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诉衷情 “南灵,她在哪里,为什么不见我。”我叫道,猛然想起了她的名字,就叫南 灵,她原来一直伴随着我整个寂寞的童年,并引导我年迈的奶奶通往天堂之路。 晓月轻轻地走到右边的花架,生怕惊动什么。 我跟着她走过去。 晓月身子让开,然后我看到,那株从许愿樟下挖来的灵秀青草,每一片叶子上, 都垂着一颗碧绿晶莹的露水——不,那是这株青草感应到我的思念和悲伤而流下的 泪珠,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此时,我发现自己的内心,和这株小青草连在一起。 在那株青草上,我感受到一股充满爱意的灵能在轻轻地波动,那是一种纯天然 的灵能,如果不着意分析,根本感受不到。 我全身不禁震憾:难道南灵是由这株青草衍化的精灵? 我疑惑地望向晓月。 “南灵,对,南灵,我早该猜到是你了。”晓月回头看着我,叹了一口气说, “她就是独天地之灵气的七十二精灵之一的秋草叶精,其状乃少女之形,清纯秀丽, 时而温恬,时而俏皮,貌润体绀,或见所喜之人而逐之,能化水为酒浆,善吟诗、 舞、箫。”晓月低声地念着书上有关秋草叶精的记载。 “只有秋天,她才能幻化人形。”晓月说,“所以,每到秋天时,你们就常在 一起生活。” 我完全呆了,看着那株秋草叶精,不知是惊、是喜、是忧。 “她小心地维持着这里的一切,让花草繁盛,因为有朝一日你会回来,与她永 远相伴。她一直在等你。”晓月轻轻地说着,带着微微的哽咽。 而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自责说:“我不该那时候生病,不该完全把她给 忘了,十多年来,我一刻也没想到这里,没想到南灵。” 晓月摇了摇头,忽然全身一震,沉默不语。 “南灵,你出来让我一见啊!”我在那株青草面前苦苦哀求。 “她不想出来和你见面,”晓月忽然说,“七年前,你记得吗?有一次你在河 边玩水,看到一粒花籽,就将它拾起来,种在那棵樟树下。那就是她。” 我听着不知是南灵还是晓月在说话,“她原本住在名川大山的仙界里,但每五 百年就逢一个劫,会变成一粒种子,是你在五岁那年,从河边捡到,将她种在樟树 下,使她安然度过,不致于万劫不复。后来她灵体长成,就托梦引导你将她移植你 的天井里。” “为了报答你,我使自己爱上了你,照顾你,帮助你,虽然你当时只是小孩, 但我发誓要等你长大要嫁给你,然后找一个清山秀水处与你终生厮守。”这不再是 晓月的声音,在晓月后面,一个绿影,我看到了南灵,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来见我 了。 当即,我扑过去,拉住她清凉的双手,哽咽说:“对不起,南灵姐姐——不, 你一点都没长大,我应该叫你妹子了。” “还和小时一样调皮,”在她沾满泪花的脸蛋勉强露出一丝微笑,然后忍不住 思念之情,扑到我怀里。 而我此时,怀抱着娇小玲珑的温软躯体,闻着她既有少女成熟的体香,又有自 然的薰草清香,却不安地看了看晓月,晓月安慰我似地点点头,平和一笑,然后静 静地离开大厅,走出门外。 “其实,我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你是人类,我是鬼精,人鬼殊途,不可能在 一起,但我仍然守候着,直到你真的回来,而且,带了一个大美人回来……” “对不起,南灵,不过,我……” 她将小手堵住我的嘴唇,轻声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如果我知道你是 这个原因没回来,我一定想尽办法进城找你,将你过去的记忆恢复。但,这一切太 晚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还记得以前吗?每次你受点擦伤,我都把你抱在怀里,给你抹红药水,安慰 你,给你讲故事……” “十年过去了,我已经可以剥离主体成为精灵,准备幻化为人找你时,你却真 的回来了,只是,你心里装着别人,已经不可能再爱上我了。而我唯一的出路,是 去寻找一个僻静的仙地,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继续我的修行。” 南灵边说,那株青草上的眼泪一颗颗地坠下,打在地面的青砖上,滴滴声响令 人心碎,那无声的哭泣更令人无比的哀伤。 正如她所说的,当记忆回来,我仍会喜欢南灵,因为那是童年最真最纯的情感, 但我的心只属晓月,我爱晓月。