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较量 沙沙跟老扁把孟承志按在地上,两人靠着那块大石板,静静地望着洞口上的天 空。这里的天空比洞下所看到的大多了,深蓝深蓝的,让人遐想无穷。 孟承志趴在地上,可能是觉得石板太凉,有些受不了,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老扁一把把他提了起来: “怎么啦?不要哭,不然再把你丢下去!” “我…,”这小子呆呆地,胆怯地看着沙沙说,“我…,我想我妈!” 老扁突然想起来,当年自己骑摩托车带着小雨出车祸时那个很凶的女人、孟卜 清的老婆、当年那个缠着他不让走还踢小雨的那个小男孩的妈妈,这次怎么就没有 了消息呢?他把孟承志拽到面前装作很凶地问:“你他妈的呢?” 沙沙没有亲身感受当年的事,见孟承志这么可怜巴巴的,生出一些怜悯之心, 拉了一把老扁说:“算了,他还是个小孩,别吓着他!” “小孩?”老扁横了一眼沙沙,“二十多岁还是小孩?”依然盯着孟承志: “嗨,你妈呢?” “她…,她不在了!”孟承志压抑着哭声说,“叔叔,她死了,死了!我姥爷 不在后,她就,她就跟我爸不好,老吵,就死了?” 老扁望天长叹了气,缓缓地说:“她,就这么死了,死了!” “不是这么死的,是病了,就死了!”孟承志补充说,”病了很快就死了!” 老扁忽然感到这八婆的死应该不正常,他从天空上收回目光,望着沙沙,好象 想求证什么。沙沙也看老扁,没有答案。渐渐地,沙沙的目光游离到了一边,好象 什么东西吸引了她。老扁意识到了,顺着沙沙的目光回头望过去,可他什么也没发 现。 “你的剑,还有盾牌!”沙沙指着他们下来的地方说。 老扁再顺着沙沙的手指看,还是什么也没发现:“不会吧?他们会把剑和盾丢 在这儿?” “怎么不会?那个何奶奶不是说这剑和盾最终要让你拿着的呀!”沙沙想起了 何奶奶安排行动时说的话。 老扁想了想,说:“对呀,那也是。可是我不在这儿呀,怎么还能丢在这儿? 再说了,我怎么没看见呀?” 沙沙笑了起来:“不会这样吧?你别逗了,那不就是吗?” 孟承志也回头往那边看。老扁问他:“唉,你看见啦?” 承志摇头没说话。 沙沙有些急了,指着那边叫道:“那不是吗?盾牌面向里,剑竖着靠在盾牌上, 不信我去……” 老扁猛一拍脑袋:“对了对了,这样放就对了!”他长吐了一口气,“对了, 你的头盔,头盔!” “头盔?”沙沙不解地盯着老扁,似乎在问,这老古董不就是保护头的吗?怎 么了?与这剑与盾还有关系? “对,头盔!”老扁伸头就把沙沙的头盔摘下来戴在自己的头上,问沙沙: “看看,再看看,还看得到吗?” 沙沙再看那剑与盾时,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她瞪大着双眼,有些不知所措。 “眼睛瞪得再大也看不见!”老扁把孟承志按到沙沙的膝下,“给我看好了他! 我去拿给你看!” 沙沙一乐,按着孟承志说:“哦,对了,隐,隐形的,哈哈,隐形的!” 老扁反提着剑与盾回来,跟沙沙说:“我们上去,没事了,这样上去他们看不 见!” 才上到“井口”老扁就发现不对劲,因为那皎洁的“月光”原来是从山牌上照 下来的。“是问镜!”他心里说,“不好,这样可隐不了!” 容不得他多想,一声吆喝,好几十人好象从地底上冒出来一般,全向他们涌了 过来! 沙沙一见这阵式,早就慌了,丢了孟承志,就往老扁的身边缩。孟承志不知道 这些都是什么人,见他们挥着砍刀涌过去,也吓得两腿一软,坐到了地上。倒是老 扁,一个没有恐惧没有惊慌的“无肖人”,一点也不知道害怕,不慌不忙,盾递给 沙沙,平淡地说:“拿着,拿着它就能挡住他们!” 沙沙哪里相信这玩意能挡得住几十个拿刀的人!她哆哆嗦嗦地不敢去接,眼见 着那些人就要杀到眼前了,老扁把剑一转,往沙沙面前一插,自己跨出一步,把盾 牌翻了过来。刹那间,这已经不宁静的山谷变成了人马喧嚣的古战场,战马的嘶鸣、 冷兵器的碰撞声、呐喊、呻吟、战鼓、号角,乱成一片,那些拿刀的小喽罗哪里遇 到过这般场景?——早吓得屁滚尿流,一个个丢了刀,趴在地上不敢动弹,不知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的眼前什么也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没有人,没有山, 没有石头,没有枯黄的树木,只是白茫茫的一遍。没有人敢动。沙沙也一样,虽然 她知道这对玩意有些古怪,但不知道竟然会这么古怪。过了一小会儿,她朝着老扁 的方向问: “哎,我听说,听何奶奶说,这些东西不是拿着的人才听得见吗?怎么好象那 些人也听见了?” 老扁戴着头盔是不受这幻象干扰的,而且能看得见一切真实的景象,他对沙沙 说:“喝,看来你倒是挺大胆的,跟没事一样!你看那些人,一个个都趴地上不知 道自己是谁了!” “我看不见他们!”沙沙说,“他们没拿这个,怎么也能听得见?” 老扁摊开双手说:“我也没拿!我把它放在地上!” 说话间,他看到扇子牌那边那个斜坎下边,小雨好象在与叶蛮子打斗,远远的 看,虽然小雨明显占上风,但他看得出,小雨好象有些不对劲,失魂落魄的,不知 道是不是受了伤。老扁对沙沙喝道:“不行,小雨他们好象有麻烦,其他人不知道 在哪,我去看看,你在这呆着别动,不要怕!” 