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交往的试验 最后,我们吃完了东西,那些月球人又把我们的手紧紧地捆在一起,把我们脚上的 链条松开再捆好,以给我们一个有限的活动自由。然后把我们腰上的链条解了。 干这些事情,他们必须把我们随便摆弄,因此,不时地有一个古怪的头低得离我的 脸很近,或是有一只触须样的手碰到我的头或脖子。现在我也想不起当时我对于它们这 种接近是害怕还是憎恶。我想那时一定是我们那种无法扭转的神人同形同性论的观点在 作祟,因而总是想象它们的面具里面是人类的头。 它们的皮肤和其它一切东西一样,看上去带点蓝色,那是因为光线的缘故;那种皮 肤硬而有光,很像甲虫的壳,不像脊推动物皮肤那样柔软、潮润或是多毛。沿着它们头 顶从后向前有一条低低的带白色的棘样突起,眼睛上边每侧都有一条大得多的弧形隆起。 给我解链条的那个月球人不光使用它的双手,还用嘴来帮忙。 “它们像是要放开我们,”凯沃说,“记住,我们可是在月球上!可不要做突然活 动!” “你打算试试那种几何学吗?” “要是有机会就试试看。但是,当然,它们也许先来接近我们。”我们仍然保持不 动。这些月球人干完了它们的事以后,就退回原处站着,好像在观看我们。我说“好像”, 是因为它们的眼睛长在两侧而不是长在前面,所以要想知道它们往哪里看,就和判断一 只鸡或一条鱼一样地困难。它们彼此用那种像芦笛似的声音交谈,我既无法模仿,也弄 不明白。我们身后的门开大了些,我扭头向后看了一眼,门外模模糊糊的一大片地上, 站着一群月球人。它们似乎是一群杂乱的好奇的乌合之众。 “是不是它们要我们模仿那种声音呢?”我问凯沃。 “我想不是,”他说。 “它们大概是想设法要我们理解点什么。” “它们比划的手势,我一点也不懂。你看到那个目球人没有,它来回扭动着头,像 是戴了一个不合适的硬领,显得不舒服的样子。” “我们朝他摇头试试看。” 我们摇了摇头,发现无效,就试着模仿目球人的一个动作。这似乎使它们感兴趣了。 引得它们都做同样的动作。但老做这个动作似乎也毫无结果,我们只好停止。它们也停 止了,并且尖声地彼此争论起来。 后来,其中一个——比其余那些矮一点,但粗壮得多,嘴也特别大——忽然蹲坐在 凯沃旁边,把手和脚也做出凯沃被捆绑的样子,然后做了个敏捷灵巧的动作站起来了。 “凯沃!”我喊,“他们是要我们站起来!” 他张着嘴看。“不错!是这样!”他说。 因为我们的手是绑在一起的,所以我们喘着气哼着挣扎着才站起来。因为我们喘气 太粗,这些月球人都向后退了退,似乎嘁嘁喳喳地说得更热闹了。 我们刚一站起身,那个长得粗壮的月球人就走过来用它的触须轻轻拍了拍我们的脸, 然后朝打开的门口走去。这是很清楚的,所以我们就跟着它走。我们看见在门口站着的 四个月球人,身量比其他的要高好多,身上穿着的服装和我们在陨石坑见到的一样,也 就是说,戴着有尖的圆头盔,穿着像筒样的壳,每一个都拿着一个和它们的碗同样的暗 色金属做的带尖和护手的刺棒。我们从“房间”里出来,走进发出光线的大洞穴时,这 四十月球人便靠拢我们,每人身旁一边一个。 我们对那个大洞穴当时没留下什么印象。我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身边的月球人的动 作和态度上,同时也有必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唯恐迈的步子太大会惊吓它们,从而惊吓 了自己。走在我们前面的是那个粗壮的月球人——就是成功地使我们站起来的那一个— —它一面走一面做着各种手势、请我们跟着它走,就好像它的手势我们都能懂似的。它 那斜槽样的脸一会儿望望我,一会儿又望凯沃,那种急促的神气显然带有疑问的性质。 我要说的就是一时间我们只顾注意这些事情了。 但是后来,成为我们活动背景的那个很大的地方,自己表现出来了。很明显,自从 我们吃了那种菌类植物进入麻醉状态并恢复过来以后,充满耳朵的喧嚣噪音,至少大部 分出源于一大群机械装置的积极活动。从走在我们身旁那些月球人的头上和身体之间可 以模糊地看到这些机器旋转飞舞着的部件。不仅充满空间的那种复杂交织的声音来自这 种装置,而且照亮整个地方的那种特别的蓝光也是从这种装置发出来的。 在一个地下洞穴有人工照明,在当时,虽然看起来觉得很新鲜但我觉得这是件很自 然的事情,可是直到过一会儿又变黑暗了的时候,我才感到它的重要性。