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6 月3 日晴 我再次同Soya说,他如果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将来寻机会毁掉“卢卡” 来报仇,就必须抓住少洁。而且他手里那个机密所涉及的官员,职位已经高到不 是随便就可以动摇的地步了,他需要势力来支持。 Soya开始不说话,然后闷声说,他发觉少洁是不会同他在一起的,他知 道少洁不爱他。她或许有点喜欢他,但绝对不爱他。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我的感觉和他是一样的。或者,更糟糕。 我想我该和少洁谈谈了。 6 月4 日 我和少洁悄悄见面。少洁完全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见她,她开门见山地 说,她知道Soya和我都需要她。而且John也在打算给她和一个政府官员的儿子凑 合成一对,她现在也面临着选择。 我告诉她婚姻大事,一定要选择自己爱的人。可是她忽然问我一个问过 我的问题,我有没有喜欢的人。她看着我的眼神非常动人,眼睛是湿润的,我不 知道该说什么。时间过得太快了,她在昨天还是一个矮小内向又有残疾的孩子, 今天已经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她对我来说是个特殊的人,但是她有那么普 通,会同所有人一样生老病死。她和Soya一样都不能陪伴我到永远,我是注定要 孤独的。而且十二年的时候就快要到了,她很快就会消失在我的记忆里,她会我 对她的遗忘而痛苦。我为什么要这样伤害她呢? 我精心教导照顾她和Soya长大,因为她是女孩子我特别照顾她,花大量 的时间和她在一起。我们之间固有的关系已经生成,我不想去改变它了。 于是我再次告诉她,我没有喜欢的人。 她低下了头。 我觉得我真的是非常残忍的人。我在逼着她选择一个她不爱的男人。虽 然她选择Soya,从利益上来说,对她也很好。但是让一个女人就这样选择一个她 不爱的男人,是太残酷了。 我没有等她做出回答就离开了,很仓促的。 6 月6 日晴 少洁悄悄见了Soya一面。Soya显得心事重重。我发现他总在我做事的时 候偷偷看我。他大概是知道我和少洁谈过了。这段时间他也很忙,帮会里已经开 始不稳定,他像个小头领一样在管理着。唐一只跟在他身边帮忙。而我也在公司 里做帐务上的事,为了应付接下来的变动。 6 月8 日晴 Soya的心情有些好转,因为少洁公开的支持,更因为John的背叛使得近 一半的人都支持拥护他。 少洁说John警告她如果同Soya在一起,他就会取消她的继承权。少洁要 我想办法,她是绝对不会放弃这笔财富的。 我要她放心。她又问我,我为什么那么支持Soya报仇。我终于告诉她, “卢卡”也是我的仇人。Soya听到了,他很吃惊,因为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我 说事情发生的时候他的父亲还根本没有加入“卢卡”,他不用内疚什么。 而少洁看着我的眼神,似乎下了决心。她决绝的样子让我非常心疼。 6 月10日大雨 少洁告诉我们,阿梵怀孕了,孙少康急着要同她结婚,John虽然很不高 兴,但还是勉强同意了。孙少康现在对John也非常反感,觉得他管得太多了。但 是他也想要John的财产,所以他表面上对他还是很尊敬的。 我对Soya说,机会来了。孙少康会陪着阿梵去做产检,我要他把孙少康 引开一会儿。Soya知道我的计划,可是他无论如何不同意对一个孕妇下手,尤其 这个女人怀的是孙老板的孙子。我向他保证,只会吓一吓阿梵,不会真动手。 6 月12日雨 我们照计划进行。Soya将会在医院里拦下孙少康同他“谈一谈他是否可 以向少洁求婚的事”。我在场陪他一起,但是唐会带人去找阿梵。 孙少康知道少洁同Soya在一起,她将失去继承权,那John的所有财产都 归他了。所以他很赞成这门亲事。 然后不久,唐打电话告诉我,他们没有找到阿梵。我知道,是John,他 抢先出手了。但是Soya不信,他说John没必要对阿梵出手。那个女人现在已经完 全站在了孙少康这边,不能造成任何威胁。他这么做只能造成孙少康的背离。 半夜的时候唐的消息传来,说阿梵死了。她从John那里逃了出来,开车 去找孙少康,但是出了车祸,车爆炸了,尸体都无法辨认。这显然是John在灭口, 阿梵不知道掌握他多少秘密。