沙沙虽然看不到,可她也担心其他人,于是干脆坐了下来,说:“好吧,好吧, 你去吧,我不怕,你忘了我是山里长大的,见的事儿多着呢!” 老扁应了声,把盾往土里按了按,心里笑道:“山里长大的还见的事儿多着呢, 真够晕的!”——亏他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脚下大踏步向那边奔去。扇子牌不 再是当年的扇子牌,已经有一条一米来宽的对于深山里来说是一条很宽的路,老扁 心急,在这样的路上走起来两脚呼呼带风,很快就转过了山口,再一看,发现孟卜 清也在,正与丁卯“捉迷藏”呢:丁卯明显用了错位隐身术,可是在问镜的照耀下 身与形相距很近,他要是再慢些,只怕孟卜清就能摸得着他了。可是孟卜清不知道 他有这旁门左道,所以一直没抓着他,反而常常被什么东西绊倒,那样子看起来很 狼狈。有个长得像丁卯一样的瘦老头在一边大喊大叫着。一个瘦长的高个呆呆地站 在一边,看着小雨与叶保国拼命,好象这一切与他不相关一样。大梁在地上——他 看见大梁了,还有其他人!大梁在地上不断挣扎,申文革在地上呻吟,还有几个被 石头压着,不知是死是活。 他再走近了些,看清叶保国身上全是伤,有些地方几乎露出了骨头,可这蛮子 依然很勇猛,依然阻碍着小雨靠近孟卜清,依然向小雨发起着一轮又一轮的进攻。 小雨已经没有刚才那个矫健了,象一个疲惫的猴子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叶保国 还是那么勇猛,不知道是什么支撑了他,他口中喷血还能吼声如雷: “头,大哥,你放心,有我叶蛮子在,谁也动不了你!” 老扁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 顾童军依然在一边隔岸观火般的观战。 叶保国发现老扁正在靠近又一次绊倒的孟卜清时,一个转身,冲到老扁与孟卜 清之间。老扁眼睛盯着他,余光里却感觉到小雨慢悠悠地倒了下去。老扁冷静地吸 了口气,正要向叶保国进攻,却见站了起来的孟卜清一掌把叶保国搧倒在地。叶保 国不明就里,依然矫健地跳了起来,挡在孟卜清的前面。却听孟卜清冷冷地说: “叶蛮子你给我听好了,童军,扎马忽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你,扎马忽,竟然 敢打算让那几个奴才来对付我!要不是他们已经被这小鬼灭了,看来我还真得用你 给我做的簧管来对付你了!”他抽出扎马忽手中一样的簧管说,“还有你,童军, 我已经知道你靠不住,你的爷爷,你的爸爸,就是那种靠不住的耳朵根子很软的人, 要不然,哈哈…,你看着我在这儿拼命,却在一边看热闹,你以为老子真的没招了 吗?我只想最后证实一下你们的背叛!等会儿看我的,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这些奴 才!叶蛮子你也不用玩了,老子信不过你!我孟卜清早就知道你们都靠不住!所以, 哈哈,来这里之前就让你们把所有的兵器全丢在那边了,告诉你们,我从来没信任 过你们!你们只是我的狗,哈哈哈哈……” 叶蛮子本来还勇猛非常的,可是已经血肉模糊的他,没了孟卜清的精神支撑, 所有的伤痛一齐袭了上来,他再也支持不住,痛苦地倒了下去,与申文革一样,在 地上呻吟着…… 老扁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身子一滑,从叶保国上面滑了过去,矮下身子快速 潜行到小雨边上,却听得“当”一声,似乎自己的头盔被箭或是子弹击了一下,他 头也不回,只顾去扶小雨。小雨却坐在地上打开了一个小包,包里有一些药囊,他 看着老扁,又看看那些药,努力抬手把那些药全放进了嘴里,再从腰间掏出水来, 把药送了下去。然后说: “爸,我没力气了,你还有巧克力吗?” 巧克力是大家都带着的,这是何奶奶当年从日本忍者那里取得的方法,让大家 晚上能补充能量,有力气坚持下去。老扁当然还有,他根本就没有吃,他把自己的 全拿出来,给了小雨,再把自己的水也给了小雨。 小雨的眼睛扬了起来,看着老扁身后的上方。老扁没有回头,他不想回头。他 听见孟卜清冷冷地说: “两个小狼崽子,哈,我送你们一程怎么样?” 老扁还是没有回头,他听到一声轻脆的枪响,又是一枪,明显是装了消声器的。 他的背上被什么钻了一下,但不是很痛。他站了起来,又感觉到后心被钻了一下, 还是不很痛。他一抡手臂,狠狠地向后边扫去…… 转过身来时,他却发现扫空了。孟卜清扔了枪,退到了一边,手中握着刚才他 展示给扎马忽看的那根簧管。 小雨从腿上一抽,抽出小龙人的那根“魔杖”,只一挥,“三足鸟”从山坡上 飞了过来。小雨吃力的叫了声:“爸,快闪开!” 老扁一矮身子,往侧里一滚,朝孟卜清扔枪的方向滚过去。他这一滚却滚过了 头,这不是平地,他没想就滚过去,孟卜清把枪往山谷下扔的,他也就滚下了山谷, 十几个跟头过去,几经努力终于停了下来,一看,差点又滚进了毛狗洞! 老扁晃了晃膀子,感觉没有受伤,他知道奶奶给他的那件牛皮马甲又一次起了 作用,虽然那牛皮可能已经破了,但外面那层软软的、黑黑的面子一定没破!—— 老扁爬起来就想往上冲,他心里牵挂着小雨呢,可是坡太陡了,爬着爬着,又滑下 来了,爬着爬着,再次滑了下来。老扁停了下来,抿着嘴,叹了口气,四周望了望, 显得很无奈。 “何奶奶,扁子哥好象,有麻烦了!”小龙人站起来对何奶奶说。 何奶奶头也不抬:“什么麻烦?” “他…,上不去了!好象……” “他不是已经上去了吗?怎么又上不去了?又发生了什么事?”何奶奶抬起头, 盯着小龙人。 孙金明说:“是的,他刚才是上去了,可是他被那个,那个狗官打了三枪呀! 掉山下去了!” “什么?”何奶奶一惊,“打在哪儿?三枪都打在哪儿?”她跑过来一看,老 扁面对的是山坡,他上不去,好象没受什么伤。老太太松了口气说:“还好,看来 没事。” “是没事,一枪打在头盔上,当然没事,可后两枪打在背上,竟然也没事!” 小龙人说。 “这就好,没事,没事!”何奶奶捂着胸口说,“我那老姐姐刚被成才派人送 回来,还没醒过来呢,要是扁子又出了什么事,那……,唉,没事就好!” 她按下麦克风,对老扁说:“不要上去了,你好象在毛狗洞边上,剑呢?” 老扁听得何奶奶的喊声,回了回头,应了句:“哦。”又四周望了望,又指了 指上面:“可是小雨很危险!” “别管小雨,你的剑呢?” “剑?剑在沙沙那边!” “沙沙在哪儿?”何奶奶又对小龙人说:“让我看看其他人的情况!” 可是除了沙沙那边一片空白之外,只有吴兴仁守在他划定的那个山弯弯里,其 他人都没了信号,老太太眉头一皱,什么话也不说,便到窗边往外看。 窗外的楼下也没有想象的那个安宁:那一帮人并没有离开,似乎全聚在下面, 对着阁楼的位置指手划脚,好象他们看到了什么。 老太太摆了一下头,说:“这老石怎么也联系不上了呢?”她又叫道:“青子, 联系指挥中心!” 没有人回应。青子不在,而大家都跟她到了窗边,都看到了楼下的场景,谁也 说不出话来。小龙人第一反应就是去按那边的三角按扭,何奶奶从窗户反光中看见, 马上阻止: “不用按了,我们已经与楼下脱离!现在只能横向移动。” 小龙人与孙金明对视了一眼,又跑到何奶奶身边急切地问:“那怎么办?那怎 么办?” 何奶奶没有理他,只是盯着楼下。金生挤到何奶奶身边,指着楼下说:“看, 老太太,那个戴眼镜的,那眼镜是可以看到这隐藏的楼阁的!” 何奶奶反问他:“你怎么知道这是个隐藏的楼阁?” “我?”金生愣了一下说,“我在外面时看到的是三层的房子,都是正常的高 度,可是进来后,上了三层正常的高度的房子,还能再上一层,那一定是隐藏了的!” “人才!”何奶奶笑着说。 “可是现在怎么办?”小龙人急得叫了起来,“要是他们冲上来怎么办?” “她们上不来!”金生说,“如果是横向移动的话,那边,”他指了指右边的 往毛狗洞的方向,“那个有喷泉的水池就是这阁楼的支柱,水在不停地动,可能会 干扰他们的视线,何况是晚上!” “不错!”何奶奶肯定地说,“你真的是个天才!不过他们还是会发现那边的 支柱的。” 何奶奶说的没错,那个戴眼镜的已经把目光转向了那边,好象对旁边的人说着 什么。 青子在楼下当然也看见了,他拉开夹墙的门,目光从电脑上扫了一眼,按下麦 克风对楼上的奶奶说:“奶奶,他们好象发现了上面,我把那人眼镜搞下来!” 说着,拾起弓箭,就往窗边走。 何奶奶当然不想让青子放箭,那样会暴露了楼下有人,青子和他爸就不一定保 得住了。她来到桌子边,按下这边的麦克风,对青子说:“等等,不急。” 小龙人可急了:“还不急?”他回头冲何奶奶叫道,“难道还要等他们把我们 打下去才叫急吗?”说着,他从桌子下他带来的包里拿出来一把折叠气枪——他好 不容易过了火车站几次马虎的安检的那把气枪,高压气枪,急不可耐地对大家说: “现在看我的,我来!” 何奶奶淡淡地笑着说:“好吧,看来这下大家真的只有看你的了!”说着随手 把灯全关了。 小龙人小心地把窗户打开一条缝,把枪口伸出去一点点,对准了那个带眼镜的 人,手指慢慢地在扳机上轻轻一扣,只听“啪”的一声,小龙人的手一震,他吓了 一跳,丢了枪,惊恐地盯着窗口:“怎么会这样?这枪也能走火?” 金生可看得明白,这不是走火,是小龙人在紧张。他跟小龙人一起往窗外一看, 那戴眼镜的人正用手扶眼镜呢——这一枪,只是给那热红外眼镜打歪了一点点,根 本没有造成什么威胁。而相反,那些人几乎都朝他们这边望过来,对他们却是真正 的威胁! “都趴下,别动!”何奶奶叫着,矮身跑到按扭边,只一按,小阁楼就向右滑 动了起来。 青子与他爸爸马上明白了楼上发生了什么,他果断地扬起弓箭,对着那个眼镜, “嗖”地一箭,这箭帖着那人的头皮,硬生生地把眼镜拽了下来,钉在了地上。 “爸,我们下去!” 青子拉着他爸,跑到了二楼,再从后窗下直接跳了下去。楼下的人一愣,回过 神来,都往楼上冲时,青子已经从屋后仅只有少数几个还没反应过来的人身边冲了 过去,和爸爸一起钻进了竹林里。 何奶奶这时让金生操纵着按纽,自己反而坐到了电脑前,她一个一个地切换视 频,切着切着,她发现,那三足鸟上的三个镜头都有信号,正静止地在半空“注视” 着周边的一切。 孟卜清竟然用他手中的簧管,把那剑和盾困住的那些人——那些从山牌搜索问 镜回来的人——召唤到了自己的身边,而小雨、丁卯、扎马忽与顾童军早已不知去 向。 孟卜清指挥着那些人,让他们把地上的,包括石头压的陈来犬、陈大梁、本森、 石飞等人拉起来,押在一边,看来,目前他依然不会对这些可以做为人质的筹码下 狠手,但是,可以肯定,他一定会对何家冲生态原下狠手! 老太太想的没错,当她把司马那台电脑的显示器转过来时,就看到毛狗洞下那 个“大厅”里集结了很多人,都穿着刚才从那“宿舍”里看到的那种服装,一个个 都挎着冲锋枪,还有人竟然扛着火箭弹! 