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 冰崖之中怪物成群 那几个东西,十分高大,足有三公尺高,最下面是粗而短的一个圆柱,那个圆柱,显然 不是这种东西原来的身体,而是外来的物事,也看不出是甚麽质地制造。那情形,就像是一 头直立的大熊,但是两条後腿,却并在一起,套在一只圆柱形的桶中。 在那个粗短的圆柱之上,是一个相当庞大的身体。上面是一个头,头部的结构,倒类似 我们如今所熟悉的脊椎动物,有圆如铜铃的双眼,和浓密的体毛。 在应该是脊椎动物生长前肢的地方,也有看类如前肢的肢体,而应该是爪子的地方, 「手指」看来又细又长,像是忽然之间长出了五条蛇,有的,甚至还纠缠在一起。其中有一 个这样的东西,那五条蛇一样的手指,正缠住了一只那一堆的怪东西,看情形是想将之抓起 来。 这种东西,算是甚麽?它是一种动物,这毫无疑问,但是这又是甚麽动物?它的样子是 如此可怖,比想像中的妖魔鬼怪,还要可怖得多,若说它是“鬼趣图”中的一只独脚鬼,那 庶几近似,可是它又那麽实在地凝结在透彻的冰崖之中。 还不止如此,在那种类似独脚鬼形状的东西旁边,还有两个更令人吃惊的东西那两个东 西,也是动物,只能看到它们的一部分,我猜,那一部分,可以算是他们的头部,形状就像 是放大了几万倍的某种昆虫的头部,在篮球大小的球体顶端,有看两个网球大小的大半球状 凸起,而在那个半球体上,又是无数小球体,虽然冻结在冰崖之中,那些无数小球体,若起 来还像是在闪耀看各种不同颜色的光采。而有些颜色,难以形容,因为我在此之前,根木没 有见过这样的颜色。 在两个网球般大小的球体之下,是许多孔洞,排列有规则,整个的颜色,是一种淡淡的 灰白色,看起来怪异莫名。 只能看到他们头部的原因,是由於他们的头部以下,全藏在一个相当大的、椭圆形的, 看起来如同鹤蛋一样的东西中。 这种情形,使得那个东西,看起来像是刚弄破了蛋壳,自蛋壳之中探出头来的甚麽鸟 类。 然而,他们藏身的那个“大蛋壳”,又显然并不是真的蛋壳。 那只不过是一种器具,一眼就可以看得出,那绝不是它们身体原始的一部分,就像是那 些“烛脚鬼”的“脚”,不是身体的一部分,是套上去的。 那种“蛋壳”的前端,有看许多块状凸起物,在这种东西的下面,冰呈现一种异样的白 色,而整个“蛋壳”的颜色深黑。 这两个东西之令人吃惊,还不单是因为它们头部的外形,看来如此骇人,更在於那两个 “蛋壳”,一看就可以看出,是高度机械文明的制成品。 一看到了那两个“蛋壳”,和这麽多奇形怪状的东西,我当然,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外星 生物,来自别的星体上的怪物。 我所详细形容出来的东西,只是列举了几种形体比较大的而已,其它形体较小的古怪东 西,还有极多,有一种看来像是石头雏成的,菌状的东西,一族一族地在一起,上面花纹斑 栏,看起来极是绚丽。 我和外星生物有过多次接触,把这些东西,当作是外星来的生物,是自然而然的事。 可是,在我身边的温宝裕,这时忽然说了一句:“你看冰崖中的景像,可以和温峤燃着 了犀角之後看到的鬼怪世界相比拟?”我陡地呆了一呆,“啊”地一下:“是啊,那真是鬼 怪世界,只怕温公当年燃犀之後,见到的怪物再多,也不能和如今……这里相比。”温宝裕 靠得我吏近了一些:“卫先生……这些全是生物,它们……全是活的?”我深深地吸了一口 气,寒冷的空气大量涌进了体内,有助於使我的头脑冷静,我摇头:“它们曾经活过。