可是,John把这次事件嫁祸在了Soya头上。 我告诉Soya,这就是John的目的。 6 月14日 少洁无法给我们传递消息,因为John把她看得更加牢了。而孙少康已经 丧心病狂,真的相信了John的话。而在Soya和他打了一架,把厉害关系都和他说 明白后,他又怀疑起John。反反复复没有主见和头脑,真不知道John看上他什么。 现在是关键时刻,要看孙少康最终选择哪边。 6 月15日 孙少康一直在调查阿梵的死因。唐告诉我一个不大可靠的消息,说John 病了。 我不相信,John这个人,即使要病,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病的。 6 月20日晴 少洁传来消息,证实了John生病的传言。她说他现在已经卧床了,医生 检查出他有潜伏性心脏病,需要静养。而孙少康整天同他吵架,他病越来越重。 6 月23日阴 现在关于John生病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很多人都说是孙少康暗中做了 手脚,让这个义父快点死去,自己好继承他的财产。元老们早就对John不满,所 以也没有干预谣言的传播。 Soya觉得这一切发展得太顺利了点,怀疑是不是我暗中做了什么。他忽 然又说,其实如果少洁选择了我,我也一样可以推翻“卢卡”,报了我们两人的 仇。他还觉得孙少康这样,很让他心痛,而他却不得不利用这个机会。 我们两人最近常常吵架。往日的情谊似乎被现实一寸一寸磨灭去。孩子 大了,我是个见不得光的怪物。每一次冲突和之后带着泪水的和解,都提醒我不 属于他们的世界。 6 月25日晴 少洁偷跑了出来。她说John已经病得不行了,昏迷中一直念着孙太太的 名字,这让孙少康又恼又羞。她不想再回那个家了,她要住在我们这里。 我要Soya抓住这个机会向她求婚,然后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回来后Soya 说他求婚了,少洁的回答是让她考虑一天。不过她情绪高涨,似乎是因为终于摆 脱了义父。她要我们陪着她喝酒聊天。我恐怕现在得放下笔下楼去了。 6 月26日 我昨天睡得很不塌实,梦到了一些多年没有入梦的迷乱。生理上真实的 感触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真实。药物和病毒改变了我的身体,我一向是一个欲望 淡薄的人,做那样的梦,让我有点不安。 晚饭的时候Soya他们迟到了。他和少洁手牵手走进来,满脸红光地告诉 我,少洁答应他的求婚了。 我笑了。结婚是个好消息,不论什么时候,婚礼总是能振奋人心的。 他们终于要结婚了。 少洁的目光一直没有看我。 6 月29日雨 John死了。 Soya他们决定尽快结婚,越简单越好。 ………… ………… 7 月12日晴 感谢上帝还让我活着。 经此一事,我想我们的各种牵绊让我们在精神上已经不可能分开,直到 死亡。 少洁来看我。她现在已经是费太太了。 她坐在我的床边久久不说话,当我抬头看她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泪流 满面。在我的记忆中她一直都是天真而烂漫地笑着的,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适 合眼泪。而且我也没资格让她为我落泪。 她和Soya都是我最重视的人,我不能伤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那只有牺 牲我自己。这感情已经复杂到我没法具体形容。我胸口的这道伤疤就是最好的证 明。我不后悔,如果再发生一次,我依旧希望那颗子弹是打在我的身上。 7 月16日晴 Soya忙着处理组织里的事。少洁每天都来看望我。她说Soya正在追查婚 礼上的暗杀事件。她有不好的预感,担心这事同她的哥哥有关系。Soya现在和孙 少康的关系很微妙。一方面他们是好朋友,是亲戚,但另一方面,他们是劲敌。 现在“天地道”实际上已经一分为二了。少洁也充分展现出她作为一个 大家族的女主人该有的智慧和勇气。 少洁担心我一个人太闷,给我带来了一本《费德鲁斯的寓言》,是我当 年送Soya的那本。显然现在Soya把它摆在了他们家里的书柜上。 她走后,我在书上写下“truelove”。这是我们最后温情开心的时刻。 8 月10日 少洁告诉我,孙少康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我的秘密。