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撒路!那撒路! 齐格菲号被击中的那一刻,正是斯宾塞与欧阳云飞率领第三军团赶到战场之际。 乱军中,他们本来是注意不到这骇人的一幕的,但是斯宾塞旗舰托鲁号与齐格菲联 络的突然中断,所有人都猜到了某一种可能性的存在。难道齐格菲号被击毁了吗? 难道萨尔斯- 凯塞林和他的下属们都已经化作宇宙尘了吗?那个一直英勇指挥和抗 击到前一刻的金发青年,再也无法回应人间的任何呼唤了吗? 托鲁号上一片寂静,连冷静的欧阳云飞也一反常态的僵硬了头脑。面前的同盟 军团正在有序的退却,显然还没有意识到最高指挥官的不祥情况。 “不可能!我——我绝对不相信!”斯宾塞吼道,地狱渡河人要是见了他这般 尊容,怕是连手中的船桨都会掉落的,可是涉入忘川的灵魂,岂是这样就能唤回的 呢?他大声给通讯士官下着不合理的命令:“再联络啊,兔崽子们!继续联络!直 到他们有回应为止!” “是,阁下——” “不必要,阿特柔斯!”欧阳云飞向着斯宾塞转过他灰白的脸庞,望着豪勇的 将军,“现在不能延误战局!通讯官,利用光点信息联系第一军团的埃克上将!” “……啊,是,阁下!”托鲁号上的通讯官手忙脚乱地答应着。斯宾塞的脸涨 红了,但是却没有反驳任何的话。他的肩膀耸起来,紧张中仍然期望从埃克那里听 到有利的消息。 “欧阳阁下!”埃克上将的联系很快接通了。一向一板一眼的埃克上将此刻在 光屏上出现,头发就像是暴风洗劫过后的麦田,眼睛完全因为激愤和劳累转为通红。 “你的情况怎样?”欧阳云飞问道。他力求平静的努力被斯宾塞的语声干扰了 :“德拉诺,齐格菲号怎么样了?” “第一军团半数已经脱出敌人炮火射程!齐格菲号我不清楚!我这边的联络… …也已经中断!”埃克的声音忍不住带有一丝惶然。 看来准确的噩耗传来也是早晚的事情。想到此处,欧阳云飞反而有了出离悲愤 的镇静。他发现第三军团的到来接应,似乎让帝国军的攻势有所减缓——或者不如 说,是帝国军对这支突然出现的援军赶到疑虑,有些裹足不前;可是这不足以让占 据有绝对优势的他们反应如此迟滞啊,难道还有别的原因?欧阳云飞一时难以想明 白。他感到一阵恶寒:难道他们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了——就是消灭同盟军的最高 指挥力量?就在这时,斯宾塞的通讯光屏上传来了一处微弱的通讯信号。斯宾塞连 忙扑向通讯台,动作之迅捷就像是带有乳儿的母虎扑向荷枪的猎人。 “是谁的消息?!” “阿特柔斯……”光屏模模糊糊地跳动着,声音反而先于图像传到了,嘶哑得 很厉害,直呼着斯宾塞的教名。 “是谁?”斯宾塞嘴里继续着问题,原本紧绷的身体失望的松懈下来。这不会 是齐格菲号的消息,齐格菲不会这样称呼他。是谁呢,声音像是恶梦中的谶语一样 荒凉走板! 光屏一阵闪动,李纵云出现在屏幕上。他原本总是殷殷含笑的面容苍白得像是 转生的怨灵,只有眸子还有坚定的生气。 “李,是你?”斯宾塞喃喃地说。看到李纵云还活着,他的心里有着喜悦,可 是这瞬间的安慰感被压倒性的怒火冲淡了:什么时候,他居然要以战友们的生存聊 以安慰?这是耻辱! “斯宾塞将军,欧阳阁下,第四军团已经不存在。现在,总司令官生死不明, 请托鲁号暂时代替总旗舰指挥全军!”李纵云此刻像是被抽离了情感,声音与刚才 的“阿特柔斯”的呼唤,如同换了一个人! “李,你刚才看见了吗——”斯宾塞硬生生把自己的发问咽了下去。他知道此 刻没有时间执著于这件事情了,拯救同盟军脱险才是当务之急。可是——拯救脱险? 这不是他所希望的!他原本向往的是——跟现在的完全不同! 