如今 自然死了,你看,它们一动也不动,四周围全是坚硬之极的冰块。”温宝裕又问:“卫先 生,它们是甚麽?”我缓缓摇看头,刚才,由於太专注於眼前的景像,我的脖子。有点僵 硬:这时在摇头,显得不很自然:“我不知道,但是我想……最大的可能,那是许多种来自 外星的生物。”?温宝裕的声音之中有看怀疑:“外星来的?那麽多种?我已经约略算过一 下,可以看得到的,至少已超过五十种不同的东西……而且还有一些,看起来……不像是生 物,你看那个……”,温宝裕一面说,一面伸手向前指看,我也早已看到了那东西,由於那 东西的形状太奇特了,不规则到根本无以名之,真要形容的话,只好说它看起来像是一座现 代派的铜铁雕塑品,大约有二公尺高,耸立在那里。这样形状的东西,尽管我一向认为,外 星生物的形状不可设想,但我也无法设想这东西是一个动物,勉强可以说,有点像是一种植 物。 我迟疑看:“总之,在冰崖中的这一切,我们以前从末见过,不但我们没有见过,只怕 地球上没有人见过这种怪东西。”温宝裕像是要抗议我的这种说法,我不等他开口,就已经 道:“晋代这位温先生或许见过许多鬼怪,但是我不认为他见到的就是我们眼前的这些怪 物。”温宝裕还是说了一句:“至少,所看到的……全是前所未见的怪物。”他这样说,倒 没有法子反驳,我只好闷哼一声,不作反应。 温宝裕忽然又急急地道:“当时,我偶然看到了冰崖之中,好像有许多东西在,田中博 士也看到了,他要不顾一切飞过去看看……其实也很正常……可惜他……唉,真不知是谁的 错。”直到他这样说了,我才徒然想起,我还有许多问题要问他……问题实在太多了,真不 知从何问起才好,我挥了挥手,先问道:“张坚呢?”温宝裕“啊”地一声:“他不让我进 去,自己进去了。”我呆了一呆。一时之间,不知道他这样说是甚麽意思,他一面说看。一 面伸手指向冰崖的另一边。我循他所指看去,看到冰崖在那部分,有一个屏障似的倾出,我 急急走了过去,看到冰屏後面,是一道相当宽阔的隙缝,情形一如山崖之中的石缝,可供人 走进去。 看到了这种情形,温宝裕的那句话,自然再容易明白都没有了,他是说张坚从那个隙缝 之中,走了进去。 我闷哼了一声:“你这次真听话,他叫你别进去,你可就不进去了?”温宝裕声音苦 涩:“我……已经闯了大祸,不敢再……乱来了,而且,他告诉我,说你在後面追看来,他 还说他很知道你的脾气,就算爬行看。也会追上来,所以他又叫我在外面,以便接应。”想 起张坚的行为,我真是忍不住生气,他可能只以为我驾看雪车前来,没料到川冰之上,障碍 重重,我为了翻越这些冰障,真是吃足了苦头。 温宝裕又道:“当我听到信号枪的声响,和看到浓烟升空,我就知道一定是你来了,卫 先生,看到你真是太好了。”在有了这样的经历之後,温宝裕好像成熟了不少。而在这时候 的话,听来也十分衷心,不是甚麽滑头话。说起来,田中博士的飞机失事,我也有不是,如 果不是我坚持不让他下机,田中自己一个人驾机走,自然不会有如今这样的意外。 但是,自然也不能有如今这样的发现。 如今,我们究竟发现了甚麽,有甚麽意义,我还一点头绪都没有,但是在冰崖之中,冻 结看那麽多形状如此古怪的生物,这总是异乎寻常的大发现。 我叹了一声,伸手在他的肩头上拍了一下,想安慰他几句,但是却也不知道说甚麽才 好,只是道:“来,我们一起进去看看,张坚真不够意思,见了面,我还得好好地骂他。” 温宝裕却立时道:“张先生已约略对我说了经过,我倒觉得,他撇下你自来涉险,用意是和 你不让我下机,要我立刻回去一样。”