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寒假回家 过了两天,放寒假了。很久没有回家,也该回去看看了。和几个要好的朋友告 别之后,我踏上了西去的列车。我就要回到父母亲人的身边,就要回到西北那座古 老的皇城。那里曾经孕育了华夏文明,秦皇、汉武、都曾在那里建立霸业。 我家就在这座古城的东面,那个地方叫白鹿塬。一位作家写过一本小说,就叫 做《白鹿塬》,写的就是家乡解放前的故事。如果你到过西北,到过黄土高原,就 一定知道什么叫塬。厚厚的黄土,在水的冲刷之下,变成千沟万壑。但每一个塬上 都是很平坦的,几千年来,这里的人们都在塬上春种秋收,生生不息。白鹿塬是一 个东西走向几十公里长的土山,大概比古城高了两百米,塬的中间被水冲出了一条 沟,叫做鲸鱼沟。鲸鱼沟里没有鲸鱼,至于为什么叫做鲸鱼沟,我想,也许是因为 形状挺像鲸鱼。 在外的游子最想做的事就是回家。家,是一个人的城堡,是一个人的港湾,你 走遍天涯也寻觅不到的东西,回到家就发现了。因为家不仅是身体的住所,更是心 灵的寄托,它蕴藏着爱,就像沙漠中的甘泉,涌出宁谧和安慰,让人洗心涤虑。 终于到家了。 “爸、妈,我回来了。”我一边急切的喊,一边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开了,妈妈走了出来。 “俺娃回来了,回来就好。”妈妈眼里含着泪,接过我手中的行李。她老了, 脸上的皱纹增加了,头发也已是白多黑少。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是,我又能 说什么呢? 走进屋,看见爸爸躺在床上,一脸病容。 “爸,你咋了?” “没事,让电打了,已经不要紧了。”说着这话,爸爸挤出了一丝微笑,看得 出他笑得很痛苦。爸爸面容憔悴,头发蓬松而散乱,耳朵,耳朵怎么也少了一块? 一股酸酸的感觉涌上了我的心头,眼睛也不知不觉有一些模糊。我强忍着泪,问道 : “你的耳朵?” “没事了,出事的时候烧得不成样子,医生一下给剪掉了。” “昊娃,路上渴了吧,先喝点水,一会儿就做饭。”看我愣在那里,妈妈走过 来。 “嗯,知道了。” 后来,从妈妈口中得知爸爸出事的真相。那是在农历八月初六,村里的狗娃家 盖门楼子,请我爸爸去干活。爸爸是瓦工,干了大半辈子,尽管上了年纪,但手艺 是出了名的。乡里乡亲的,狗娃亲自来请也就去了。 他家的宅子刚批下来没几年,是在村边上的。三条高压电线,刚好经过他们家 的门楼上面。 这样,在脚手架上干活的时候,高压电线就在脑袋边上晃,非常危 险。爸爸跟他们说要准备几个安全帽,但是说了好几次也没有结果。 那天下午,爸爸弯着腰干得累了,就直起了腰。可谁能想到这一直直出祸来了, 右边耳朵刚好擦在了高压线上。爸爸倒在了脚手架上,当时就没气了。几位工友慌 忙将爸爸抬了下来,并立即进行人工呼吸。还好,两分钟后,爸爸醒了过来。可是, 右耳朵和部分头皮烧焦了,右脚的脚心和侧面都被烧出了洞。也幸亏是右耳朵触电, 如果是左耳朵,那么电流就可能通过心脏,后果将不堪设想。屈指算来,事故已经 发生了三个月有余。可家里竟因为怕耽误我的学习,没给我一点消息。 现实就是这样,一方面很多人过着繁华的都市生活,享受着现代化的种种便利, 一方面很多地区还在用着传统的生产方式,最基本的人身安全都还难以保证。多年 以前,“包产到户”那个英明的决定让绝大部分的中国人吃饱了饭。但是,直到现 在因为是包产到户,绝大部分农民还在用铁锹、锄头……用这些使用了几千年的工 具在这块黄土地上辛勤的耕耘着,也许再过几十年上百年,这些东西还会存在着。 吃过饭,我给爸爸理发。爸爸躺在炕上,我站在地上。我必须很小心的理,一 推子下去剪掉一点点头发。否则就有可能碰到伤口。电伤不像一般的外伤,一周就 可结疤。这是烧伤,表面看着好了,其实里面还是伤。爸爸的头发已经全白,而且 特别软,像秋天的枯草。