何奶奶无力地搭拉下眼皮,深深地吸了口气,心里说:真是计划没有变化快呀, 看来这里是保不住了!但是她不能说出来,她不能让大家心乱了,更不能自己先乱 了阵脚,几十年前的经验告诉她,不到最后,是不能放弃的;就算到了最后,也是 不能放弃的! 老扁爬不上去,只好横向往沙沙那边奔,虽然有些艰难,但十几年前在这里呆 过的磨砺,让他还是很快来到了沙沙的身边。他吃惊地看到这边已经没有了别人, 人都走了!他转动盾牌,沙沙一下子看清了周边的情形,也看见了老扁,她跑过来, 拉着老扁的手急切的问:“怎么样?那边怎么样?” 老扁没有告诉他,因为他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他挽起盾牌,提起剑,对沙 沙说:“来,跟我走,快!” 沙沙跟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孟承志:“那他怎么办?” “他?”老扁回了一下头,“对了,把他裹起来,放到石头缝里!” 孟承志一听要把自己丢到石头缝里,急得大叫:“不,不,我跟你们走,我很 老实的,让我跟你们走吧!” 老扁无奈地一笑,说:“好吧,那快点,跟上!” 老扁是轻车熟路,沙沙是山里长大的,也算是驾轻就熟,很快就离开了洞口, 孟承志一个公子哥,哪里跟得上他们,早被远远地丢在后面,望不到他们的影子了。 他在这从没来过的深山里,一时不知所措,坐到地上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何奶奶从老扁和沙沙的视频里感觉到他们已经逃离了险境,长长地吐了口气, 按下麦克风,对吴兴仁说:“看来,你得下手了!” 无心大师当然知道怎样下手,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下手,因为,他 这个位置能够很清晰地看到,毛狗洞口边已经没有一个人了,不过他还是开始了他 的行动:把随身带来的小布袋子打开,从里面掏出几个小瓶子,把瓶子里的液体一 齐撒到了斜斜的土坡上,然后不紧不慢地离开了那里,再向扇子牌上的问镜爬去。 丁卯现在正在问镜边上,扎马忽与小雨也在。顾童军与小雨在孟卜清注意力转 到滚下山坡的老扁时,一人拉了一个,把丁卯与扎马忽带出了孟卜清的视线之外, 然后按丁卯的意思,上了山牌,小雨上了山牌之后,他的第二次药力开始消退,渐 渐地没了力气,象个死人一般,瘫倒在石头之间。顾童军可有的是力气,他丢下扎 马忽后,又溜下了山牌,悄悄地摸向孟卜清,他要报仇,他要为自己的爸爸报仇, 要为爸爸的朋友报仇! 孟卜清就在眼前了,孟卜清还没发现他,只顾指挥着那一帮喽罗,让他们去平 了何家冲。没有人注意到顾童军,他一个箭步,冲过十几个人,冲到孟卜清的身边, 手一扬,一小把粉尘立刻在空中飞扬,接着,只听孟卜清和他身边的那些人一齐痛 苦地叫了起来!——那就是“飞蚂蚁”,申文革的“飞蚂蚁”!——顾童军在掀翻 申文革时,接过来了那包“飞蚂蚁”,当时他就感到这东西一定是一种“暗器”, 但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在刚才的观战时,他又摸出了那东西,捏了捏,感觉可能 是药粉,但他还不知道这东西有这么厉害,还以为只是一般的石灰包之类呢。所以 药粉飞撒开后,自己并没有闪开,反而还准备进攻,没想到自己也中了招,加入了 痛苦号叫的行列,手中剩下的“飞蚂蚁”随手一扔,又把一些人拉进了他们的阵列! 其他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都傻傻地在一边观察,那些押着人质的不知是以为这 些伤得不轻的“敌人”不具备逃跑的能力还是怎么的,竟然也把他们丢在一边,跑 过来看热闹,好象一群从梦里还没醒过来的人看半夜里发生的新奇事物一般。 山坡上恭候多时的石成才见时机已到,一声呼啸,上千头山羊疯了似的向这边 冲过来。石成才跟在后面,一招手,十几个山民跟着他直奔这边的伤员…… 何奶奶看得真切,高兴地一拍桌子,笑道:“是呀,这才是你老石嘛!”说着 眼睛往窗外扫了一眼,却见办公楼那个方向一亮,竟然冲过来几辆汽车!她的笑容 立刻凝固住了:“天哪,怎么又来了不速之客?” 不只是何奶奶注意到了这批不速之客,楼下的那些人也注意到了,他们眼睁睁 地看着那些车辆的灯光从何家冲生态园里左冲右突地绕了很多圈之后,终于绕到了 他们这边。他们也不知这是敌是友,屋里的人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大家并肩挤在 一起,提着刀随时准备着。突然,后面的那辆车一拐,拐了出来,从斜刺里冲了过 来,直抄到这些人的后边,大家慌忙转身退让,这时,他们知道是敌不是友了,等 车冲过去后,呼啦一声吆喝着追了上去。 何奶奶跑到窗边一看,那些人这下子全都远离了别墅,被引到了前边的一块空 地上。 无心大师上到问镜边不久,就有成千上万的土拨鼠没命地涌他刚刚撒过药水的 地方,拼命地往里挖着土,十几分钟后,那里象泻了山洪般涌出浑黄的泥沙,这些 泥石流径直泻向毛狗洞口,转眼间,山谷间电闪雷鸣,惊天动地,整整三个小时, 才渐渐恢复了平静,毛狗洞从洞口看,依然还是那样的毛狗洞——虽然底部填高了 很多——但是洞口外一遍狼藉! 