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龙去脉 齐一凡点点头,不再做声,恐怕是在平复整理思绪。看得出来,这人行事还算 小心,绝不莽撞,并未有什么狂喜之举,也许在他眼里,一切还充满着变数。果然, 缓了一会,他小心翼翼问我道:“那帮人会不会……” 我猜到他在担心什么,便道:“放心好了,既然都已到了这里,没人还会再存 什么私心,况且这些人的目的与你一致,都是为找寻布上纹路的秘密,所以没有理 由不开城相见。只是……” “只是什么?”一句转折语让齐一凡猛地紧张起来,似乎怕我提什么条件。我 狡黠一笑,道:“只是那帮人恐怕跟我一样,都很想听听你是怎样找到这座月锋山 的,这个小小的要求,你应该能满足吧。” 齐一凡听完,舒了口气,也“哈哈”笑了两声,道:“当然没问题,我这个历 史老师,还是能给你们好好上一课的,而且里面牵涉到许多颇具渊源的史事,也着 实有趣,绝不枉费我在上面所花的功夫,若不讲出来,还未免觉得有些憋闷呢。” 一番话无疑有着极佳的诱惑力,他刚一讲完,我便顿时有些把持不住,连忙说 :“那还不赶紧,就趁现在,快随我来,他们估计都等着呢。” 这时齐一凡却摆摆手,像是示意不妥,我一阵奇怪,问他怎么了,他望了望四 周,道:“现在不行,这里毕竟是尤西人的地方,你我都没有那么大权力能够擅自 走动。不过不用着急,这件事同尤西人也是密切相关,族长自然会召见你们,到那 时候再讲也不迟。” 我细下一想,方觉在理,有道是欲速则不达,目前的境况已属来之不易,没必 要再去引起什么误会和麻烦,所以凡事都得收敛一些为好。齐一凡见我是明理之人, 也是甚为满意,两人又说了几句,便各自离去。 我回到木屋,里面立即一阵骚动,连连争着问齐一凡都说了些什么。待我将两 人对话原模原样复述一遍之后,所有的人又全闹腾开了,七嘴八舌,众说纷纭,不 过每人脸上均洋溢着或多或少地兴奋之态。 希尔、沃尔克的确应当庆祝,对于他们而言,意味着旷日持久且毫无头绪的迷 雾终于散开,而对于欧阳姚远和我来说,同样不失为神怿气愉之事,现在不仅找着 了齐一凡,还能随之探明神秘布纹的究竟,何其美哉。 一时间,屋里气氛畅然无比,真的很难想像在这处被现代文明隔绝的地界,我 们还能够如此惬意,扑鼻的烟气、刺耳的笑声、爽朗的言谈,简直会让人产生老友 聚会的错觉。 夜幕就这么徐徐展开,外面的尤西人堆起几簇篝火,应该是为震慑野兽而用, 但此时看来,却显得十分应景。 熊熊火焰将四周映照得幽明幽暗,若隐若现,望着这火光,我不由地回想起头 一次见到那块布的情景,当时也是在一根昏黄摇曳的烛火下,看着那诡秘的纹路, 只是现在的处境,恐怕那时怎么也不会预想得到,这应该就是所谓的世事难料吧。 正想着,眼前突然一暗,原来是有人在篝火前晃过,起先我并未在意,但等看 到几人正渐渐朝我们方向走来时,我心中“咯噔”一惊,该不会是族长就要在今晚 召见我们? 片刻之后,三个健硕的尤西人立在门口,对着我们做了一个手势,虽说不清楚 什么意思,但从他们垂目低首,恭敬有加的态度看,我们立即可以猜个大概了。 众人心照不宣地纷纷起身,然后随着他们,至寨中穿行,最后在另一间木屋跟 前停了下来。打开门,一眼便看到齐一凡和阿三,分列于族长左右,阿三对着我们 招了招手,一行人鱼贯而入。 四下一打量,才明白原来这就是阿三曾描述过的那间族长的屋子,里面不仅相 当宽敞,而且四壁上的兽头骨内,还插着有火把,以至于对早就习惯了黑暗的我们 来说,顿觉亮堂至极。 我望了一眼齐一凡,这家伙炯目有神,面色饱满,像是有些迫不及待,一见他 这般,我心中便有了底,看来所有谜题,将会在今晚逐一揭晓。 待我们围成一圈,陆续坐好后,齐一凡毫不绕弯,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想我 用不着介绍自己,同样,我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有着什么背景,曾做过什么事, 我们彼此间可以说都是陌生的,但这些并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到这来的目的,想 必应该是殊途同归,全然一致的,而且我也愿意相信,是一种缘份才……” “对不起,我打断一下。”