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救援直升机越过大熊湖 加拿大,西北地区。 风雪漫天,五部救援直升机正以全速飞离诺曼堡,朝冰封的大熊湖进发。 “以目前的速度,很难在日落前抵达营地。”拯救队队长盯着泛起寒光的湖面, 不耐烦地说:“那些鬼东西真有它们的魔力,害得人用最宝贵的生命,将它找出来。” 另一部直升机越过他们旁边时,拯救队队长向对讲机道:“白熊三号,加油, 今回倘能完成任务,那位失踪者必定会送我们一人一颗石头作为纪念品。” “好, 到时候我立即返回温哥华老家, 买一个牧场。”对方嚼着口香糖道: “看来今回是我们最后一次执行任务了。” 驾驶“白熊三号”的机师,喜极忘形,倒不知道世上是有一语成识这回事,这 次的确成为他们最后一次任务,一次没有回程的恶梦。 “这里是白熊五号。”对讲机传出另一把声音:“目的地的天气极为恶劣,正 刮起风雪,看来老太婆是凶多吉少了。” “白熊五号”口中的目的地,是图腾港,一处位于大熊湖南的小镇,在一般的 地图上,根本就无法找到它的位置。 图腾港在一年前,还是一处藉藉无名、不见经传的地方。不过,在过去的十二 个月内,小镇正发生天翻地覆的巨变,令民风纯朴的小镇,转眼变得热闹起来。 以亚尔伯特省为基地的道森集团,在短短一年中,集资五十亿加币,在图腾港 作出重大的投资,成立数十个勘探营地,令小镇的失业人数在一夜之间消失 庞大的投资计划,不但令图腾港受惠,连带诺曼堡交通与伙食供应商,亦登时 变成暴发户。 图腾港附近一带的峡谷,埋藏着一些东西。 十八个月前,道森集团以极低的姿态在图腾港成立了第一个营地。 半年后,其中一部钻探机,终于为集团的首脑带来好消息,他们果然寻到要找 的矿物标本。 这种矿物,经过打磨之后,都会迷倒地球任何高级生物,虽然在外星人眼中, 可能根本绝无吸引力。 这种晶莹闪烁的矿物,埋在这个星球地底,至少有二三十亿年的历史,人类给 它一个名字:钻石。 五部救援直升机,在一大片乌云下,继续向大熊湖边的图腾港进发。 今天早上,道森集团属下一个开采中的钻石矿,向诺曼堡发出求救讯号。由于 拯救的目标身份特殊,诺曼堡的救援单位不但空群而出,还在空中汇合另一批来自 活斯城的支援队伍,赶赴图腾港。 “白熊三号,这里是白熊五号。”对讲机又再传出声音:“大鹰角气象站提出 警告,假如我们再不转换航线,恐怕必与大风雪碰头。” “白熊五号,收到,”拯救队队长道:“这里是白熊三号,全体人员注意,计 划有变,立即转换B航线;重复一次,立即转换B航线。”拯救队队长下达指令后, 便带头飞向积雪的冰川地带。 “天色已经渐黑,我看最快也要晚上八时才能降落营地的停机坪。”负责驾驶 白熊三号的机师道:“在晚上展开拯救行动,真是难上加难。” “安全第一,”拯救队队长干咳一声,望向窗外皑皑的雪岭,道:“我们是赶 去救人的,倘若自己遇上意外,那时候怎办?我还有一个月便退休,不要遇到意想 不到的麻烦。” 偌大的一片乌云内,隐约传出两声轻雷。 京都大学的德国教授 日本,京都,大地震后约一个月,某个平凡的周末。 奥格斯堡·海姆教授驾车驶离比睿山的寓所,就像每一个周末一样,来到岚山, 将车子驶过渡月桥,往“五本茶屋”品尝他喜欢的点心。 作为京都大学里唯一的德国人, 海姆教授经常都会被人问一个相同的问题: “你为何要老远的从德国跑来日本?” 每遇上相同的问题,海姆教授总将笑容挂在脸上,然后礼貌地回答:“因为我 要逃避,但请不要问我在逃避什么。”由于他说话时,充满幽默感,故此大家只当 他说笑。 海姆教授第一次被人问起这个问题,是在横滨的外国海员俱乐部,时间是一九 四四年,那时候他只是一名刚从德国货轮跳下的小伙子,还未渡过二十三岁生日, 连最简单常用的日文也不懂,经常成为吧女的取笑对象。 当年只身踏足异国的德国金发小伙子,如今已经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头子,明 天就是海姆教授的上七十岁生日。 自一九四四年,从德国货轮勃兰登皇子号的甲板,走下当年被军国主义统治的 国家,一晃眼就是五十一年。