李纵云没有回答他,可是他的表情控制不住地抽动了几下。就在他回归本队的 时候,他还没有从死里逃生中回过神来,就隐约看到了齐格菲号闪动的火光,随即 一切隐没在战舰的乱流之中了。无法回答斯宾塞的问题,他的声音平板僵硬地重复 着刚才的话:“请托鲁号指挥全军!” 斯宾塞终于确认,齐格菲号已经不复存在。他狠狠地挥拳砸向控制台,大声怒 吼着:“萨尔斯- 凯塞林!你把我们召来是为了让我们战斗,不是为了收听你的死 讯的!没有坚持到最后,这样算什么指挥官?啊?!你算什么军人!” 欧阳云飞紧紧抓住了斯宾塞的肩膀,眼睛里有着异乎寻常的亮光,文质彬彬的 他力道却大得惊人:“斯宾塞将军,冷静下来!” “我们暂时指挥!凯塞林!你休想逃避责任!我只负责接应你,我的任务结束 后,你给我马上出现!”斯宾塞须发皆张,打开全军的通讯回路,用最震人的声量 大喊,“第三军团,前进!解救我们的弟兄!” 第三军团的接应和狂攻打乱了帝国军的阵列,不知底细也碍于地形不熟的帝国 军不敢贸然疾追,进攻为之彻底的停滞。在第三军团的掩护下同盟军得以撤退。欧 阳见到战略目的已经达到,也准备撤回。斯宾塞原本是可以同意这一点的,可是突 如其来的一件事情让他彻底改变了主意:眼前的帝国军和同盟军交织着的战舰乱流 中出现了卡隆- 赞迪尼的旗舰和他的护卫队! “哈!来得好!狗杂种!”斯宾塞叫道,眼睛发出饿狮见到羚羊似的可怕光芒, “他们真给你挑了个好位置!攻击!攻击!给凯塞林大人报仇!” 托鲁号的巨炮发射,可是卡隆的舰队似乎也发现了苗头不对,迅速地向后退却。 托鲁号的位置偏于战场中部,无法对它造成有效的攻击。斯宾塞眼看着卡隆就要消 失在茫茫的舰列中,却不能贸然追击!就在这时,几十艘本来落在队伍后部正在撤 退的战舰,本来都伤痕累累,能源即将磬尽,此刻掉转了航向,冲着卡隆及其护卫 舰队冲去! “这是送死啊,傻瓜!”帝国军的士兵们发出惊愕的叫喊。不少舰只因为突然 反转,被卡隆护卫舰队击中粉碎,可是剩余的舰艇仍旧不顾一切地向前。 这种舍生忘死的举动经常属于让当局者震撼,后来者好奇的历史题材。他们是 为了什么,甘愿放弃眼前的生路,而选择几乎无望的战斗?为了维护自己的家园? 为了军人的荣誉?为了仇恨?只怕当事者都没有清楚的考量。如果他们不是那些舰 艇上的一员,他们对这样的事迹也只会感叹和好奇,可是现在,他们自己就在书写 着著名的历史篇章。卡隆舰队由于想要退却,炮火难以密集,因此同盟军的战舰在 损失过半后还是逼近到他的眼前,他们舰身上的编号都隐约可见:那正是原本属于 同盟军第二军团的战舰!他们越来越近了,可是却没有发出炮火攻击! “糟糕!他们炮口的能源用尽了!”托鲁号上的斯宾塞喝道。 仿佛是回应着他的话一般,原第二军团的战舰们突然加速了前进!卡隆的护卫 舰队连连射出炮火,可是总有幸存者们避过攻击向前逼近。在混乱的战场上,卡隆 的舰队只能猥集在一团,这样的近距离对他们全体都是威胁!他们拼命地攻击着, 就见叛变者护卫队的炮火准确地击中了最后几艘舰艇! 已经被彻底摧毁的舰体爆裂开来,巨大的钢铁残骸以高速向着卡隆的舰队飞去, 造成了一系列的爆炸。仍有两艘没有受到致命伤的战舰,笔直地向着乱作一团的敌 人撞击过去——目标就是卡隆的旗舰。宇宙舰队时代,不能像换衣服一样给舰艇换 伪装,真的是叛变者的悲哀! 卡隆的旗舰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被顽童的手拨弄着直到毁灭,在这样的攻击下 完全没有防备的能力。被撞过来的战舰拖入了暂时的光华和永恒的黑暗。这个一生 好强也追随强者,懂得从何处换取自己利益的精明的人,反而被他抛弃的“弱者” 钉在了耻辱柱上。