这时左军突然道:“说殊途同归我同意,但缘份两 字可不敢苟同,能来这里,只能证明你有够聪明,而我们则够狡猾,若不是靠循着 你的足迹,只怕我们穷尽余生也是徒劳。” 看来左军也是比较欣赏齐一凡的直爽,故意开了个玩笑,如此一来,不仅拉近 了齐一凡与我们之间的距离,同样又能缓解他的紧张,可以说对接下来的叙事非常 有益。 齐一凡笑了一下,道:“既然这么捧我,我也理当告知一切,同时如果有任何 疑问,也大可以提出来。” 在这里,我也不得不暗暗佩服起齐一凡来,这人十分清楚,想在短时间内取得 一群生人的信任是尤为困难的,若率先表示诚意,便可赢得主动,毕竟,现在那两 块布在我们手里,他这么做也是在为自己铺路。 齐一凡深吸口气,开始言归正传:“那么首先,必须得谈谈我是如何找到这里 来的,的确,那是一段艰苦漫长的过程,也相当不容易。可以肯定,对于这两块布, 你们必然也做过详细的研究,只怕还曾动用过某些高科技的手段,不过,我用的方 法却更为直接有效。”说到这里,他探手点了点布上的那些个古怪至极的符号: “它们就是我的突破口。” “众所周知,文字是人类最为通俗的标识,是区分种族、文化、地域的基本代 码,就好比先进的定位系统。举个例子,你若是想在美洲大陆挖出刻有甲骨文的古 物,那无异于痴人说梦,或者说,只要提及甲骨文,自然而然就会锁定中国,同样 的道理。不过由于这布上没有文字,我只有寄希望于这些符号。” 齐一凡苦笑一声,续道:“相比文字而言,符号的范围则要广大得多,这也是 我为什么耗费了两年时间的原因。好在我利用自身的史学知识,最终断定这类符号, 出自南亚,而印度,又正是南亚文明的发祥地,所以这样我才去到加尔各答碰碰运 气。在加尔各答的日子,我几乎天天往返于当地各大图书馆、博物馆,更咨询过不 少专业人士,后来终于查到,这些符号,与锡金早期十分盛行的部族文化十分类似, 应该是用作记事的某些特定记法。” 有了线索后,我立马抄好资料赶往锡金,但到了之后才知道,锡金早已改头换 面,在被英国和印度轮番统治下,那些原始部族几乎都已消逝殆尽。也算机缘巧合 吧,正当我束手无策时,却偶然得到一条消息,说有座月锋山,山势险恶,密林遍 布,但上面曾有过尤西族人活动的踪迹。” “一听到尤西族这三字,我便知事情有了转机,因为相关资料上记载过,这个 族群,曾是锡金几个主要部族中较大的一支,我想若能找到他们,必然有助于破解 纹路的意义,所以才有后来不惜重金,请人带我上山,再接下来的事,相信你们差 不多都已知道,不用我多说了。” 讲到这里,齐一凡停了片刻,环顾一周,像是在询问我们有什么意见。左军沉 吟一声,问道:“但据我们所知,这布应该是从中国流失出去的,既然你说是锡金 的古物,那是怎么最后到了中国呢?” 齐一凡一笑,道:“当然,我也知道布的归属地在中国,而且其间的故事也是 不乏曲折,我接下来正准备说到。不过若想听得明白,就得先补习一下历史,从锡 金这个地方开始讲起,而且还需将时间往前倒推近三百年,也就是1700年,当时的 锡金是一个独立的封建王国,但无奈自身太过弱小,领国尼泊尔企图将其鲸吞,两 国间爆发战争,结果是锡金大败,国王也被迫跑到西藏避难。” “得胜后的尼泊尔军队狂妄至极,继续挥师进犯中土,藏人无力抵抗,只得向 清政府求援,当时的乾隆帝立即调遣兵将,也终将尼泊尔人赶了出去。接下来的细 节在这里并不显重要,我就不提了,只讲锡金,在这次战争中固然损失惨重,但毕 竟还是收回了一部分领土,君主之位得以保留。” “你们此时或许在奇怪,我讲的这些历史,好像跟这两块布和这座山完全沾不 到边际,别着急,慢慢听,马上便能说到上面去。锡金国君能重返王座,当然首先 得感谢满清政府,再加之他也清楚,在不丹和尼泊尔两个邻居的虎视眈眈下,更加 迫切需要仰仗这个庞大的东方帝国,若不然,亡国之痛终归有一天将降临。但是, 他当时也不会料到,就在不久的年岁后,他的国家以及这个东方大国,都被英国人 蚕食得千疮百孔,当然这也是题外话,表过不说。” “所以自那以后,锡金每年都会向清政府朝贡,用以维系两国关系。不过锡金 并不富有,没那么多黄金白银,进献的也仅限奇特稀罕之物,供清朝皇帝把玩,当 然,这些东西也全靠从民间收刮而得。” 这时齐一凡陡然打住,没再讲下去,而我也不失时机的顿悟过来:“你的意思 是说,这两块布就是在那时被上缴的宝物?”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