面听不清楚,隐隐听到二人商量着送我到哪家医院检查,我倒不是很害怕, 我可以肯定自己没有梦游症,这一点我很有信心。 爸爸随后把我送到学校。我到学校已经是第三节课了,校园里红旗飘飘,书声 朗朗,一切和昨天没有两样,我的心情却大大的不同。我走进教室,所有的目光都 集中到我身上。我努力装出一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的样子,坐下来认真听课,可 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旁边的江山正眼不瞧我一眼,仿佛我这个人和没来一样,倒是后面的何大伟捅 了我一下,轻声说:“喂,昨晚你离家出走啦?” 我瞪了他一眼:“胡说!” “别装了,”何大伟一脸坏笑地说:“昨晚班上一半的同学都接到你爸爸的电 话” “那又怎么样,”我有些恼羞成怒,“我高兴,我乐意,有本事你也来一次?” 江山突然捅了我一下,我抬头一看,刘老师已经停止了讲课,正朝这边望。我 识相地闭嘴,及时躲过她的目光,幸亏江山救了我。 做作业的时候,我忍不住轻声问江山:“昨天晚上——你不会没有看见我吧?” 他警觉地望着我:“什么?” “我是说,昨天晚上你为什么装着不认识我?” “你说什么呀?”他白了我一眼,“大脑短路啦?”说完他埋头做作业,不再 理我。我想到他昨晚两次和我碰面,现在却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讥笑我,心中又 急又气,伸手一把夺过他的笔:“喂,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谁的脑子有毛病?” 江山抓住我的手:“还我!” “不!”我执拗地说:“你敢打赌吗?如果你说了谎话,你就是鼻涕,你就是 泔水,你就是大便!” 江山眼睛里闪动着怒火,他腾地站起来,大声地说:“刘老师,张得春抢我的 钢笔!” 下课后,我和江山同时被叫到办公室。 刘老师当着我的面把江山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说他不能以身作则,妥善处理同 学间的矛盾,反而有意扩大事态,造成很坏影响。批得江山泪水一个劲在眼眶里打 转,硬忍着才没有掉下来。刘老师的态度令我非常意外,我心中歉疚,于是对她说 : “这事是我引起的,我先说了不好听的话,他才发火的不能怪江山。” “哦,”刘老师把头转向我:“这么说来明天的晨会课上你也要作检查罗?” “我作就我作,”我索性好人做到底:“江山是个好同学,你就别让他作检查 了,把帐全部记到我的身上,反正我是差生,虱子多了不痒。” 刘老师眼中现出一丝笑意,我察言观色,知道自己这几句话还算得体,正要发 挥一下,忽然听到背后有人说: “你就是张得春?” 听到这权威的声音就知道来者不同凡响,我扭头一看,校长就站在我的身后, 我们学校所有人都叫他校长,他也喜欢人家这样叫他,就好象以前黄浦军校那个姓 蒋的校长一样,只是我们的校长姓朱不姓蒋。朱校长神情严肃,语气明显不善。我 垂手恭立,老老实实点点头。 “你昨天晚上闹了多大影响!” 没想到还惊动了校长大人,我好生惭愧,刚刚陪个笑脸,校长跟着威严地说: “走,跟我去校长室!”他的口气仿佛是说:“走,跟我去中南海!” -------- 断桥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