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适彼乐土 “微君之故,胡为中露?夙夜静思,不辞劳苦。灵琴一线,良材得抚……” 在走廊上独行的英俊少将有些困惑的侧耳倾听。是谁跑调这么厉害?听不出。 音乐欣赏并不是他的特长。他自称为“天生的金融家”,并声称“退伍了就开银行”。 而他的好友之一却对他这样刻毒地下了断语:“长得像个登徒子,打仗像个木墩子, 幸亏还不是个败家子!”这种损友定是绯雨晴无疑,而有幸拥有这般朋友的只能是 因调职对帝国制度深感危机的李纵云上将,现在是第五军管区的后勤总长。 转眼间,李纵云来到第五军管区总部所在地已经三个月了。他和司令官德拉诺。 埃克相处很融洽,后勤的管理大有起色,军衔也提升为少将。如果不是因为偶然不 慎思念“毒舌三人组”和总长阁下,还有感到这里有种微妙的令人不安的气氛,李 纵云本来可以过得很愉快的!不过这几天他很高兴啦。他收到了绯雨上传给他的盗 版书,可以做平日消遣。 他手拿一份文件沿着走廊走向司令官办公室,拐角处他突然听到有人在小声哼 唱着歌词他似乎听过的曲子。不过走音走得厉害。 “哦,阿斯特鲁斯先生!” “你好,李少将!”迎面走来的灰发男子不好意思的停止了歌唱,彬彬有礼的 打招呼,擦肩而过。他身材瘦削,二目有神,笑起来的时候带着点李纵云莫名眼熟 的孩子气,轻易不说话,但是一旦辩论起来辞风就十分锐利。这是李纵云偶尔窥见 他们在司令官办公室的争论的时候得出的结论。和他同来的往往还有地球自治领主 席沙兰。辛普森。地球自治领(辖区包含太阳系在内的三个星系,总部在地球)100 余年来成为物资流通的中转站和集散地,特别在凯德首府政策日益僵化的情况下, 商业对他的意义更是非同小可。近50年,自治领的领主人选不再由原本在地球就势 力不大的贵族身家作决定,而是习惯上由自治领商人联合会主席来兼任。辛普森主 席自然首先是商人联合会的首席,是地球的大人物,可阿斯特鲁斯先生似乎没有宣 之于众的显赫地位够资格和辛普森主席同行。这是很让人蹊跷的。他们最近频繁出 入军队司令部,似乎在和司令官商议很复杂的事情。 李纵云隐觉到,埃克上将好像没有要隐瞒他的意思,而是在寻找透露的机会。 他和埃克上将确实是可以配合的好搭档,两人的交情也开始的比较早??两年前埃 克身为中将,还在帝都不得升迁的时候,他们就是同一个军人俱乐部的成员。李纵 云加入没几个月,俱乐部因为和某个叫“民主同盟”的团体有些牵扯,被迫解散。 但是这段时间足够让李纵云接触到一些令他很有同感的新鲜学说,也给双方都留下 不错的印象。李纵云琢磨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司令官办公室门口了。他很慎重的 敲了门。 “阁下,下官奉命前来。” “李少将吗?进来。我正在等你。”埃克应声。 门开了。埃克上将抬起头来注视下属。他是一位四十开外的端正男子,头顶心 微微有点秃。习惯抿在一起的嘴唇显示他的不善多话,可是嘴角的细纹和富于表情 的眼睛证明这位将军是具备绯雨晴所称道的想象力和幽默感的。 全银河星系中,有近百个可以居住,其中50%是贵族领(其中九龙贵族的封 地又占了其中一半以上),8%是归皇室直接管理的凯德直辖领,剩下的42%则是 政府控制区,由军部驻军,划分为六大军管区。第五军管区是其中最小,位置也最 偏的一个,控制着5 个星系,其中包括地球自治领。司令官艾克上将,现年42岁, 是辛普森的军校时的同学,他能到这里来任职,显然不是帝国人事官员善意的巧合, 而是地球方面金钱的力量,不然虽偏远但富饶的第五军区是不会交给他的。因为艾 克在帝国军中以“人际关系空白的怪人”闻名:他外表沉默寡言,很不合群;内心 里则认为政体这种东西怎么样都好,但是秩序的破坏和分配的不均却是难以容忍的。 生活中严肃沉静的他用兵却极为大胆苛烈,善于速战,对处理数据极其敏感,荣誉 感和服从度也是一流。