他怀疑我已很久了, 毕竟一个不会老的人是很特殊的。她说“卢卡”本身就有一些地下研究,估计是 卢卡的人告诉孙少康的。而孙少康明显很心动。 我虽然一直在后方,但现在也终于暴露在眼光下,不再安全。 Soya始终不肯面对孙少康,他顾及往日的情谊,也考虑到对方是自己妻 子的兄长。他始终认为他们有和解的方法,他坚信孙少康不会继承John给他的属 于“卢卡”的部分。 我们总是争吵。 我是他攀爬的扶手,但是当不了他的阶梯。既然他已经定下了这条路, 如果走不到顶头,会连累多少跟着他的人。他一个人死的同时,还会拖着多少人 垫背? 现在所有险恶都由我帮他打了折扣,当我不在的时候,他会独自承受这 些打击,那时他若再这样,他将一败涂地,后悔不及。 也许我不该担心,我的时日已经不多。等到我忘了他,看不见他,我也 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8 月12日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记录什么。当初我写这日记,因为我想在忘记后还记 住这一切。可就如同Soya已经后悔选择这条路一样,我也已经后悔了这个决定! 孙少康还是同“卢卡”妥协了,因为对方是阿梵的叔叔。他真是个感情 用事的人。他背叛了天地道一半的弟兄,背叛了他死去的父母,背叛了受过非人 摧残的妹妹。 少洁极其冷静地同我说,她打算与哥哥断绝关系。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 他为了个人的感情和利益而抛弃了父母付出生命和鲜血。如果他孙少康不能为父 母报仇,那么她孙少洁会。 她还没有告诉Soya怀孕的事,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我和Soya的分歧越来 越大。Soya厌恶我,但并不是厌恶我本人,而是厌恶我所代表的将他推上现在这 条路的一切外动力。 她最后告诉我,John的死不是单纯的心脏病。是她在John的药里动了手 脚,她从我这里学到的医药知识被她用在了这个上面。她很不耐烦地说她实在没 有耐心等下去了,John的心腹已经被孙少康收买,她一无所有。她才不想将来依 靠着哥哥过日子,所以只有先下手为强。 8 月14日 孙少康终于向Soya提出研究我的特殊体质的事,被Soya一番怒骂。少洁 知道了也诅咒他。 我没有发言。也不知道说什么。我很感激的Soya对我的维护。我们僵持 的关系稍微有所缓和。 他似乎有话要对我说,我也有很多话要对他说。可是显然我们两个人都 没勇气先开口。 8 月20日 Soya同孙少康的谈判破裂。冲突在所难免了。 我和唐商量的结果是,暗杀孙少康。 8 月24日 暗杀计划没有成功。孙少康察觉了,他来兴师问罪。Soya就在这个时候 都不肯伤他,而放这个他将来的最大劲敌离去。但是,他也终于被逼着去面对他 和孙少康不可共存的局面了。这是我要的,也是少洁要是。 然后我们争吵。但是吵架能解决什么? 我最后的尊严还能维持到什么时候?我已经不指望Soya在现在能理解我 的手段了,他不知道当他不能回头的时候只有照这个方式继续下去才能生存。他 觉得我为了让他实现我的理想不择手段,却不知道这也是在救他。他甚至控诉我 毁了他的人生,谴责我一手遮天丧尽天良无恶不作,我完全违反他做人的美学。 他也第一次说出了少洁爱的其实是我,他心里明白的。他也明白他所谓 的婚姻其实就是一桩你情我愿的交易。 我已经失望透顶,他和孙少康不可共存。我和他们夫妻,似乎也不可共 存了。 少洁选择了他,或者说,我让她选择了他。不知道是对是错。 Soya,这个我全心呵护,爱过的孩子,如今成长得高高大大,站在我面 前义正词严地指控着我的一切。他甚至控诉我毁了他的人生,谴责我一手遮天丧 尽天良无恶不作,我完全违反他做人的美学。我卑鄙可耻我不配他的爱。 我想离开了。不论走去哪里,带着我所剩无几的精力,永远离开。我怕 再下去,我会死。 我不得不悲观,因为在他那一巴掌挥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知道这一场镜 花水月已经到了尽头。 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忧伤。而我将把这段记忆留下,重新开始我的旅程… …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