何家冲生态园的东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园子里的大棚里已经有一些工人开始 收拾被人或车弄坏的蔬菜瓜果,办公楼里,也有一些人在重新收拾,迎接新的开始, 只有后边的那三层楼小别墅,没有人整理,甚至里面根本没有人! 人都在桥下的地下指挥中心。这里才是生态园的真正办公区,这里边除了一般 的办公室该有的之外,还有个休闲区。李老太太正躺在靠墙的一把摇椅上,那椅子 与木州时的几乎一样,不同的是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被子。何奶奶坐在旁边的一把 太师椅上。她们的面前是孟卜清,他被扣在一张没有靠的凳子上,两眼放着仇恨的 光芒。 “老姐姐,我刚才给小雨把过了脉,他应该没事了。”何奶奶把手抬在李老太 太的手上说。 刘金花一动不动,轻轻地说:“是吗?这孩子,谁给他这些药的?” 何奶奶看了一眼孟卜清,淡淡地一笑说:“老姐姐,你就不要追究了,小雨是 因祸得福呀!” 刘金花眼里闪烁着光芒,手动了一下:“怎么说来着?” 海云仙何奶奶笑得更开心了:“这孩子长命了,我号过他的脉呀老姐姐,他虽 然又是七孔流血,可那是‘断脉’里流出来的‘死血’呀!” “‘断脉’?难道人真的有‘断脉’?”李老太太动了动,盯着海云仙问, “小雨真的打开了‘断脉’?这样千古难遇的奇事让我家小雨遇上了?” 海云仙轻轻地摇着头,又轻轻地点着头:“是的,老姐姐,我也没想到,我也 以为……,小雨这孩子,嗨,天意呀,天意!” 李老太太的嘴角慢慢地往上翘起,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也眯了起来,望着孟卜 清说:“小孟呀,这可得谢谢你呀,‘断脉’里的‘死血’,你知道吗?从古至今 也没听说过有人打通放出来过,我家小雨打通了,他有救了,真的该谢谢你呀,小 孟,呵呵!” 孟卜清瞪起了双眼,他不知道“断脉”是什么“死血”又是什么,但他能感觉 得到,那个谁家的小孩一定是个本来活不久的短命鬼,现在可能因为自己什么原因, 能够再活下去了。他可顾不上这个,他的心里只有恨!他不看老太太的眼睛,却死 死地盯着老太太的手,他在想,要是一开始抓到这老太太,就算还打算指望她会提 供什么军饷的藏宝图,一样可以废了她这双手,那该多解气!唉,现在想这些晚了, 太晚了! “小孟啊,还有一件事要谢谢你。”李老太太接着说。 孟卜清抬起了眼皮,看了一眼李老太太的脸,当目光与老太太犀利的眼神相撞 时,他又低下了头。 “我记得当年呀,我们常唱道:‘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今 天哪,我又想唱这老歌了,很亲切呀!你知道吗?你搞的那些高科技的东西确实好 用呀,可惜用的不是地方,我呢,却正好借用,比如隐身衣呀,空中楼阁呀,远程 袖珍对讲机呀,太好用了,真的,连你那狗屁民主国家的主子都提供不了的,你倒 是找人搞出来了,算起来还是咱中国人聪明呀!太好了,我得谢谢你,我老太太真 的谢谢你!” 孟卜清一言不发,目光上移,终于死死地盯着老太太的脸,眼神显得更凶狠了。 李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孟卜清,轻轻地对门口的青子说说:“叫本森与石成才 进来,哦,还有那个…,对,迈可儿,让他们过来,我让给小孟介绍介绍!” 青子一招手:“来来,过来,老太太叫你们呢!” 第一个冲进来的就是石成才,他冲到孟卜清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叫道 :“小子,认得我吗?妈的,你还认得老子吗?” 孟卜清一愣,他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并不是太老的老农:想不起来了,他真的 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收拾过这么个大老粗,在他的记忆里,没有这等人的“档 案”。可是他还是觉得有些眼熟。 “成才,轻点,这么快弄死了就不好玩了!”李老太太笑眯眯地说。 “成才?”孟卜清觉得熟,可是还是想不起来。 石成才转头对老太太们恭敬地一笑:“那是,那是,老太太说的是!”回头放 下孟卜清,指着另一只挂着衣袖的残手说:“想起来了吗?我,石成才,当年你打 折了我的胳膊,你老爹孟老鳖竟让所有的卫生所不要给我治,我石成才总算看到了, 我石成才在有生之年总算看到报应了!你现在再看看,你那宝贝儿子,哪里比得过 我的儿子呀,昨晚你也看见了的,我的儿子,那是多么威风!” 孟卜清想起来了,那个比他力气大很多的小学同学,就是他,老是不服自己, 自己又打不过他,所以让自己的走狗们把他按在地上,然后对着他的手臂狠狠地踩 了几十脚……,后来,这人就没上学了。想起当年那事他还觉得很过瘾!可是再想 想现在——他把昨晚上那个矫健的小雨当成石成才的儿子了,他的承志确实太让自 己抬不起脸来! 石成才心满意足地让到了一边。 “出去吧,你也看到结果了,成才!”何奶奶说着,微微抬了抬手,指着外面 来来往往的人影对孟卜清说:“看见了吗?都是你的仇家!