海姆教授如今是京都大学著名的人类学家,也是日本 学术界公认的日本通。这几十年来,他一直保持独身,尽管在去年暑假仍有一位鹿 儿岛大学的女教授,对他大献殷勤。 海姆教授对于京都,有一份说不出的好感。就像每年从本国以及世界各地来游 览的观光客一样,这位长年居住在京都比睿山的德国老教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 去逛一逛金阁寺与三十三间堂。大地震破坏了三十三间堂的部分建筑,令海姆教授 大为紧张。 海姆教授把车泊好,冒着寒风细雨,朝“五木茶屋”走去。这一间是他常到的 茶房,但对海姆教授来说,永远有一种亲切感,因此,每逢周末的下午,他都风雨 不改来这地方一趟。 他每次来“五木茶屋”,均带着轻松的心情离开,唯独是那一年,也是唯一的 一次,海姆教授跟邻桌一群美国青年讨论起一宗新闻时,突然间拂袖而去。 那一年的冬天,京都下着大雪,整个古都均披上一片白色。 海姆教授在“五本茶屋”一角,喝一口冒出热气的宇治绿茶,正准备用竹签挑 起木盒中的点心时,几名携着沉重行李与背囊的金发小伙子,狼狈地走进来避风雪。 来自美国的年青人,说话的声线虽然尽量压低,不过,仍是将茶屋的宁静气氛破坏。 几名年轻小伙子高谈阔论的话题,是关于一堵围墙倒下的新闻。由于大家都是 金发碧眼,海姆教授很快就成为他们搭讪的对象。 老教授端着绿茶,坐到他们临窗的座位上,听他们其中一成员,讲述参加推倒 一堵围墙的经过。 不错,就是那一年,分隔着东西德的柏林围墙,在民工浪潮中被推倒。曾经染 满逃亡者鲜血的历史巨墙,被人民敲碎成千万块碎片,成为人们书桌上的小摆设。 就在一班人谈得兴高采烈时,海姆教授在京都大学的学生小仓纯子,也是茶屋 的兼职女侍应,突然看见老教授愤怒地离开座位,气冲冲的推开门,头也不回的冲 进大风雪中。 世上是否有毒咒? “你们向他说了些什么?”纯子用英语问。 “没什么?”其中一名小伙子耸一耸肩道:“我们只不过跟他讨论德国统一的 问题……” 当纯子追出去的时候,海姆教授早已消失在大风雪中。此刻,飘过纯子脑际的, 是老教授扑朔迷离的身世。 可是,出乎这位大学女生的意料之外,海姆教授并没有因那次突然的反常表现, 而拒绝再次踏足“五木茶屋”,只是再没有向纯子解释,那天为何会如此盛怒。 老人家的脾气,尽管有时候会像小孩子般不可理喻,但对于温文尔雅的一名好 好先生来说,该次不寻常的表现,至今仍旧令纯子不能忘记。纯子绝对不是一名好 奇心强烈的少女,所以每次在招待海姆教授时,均没有作出任何追问。 “午安,海姆教授。”扎起马尾的小仓纯子,一看见教授从寒风细雨中走进店 内,已急不及待替他把外套挂好:“石原厨师特别预备了你最喜欢吃的京果子。” 海姆教授脸上挂着微笑,坐到窗旁的座位上:“好……纯子,你的论文写成怎 样?” “还差五分一,”纯子把热茶端到老教授的桌前:“希望春天前能够完成吧。” “但愿今年的樱花早点开……”海姆教授呷一口绿茶,幽幽的说:“否则我恐 怕再没法目睹,落樱漫天飞舞的景色了。” 纯子一怔。向来是个乐天派的海姆教授,怎会突然间说出如此悲观的话来?他 只不过七十多岁,壮健如牛,难道发觉自己患上某种绝症,不久人世? 窗外的风越来越狂,雨越来越大,远处的岚山就像一幅黑白照片。 “纯子,你是否相信世上有毒咒?” “毒咒?”纯子转过头来,发现老教授面色铁青,神情呆滞,一反往日轻松的 举止。她放下托盘,走近海姆教授:“毒咒?” “对,”海姆教授盯着从茶杯中冒起的白烟:“毒咒,人临死前向仇人所施的 恶毒咒语,你相信吗?”, “教授,你的问题,在我的知识范围之外,应该找历史系的浅野光男去答。” 纯子眨动着她的一双大眼睛:“光男是我中学的学长,如今在京大念博士,专门研 究巫术。” “真的?”海姆教授语气中,隐约带着绝望:“他很快就会得到一个新的案例。” “教授。”纯子握着老教授的手,低声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有人想害你?”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在大学食堂中问我的问题吗?”