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在车上,于秋田又问起了让他耿耿于怀的那件事。他搞不明白是赵莹记错了 还是夏之蕙没有把意思表达清楚,因为他跟夏之蕙压根就没有谈论过什么要“出 国发展”的话题。 赵莹显然是吸取了教训,她回答的含含糊糊,说也许是自己把夏姨的意思理 解错了。 于秋田开着车,一边笑了:“你不是说我特善良特忠厚吗,你怎么不讲理我 都不生气,那你就该相信我。只要你说的是实话,不管牵涉到什么我都愿意听, 而且绝对不会怪罪你。这点修养我还应该有吧。” 赵莹紧紧盯着他,问道:“这可是你说的?我无论说出什么话,你可以说对 或者不对,但是你绝对不能生气,你能做到?” “我保证。”虽然于秋田心里有点七上八下,但他还是很认真地承诺了。 “那,拉勾?”赵莹调皮地伸出了修长的小指。 “拉勾”之后,赵莹说了一段话,于秋田竦然心惊双手发抖。好在他已有心 理准备,并且提前降低了车速,这才没把汽车开到沟里去。 据赵莹说,夏之蕙临出国之前,曾经找赵莹谈过一次话。那时已经决定让赵 莹去乐丘半岛公司,夏之蕙嘱咐了她一些工作上的事,然后说到了她跟于秋田的 关系。 夏之蕙说,她跟于秋田是特别好的朋友关系,好到有一段时间几乎要成为恋 人。但是后来发现,他们结合存在着一个无法逾越的鸿沟。夏之蕙在加拿大的表 舅王韶志年老体衰,很想让夏之蕙去接掌他的航运公司。可要是她去了,于秋田 却不可能跟着去。因为于秋田的老母亲只有这一个儿子,晚年还要指望他照顾。 于秋田是个孝子,不能不顾忌老人的态度。当然,如果他俩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 人,还可以说只要爱的死去活来,这点困难总有办法克服。可他们都已经人到中 年,思想都成熟了,看问题也就很现实了。因此,两人也就友好地平静地分了手。 当然,他们现在是,将来也还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赵莹强调,她说的都是夏之蕙的原话。她自诩自己的记忆力还不错,基本可 以保证,一个字都不会错的。 赵莹说到这里很注意地看于秋田的表情。于秋田故作镇静,但是心里已经开 始倒海翻江。他很想把车停下来镇定一下自己的情绪。这一段路虽然不是高速公 里,但是路上的车流密度很大,他怕自己分神影响到驾驶安全。可如果他无故停 车,赵莹就会很敏感。就在为难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赵莹适时提议道:“停 一下吧于总,我来开一会儿。” 于秋田停下车接电话。里面是个显得有些稚嫩的女声。 “喂你是于总吗?我是小张,你还记得我吗?” 于秋田认识的小张太多,他没搞清是哪个,直接说我不知道似乎有些不礼貌, 所以就含糊应道:“啊,小张啊,有事吗?” “当然有事了,我找你半天了,你怎么不在公司呢?” “哦,我在外面有些事。” “那我下午找你好不好,你等着我。” “对不起,你……,是那位啊?” “嗨,我是紫州储运公司。上个月我还见你了呢。” 紫州储运公司是乐丘半岛公司的一个重要客户。但于秋田实在记不起这个小 张是谁了。他赶紧说:“对不起啊张小姐,我现在不在乐丘,我在湖南呢,你有 什么事能在电话上说吗?” “湖南?湖南哪啊?……文州?你从哪去的?” 于秋田心想这人怎么这么罗嗦,可他还是告诉了她。 “我从湖北去的。这里有些业务,实在抱歉了。” 对方停了一下,又说:“既然这样,就不怪你了。今年三月以后我们跟你们 公司签的供货合同,你们都没有按期履行,最近这半个月一批货都没有到。我们 李董很失望,不知道贵公司还打算不打算长期合作了。既然你最近不在家,那请 你回来过问一下。就这样,拜拜。” 于秋田很有些生气,他冲赵莹说:“你们马主任怎么回事? 这么重要的客户, 就跟我们的衣食父母一样,他怎么这样掉以轻心。” “这没什么奇怪的。公司的重要客户,不一定是个人的重要客户。人人都明 白的浅显道理,于总不会不知道吧?” “你是说,老马这个人……” “我什么也没说。我都是听别人说的。你知道我在中惠工作过,中惠是做房 地产的。有人说马主任最近在北岛黄金地段买了一套大房子。消息的可靠度,85 %。当然别的事也有人说,比如马主任的‘个人客户’是哪家。假如你能绝对信 任我,我就全说出来,前提是仅供你参考,因为好多东西我没法核实。” 于秋田认识老马很久了,原来一直认为他老实能干,没想到自己这才离开公 司不到一个月时间,他就弄出了花样。而且他以前一直哭穷,到半岛公司一年时 间,竟然能在北岛买房子了。 听了赵莹所说的那些事儿,于秋田才明白原来乐丘半岛公司的好多“猫腻”, 她以前就知道不少,不过她不吭声就是了。当然,一个原因是她没有确凿证据不 好乱讲;还有一个原因是,在于秋田给予她足够的信任之前,她也不能随便汇报, 因为有不少老板讨厌打小报告的人。 今天她不能不说了,再沉默下去,老马他们还会背着于秋田干出更出格的事 来。 