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水手和海伦爬上废船,没有了女孩的踪影。他们利用船上剩余的材料,做好了 一个筏子。 “海伦……”一个呼叫的声音在水面回荡。 难道她在做梦吗? 她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水手迷惑的眼光。 “是你在……” 他的目光在海面搜寻,却一无所获。是谁在呼叫呢?伟大的造物主,抑或海神? “不,不……看这里!” 在他们的右上方,一个不可思议的东西突然闯入了他们的视线。是一只气球载 着的香烟形飞行器。坐在座椅上,控制飞行器的人……正是老教皇。 海伦高兴地雀跃不已:“教皇!” “你们的船烧毁了……要不是看到了黑烟,就找不到你了。和你在一起的人是 谁?” 水手也踮着脚,往上抓紧了翱翔于空中的访客。 “哇!是那个长鳞的变种人!”一面操纵着飞行器的教皇,白胡子似因兴奋之 故而显得更亮了。 他们很快地就爬进了飞行器的座椅,原来这是针对海伦和艾诺拉而设计的。 这时候,这心不在焉的飞行器发明人才问道:“噢——孩子呢?艾诺拉在哪里?” “被火烟族带走了。”海伦沮丧地说。 “我应该留在筏子上。”水手说。 水手心里只有一个单纯的念头,他低语着:“艾诺拉,我来了,我来找你来了。” 艳红的晨光消逝之后,晨雾弥漫着。远处开始传来了一些声音,还出现了一些 朦胧的人影。他驾着喷射水橇,朝那个方向驶去。 不久,它出现了。它耸峙在晨雾之中,犹如一个巨大的海怪!天杀的!这是什 么玩意儿? 一艘船! 海神哪!这是他——或者说,是水世界的任何人——生平所仅见的最大的船 “迪司”号——这艘从古代留下来的大船,昂然翘首,像个锈迹斑驳的妖怪,横亘 在他头部上方。 他熄灭了引擎,跳下水橇,进入水中,靠近船底。他开始踩着船身上一个个因 为生锈而形成的洞孔,当做攀登的阶梯。 他孤身一人,在甲板上、船舱里与火烟族展开了一番浴血苦战,火烟族死的死, 伤的伤,“迪司”号上什么也没有留下,只留下了战斗的标的——小女孩。 艾诺拉在黑漆漆的、浓烟四起的走道迷宫中寻找通路。待她转过一个拐角的时 候,刚好撞进祭司的怀抱里。现在,火烟族的领袖正拖着她走回船桥。 “看见那个了吗?”他指着甲板上的飞机说。甲板上还有好多火烟族在惊慌中 四处乱窜,跳下船去,躲避漫天的烈焰。“那就是你的救星。” 水手跌跌撞撞地上了船桥,看到祭司粗暴地把艾诺拉塞在飞机后面机枪手的位 置上。他已钻进了驾驶舱,把引擎发动了。 但是,该死的!飞机宛若在百万里之遥。水手如何能够赶到甲板的那一端,加 以阻止呢?他抓起一根很粗的绳子,绑在鱼枪尾端,然后架好鱼枪。他正要瞄准目 标发射的时候,听到后面有人说:“泥土人,你当时该买一杯水请我喝的!” 水手转过身去,看见了他——那个日耳曼人,长长的金发滴着鲜血,脸上红肿 瘀青,眼露凶光,但他的笑仍流露出一贯自满自大的意味。他握着一把手枪。 水手眯着眼睛,发射了轻易可以宰杀一头鲸鱼的武器。鱼枪射穿了日耳曼人的 手部,再射入他的胸膛。 但是,这时甲板上的水上飞机要起飞了。水手的眼睛凝聚在甲板靠近船头的地 方。用什么好呢?他稍一思索之余,露出了笑容。 他射出鱼枪,鱼枪后面系着绳子,插在距离船首数码的甲板上,很接近水上飞 机起飞用的斜板。这时,飞机已快要滑出跑道,登上斜板了,鱼枪连同绳子却赶在 它的前面。水手拉紧了绳子,绑在船桥的栏杆上。又从工具箱里找出一根铁棒,觉 得蛮合用的。他翻越栏杆,把铁棒架在绳子上,两手各执铁棒的一端。然后,他顺 着绳子往下滑,掠过了甲板,尽可能地和飞机较量速度。飞机翘首尾部,正要起飞。 在驾驶舱里操纵飞机的祭司,一见到水手,忍不住恶言诅咒。即将登临起飞斜 板的飞机,速度愈来愈快……愈来愈快了。但接着,它的速度迟缓下来,像是轮子 陷入泥沼似的。仍然在利用绳索下降的水手咧着嘴笑了,燃烧中的甲板把飞机的橡 胶轮融化了! 已滑到飞机尖端的水手,把双手一放,落在甲板上。他从甲板上拿起方才在船 桥上就瞄见的尾钩缆索,很快地把它套在一个支柱上。那沉重的铁索在他手中,轻 若鸿毛。他把铁索拉紧,飞机的着陆装置被铁索打了个正着,两个轮子被打掉了, 发出金属磨擦的厉声嘶叫,飞机以腹部着地的方式滑上了起飞斜板……然后,飞机 头下尾上地栽倒于斜板之外,撞上了船头,它歪向一侧,折损了一翼,永远飞不起 来了。 水手本来蹲在支柱后面,现在冲出来了。那孩子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可爱的脸 庞虽瘀伤遍布,却绽开了粲然的笑容。他把她轻轻放在甲板上。 “如果我不能夺得干燥陆地,”是祭司在说,“你认为我会让某个什么会走路 的鲶鱼拥有它吗?” 这个火烟族领袖一手执枪,瞄准了水手和被水手紧紧牵着的孩子。