海姆教授的情 绪,渐渐平伙下来。 “当然记得,”纯子点头答道:“我那个问题,你说已经有很多人问过;当天 我问你,为何一个德国人,会在日本度过几十个寒暑?你答我说,因为你要逃避— —” 小仓纯子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呆望着老教授,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没 可能的,……没可能的……这几十年来,你要逃避的,是毒咒?” 老教授轻轻点头,用诡异的语气说:“五十一年前,一名德国青年,远渡重洋, 由柏林到横滨,就是因为相信毒咒会应验。” “一九四四?”纯子把口张得老大:“是德国战败前一年……那一个人向你施 诅咒?” “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海姆教授又再颤抖起来:“这些人后来都变成死 人。” “死人的毒咒?”纯子问德国籍老教授。 一连串暗杀浪潮 当一名德国老教授,在日本京都一间茶屋中,跟女学生提到毒咒的时候,在印 度南部泰米尔纳德邦,一桩暗杀快将发生。 计划暗杀的地点,是位于这个邦的首府马德拉斯,一条通往班加罗尔的公路上。 下午一时甘六分,一辆满载硫酸桶的大卡车,突然从小路驶出,由大路迎面而 来的两辆豪华房车,煞掣不及,撞向大卡车,连续发生猛烈爆炸。 虽然并非一宗罕见的交通意外,但由爆炸所造成的浓烟,居住在城市的人也即 时见到。 这一段公路经常发生交通意外,在爆炸中身首异处,又或者被烧到面目不可辨 认的死者,本来没有什么可以值得报道的地方,可是,几间报馆的记者,还是比警 方更早到达现场。 其中一辆豪华房车载着的,是马德拉斯的粮食批发商,不过,重要的并非他这 个商人的身分,而是他在政治上的地位。 如今身体被炸成两截的胖子,是这个国家选举委员会副主席比哈吉尔,近年因 大力打击贿选,因而在政坛上结下不少仇家,死于非命是迟早的事。虽然警方在意 外发生后二十小时,仍向传媒否认事件与近日一连串暗杀浪潮有关。 耐人寻味的,也是难以解释的,是驾驶大卡车司机尸体,在现场遍寻不获,就 像是于空气中消失一样。驾车的司机,身手又怎会如此敏捷,在爆炸发生前,及时 逃离车厢? 当然,在印度的职业杀手圈子中,大家都知道,这一宗交通意外,是谁人的杰 作。 只有那名外国人的行事方法,才会这般简洁又无迹可寻,故此收费亦比本地杀 手贵几倍。 午夜时分,班加罗尔的一间妓院中,灯火通明。 一名西装笔挺的高个子,提着一个小型皮包,站在这所低级妓院的长廊中,已 经接近大半个小时。嘴边叼着香烟的鸨母,故意在高个子的面前晃来晃去,脸上流 露出极不耐烦的神情。 当她忍无可忍,正想骂对方一顿之际,其中一扇髹上深绿色的门打开,走出一 名满脸笑容、衣衫不整的少女。她看来只有十三四岁,一边咕哝着:“下次别让我 遇上你……”一边点算着手上的一叠纸币。 谁知鸨母一声不响,已从她手中抢去那叠钞票,不过,少女亦非善变,连忙冲 上前。拦着鸨母的去路,狠狠地说:“是那外国人私自给我的打赏,全部拿回来。” 鸨母好像根本未听到她说什么似的,只是从那叠钞票中抽起几张,塞时进少女 的乳沟,冷冷地说:“沙哲一伙人,到目前仍在外面打听你的行踪,我正在考虑, 是否向他们说出真相?” 少女面色一沉,猛然转身,朝髹着俗不可耐粉红色的长廊走去,直至发现高个 子仍抱着皮包,站在房门外,才把脚步放慢。 “你找谁?”少女瞪着高个子:“就选我吧,我可以跟你做,蛮舒服的。” “不,”高个子答:“我是来找古尔斯的。”说罢,就敲一敲门,走进正传出 花酒溅在地上时所发出声音的房间。这低级妓院,能够吸引班加罗尔嫖客的唯一地 方,并非妓女的质素,而是它附设的热水浴。门虽然打开着,但散发着异味的房间, 依然笼罩着一片白茫茫的迷雾。 “古尔斯先生,”高个子扬起手中的皮包,高声叫道:“这是余下的酬劳。” 白茫茫的水蒸气中,伸出一柄黑漆漆的手枪。 对于一个有枪械知识的人来说,这一柄迷雾中出现的手枪,早应成为放在博物 馆中陈列的古董。 