这小子,在这当口,说话还是不让人,我狠狠瞪了他 一眼,可是我想由於大家都戴看雪镜,再发狠瞪他,也起不了甚麽效果,自然是也懒得和他 分辩,已和他一起自那冰缝之中,走了进去。一进入冰缝之中,温宝裕不由自主,发出了惊 怖的呻吟声。 别说他是一个从来也没有冒险经历的少年,连我,不知经过多少古怪事情,也要竭力忍 看,才能不发出同样的声音来。 那个冰缝,不知是怎麽形成的,它把那座巨大的冰崖,从中劈成了两半。一走进去,两 面全是晶莹透明的冰,而两面的冰崖之中,又全冻结看各种各样、千奇百怪、奇形怪状的东 西。温宝裕无疑十分勇敢,也十分富於幻想力。但是躺在家里自己的房间中,翘起腿来胡思 乱想是一回事,真正进入了一个幻想境地,一切的想像全变成了事实,根本不可能的事,一 下子全出现在眼前,那又是另一回事。 我们这时的情形,就是这样,一进入冰缝之後,就置身於幻想世界。和在冰崖之前,凝 视看种种色色,冻结在冰中的怪物,所得的感受,又自大不相同。 那时,冰中的怪东西,距冰崖表面,更近的也有好几公尺,进入了入冰缝,那些无以名 之的怪东西,就在贴近冰的表面处,有的,甚至於它们的肢体的一部分,还在冰的表面之 外,暴露在极其寒冷的低温空气中,一个如同蜿蛛的东西的一条“长腿”,横拦着,阻住了 我们的去路,我们两个人,实在不知道怎麽才好! 我呆了一会,小心伸出手,想把那手臂粗细,又裹看一层冰的那只“脚”推开一点,好 走过去,谁知道那东西十分脆,手才向前推了一下,就“拍”地一声,齐着冰的表面,断了 下来。 温宝裕在我的身边,发出了一下惊呼声,像是怕那断下来的东西,会飞起来,扑向他, 把他抓住。他紧抓住了我的手臂,一动也不敢动。 我注视看落在冰上的那一大截肢体那毫无疑问,是那种怪物的一截肢体,也有唯恐它忽 然活动起来的恐惧,所以要过了一会,才能开口:“宝裕,我敢说,没有人可以想像,世界 上有这样的一个“恐怖洞”在。”所谓“恐怖洞”是一般大型游乐场中常有的设施游人进入 一个黑暗的洞中,在黑暗之中,不时会有一些鬼怪扑出来吓人一大跳的那种游戏。 温宝裕的声音发看头:“别……开玩笑了,我实在十分害怕。”我没有拾起那截肢体 来,两人跨过了它,继续向前走去,不多久,有一个东西,身体的上半截,全在冰的外面, 斜斜地伸向外,连我也没有勇气再去推,要是一推之下,那上半截身躯,又断了下来,这实 在不知如何才好。 那身子的上半截斜斜伸在冰外,是一个看起来由许多根长的棍子组成的圆柱体,上半截 就在我面前,伸手可及处是一个尖头尖脑的“头部”——我假定是头部,长看许多刺不像 刺,毛不像毛的东西。在那些毛或刺之中,有看两个球状的凸起。这些怪物,大部分都有看 这种凸起,那是甚麽器官,是“眼睛”?那东西约两个球状凸起,如果是眼睛的话,那麽它 就正在“看”着我们。 自然,在那半截身躯上,也罩看一层薄冰,可是那和赤裸裸地面对看这样的一个怪东 西,也没有甚麽区别了。 我们在那怪东西面前,呆立了好一会才定过神来,温宝裕快意地道:“它……真是曾经 活过的,你看,它像是不甘心被冰冻在里面,硬是要挣出来,可是只挣出了一半,下半身还 是被冰冻住了,天……那许多冰,一定一下子形成,所有的东西被冰包住,根本没有逃走的 机会。”我早就认为,温宝裕想像力十分丰富。我乍一见到冰崖之中的那种奇异景象,隐约 地、模糊地有“十分熟悉”的感觉。但是这种情景,又是我从来未曾见过的,所以虽然曾有 过这样的感觉,也想过就算,没有进一步地深究下去。 