他的衣服已 被烧得更破烂了,脸上血痕遍布。刚从飞机遗骸中钻出来的祭司,对准了他的目标。 “朋友,我们同归于尽,”祭司说,“就这么说定了,你得为我的族类陪葬。” 这时,突然有个里面塞了油料破布的瓶子从天而降,不偏不倚落在祭司脚下爆 炸了,把祭司摔得四脚朝天。水手惊讶之余,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和孩子仰望天 空,看看是什么神祗为他们送来了这份礼物。 上空飘浮着的,是老教皇那可爱的气球! 气球已换上了战斗装备,它的篮子部分有铁板作为防护,有着三张熟悉又亲切 的脸庞,分别是老教皇、海伦和大执法。 “艾诺拉!”海伦从气球旁边投了一根绳子下来。 水手抓住了摇摆不定的绳子。“艾诺拉!” 孩子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原本脚下已经站立不稳的祭司,急忙缠住艾诺拉的大腿不放。他们三个人仍旧 结合为一体。 “我要把你两叶小小的肺部挖出来。”祭司向她吼叫。 “你太饶舌了。”她也大声回应他,接着便把身体向后一缩,用另一只行动自 如的脚,踢中了祭司的左眼眶——也就是他那一只坏掉的,用眼镜遮掩起来的眼睛。 镜片碎了,祭司哀嚎不迭。 他的躯体离开了甲板,“啪”的一声落水了。 水手开始攀绳,艾诺拉紧抱着他的腰。 水手在海伦的援助下,总算带着艾诺拉爬进了装甲篮中,得到了安全的庇护。 除了遭受坠机之痛以外,还历经数次爆炸,以及在海水里被浸灌了很长的一段 时间,祭司竟然还是大难不死。他从象征他权威的大船旁边游开,等他确定自己已 经安全了的时候,他就开始涉水而行。 “天杀的,”他喃喃自语道,“我不剁了他的头,搞他一个屁滚尿流,我就不 是人!” 一辆机动车呼啸而来,水花飞溅在他身上。一个乘着喷射水橇的火烟族停在他 身旁。 “阁下的专用船只!”忠心的火烟族大声报告。 “谢谢你了!”祭司跨上后座,问道,“载着两个人,汽油的消耗量比较大, 是吗?” “不错,阁下!” 祭司从那人的腰带上拔出手枪,对准他的后脑就是一枪。“和我所料想的一样,” 祭司说着,动手将他的尸体推落水中,“不过,毕竟要谢谢你载我。” 有个黑影从他上方飘过来,他抬头一看,是那该死的气球,他把枪口转而对空 射击。 “不用担心,”教皇说,“我们不至于受伤的。” 就在这时候,连发的子弹击断了一根绳子,致使气球失去了平衡,篮子也忽然 倾斜到一边,把孩子摔出去了。 “不!不!”海伦大叫着伸出手去想抓住孩子,水手也是一样,但已经太迟了。 艾诺拉无助地往下坠,眼睛圆睁着,没有叫一声,就落进水里。海水连个水花 都没出现,好像只是冒了个水泡就把她吞没了。 祭司,跨在喷射水橇上,龇牙咧嘴地望着天空,并以胜利者的姿势挥动着手枪。 他耐心等候着,看着孩子会不会浮出水面——她真的浮出来了,一边吐着气, 一边在划水。 他发动了引擎,召唤他的喷射水橇的部队来,虽然他的部队人数锐减了,但还 是有三个分别从沉船的不同方位冒出来,形成一个三角队形迎向他。 祭司从喷射水橇上的一个袋子里抽出一把刀来,向空划了一下,并哈哈大笑。 他要用这把刀割下她的头,带着她尸身上的地图跟他走。 于是,那三人部队和他们荣耀的主子,分别从四个方向包围了那小小的,在水 中浮沉不定的目标物。 在上空的水手,把修理气球的重责交给大执法,他正尽力使飘浮的篮子不要裂 开。老教皇正尽量安慰几近于歇斯底里的海伦。水手把断了的绳子很快地收回来, 非常欣赏它的弹性和韧性——其实这不是普通的绳子,而是在水世界弥为珍贵的资 源——橡胶。然后他弯下身子,将绳子的尾端绑缚在两个足踝上。 “你在做——”大执法想要搞清他的意图。 海伦心里很清楚他的打算。她微笑着,脸上的表情却极不自然。她点子点头, 他也点了点头,两人之间颇有会心。他以水中世界无与伦比的优雅姿态,像天鹅一 样地从篮中投身空中,橡皮绳在他身后,仿佛一条穷追不舍的鳗鱼。 娴熟地划着水的孩子,无比惊恐地瞪着向她包围过来的追兵。 水手大呼一声:“艾诺拉!” 只见他俯身将她两臂抓住,千钧一发之际,他还对祭司投下最后凌厉无比的一 瞥。橡胶绳弹回去了,带着水手和他最珍贵的掳获物返回天际。 就在祭司和另外三名喷射水橇骑士会合之际,他的眼前出现了他生平最后一次 的幻觉:自己的死亡。 一团团橘色、红色和蓝色的火球冲上了天…… 海伦把孩子紧紧地搂在怀中,快乐的泪水沿着她的面颊滚落。 然后他们一起看着下面那条大船的尾部没入水中,还发出“汩汩汩”的声音。 转瞬间,祭司一度雄伟的大帝国,除了一些漂流的杂碎之外,什么也不剩了。 几天以后,当他们从云层里现身后,眼前展现着的是热带景色的海市蜃楼…… 不,那是一个岛屿……不是环礁……是真的土地,干燥的土地。 干燥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