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说明他的战略战术上有所偏颇。 辛普森主席对老同学艾克有着比较全面的认识:“那家伙是个数据狂人,对字母比 对人亲切多了!不过虽然不善与人沟通,也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阁下,您找我有什么事?” “你原本来有什么事?” 李纵云把文件汇报了一遍。埃克点头。 “阁下?”李纵云稍微催促道。 “李。你来我这里是为了一个宽松的环境吧。” “是的,承您接纳。”李微笑。 “你和参谋本部的绯雨少将友情甚笃吧。” “只能说是互相嘲讽而不至于翻脸的交情。”李纵云力求准确。 “你在我们原先的俱乐部听说过民主同盟。它的学说对各个自治领,尤其是地 球影响很大,辛普森主席也是它的会员。阿斯特鲁斯先生目前是该学会的主要负责 人之一。 他们对地球取消了立法权很不安,因为如果税法可以由帝国制定,对地球的经 济打击很严重。阿斯特鲁斯先生想去凯德游说权贵,希望能由高层人物出面,撤销 政府关于收回立法权的命令。“ “他们来找您是希望军队的支持吗?可是他们目前采取的行动只是私人运作啊。” 李纵云不解。 埃克的眼睛闪动了几下:“哦。他们希望我这方面对于阿斯特鲁斯先生的行程 安全给与保证。我是民主同盟的成员。” 李纵云点点头。虽然内心认为上司有所保留,但是人家把自己属于帝国不承认 的组织都告诉自己,也不能要求对方再多的信任了。 “你最近和绯雨少将联系,不要向他透露这件事情。”埃克顿了一下,“可以 吗?” 李纵云感到一阵感激。埃克这句请求其实是不必要的。自己的身份此来特殊, 不是所有的司令官都有耐心做通身份微妙的人的工作的。如果长官是绯雨晴,早把 自己关起来了事。其实那也算好的啦,如埃克的位置上是卡特尼,就索性给李一个 “贪污”罪名,让他老兄挂了算了。 “在下明白。”作出了承诺,李纵云退下了。 李纵云知道自己恐怕上了贼船了。司令官不告诉自己全部真相,但是却把自身 的私事说明了,摆明了我走不了啦。看来他们真的想通过温和方式来达到目的,可 是为什么要紧密联系军队会员呢?巴拉斯不知变通,帝国上层派系复杂,能找到解 决问题的关键人物吗?阿斯特鲁斯先生也太书生意气了。如果这种方法不奏效,地 球,不,大多数自治领不会容忍税务,财政方面的变动的。那么,他们会怎么办? 起义。这个念头顺理成章出现了。起义?就靠小而弱的第五军区?疑问也接踵 而至。 真到了那时,我又如何自处?我对帝国没什么感情,可是对绯雨晴这些朋友, 凯塞林元帅,欧阳云飞上将这些尊长,我不能一言不发就弃置不理啊! 告诉元帅他们吗?我还没有掌握确切的什么。何况,埃克上将真是看准了我。 我的个性让我也不能听了他的秘密后无动于衷。 绯雨。李纵云在心底对朋友说。你看看,我心不够黑,脸不够厚,实在是个落 伍的人哪…… ※※※难道我是一个落伍的人吗。是不是我选择了一条不和适宜的道路。民主 同盟中有名的“原理派”――皮特。阿斯特鲁斯愁闷的想。在凯德住了近一周,拜 访无路满怀愁绪不说,还收获了大量的推诿和警告。皮特得出一个结论:巴拉斯那 处是不利用金钱,完全说不通的。如果靠贿赂,暂时可以达到目的,长远看仍然无 保证。这是违背民主同盟的理念的。 自己来之前艰难地说服了多少年轻人啊!要知道民主同盟自身内部意见就不统 一,大多数人是主张自治领武装联合起来给予政府压力。皮特为代表的渐进派是少 数。全靠皮特的人望和对地球弱势的分析,才勉强说服大家先采取这种方法。自己 的慷慨陈辞还言犹在耳:“先生们!要警惕!暴力革命的理论是危险的精神麻醉剂, 会让人丧失考量和理性的!”辛普森也赞成――事实上大多上层人士也不欲与帝国 翻脸的。如果能用和平方式平息人们对即将面临的财政危机的愤怒,那最好不过了 …… 可是这不是理性的立法时刻。