直到这时,听得温宝裕如此说,我心中陡地一亮,不由自主,“啊”地一声:“这…… 这情形,就像两千多年之前,维苏埃火山突然爆发,数以亿吨计的火山灰,在刹那之间罩住 了庞贝城,把城中所有的一切,全都埋进了火山灰一样。”温宝裕立时道:“情形有点相 类,但可能来得还要快,你看,冰中的那些怪东西,有的动作,一看就可以看出,只进行到 一半。”我想了一想:“更快,那应该用甚麽来作比喻?快得就像……像核武器爆发?耀目 的光芒一闪,不到十分之一秒,所有的生物就完全死亡!”温宝裕同意:“大约就是那麽 快,可是所有的生物死亡的方式不同,这里的生物,全被冻结在冰层之中……这是一种甚麽 样的变化?”我自然无法回答它的这个问题,只好摊了摊手,和他一起,遇过了那个上半身 斜伸出来的怪东西,继续向前面走。 才走出了不几步,温宝裕发出了一下低呼声,我知道他发出惊呼声的原因,是因为在前 面,有一个“怪东西”,竟然是活动的。 但是我却没有吃惊,因为我早已看到,那不是甚麽“怪东西”,虽然厚厚的御寒衣,加 上帽子、雪镜、口罩,看起来样子够怪的,但那是和我们一样的人,而且,当然就是张坚。 张坚那时,站在一个“头部”有一半在冰层之外的怪物面前,双手无目的地挥动看,那 个怪物的头,像是一个放大了几十倍的螳螂头,呈可怕的三角形,有看暗绿色的半球状凸 起。 他分明极度迷悯,我和他心境相同。所以,我没有大声叫他,只是默默地走到了他的身 前。他抬头向我看了一眼,喉际发出丁一阵“咯咯”的声响,也不问我怎麽来的,只是用转 来十分怪异的声音问:“这是甚麽?天,这是甚麽?”我比他略为镇定,对这个问题,可以 作出比较理智的回答:“是许多我们从来未曾见过的生物,不但我们未曾见过,也从来没有 人见过,不存在於任何的记载。 甚至,随便一个人的想像力多麽丰富,也无法想像出世上有那麽多的怪东西。张坚长长 地叮了一口气,他呼出来的气,透过口罩。在寒冷的空气之中,凝成了一蓬白雾。 他道:“那些……生物……在这里,竟是那麽完整。现在我知道我在……海底的冰层, 看到的是甚麽了。”我不禁“啊”地一声,记起了自己为甚麽才到南极来。 由於张望在海底的冰层中,发现了不知甚麽东西。他在海底冰层中发现的景像,和这里 一样?张坚采集的,内中有看生物胚胎的冰块,送到胡怀玉的研究所去的那些,内中的胚 胎,就是这里的许多怪物之中某一种的胚胎?发展起来,就会变成某一种怪东西?如果真是 这样,那麽胡怀玉……想到这里,我思绪紊乱之极,我疾声问:“你在海底看到的是甚麽? 我一再问你,你都不肯说。”张坚向我望来,语音苦涩:“不是我不肯说,而是我实在不知 道该如何说。即使是这里的景象,叫你说,你怎麽说?”我问:“海底冰层之中看到的,就 和这里一样?”张坚摇看头:“不,可怕得多。”我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可怕得多,那 怎麽可能?我实在想不出还有甚麽情景,会比这里更可怕。”张坚停了片刻,急促地喘了几 口气:“这里的一切完整,而我在海底冰层中所看到的一切,全支离破碎的……全是这种怪 东西……的残缺的肢体,没有一个完整。”我一听得他这样说,不禁打了一个哆嗦,的确, 如果全是各种各样怪东西的肢体,那真是比目前的情形,还要可怕得多。 而且,那也更难知道究竟是甚麽,难怪张坚一再要我去看,他的确是无法说得出来他看 到的是甚麽?我同时也明白了,何以在探险队长说到,他可能遇到田中博士一只断碎了的手 掌时,他的反应如此激动:他想到了海底冰层之中看到的可怕景象。 