这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改变的。 不知过了多久,我与南灵就这样相依相偎地站在天井上,任凭月光拂照,一种 欢喜,一种忧伤,如漫漫秋风吹过,如那天上缕缕白云,不知何来,不知何去。 当叶片上的泪水滴尽时,那株草忽然自己拔出了花盆,溶入南灵的身体。 紧接着,南灵从我怀里脱离,向上飞到了天空,在月光下,一袭绿衣飘飘,长 袖飞舞,古典而从容,最后一支歌舞在空中跳跃: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歌罢,光华四射,在一片色彩斑斓的流萤中,南灵忽然消失了,包括一直与我 心中连接的那股爱的灵力,也最后断了。 “花非花,雾非雾,今夜来,明朝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如朝霞无觅处。” 想起我今后再也看不到她,心中就大痛,眼泪就愣愣地流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门轻轻地推开,我回头一看,是晓月和老爸老妈。 老爸夸张地说:“哇,我的儿子又跟哪位天仙生离死别,伤心成这副模样,让 外人看见,千万别说是我儿子啊,这么没用。” 还是老妈关心我,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晓月迟迟不让我们进来,担心死了, 但你爸支持晓月一定没事。” 我感激地看着晓月,拉起她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晓月难得扑哧一笑,又有点酸酸地说:“伯父伯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你 们的宝贝儿子啊,差点爱上了一棵青草。” 此后四五天,我都和家人、晓月呆在一起,先在故居里住了两天,然后晓月就 向我们告辞,说家里有事,得赶回去处理。 我和老爸知道她是一教之主,虽然临水教教众不多,但与之衍生的流派却十分 庞杂,需要她处理的地方太多了,何况她弟弟晓风还在永安镇,她也放心不下。 只有母亲有些闷闷不乐,才和晓月呆几天,她已经彻底喜欢上这位未来儿媳了, 而且,她说:“我已经跟城里的七姨八婆都说好了,要让她们见识见识我们晓月的 才貌。以前她们老吹嘘自己儿媳怎么怎么样,晓月一个小指头就能将她们比下去。” 然后绷着脸盯着我说:“阿心啊,你可不能半点对不住晓月,晓月若有半点不 开心,我可不会放过你的!” 啊天,到底谁才是她亲生的!我暗暗叫苦,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在送别的路上,我不打自招,将南灵的一切和她一五一十地说了,因为我怕她 多心,其实我是想错了,她听完后,神秘一笑,再没做任何发言,只是上车时,依 依不舍地拉着我的手垂泪说: “爱你的人,你爱的人,永远存在于你的身边,不管何时何地,不管在哪一个 时空。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此后的几天里,都忙于在故居招待完所有的亲戚朋友后,直到周六,我们才回 城。 多少年我,我才知道,在我们回城之后的当天晚上,故居的天井里落下了一道 绿影,在一片亮绿色萤光之中,那灵秀生辉的青草又长在了原来的花盆里,顾盼生 姿。 晓月忽然现身,顽皮地笑说:“我知道你还会回来的。你不会轻易抛下剑心, 不会抛下你和他在一起快乐生活的记忆。” “是你啊!对不起,我想了很久,认为自己还是要回来,反正哪里都是修行, 如果到别的地方,我的心反而更不能平静,永远也达到圆满境界,”秋草叶精南灵 紧张地说: “我现在明白,爱,其实是我人世修行的一部份。不过,我不会再见剑心的。 因为真正在我心中的剑心,才八九岁,被老师表扬了,或摔伤了腿、或被伙伴欺负, 就会哭着找到倾诉,让我帮他治理身体和心灵的伤痕。” “我明白,你不必抱歉,”晓风走过去,拉住她的手,温柔地笑说:“将心比 心,如果换我是你,我也会这样,与其牵挂一生,不如就近相伴,这才是爱。你放 心,我不会跟剑心讲,但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会不时带他回来,让你看到他。”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