一道闪电在于秋田脑海中划过,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夏之蕙把赵莹调到 乐丘半岛公司来,也许有着更深刻的含义在里面。 于秋田立刻给老马打了手机,他严肃地通知他:下周一上午八点,乐丘半岛 公司所有部门主任、主管在总经理办公室开会。内容是汇报本季度业务开展、合 同履行、财务出纳的详细情况。经查实在以上工作中严重失误,给公司造成损失 的,责任人要一律免职。 打完电话,他看到了赵莹赞许的目光。 周五下午,于秋田和赵莹赶到了离寿益县一百多公里的合顺市。 现在他们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先回乐丘,把公司的事情处理一下,然后再 返回寿益去找陈庆梓;再一个就是先去寿益把事情办完,这样再赶到乐丘时间就 紧张了一些,也许会耽误周一的会议。 于秋田决定先打电话问问那个盐场,然后再决定行止。 于秋田从查号台查出了寿益县五营盐场的号码,把电话打了过去。接电话的 是盐场综合科的一个科长,于秋田刚报出陈庆梓的名字,那人立即说,你找陈科 长啊,他退休了。不过他儿子是我们这里的副场长。我找他跟你说啊。 那个陈副场长听说于秋田是尹文清的亲属,十分高兴。他说他父亲跟他念叨 过多次,要找到林雪薇的下落,他父亲找了好多年了。现在能见到尹文清的亲属, 他一定也非常高兴。不过他父亲不在盐场,在盐场北面的一个小农场住着养老。 那里交通不便,电话信号也不好。他欢迎于秋田到盐场来,然后他亲自陪于秋田 去见他父亲。问清于秋田已经在合顺了,他说那正好,我们盐场有车在那里,你 说个地方,我打电话让车去接你。于秋田说我带着车,你光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了。 陈庆梓说还是我让车去接你吧。我们盐场比较偏僻,加上最近下雨下的,路况也 不大好,你要是自己找的话特别费事。我这里的车天天跑合顺,不到两个小时的 路,来回都相当方便的。于秋田听他说的诚恳,也就答应了。 在合顺宾馆大厅里等车的时候,于秋田解释说,他在跟战友聚会的时候,偶 然听到了尹文清的事。虽然关系远了点,不过多找点线索,对于搞清夏之蕙的社 会关系还是有益处的。 这个时候是下午三点多钟。今天从一早开始,天就阴的厉害。但是到了下午, 云缝里又时不时露出一缕阳光来。这里的人们说,寿益已经连续下了三天大雨, 按说也该晴天了。 从于秋田放下电话,到那个姓刘的司机找上门来,只不过二十分钟的功夫。 看来陈副场长的工作效率还是相当高的。可惜那车不太够档次,是一辆半新不旧 的“五十铃”双排座客货车。刘司机看来年近五十,黧黑的脸庞上爬满刀刻一样 的纹路,眼睛又细又小,一笑起来就被挤得只剩了一条缝。不过他对于秋田和赵 莹十分恭敬,请他们上车后,就一个劲道歉,说场里今天还来了一辆桑塔纳,不 过吃过中午饭就先回去了。 于秋田问他盐场每天都有车来吗?刘司机说是啊,有时一天能来好几辆。合 顺是附近最大的火车站,场里的盐都要通过这里外运。另外合顺也算个大城市, 场里的人们放假休息什么的,都会“进城”来玩。所以场里在合顺北郊还专门设 立了一个接待站,人来车往的很是热闹。 车开动的时候,刚过四点。这时天重新阴了下来,而且出了市区不久,天空 又不紧不慢地飘起雨丝。车走了半个多小时后,就下了大公路,拐上了一条很窄 的柏油路。再往前走,车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荒凉,村庄、树木、路上的行人车辆 都在不断减少,再走一段,四野就全是一望无际的盐碱地了。 这时,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视野之内,到处一片白茫茫的雨帘。 五点过后,雨势开始减小,这时车子来到了一座石桥边,刘司机忽然狠狠骂 了一句。 于秋田也看到了。那座桥坍塌了一边,桥下不深的河水里,翻倒了一辆载重 卡车。好几个穿雨衣的人在那忙活。刘司机下车过去看了看,回来带着歉意对于 秋田说:“对不起了于老板。桥没法过了,咱得绕个路。那还是我们场的车呢, 这边公路上没查的,他们就老是超载。我早就说了,这小桥不办事,哪天非叫盐 车压塌不可,说中了不是?” 掉了头以后,刘司机借于秋田的手机给陈场长打了电话,告诉他小明河的桥 塌了,非绕路不可,到场里可能要晚一点儿。于秋田听见陈场长骂了一句粗话, 然后说,你跟于经理说真是对不住了,我在场部等他吃晚饭。你慢点开,在小路 上小心点。 退回去一段之后,刘司机把车开上了一条砂土小路。这时天完全黑下来了, 车外所见之处,不见一丝灯光,一座房屋,也没有一棵树。阴沉沉的荒野显的格 外空旷。 车上的人谁也没有料到,一场血光之灾正在向他们一步一步地逼进。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