张坚指看他面前的那个怪物:“这里有那麽多……完整的……我相信在海底冰层中的那 些,原来也是完整的,许多年来,冰层缓慢移动,被弄得支离破碎了。” 张坚又“咕”地一声,吞了一口口水:“冰层的移动十分缓慢,但是力量极大,不管是 甚麽生物,总是血肉之躯,一定……”他才讲到这里,我又陡地想起一桩事来,忙打断了他 的话头:“等一等,冰层移动……照你的意见,冰层从这里移动到你看到的海底,那要多 久?注意,我问的是冰层的移动,不是冰川的移动。”张坚回答:“我懂,冰层的移动极 慢,那一段距离,可能要几十万年,几百万年,谁知道确切的时间是多少?人类的历史不过 可以上溯几千年,就算从原始人开始,也不过几十万年。”我指看眼前的那个怪物:“那 麽,照这样说来,这些东西,被冻结在冰层之中,已经超过了几百万年,甚至於更久远?” 张坚想了一想:“十多年前,加拿大科学家在南极西部的一个探险站,用特殊设计的钻机, 钻下去近两干五百公尺深处,较到了冰块的样本,在那次得到的标本中,甚至可以知道几十 万年之前,或者更久,空气中氧的成分,也与如今的空气中氧的成分有异,在极地上取得的 标本,可以推算到上亿年之前,不算是甚麽希罕的事。”我有点激动得发颤:“那麽,你在 寄给胡怀玉那些含有生物胚胎的冰块时,也是早知那些胚胎,有可能是七亿年之前留下来 的?”张坚坦然道:“至少在科学上,可以作这样的假设。”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苦笑了一 下,隐隐感到胡怀玉的忧虑,也不一定没有到上亿年,谁知道上亿年之前的生物形态是甚麽 样子!那可能是地球上三次冰河时期中的生物,早就有人认为,地球文明,由於冰河时期而 结束。然後,又再开始。如果这种说法成立,那麽,地球已有过三次冰河时期,有过三次地 球文明的覆亡,我们这一代的地球文明,就算从猿人开始算起,是第三次冰河时期结束之後 的事,是地球上的第四代文明。 而且,地球上曾发生过三次冰河时期,也只不过是一种推测。推测中的第一次冰河时期 称为“震旦纪冰期”,震旦纪,那是地质学上的名称。估计距离现代,是在五亿七十万年到 十九亿年之间。 五亿七十万年到十九亿年,真正难以想像那是多麽悠远的岁月。在那悠远的岁月之前, 更是连推算都无法推算的事情了。 我在刹那之间,想到了许多问题,也感到我现在看到的那麽多怪东西,大有可能,不自 外星来,更有可能是地球上土生土长的东西,只不过不知是哪一代地球文明的生物而已。 如果那些怪物,在近十亿年之前,生活在地球上,那麽形态如此之奇特,倒也可以想 像。每一次冰河时期的大毁灭,再出最简单的生命,进化成为复杂的高级生物,无论如何, “下一代”的外形,不能和“上一代”相同。 我在杂七杂八地想看,温宝裕拉了拉我的衣袖,指养冰层的深处:“看,那里面,还有 两个像是坐在蛋壳中的东西在。”我自然知道他所说的“坐在蛋壳中的东西”是甚麽东西。 那种东西,只有头部露外面,而身子隐没在一个如同蛋壳般的容器中。 我循他所指看去,果然又有两个在,在所有的怪东西之中,以这种“东西”最少,能够 看得到的,只有四个。 张坚在这时忽然道:“那一种……看起来,在一种人工造成的器具中。”温宝裕自有他 少年人的想法:“看起来。像是我们坐在一辆小型的开篷汽车中。”我和张望都不由自主, 震动了一下,他提出来的比喻,十分贴切。 如果那蛋壳形的东西,是一种甚麽器具,那麽,这种东西藏身在那种器具中,为甚麽只 有那种形状的东西,藏身於一种器具之中?