这是一柄德国制的LUCARP.08,在第二次世界大战里,它是极为常见的德军配 枪。不过,古董又怎样?只要效果相同便可以了。效果?就要杀人,而古董亦一样 可以杀人的。 “古尔斯先生,”高个子明知道是个假名,但仍不断重复着:“古尔斯先生, 十万美元,请点算。”主人吩咐他送钱来的时候,早就警告过他,这一名外国杀手, 经常选择在妓院交易,又不喜欢随便以真面目示人。 高个子从镜子里,发现一个围着毛巾的男人,手中握着柄手枪,但由于房间中 弥漫着一片水蒸气的关系,高个子仍未有机会看见他的庐山真貌。站在自己背后的, 正是一个在印度职业杀手圈子中的活传说,唯一以杀人维生的外国人,绰号:古尔 斯先生。 “将皮包掷在床上,”背后传来一把苍老而沙哑的声音:“扯开拉练。” “拉练?”高个子故作幽默:“你是指我裤上的,还是皮包上的?” “我很欣赏阁下的幽默感,”古尔斯先生仍然紧握着古老的德国制手枪,冷冷 的说:“请代我转告亚吉夫先生一句,下一个计划要取消。” “怎么?”高个子怪叫道:“反对派的格里星,是亚吉夫先生的死对头,你一 定要在大选之前把他干掉,何况你已拿了订金。” “订金不会退还,”古尔斯先生答得简单:“暗杀取消,请另聘高明。” 特种部队包围妓院 这时候,距离妓院不远的一条横巷,一名街童正携着四杯奶茶,准备送给技院 的打手。 街童的名字是亚里。他携在手中铁架上的四杯奶茶,早已有三分一倒在地上, 皆因为了达到刻薄老板的要求。送外卖首要的条件,是快。 亚里穿过漆黑的横巷,朝妓院奔去之际,马路上突然驶来七八辆警车,将地上 的泥泞溅到他的胸前。 亚里低头一看,手中铁架子里的四杯奶茶,又再盛得满满的,令到心中本来要 说粗话的街童,竟然促笑起来。谁知一只巨灵掌,不由分说掴他一记耳光,力度之 大,竟将他连人带并推倒在马路边的泥泞中。 抬头一看,是一名穿上避弹衣,头戴面罩,手持机枪的家伙。接着,八辆警车 中跳下好几十名相同制服的黑衣人,在掴他一记耳光那人的一声令下,分成几个小 队,对妓院展开包围。 亚里拾起地上那只唯一未碎的玻璃杯,再拾起生锈的盛奶铁架,拔足奔到一辆 大卡车的车尾。一会儿,必有大事发生。这一批黑衣人,肯定是警方派来搜捕通缉 犯的特种部队。 亚里虽然是一名街童,却是一名喜欢看电视的街童。大概一个月前,他就曾在 店中那具残旧的黑白电视上,看到过这些黑衣人受训的镜头。那句纪录片的旁白说, 政府从美国重金礼聘两名顾问,负责训练一支特种部队,专门对付穷凶极恶的恐怖 分子和通缉犯。 看来妓院中等外卖的打手,永远也喝不到刻薄老板弄的香浓奶茶了。夜,依然 是那么静,但一场城市巷战,随时都会爆发。 这时候,亚里突然想起,妓院中一名可怜的姐姐,她的名字是吉莎,跟自己一 样,同是来自马德拉斯,生命同样被恶势力所操纵。 突然间,一声猛烈的爆炸,划破宁静的黑夜,熊熊火光直冲天际。接着,是密 集的枪声。躲在大卡车尾部的亚里,知道火并正式展开了。 妓院中浓烟密布, 一柄在一九O八年发明的德国手枪,枪管正大方在高个子的 前额。古尔斯的沙哑声音,又再度响起:“出卖我的原因,除了为省回这十万美元 之外,就是要借力杀人,利用警方把我灭口?亚吉夫先生倒算想得周到。” 面色铁青的高个子,在浓烟中,看到一张满脸皱纹的面孔。这个名叫古尔斯的 外国杀手,竟然是一位年近七十的老头子? 今年七十一岁的德国籍杀手古尔斯先生,虽然在大批特种部队包围下,身手仍 然敏捷得像十八岁的小伙子。他携着载满十万美元的皮包,握着古老的德国手枪, 越过催泪弹散发出来的浓雾,沿着技院生满铁锈的小渠,滑到被四盏强烈探射灯照 个正着的横巷。 就在古尔斯双脚踏在一滩污水上的时候,特种部队又再利用扩音器,向他发出 最后警告。 四枚催泪弹又从外面射进来,四周顿时一片白茫茫。古尔斯根本就不当一回事, 因为他是在毒气中长大的。 这处位于印度南部的城市,正爆发一场缉捕职业杀手的血战,在太平洋中部的 法属马克萨斯群岛海域,“抹香鲸之歌”亦被一股浓雾笼罩,只不过雾是突然间出 现,而并非由催泪弹造成的。 ------------------ 文学殿堂 雪人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