你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 别人痛苦的基础上,结果呢?这些苦大仇深的人都成了我的帮手!明白了你败在我 们这些快要见马克思的老太太手中的原因了吧!” 孟卜清终于开口了:“呸,死老太婆,你别得意太早,告诉你,最起码,我一 个人前半生是作威作福了,看看,有这么多人给做了垫背,实际还不止这么多吧? ——远不止!现在把我打倒了又怎么样?我一个换了这么多,值!哈哈!” “是吗?”李老太太说,“好象不对吧?你手下有那么多人,可是一个都没漏 哟!” “哼,他们算得了什么?那些都是我的棋子,我的奴才!我只不过是利用他们。 利用他们,你知道吗死老太婆!” “哦——”李老太太接着说,“也对,你也一样,花那么大的力气,费那么多 心机,为你的主子办事,你就没想过,你也只不过是人家的一个奴才、一颗棋子?” “你放屁!”孟卜清努力挣扎着,可是马上就有人把他按住了,“我只是为自 己,我只为自己!” 本森拄着拐进来的。后面跟着魏成功,来到孟卜清的面前。老太太说:“看看 他们,有你的主子派来的人吗?” 孟卜清扫了一眼,本森不面熟,肯定不是;魏成功有些面熟,可应该不是什么 “人物”;再往后看,又进来一人——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可是想不起来他是 谁。刘金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淡淡一笑说:“认不出来了?他一开口说话你就 想起来了!你等等,还是让我先介绍一下其他人吧。第一个是谁?这个外国的孩子 可是国际刑警!他当然不是为你这个小走卒才到我的身边的,他可有他的任务,就 是盯着你手上那些东西——什么东西你自己明白吧,你的主子给你的,可惜呀,你 真正想要的,都给了你假货,你主子要用的,你都在拼命帮它隐藏、运输、生产, 其实当你想要用的时候,只怕又动用不了,而当你的主子要用的时候,你阻挡也没 有用!好了,我知道你想到了很多,包括昨晚上的一切,不说了,不提这个了!你 再看看后面的这位,魏院士,记得吧,刚过去的事!他可是当年某个国家的、专门 研究秘密武器的专家的后人呀,也不是中国人!可是,那些人的后代活下来不容易, 那些法西斯是不愿意让他们再活下来的!——这话你听得明白吗?——就算我们不 拿下你,你的主子也一样这么对你!就说他吧,他就知道个道理,他可是给你的主 子研究新鲜玩意的,怎么样?结果走到我这边来了,还给你设了个套,让你很快把 尾巴露在明处了!” 孟卜清脸上开始挂不住了,可是李老太太还在往下说: “哦,你有些急是吧,那让那个你熟的跟你聊聊吧,在我这儿难得你有个熟人!” 她招招手,那人走上前来,老太太说:“跟他聊聊!” 那人把脸贴到孟卜清的面前,先是嘿嘿一笑,这一笑孟卜清好熟悉,太熟悉了, 这就是那个每次都对他指手划脚吆三喝四发号施令的声音,他孟卜清每次都在想, 总有一天,自己翅膀硬了,一定要好好收拾这小子!可是没想到,自己今天栽了, 竟然偏偏他却也在场! “记得吗?是我!很恨我是吧——从你每次的口气我就能听出来!我是干什么 的?能看不明白你这种卖国的狗奴才?告诉你吧,那山坡上的泥石流,可是上面早 就为你准备好了的,只不过让李老太太抢了先而已!还有,小子,你知道吗?明年, 听明白了,是明年,中国的奥运年,主子要在这个时候给中国难看,所以会用上你 给它储藏与加工的这些东西,那个时候,你这个棋子呀,就没有价值了!明白这句 话的意思吗?” 孟卜清当然明白,他想到了申文革,想到了叶保国,想到了很多很多…… 那人接着说:“上面可从来没有相信过你,谁会相信你这种没有人性、自私极 顶、只想建立自己的阵营、想把千千万万的老百姓踩在脚底下作威作福的极端分子 呢?只不过是利用你,利用你跟北京作对,而你,还仅仅只是个很小很小的棋子!” 孟卜清瘫软了下来,目光无神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想起来了,第一次与 “外面的人”见面时他见到过这个人,后来也见过几次,但似乎不是什么主角,见 面时他都没有开口说过话,没想到,他才是自己真正的顶头上峰!孟卜清喘着粗气 问:“那,你为什么也跟这死老太婆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我不想做奴才!我不想做虚伪的民主国家的奴才!我是中国人。我现在要做 个真正的中国人!” 孟卜清突然一挺身了,叫道:“那你们也不能将我怎么样!大不了毙了我,你 们要是动我,那也得负刑事责任!” 那人退到一边,看着李老太太。李老太太把手搭到何奶奶的手上,何奶奶说: “哟,小孟呀,你倒底是个老警出身的哈,懂法!那你自己做事的时候怎么没想到 这些呢?其实呀,我们这么老的老太太,就算灭了你,法律又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惩治我们?当然罗,我们不会那样做,因为那样太便宜了你!告诉你吧,你呢,肯 定是要交给警方的!不过你刚才喝的那些水,量可有些大!” “量大又怎么着,大不了毒死我!”孟卜清叫得面红耳赤歇斯底里。 何奶奶笑得可平和了:“别那么紧张嘛,怎么可能毒死你呢?那是要负刑事责 任的!