这种形状的东西,是一种高级生物?在我们看 来,一切全是那样怪异莫名,所以我们根本无法分得出其中哪一种比较高级,就像是一个完 全未曾见过地球生物的外星人,看到了人和狗马牛羊鸡鸭等等生物在一起,也无法分别出何 者高级,何者低级。唯一分辨的方法,就是看看哪一种有看人工制造的东西在身上。例如人 有衣服,牛却只有天生的皮和毛。 这一共只有四个的东西,既然懂得利用一种制造出来的容器,把自己的身子藏在里面, 那麽自然比其他的生物要进步得多。 当我这样想看的时候,已经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在我脑海之中,逐渐形成,陡然之间, 我叫了起来:“这……被冻结在冰中的一切……看起来,像是现在的……一个农场!”张坚 失声叫了起来:“一个农场?”温宝裕也仰起头,同我望来。 我对於自己设想的概念有了结果,十分兴奋,不住地指看冰层中的那些东西:“看,坐 在“蛋壳”中的,可以假设它们是人,而各种各样的怪东西,有一部分是植物,大部分是动 物,就像农场中的鸡鸭牛羊,这是一个养殖各种生物的场所。”温宝裕的声音之中,充满了 疑惑:“养这麽多鬼怪一样的东西?”我笑了起来:“小朋友,鸡的样子,由於你从小看惯 了,所以不觉得奇怪,若是叫一个从来也未曾见过禽鸟的人看到了,一样如同鬼怪。”张坚 的声音中,也充满了疑惑:“一个农场…你的意思是说,一个……农场,正在进行日常的活 动,但突然之间,冰就把它们一起冻结了起来,自此之後,它们就一直在冰中,直到如 今。”我道:“如果你还有第二个解释的话,不妨提出来。”张坚呆了半晌,才缓缓摇了摇 头,我道:“自然也有可能,这是一群来自外星的生物,突然被冻结了起来,不过看起来, 是地球上代文明,生活在地球上的生物。”张坚伸手,去摸那个露在冰外生物的“头部”。 我对他的动作,感到有点忱然,试探看问:“张坚,你要把他们……弄回去研究?”张 坚连考虑也未曾考虑就回答,显然他心中,早已有了决定:“当然,在冰中的,无法取得出 来,上亿年的冰,坚硬程度,十分惊人,但是露在冰层之外的部分,都可以弄回去研究。” 我的想法十分矛盾。在这个冰层中的一切,几乎没有一样不足以令得举世的科学家发狂,不 知可以供多少人多少年研究,研究的结果,有可能像是我的推测,也有可能根本不是,这是 人类科学上的极其重大的发现,我自然地想有真正的结果,好明白这些奇形怪状,看来一如 鬼魅魅辆的东西的真正来源。 可是另一方面,我却感到极度的恐惧。恐惧感一半由我自己的想法所产生,另一半,却 来自胡怀玉的事故。 张坚寄给胡怀玉的,内有生物胚胎的冰块来自海底冰层,而他在海底冰层,又曾见过许 多破碎的,各类怪物的肢体,和这里所见的相同。那麽,胚胎成长之後,变为不可测的生物 的可能性太大了。 如果张坚把这里可以带回去的一切,带回去研究,在不同的环境下。例如说,不是如此 严寒,是不是会产生异乎寻常的变化?这就是我担心的事。 这时,我看得出,张坚正处於一种狂热的情绪中,要令得他放弃,很不容易,但是我总 得试一试。 我想了一想,轻轻把张坚放在那怪东西半边头上的手,推了开去:“这一点,很值得从 长计议。”张坚以极愕然的声音反问:“哪一点?甚麽事要从长计议。”我叹了一下:“你 知道我在说甚麽?”张坚立时大盘回答:“根本不必考虑,这里,在冰层之外,可以带回去 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科学研究上的无价之宝。”