这对于他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干脆的结局,因为即使他回帝国都 城,那位“双手染血的殿下”会让他的血液安全地留在血管里面吗?让人慨叹的是,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死去是相对的幸福! 截获到“萨尔斯已经死了”的消息,帝国军的指挥官们心下一宽,觉得主要的 目的已经达成。对于卡隆的死亡,他们才不以为意!同盟军眼前的攻击使得他们一 时也无法前进,缺乏继续战意的他们实质上已经放弃了进一步的追击。同盟军借机 遁逃。此役,同盟军战舰六万余艘,损失三万余;帝国军七万余,损失一万七千。 同盟军收归残兵,脱出伊尔星系,在克里特星系边缘行星施贝因降落。由于边 境的军用机场平时只由边境警备队使用,因此规模无法容纳如此庞大的舰队。民用 机场被紧急征用,以供这些心力交瘁的不速之客从天而降。即使是这样也是远远不 够的,施贝因是一个矿业为主的星球,平素星际间往来的人数相当有限。经过机场 塔台之间的紧张协调,才勉强让巨型战舰们缓慢的逐次降落。安排在军用机场降落 的,是第一军团和大本营警备舰队的人员。 被分派在弗兰德民用机场的李纵云刚踏上了坚实的土地,就发现当地少数的几 家媒体已经蜂拥而至,跟他们保持同样速度的是当地的警备队和医院的救护队。耀 眼的闪光在他四周亮个不停,那是远处记者的闪光灯和近处救护车的车灯汇成的光 束。这密集的光芒仿佛让李纵云想起了什么,他脸色一阵发青。利德中校在他身后, 用左手用力扶住了他。 一个骠悍的警备队少校走上前来,规规矩矩的敬了一个军礼,但是从他看着李 纵云的眼神中,充满着敬意、好奇和被震撼的神色。 “李阁下!下官是施贝因警备队的摩菲斯少校。我负责迎接您。” “……你好,少校。”李纵云麻木的回答着,他的回应看上去仿佛是无法弄明 白这个素昧平生的人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话。他匆忙的四下看着,他要做一件事—— 要马上做一件事。 “您要去施贝因军用机场,是不是?”看着这位憔悴的年轻将军若有所思的目 光游移,摩菲斯少校忍不住问。 “你怎么知道的,少校?”李纵云努力地看向这个陌生的少校。他发现自己很 难把视线稳定在这人身上。再说他怎么穿着颜色蓝黑的衣服?警备队的服装居然如 此古怪! “在此之前已经不止一个将级军官这样命令了。我带您去吧——您确保您没有 受伤吗?”摩菲斯说着,忍不住再一次惊讶地打量着李纵云。这个人的目光怎么没 有焦点?他在看向哪里? “我没事。”李对他的反应视而不见,以相当快的速度向摩菲斯安排的光车走 去,利德中校也本能地跟上。摩菲斯看见了利德的左手,对他皱了皱眉头。 “中校先生,您简直是握了一手的碎玻璃。我劝您还是看医生。” “少校,我劝您别多管我的事。”利德中校平生头一次如此生硬。 “那么,您的长官也要看医生了!”摩菲斯少校忍不住说,“他的视线有点不 对头啊!” “我们去了军用机场再说吧,少校!”同样担忧齐格菲号命运的利德中校哪里 注意摩菲斯的说话。他把左手藏在身后免得这个家伙唠叨——那是一只伤口已经化 脓,不停的渗出黄色组织液的伤手。 摩菲斯眉头皱纹更深了,但是却没有怒容。他再次打量着李和利德,暗地里摇 了摇头。 光车风驰电掣的赶到了军用机场,这座巨型建筑已经被警察们重重封锁保护起 来。李纵云走进候机大厅,一脚就踏在了一个士兵的身上。利德中校的声音从后面 传过来:“阁下,您怎么往那边走?”李纵云无暇理会。被他踩到的人并没有叫喊。 李纵云低头看着这张灰白的脸,年轻的士兵早就在舰船上停止了呼吸。