我无法解释我 们看到的这种庞大的装置的意义和结构,因为我们俩谁也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的,也不知 道它是怎样运转的。 巨大的金属杆一个接着一个地从中心部分甩出来又甩上去,它们的顶端好像沿着一 条抛物线在运动;每一根杆在飞向最高点时都落下一根摇摆的臂,然后下落进入一个垂 直的桶,把那根臂先压下去。机件的四周有些看守者在活动,是一些小个子的形体,似 乎看上去和我们身边的不一样。这机件有三根臂,每一根落下去时,就发出铿当一声, 然后一阵轰鸣,接着从那个垂直桶的顶端冒出那种照亮这地方的白热的物质,像牛奶从 开的锅里流出来那样,发着亮光滴入下面一个装着发光的东西的槽子里。那是一种寒冷 的蓝光,是一种磷光,但又比磷光亮得多,这种光亮的东西从槽子里流出去,流入贯穿 洞穴的许多沟渠里面。 砰!砰!砰!砰!这种不可理解的机械的长臂飞掠过去,发光的物质嘶嘶有声地喷 流出来。乍看上去,这个机器似乎比通常的大些,而且离我们很近。后来我看出在它近 旁的月球人显得极端地渺小,我才意识到洞穴和机器的真正巨大。 我怀着一种新的敬意把目光从这种惊人的操作上移开,去看这些月球人的脸。我站 住了,凯沃也站住了,盯视着这雷鸣般作响的机器。 “这东西真了不起!”我说,“它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凯沃被蓝光照着的脸,充满了一种理解的敬意。“我真梦想不到!真的,这些生物 ——人类大概也制造不出像这样的东西!看看那些长臂是不是有联接杆连着?” 那个粗壮的月球人没在意已经走出一段路,于是它又走回来站在我们和这个大机器 之间。我避开不看它,因为我猜想它是来招呼我们往前走的。它又朝着想叫我们去的方 向走,又转身回来,轻轻碰我们的脸,唤起我们的注意。 凯沃和我彼此对望着。 “咱们能不能向它表示对这机器感兴趣呢?”我说。 “好的,”凯沃说,“我们试试看。” 他转向我们的向导,笑了笑,朝那个机器指了又指,然后指指自己的头,又指指机 器。也许是出于某种推理上的不足,似乎他认为蹩脚破碎的英语可能帮助他的手势。” 我看它(我想看看它),”他说,“我想它很多(我很想看看它),是的。” 他的做法好象暂时制止了月球人要我们继续向前走的想法。它们互相看看,它们摆 动着古怪的头,嘁嘁喳喳的声音又快又流利。 后来其中一个瘦高个子——它除了别的月球人穿的那种绑腿之外、又加上一层披风 斗篷似的东西——把它那像鼻子似的手扭曲着去挽凯沃的腰,温和地拉他,跟在又往前 走的向导后面。 凯沃坚持不走。“现在咱们正好可以趁此向他们解释解释。它们可能认为咱们是一 种新的动物,也许把咱们当成一种新的月球怪兽啦!我们应该从一开始就表示出明智的 兴趣来,这是最重要的。” 他开始猛烈地摇头。“不行,不行,”他说、“我不来在一分钟(我等一会儿再走)。 我它看(我要看看这机器)。” “能不能顺便在此提一提,你关于几何学的观点呢?”在那些月球人又在彼此商议 时,我建议道。 “可能是个抛物线的——”他开始说。 他大叫一声,跳出六英尺多远! 原来那四个武装的月球人当中,有一个用刺棒刺了他! 我转身向后面拿刺棒的一个月球人做了一个迅速的威吓的手势,它吓得向后倒退。 这个动作和凯沃的喊叫和跳跃,显然把那些月球人全吓了一跳。它们面对着我们匆忙地 向后退去。这一刹那就像持续了很久。我们带着愤怒的抗议神情站着;这些非人类的生 物散成半圆形围着我们。 “他刺了我一下!”凯沃带着硬咽的声音说道。 “我看见它刺你了,”我答着话。 “他妈的!”我向那些月球人说,“我们不能忍受这个!你们究竟把我们当成什么 啦?” 我迅速往左右看了一眼。穿过洞穴蓝色的荒野,在远处,我看到有些别的月球人向 我们跑来;它们有肩宽的,有细长的,其中有一个脑袋比其余的都大。 这个洞穴扩展得又宽又低,四面往远处都隐没在黑暗里。我记得洞顶似乎向下鼓起, 好像岩石,其厚无比,全部重量都往下压,而这里就是我们的牢狱。没有出去的路—— 一条出去的路也没有。上面,下面,四面八方,都是不可知的东西,这些非人类的生物, 拿着刺棒做着手势面对着我们,而我们呢,只是两个孤立无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