我点头:“这绝不必怀疑,问题是:你知道 那些无价之宝是甚麽?”张坚道:“是生物,各种各样的生物。”我吸了一口气:“正因为 它们是生物,所以才可怕,他们……她们……”张坚放肆地大笑了起来:“你怕甚麽?不必 吞吞吐吐,你怕它们会复活?”我对张坚的这种态度,已经相当气恼,不识趣的温宝裕,在 这时居然也跟看打了一个“哈哈”。我冷冷地道:“他们若是复活,也不是甚麽值得奇怪的 事。”张坚止住了笑:“我们并不能把他们之中任何一种完整地带回去,只是一些肢体,像 这个,可以把它半边头弄下来,已经很不错了,一些残破的肢体,怎麽会复活,有甚麽可 怕?”我又叹了一声:“看得见的,并不可怕,看不见的那才真可怕。”张坚徒然挥看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激动地挥看手:“第一批登陆月球回来的太空人,为甚麽要经 过相当时间的绝对隔离?”一听得我这样讲,张坚默然,温宝裕也发出了一下低呼声。 这个问题的答案,三个人全都再也清楚不过,怕的是月球上有看甚麽不为人类所知,肉 眼又看不到的古怪生物,如果把这种生物带到了地球上来,而又蔓延繁殖,会造成甚麽样的 结果,全然没有人可以说得上。在张坚不出声时,我又道:“这些怪东西复活的可能性极 少,但是他们的肢体上,又焉知不附带看人眼所看不见的微生物?只怕一离开了这里的环 境,那些微生物就有大量繁殖的机会。”张坚沉声道:“这只不过是你的推测。”我用力摇 看头:“绝不是我的推测,你交给胡怀玉的冰块中的胚胎,在温度逐步降低中,就开始成 长,胡怀玉为此紧张莫名,我到现在,也不全盘否定胡怀玉已经受到了这种不知名生物侵扰 的可能性。”张坚的声音转来极愤怒:“照你所说的情形,胡怀玉只是轻度的精神分裂。” 我立时回答:“又焉知轻度的精神分裂,不是不知名生物对人脑侵扰的结果?”我和张坚争 论,温宝裕这小家伙,一直十分有兴趣地在一旁听看,我想我已经把我的意思,十分清楚地 表达出来了,可是张坚却仍然就执地道:“不行,你想叫我不研究这样的发现,绝无可 能。”我叹了一声,我也知道绝无可能。但是我也没有想到,张坚一下子会变得如此疯狂, 他话才一出口,双手就抱住了那个怪物的半边头,像是一个摔角选手挟住了他对手的头一 样,用力扭看,想把露在冰层外的那半个头,扭将下来。 然而那半个头,多半由於露在冰外的部分并不大多,或者走由於那怪东西的头部构造相 当坚硬。所以张坚虽然用力在扭看,那半边头,却丝毫未受撼动。 这种情景,真是诡异莫名,看了令人混身都起鸡皮症塔。我忍不住叫了起来:“好了, 好了,你不一定非要那半个头不可,可以供你带回去研究的东西多的是。”经我一叫,张坚 总算停了手,温宝裕胆怯地道:“我们在其面已经够久了,是不是该出去了?”我们身在冰 缝之中,看出去,前後左右,全是冻结在晶莹的冰屏中的各种怪物,我也早想退出去了,和 这麽多奇形怪状的东西在一起,毕竟不是愉快的事。那道冰缝,向前去,若起来不知有多麽 深,张坚听得我和温宝裕商量着要离开,十分依依不舍。我提醒他:“你的直升机停在冰川 土,要是有了意外,我们可能都回不去,那时,只好把搜集来的怪东西的肢体咬来吃,无法 再作任何研究了。”我用这种方式警告他,总算有了效,他首先向外走去,遇到再露在冰外 的怪物的肢体,他就用力拘看,扳看,推看,不一会,他手中已经拿不下了,他解下了一条 带子来,把那些肢体,全都困了起来,若他的样子,像是在野外收集树枝准备生火,多多益 善。 