支持克拉苏的贵族多是帝国建立后分封的贵族, 他们为了维护自己“天选之民”的地位,要拼命聚敛自己手中的砝码,而不会容忍 分权。 三皇子却是代表拥有封国的大公们的力量。实际上现在是根据实力重新分派权 力的时代。地球如果错过这一时刻,将来的处境更加难预料。 强权吗……武力征服的时代吗…… 如果需要权力,我可以找到值得依靠的人。如果那个男孩,没有忘记自己教授 的东西的话。 他不会忘的。皮特出于感情需要对自己肯定道。 当时自己离开的时候,非常仓促,甚至可以说是不名誉的被赶出去的。孩子的 父亲知道自己卷入了民主团体以后,直接地告诉自己这里不能为他提供荫蔽。“我 的儿子在凯德求学,他的老师和敏感事件有关,不利于他的前途。”凯德那时出了 几起恐怖事件,被认为是新派学者组织指使。自己已经有心理准备,很快辞去教席, 不允许和他钟爱的学生告别,今后也不能联系。 那家的总管相送他,给了他可观的一笔款子作为旅费。“先生,我劝你还是去 自治领容身。” 他依言,多年来一直在星域偏远的地方治学宣传。帝都,很久没能回去。他的 学生自然很难找到他――如果真的找过自己。但是学生的信息他一直都知道。要忽 略其实不容易,那孩子地位如今位极人臣。 如果我去找他呢?其实这是一条捷径。过几天吧。如果他已经变了……那么贸 然用过去的师生情谊束缚他不是很不公平吗? 再过几天吧。…… 为什么回到凯德,就情不自禁的感慨呢。皮特。阿斯特鲁斯看着窗外的景色想。 窗外是一片修整得极为得体的庭院,大气而方正,繁茂而有序,而且合理留下了想 象的空间。沿着成几何状散发开去的石子甬路,还要走一刻钟才到正门。这一切都 样样气派,可是和凯塞林庄园,当然是处于首府的务政园相比,就相形局促和寒骣。 那个姓凯塞林的美丽的金发男孩现在也长大了,居然年纪轻轻当了帝国元帅,真是 …… “不象话……”他自言自语。(把萨尔斯教育成今天这样的人,不可能说什么 “少年有成”的话吧) “您说什么,怪伯伯?”一个童稚的声音。是负责接待皮特的亨廷顿爵士的小 女儿爱兰。皮特借居在他们家期间,她称呼皮特为“怪名字伯伯”??简称变成了 “怪伯伯”。爱兰才四岁,浅金色的头发,圆圆的大眼睛,很是讨人喜欢。爱兰同 样喜欢怪伯伯,因为他很“尊重”自己,还有很多好故事讲。 “我说爱兰的家很美啊,像一幅画!”皮特信口回答道。 那一天的夜晚,和小爱兰短暂生命中的任何一个夜晚一样,没有任何反常,甚 至比寻常日子更有意思。怪叔叔陪她玩了一会,母亲送她上了小床,父亲一如既往 的亲吻她的脸颊。她睡着了,很快。 皮特睡前看书的习惯让他睡得很晚。在意识将要模糊的时候,与其说察觉到什 么,不如说是第六感的作用让他猛然惊醒。 四下里嘈杂的人声,还有烟! 皮特打开门冲进走廊。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彻心扉??嘈杂的人声在房屋外面, 走廊一隅已经全是浓烟和火光,但是走廊一个人影也没有!那一角……是小爱兰的 房间! “来人啊!快救火啊”皮特嘶声狂喊,摸索着寻找墙上的救火装置。奇怪, 平日都是自动感应的仪器啊? “来人啊外面的人在哪里?有个女孩子困在火里了!!”皮特咳呛着,已经 看不见东西了。 突然,浓烟里有人影一闪。皮特焦急地大叫:“是谁?快来帮忙!!”那两人 没有应声,离他更近了一些,“亨廷顿吗?你女儿……”他突然看到,这两个沉默 的人带着专业防毒面具。一个人提起了手掌——来人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一记。皮特 应声而倒。 “报告,发现一个可疑分子,不是亨廷顿家的!”另外一个举起左腕对通讯器 说。 皮特最后的感觉是头疼欲裂,两个粗暴的人在拖他的胳膊。随后,他有生以来 头一次彻底昏了过去。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