你喝的呢,是加了一种叫做‘怪哉’的水,这‘怪哉’呀,是一种小虫,传 说是由怨气所结而成,在风中无形无色,见水而入,便凝成虫形,遇酒而化,化得 无影无踪。人若不幸吃进肚子,轻则开始心神不定,痛苦往事浮现眼前,接着腹泻 不止;重则常常昏迷不醒,梦中沥尽诸多怨事恨事,而终生难得解脱……”何奶奶 看着孟卜清渐渐变形了的脸问:“还要我说下去吗?” 孟卜清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正在想象着自己以后在狱中如此痛苦的日子,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支撑下去,会不会自己杀,他根本不敢想象,自己竟然有一 天会想到自尽! “到那个时候呀,你想自尽都来不及了,没那个能力!”李老太太轻轻地说, “现在呢,就是你的儿子,还有你的女儿……” 孟卜清又挣了起来,吼道:“你们对他们怎么样了,你们怎么能这么狠毒?” 何奶奶平淡地说:“别这么激动嘛,看看他!”她招招手,进来一个三十来岁 的老实巴交的年轻人,“他爸你一定记得,那是土州公安局的指导员是吧,多大点 事,你把人家老的灭了,还不放过这个无故的孩子!” 孟卜清软了下来:“你们把我的承志怎么样了,把我的筱梅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那个女孩,自杀了,在木州公安局,用磨尖了的牙刷柄,老太太 我都敬佩她呀,女中豪杰,可惜被你引错了方向!” 孟卜清的脸一下子扭曲了,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无力地问道:“我的承志呢?” “他呀,承志,这名字好呀,可这样的活宝怎么能承你的志呀?现在几乎跟个 傻子一般,经这么点小事,成这样了,连正常生活都无法自理!” 何奶奶说话间,感到老姐姐的手在自己手背上敲了敲,她用余光扫了一眼,然 后挥了挥手:“把他带出去。大家都出去!” 本森打算出去时,看了一眼李老太太,老太太眼睛微闭着,似乎睡着了,很安 静,他等了等,等大家都出去后,他问何奶奶:“老奶奶,李老太太…?” 何奶奶点点头,说:“去吧,让扁子他们过来!” 本森心一紧,答应着一瘸一拐地赶了出去。过了一会儿,老扁和沙沙、无心大 师,还有青子的一家子,都聚在了老太太们的面前。李老太太微微睁开眼,看了看, 目光落到了沙沙的脸上,轻轻叫道:“孩子,来!” 沙沙来到她的身边,蹲了下来:“奶奶,你还好吧!” 老太太抿嘴一笑:“好!孩子,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李家的媳妇了,我家扁子, 人老实,就是有些野,你可得担待着点!” 沙沙答就着:“奶奶,我会的,我会的!” 半天,老太太也没再说什么,沙沙一摸她的手,凉凉的,再看她的眼睛,已经 闭上了,她把手放到老太太的鼻孔下,好象也没了气息,沙沙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 来,再看何奶奶时,老人家只是把手搭在她的老姐姐手上,眼睛看着沙沙,什么话 也没说,似乎从来就这么看着,将会永远这么看着。沙沙似乎明白了什么,放声哭 了起来。 刘金花的低沉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很有穿透力,象是半空中渗进来的:“孩子, 你哭什么?我只是累了!” 沙沙的哭声嘎然而止,不知所措地看着老太太依然微闭的双眼,好象不相信那 声音是她发出来的。 “孩子,给我把烟点了!”老太太用中指向下弯了弯。 沙沙从摇椅下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放在自己的嘴上,回头望着老扁。老扁 靠近了些,掏出打火机,给烟点上,沙沙把烟放到老太太的嘴上。老扁收起打火机, 把嘴贴到奶奶的耳边轻轻地问: “奶奶,你的伤怎么只上药,不检查一下?现在怎么样了?” 老太太叨着烟撇了撇嘴,说:“孩子,没事,奶奶没让伤口流血!只是现在有 些饿了!” 何奶奶抬眼望着青子,提高了嗓门问:“听到了吗?” 青子什么话也没说,马上就往外跑。 早餐就在这个休闲厅里进行。饭菜没那么丰盛,但大家都吃得那么贪婪,尤其 是喝汤喝粥的声音甚至可以用惊天地动山河来形容——大家都很饿了!——但是李 老太太并没有吃什么,几乎什么都没有吃,她在喝酒,喝她那浓烈的老烧。一边喝 酒一边抽烟,在这个大厅里,相比之下,显得特别平静。何奶奶也在喝酒,也在抽 烟,跟李老太太一样,也显得特别平静。 早餐结束后,几乎每个人都打着饱咯。阳光从天窗上层的玻璃上反射进来,格 外的明媚。 丁卯向他爸展示着那条半透明的丝说:“这丝好结实,我把那狗官绊倒了好多 次,还是没断!” “哪里来的,小卯哥?” “是从大李先生那里搞来的,一个铁蜘蛛的丝!”丁卯把嘴贴近他老爸的耳边 说。 他这话可让大梁听到了,大梁从扎马忽身边把嘴贴过来轻轻地说:“喂,这回 可是我亲耳听到的哦!”大梁冲惊慌的丁卯做着鬼脸,“大李先生那里,铁蜘蛛的 丝,没错吧?” 扎马忽看看丁卯,再看看大梁,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有些挂不住:“我家小、 小卯,他怎么啦?”