当他来到了那个有一半身子在外面的怪东西之前。他推了一下,没有推动,一面挥看 手,一面啡道:“卫斯理,我们一起来撞。”我骇然道:“这……未免太大了吧。”张坚 乱,“你懂得甚麽,我们到现在为止,收集到的,只不过全是肢体,你看这个,有一大半身 子在外面,如果弄回去,连内脏都在,多麽有研究价值。”他一面说,一面已用力在那怪东 西的身子上,撞了起来。 可是在严寒之下,怪东西虽然有一大半身子在外,也已整个冻得像一个同门有几乎一公 尺的冰柱,当然不是那麽容易撞断的,他一再催我和他一起撞,可是我们两个人合力,再加 上温宝裕,三个人撞了十来下,还是无法将之弄断下来。 张坚发很道:“下次带齐工具来,”他说看,用力在冰上踢了一脚:“一定要把你整个 弄出来。”我感到在这里再多逗留下去,张坚的情绪,将会越来越不稳定,忙道:“下次再 说吧,把整个冰崖炸开来都可以,别再虚耗时间了。”张坚犹自不肯干休,我拉看他向外走 去,不一会,出了那个冰缝,外面的风势显然比我们进来时,强烈了许多,那个大幅的冰坪 上,积雪因看风势在旋转看,看来声势十分骇人。一看到这样情形,张坚也不敢再耽搁。温 宝裕的动作十分灵活,一下子就找到了那股绳索,次第循看那股绳索,向下面褪去。到达冰 川上。看到那架直升机在强风中晃动看,我们弯看身,张坚抱看他收集来的那些怪物的肢 体,向前奔去。 三个人的行动,狼狙不堪,连跌带爬,才到了机旁,张坚先把温宝裕托上机去,然後才 和我一起钻进了机舱。 我沉声道:“张坚,在这样的强风中起飞,还是由我来驾驶吧。”张坚不说甚麽,只是 点看头,温宝裕的手在徵微发抖,伸手放在田中博士尸体的肩头上,机舱相当小,只有两个 座位,张坚和温宝裕,蟋缩在座位的後面。我发动引擎,机翼开始旋转,可是机身晃动得更 厉害。作好了一切准备,徒然把马力发动到最大,直升机在剧烈的颤动中,向上升起。 可是一升空之後,在强风之中,机身摇晃得更甚,连机翼的转速,也受了影响,我侧转 机身,顺看风向,向前飞去。 整个直升机,如同是一头发了疯的公牛,虽然已经在空中,可是左摇右摆,简直完全不 受控制,好几次,机翼几乎碰在两边的冰崖之上,机翼断折的後果,不堪想像,可能是若干 亿年之後,又有新一代的地球生物,发现我们这三个怪东西,躲在一个如同蛋壳般的容器之 内,还维持看动态。 由於机身在剧烈地晃动,在我身边的田中博士的尸体,有时会撞在我的身上,每当有这 样情形发生时,温宝裕总会把他推开去,我在百忙中望了温宝裕一眼,看来他倒十分镇定。 和强风争持看,直升机终於越升越高,等到升出了两边的冰崖时,我们三个人,不约而 同,一起发出了一下欢呼声,因为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虽然风势依然强烈,但是摆脱了直升机撞到冰崖上的危险,总好得多了,我打开了直升 机上的通讯仪,同基地简略地报告看我们所在的位置和情形。 从基地上传来的回答,充满了不相信的语气,直升机一直向前飞看,奇在这时,机中三 个人,没有一个人想讲话,只有维持看沉默。 一直到达远远可以望见基地的半球形的建筑物了,我才开口:“张坚,你准备把我们的 发现公开?”张坚停了一会,才道:“在研究没有结果之後,我不想公开。”我叮了一口 气,转头向温宝裕望了一眼,温宝裕忙道:“我不会说出去,这一切全是那麽邪门,在研究 没有结果之前,我不会说出去。” 炽天使书店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