这让我颇为心痛,所以我的手在颤抖,理了很长时间也没 有完。 晚上,我去拜访了姑妈。她是所有亲戚里最疼我的。因为妈妈身体一直不好, 我从小到大的衣服都是姑妈做的。每次我去她那里,姑妈都回给我做很多好吃的, 问这问那的。姑妈到没有多少变化,还是以前那样,可能因为生活条件也一直比较 好,还显得很年轻。见到我,问了一些我在学校的情况,接着又说到了我爸爸的伤, 说到伤心处,眼泪就出来了。 回到家,忙完一些家务后,我坐下来,翻出陆教授给我的程序,仔细研究起来。 第二天,我回家的消息不胫而走。家里来了很多人,都是找我写春联的。以前 在家的时候,每年春节都会给乡亲民写春联。这是我很乐意做的一件事,不仅沟通 了乡邻之间的感情,也让我自己得到了提高。因为每一幅春联我都是用心去写,给 不幸的人以安慰,给艰辛而平淡的生活带来喜庆的气氛。 接下来就到除夕了。我们家的除夕过得很简单,我贴上自己写的春联,然后和 妈妈包饺子,爸爸坐在炕上看电视。 接下来的几天,白天我都是走亲访友,晚上在家研究陆教授的程序。 初四,我去拜访了我爸的师傅,也就是我的三爷爷。三爷爷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据说他是牛才子的高徒。而牛才子的故事在我的家乡是相当有名的。据说,牛才子 会看天气。有一次,太阳正红,天上没有一丝云,场面上晾晒着很多麦子,牛才子 却穿着泥屐绕着村子走了一圈,又不说一句话。这让很多人不解,但也有明白人, 他们赶紧收粮食。过了一会儿,乌云从南山跑了出来,倾盆大雨说下就下了。真恨 不得早生几十年,去拜访一下这位牛才子。 名师出高徒,三爷爷既然是牛才子的高徒,本事自然也不低。我还没有上学的 时候,常到三爷爷家里去玩。三爷爷的屋子并不大,但是很整齐。屋子里常会聚集 一些老人,谈古论今。在那里,耳濡目染之下,我对阴阳五行、八卦还有四书五经 等这些古老的学问有了很多了解。 这次见到三爷爷,发现他虽然又老了一些,但是精神依然很好。他问我学的什 么东西,我说是天气。他说,好,昊娃有出息呀。老天的事情是最难办的,我师傅 牛才子那么厉害也没研究透。好好搞,有啥需要的就跟爷爷说。三爷爷经常看新闻, 知道台风的厉害。听说我要控制台风,便跟我说,那东西是该管管了,可是不好管 呀。你说要下雨你撒点东西上去,要防冰雹你放几炮,可台风,唉,爷跟俺娃说, 凡事尽力而为就行,不可强求。老子说,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 以其无以易之。这是不无道理的。 正月初六,我参加了同学聚会。到的人并不多,刘延科,马峰,欧阳远等,都 是中学时经常在一起的几个。 聚会是在刘延科家里举行的。他是交大计算机系的高材生,“西北网神”的高 足,主要研究网络安全。很多关于计算机的知识我是从他那里学习的。是他教会了 怎么让自己的计算机非常安全,也是他教会了我如何攻破网络上的一台计算机。 马峰和欧阳远学的是材料和建筑。 有聚会就有酒,西凤酒,家乡的名酒。好酒难得,好友更难得。昔日的知交好 友,今日的再度相逢。温馨,这绝对是友情的感觉。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友情更温馨 的吗? 寒假的时间过得真快,很快就要结束了。就要离开家乡,离开父母。 就要走了,最后一次给家里的水缸放满了水; 就要走了,最后一次打扫院子; 就要走了,最后一次帮妈妈洗头; 就要走了,最后一次给竹子浇水; 就要走了…… 而妈妈,也在忙着帮我收拾行装。 别了,家乡,别了,亲人! 多年以后,回想起来,我真后悔,当时没有多和父母说说话,没有更多地关心 病中的父亲。因为,那天离开家以后,很久很久,我都没有机会再次回家。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