很多的医疗 队人员正将这些永远的沉默者们搬到车上,而更多的人们在照顾着惨叫连连的伤员, 地上已经滴溅上死伤者的鲜血。还有不少能自由行动的人,不过他们看上去苍白疲 惫,体力透支,比活动的骷髅好看不到哪里去。在大厅的尽头,凝立着几十个人形 雕像,久久地望着逐渐黑暗下来的天空。 李纵云不由自主地走过去。那些哪里是雕像啊!除了被迫要处理大局的斯宾塞、 欧阳云飞和埃克不在场,同盟军的高级将领几乎都没有离开。他们不说话,不动作, 眼睛随着每一艘降落的飞船而变幻着光波。 利德中校拉住李纵云:“阁下,您这是——” 李纵云甩开利德中校的手,自顾自地向着远处等待的人群走去。这些人影看上 去真悲伤啊……如果将这些人影化成一幅群像,那么雕塑的标题便是:我们不相信! 是的,我们不相信。我们不相信这样的惨祸会降临,如同不相信亲兄弟会背弃。 其实这相似的情形在人类之初就经常上演历久弥新,只是……只是我们总有愚蠢的 自信,以为自己有超越前人的好运和能力。是不是呢,绯雨? 李纵云习惯性的侧一侧头,一句感叹马上就要出口。他感到一阵克制不住的晕 眩。绯雨不在场,绯雨不在场……他在自己要等的人中间。自己并没有真正认识到 这一点吧!总觉得回过身去,就会看见那张死样活气的“知名不具”的脸,笑嘻嘻 的拍打着自己的肩膀:“李,发什么呆?萨尔斯大人叫你过去清理一下,你偷运的 酒已经把他的地下室堆满了……” 李纵云摔了摔头,甩掉纠缠着他的无益的幻象,仿佛绯雨或者萨尔斯在自己的 脑子中多出现一分,他们的生机就会减少一分。我要等下去,纵使现在天空中的轰 鸣声越来越弱,纵使——纵使——他感到一阵致命的晕眩袭来,那强度就像是被人 从后脑用大铁锤狠狠打了一下。他一个趔趄,要不是背后有人紧紧地搀扶住他,他 就要一头栽倒了“阁下,您需要治疗。”摩菲斯少校带着两名医护人员出现在他身 边,坚决的架住了他的胳膊。 “放开我,我要跟他们一起等,你们看不见吗?”李纵云恼火的指着沉默的军 官们伫立的方向。可是随着他的方向再度看过去,他眼前却是一串串的金色光点和 闪电一样划过的白色闪光。 “阁下,您怎么了,那里没有人啊!”利德中校的声音急切的在一旁响起, “您一进门就往担架车那边走,然后一直向着墙边走过去,您看见了什么?” “怎么……怎么?不是、不是有很多高级军官在这里等齐格菲号吗?”李纵云 额头出现了点点冷汗,“他们——他们是——” 他看不见身周是什么情况。那却是让所有旁观者感到诡异的场景:他分明是站 在候机大厅的一角,身后是担架车和救护队,面前是一面钢化玻璃墙! 医护人员扶住他的肩膀:“阁下,您太过劳累了,而且我们怀疑您的视力遭到 了有害的辐射。请您跟我们来。” 李纵云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他已经失去自信的判 断力了! “利德!”他叫起来。 “是,阁下!我在这里。” “那个接我们的摩菲斯,是不是真的存在?他不是说,很多军官都在这里等吗?” 他被医务人员半强制的拖向救护车,一边问着。 “是的,可是将军们是在楼上的贵宾厅里面,阁下!您刚才是幻觉啊!” 李纵云目瞪口呆。半晌,他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把他抬到救护车上的时候, 他还在笑声不绝。 “幻觉!哈哈!幻觉!说不定——我看到的是最真实的东西呢!幻觉吗?……” 可能是注射的镇静剂起了作用,他最终在去医院的路上陷入了无知觉的国度, 睡的像个死人。也许死人真的还好些!你们不用再害怕生命和欲念的变化了;以后 的日月不会对你们施暴了;必须和偶然都左右不了你们了!然而这样的福气和安眠, 显然不会永久属于李将军。 