又转向丁卯,“怎么回事来着小卯哥?” 丁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四周张望,找他的“援助”——他也不知道这“援 助”是谁。 其实“援助”就在身边,老扁耳朵那么好用,怎么能没听到丁卯跟他老爸说了 什么呢?只是这事早就过去了,不想追究而已,这时见大梁又拿老警的身份吓丁卯 时,他知道该他出场了:“大梁啊,没必要在我家吓唬人吧?我都不过问了你还追 问个鸟呀!” 大梁眼睛看着老扁,手却压在丁卯的瘦肩膀上:“好吧,那我不过问。但是, 这好象不是你的家吧?” “我可以把这儿当自己的家!”老扁说着,话风转到了丁卯:“唉,小卯哥, 你说蜘蛛丝在你这儿,还有什么别的你捡到了吗?比如说U 盘什么的?”他怕丁卯 不知道U 盘是什么,还用手比了一下大小与形状。 扎马忽见老扁问得随和,便补了一句:“还捡到别的了吗?”他把“捡”字说 得略重了些。 丁卯把手从衣襟下面探到腋下,掏出一个小布包说:“大李先生,对不起呀, 你说的U 盘,还有一个蜘蛛脚,都在我这里。” 大梁正要说什么,金生与程成跑起来,一人按他一个肩膀说:“大梁,觉得这 里怎么样?” 大梁努力地挣扎了一下说:“还行吧,其实现在我还真想呆在这样的地方过一 点平静的生活!”他扭头对程成说,“你们知道能定位那辆车的位置,而且是跟着 他们过来的,怎么会迟那么久呢?难道那宁可方比你的车技还神不成?” 程成松了手,把脑袋放到大梁的肩膀上说:“陈队,咱们这不是进了套吗?人 家可是咱们的内鬼,知道咱们的路数!——路上出了车祸,我们能见死不救?老百 姓未明‘事理’,缠上了我们,难道我们还能把他们灭了?唉,这刘成呀……” 大梁嘴一撇:“回头找小个子算帐!” “得了吧大梁,小个子现在够倒霉的,你就别再添乱了!再说了,汪局说了, 叫你不要回去,上面有话!” “有话?”大梁瞪了金生一眼,又把目光转向地面,叹了口气。 老扁说:“我知道上面‘有话’是什么意思,大梁呀,我问你,”他扫了一眼 金生、程成和他们同来的几个;“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倒底是哪个队的吧?—— 别说虚的,我不想听,一会儿反扒小组的,一会儿刑侦支队的,一会儿又是特刑警 大队的,一会儿又是重案组的,你们的身份怎么这么杂?连我都搞不明白?” “老扁你就别搅和了,烦着呢!再说了,跟你说也说不明白!”大梁不再理老 扁,他问程成与金生:“那些人怎么办?不可能带回木州吧?” 金生指了指不远处正跟小龙人吆三喝四的唐中旺说:“这事交给他了!” 大梁活动活动脖子,刚睡醒似的:“奶奶的,我就说嘛,这人怎么这么面熟!” “什么呀?你又没见过他!”程成说。 大梁用膀子碰了一下老扁:”唉,不是面…,哦,这面熟只是一种感觉嘛,干 吗计较那么细致!” 老扁来到了唐中旺的身后,猛一拍他的肩膀说:“喂,你要是再吓唬我兄弟, 我就一枪灭了你!” 唐中旺头也不回地说:“老扁哥你别,我可不敢!”他突然转身,一手扣住老 扁的手腕一手做了个手枪的式子指着老扁的肚子说:“老实点!说:你们这菜园子 怎么会有那么多高科技人才?” “这叫科学种田嘛,懂不懂呀你?”他把唐中旺的“枪”向上托了托,“你装 得真象,这儿,这儿才是心脏!” 唐中旺收回双手,问老扁:“嗨,老扁哥,你说这园子建起来得多少资金呀?” 老扁不说,只是盯着他的眼睛笑。 唐中旺也笑:“你说,这么大的园子,又种瓜果又种菜,又养猪羊又养鱼,还 有深加工,这这,这一年能赚多少钱呀这个?” 老扁依然盯着他的眼睛:“这个呀,你别问我,要是问房子呢,我在木州还有 几套没出手,给你可以打八折……” 唐中旺眼睛也盯着老扁的眼睛:“我不问房子,我问这里呢!” “那你得问青子!”老扁放弃了,目光游离到了青子那边。 青子与沙沙在李老太太与何奶奶身边,他们试图让两位老人吃点什么,可是她 们什么也没吃,只是抽烟喝酒。一边的老陈毕竟比老太太们年轻一二十岁,似乎已 经恢复了元气,仍在见什么吃什么,象只老饿狼似的。 何家冲生态园恢复得差不多时,已是夕阳西坠,其实才下午四点多——山里的 夜晚来得早,何况这是初春。金子般的光芒渗入天边的云层,余光反射在群山之间, 满眼是血一般的彤红。李老太太依然躺在那椅子上,静静地望着天空,静静地抽着 烟;何奶奶一直坐在她的身边,陪伴着她,一起看天空,看夕阳,一起抽烟。 “奶奶。”沙沙轻轻地问,“扁子说您身上的…,身上的伤,怎么不取出来?” 老太太微微一笑:“你说弹片是吧?我老太太身上的弹片又不只一个地方有, 几十年了也没取过!”她眼睛动了动,“孩子,奶奶老啦,没必要费那功夫了!” 沙沙马上说:“不,奶奶不老,奶奶起码也能活一百二十岁!” “这孩子!”李老太太看了一眼何奶奶说,“没什么事活到那么老干吗?” 何奶奶笑了,她把目光从远山云间收了回来,注视着沙沙说:“孩子,我们老 太太现在心中没什么放不下的了,明白吗?”她把头往椅背上一靠,“叫扁子跟青 子他们过来,让我们再看他们一眼!” 沙沙感觉这话有些不对,泪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但她没有犹豫,马上跑进去 找老扁他们……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