他悠悠醒转的时候,一时之间不能确定自己是真的醒来还是梦见自己醒来。他 眼前一片漆黑。自己浑身隐隐作痛,而视线是根本完全消失了。他用手指触摸自己 的脸,发现一个眼罩大小的仪器正扣在他的双眼上。他空白的大脑还没有作出自己 身在何地的反应,就听见病房外面隐隐有一阵阵骚动的声浪。声音如成群的蜜蜂般 钻进他的耳朵,最终他仅仅模糊的听出三个反复着的字:“那撒路!那撒路!” “是谁在喊啊,利德……那撒路是谁呢?”李纵云呻吟着问。没有人回答他。 他一个人在屋子里,被骚动的世界暂时遗忘了。在几分钟的恍惚之后,沉重的现实 回忆猛然降临到他身上!我们刚刚打过一场战役……我们损失惨重……我失去了我 的挚友和兄弟!最后这个念头就像是在他鼻子上打了一拳。他的胸膛好像闭了气, 呼吸困难起来。记得在自己很小的时候,有一次玩光车出了事故,他临空飞出数米 摔下来,送到医院时本来还疼痛难忍惊魂甫定,本来应该随家人在外旅游的绯雨突 然出现在他眼前,还阴阳怪气地说:“什么?听说你是膝盖积水?不是脑子吗?那 对于我来说倒是没什么损失!”李纵云自己则大叫:“你不是不在此地吗?难道是 专程跑回来激我掐死你?!” “你不在此地吗?绯雨……” 李纵云喃喃的自言自语。他的胸膛激烈地起伏着,终于语声消失在一声抑制不 住的哽咽中。他的手用力的砸向病床的护栏。就在这时,病房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 声和隐约的声浪。李纵云听不清楚,他只能确定里面有着他刚才听到的三个音节: 拿撒路!他的悲伤被好奇冲淡了。外面在发生着什么重要的事情,而他还不知道! 他用力地按着床头的电铃,想找医护人员来问个清楚。 门似乎马上应声开了,李纵云向着那一边侧着耳朵。他开口问话,才发现自己 的声音沙哑的几乎难以成言:“请问……外边出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不回答我?外边怎么了?这么乱。拿撒路是什么意思?我听见他 们都在说。”李纵云不安的转动着头颅,有人进来了,不是吗?为什么不说话?难 道自己还是在幻觉中吗? “拿撒路是吉古教里死而复活的圣者。”一个男声回答他,带着奇怪的隐约鼻 音,说话前先清了清嗓子,“我早跟你说你的历史水平远不如我!” 李纵云仿佛被雷电击中了一样,僵直着身体动弹不得。随即他从病床上弹起身 子,伸出手向着门的方向摸索。还没有支起上身,就被一串管线拖了回去,后脑当 地一声磕在床沿上。 “幻觉绝不会是这幅嘴脸!”他大叫道,“你——你这个混蛋!接着说话呀!” 他的手被人握住了。有力的紧握体现出说话人的内心激动,可是语言还是那么 轻描淡写:“用这样的语言欢迎死里逃生的战友吗?很高兴看见你还健在。别忘了 你战场上最后一句豪言壮语是‘x 你奶奶’,拥有这样的遗言的英雄,恐怕是很难 留传青史的。” 李纵云把绯雨的手掌越抓越紧。 “这是真的,绯雨?你们没有被击中吗?” “击中了……不过击中的地方是背甲。通讯系统震坏了,所以我们一直没法和 你们联系。在护卫舰的帮助下,降落的比较晚!” 李纵云嘴角现出一抹微笑。绯雨晴则把自己挫伤的左臂向身后挪了挪。劫后相 逢的他们谁也不会说“为了等你们,我去了机场”或者“我下了战舰听说你在医院, 就在门口等到你醒来为止”之类的话,那对于他们而言觉得说起来“太傻了”。当 然谁也不会对对方流泪,因为在此之前,一个的眼泪已经被治疗仪器吸干;另一个 则是在病房门口等待的时候,也许才有过通红的双眼吧……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