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输给许飞的灵力如泥牛入海,没有激起半分起色。 相反,散开的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亮,颜色……也越来越漂亮。 看着周围一片五彩缤纷,钟旭却突然想起了一种动物——萤火虫。 曾听到有人说,当它们耗尽体力点亮毕生最耀眼、最美丽的光芒时,死亡也 就近在咫尺。 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遮住了许飞的身体,也遮住了钟旭的眼睛。 她什么也看不清,只感到自己的手心,渐渐空了——许飞的双手,消失了。 恍惚间,钟旭觉得自己看到了许飞的脸,在光点聚集而成的花一样的形状里 隐隐现现,甚是好看。还有他的嘴角,好像挂着笑意,轻松无比。 …… 房间里的光线,终于黯淡下来。 不属于这里的一切,都消失了。 除了几个不肯散去的小光斑,在天花板的一角顽皮地飘来荡去。 钟旭颓然地瘫倒在地。 她尽力了,可是还是没能救回他。 曾经心心念念除之而后快的敌人,没了。 本该是天大的好事。 然而,没有高兴,只有歉疚——二十三年来,从来没有过的歉疚。 自以为得天独厚霸气十足天下无双的钟旭,却原来只是一个踩踏着亲人的生 命与幸福长大的糊涂虫而已。 好大的一个笑话。 钟旭整个儿躺在了地上,闭着眼睛咯咯直笑…… 一滴眼泪从脸上爬过,有点痒,有点凉。 她有些不情愿地睁开了眼—— 身旁的七星梵灯已经灭了,留下一缕青色的淡烟。 从窗缝中挤进来的夜风撩动着窗帘,沙沙作响。 不成调的嗓门配着难听的音乐从隔壁人家传来,嘈杂而真实。 已经回来了吗?! 钟旭迟钝地转着头,木然地打量着四周。 当又酸又麻的难受感觉从手指脚尖迅速涌出,瞬时占据了她所有的感观细胞 时,她终于确定,自己已经安然回到了肉身之中。 没有余力去回忆自己是何时回来怎么回来的,钟旭努力伸直已近僵硬的四肢, 像个见风就倒的八十岁老太太似的,颤悠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扶着墙壁,跌跌 撞撞地走出了法堂。 墙上的钟,时针刚刚好指向九点。 灯亮灯灭,不过一个钟头的时间…… 急促的手机铃音从扔在沙发一角的手提包里传出,钟旭却像没听见一般,径 直朝大门走去。 砰! 只听得一声异响,钟旭一头撞在了结实的木门上。 揉着脑门冒了老半天金星之后,她才彻底意识到如今已是身在真实的现实世 界,方才在幻境之中穿墙过门的本事在这里没有用武之地。 顾不得头上肿起来的包包,钟旭抓住门把一阵乱拧。 啪啦! 门开了。 钟旭闪身往外一冲,却冷不丁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你果然在这儿。”司徒月波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收起搁在耳边的手机, “你今天怎么了?打电话给你不接,医院里找不到你,回家你又不在。哎呀,你 额头怎么肿了?” 见来人是他,钟旭整个人几乎都要垮掉,残留的一点力气霎时烟消云散。 有些孩子,磕了碰了,当时总是强忍着不哭,一直要忍到至亲的人出现,才 哭得山摇地动。 钟旭抓住司徒月波的前襟,埋头崩溃般哭泣起来。 见状,司徒月波慌了手脚,忙揽住她,轻轻抚着她颤动的背脊:“怎么哭了, 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啊。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钟旭不说话,继续哭。 她早已经习惯把自己归到“天塌下来有我扛”的那群人里,再难过也不曾在 人前掉过半滴眼泪。 可是,今天,说什么也忍不住了,不想装坚强,不想当英雄,只想哭,哭得 毫无顾忌,哭得痛快淋漓。 惊讶之情从司徒月波脸上一闪而过,此时,他也不再开口相问,轻轻叹了口 气,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把她完全包围在自己温暖且安全的怀里,低下头,以自 己的脸庞温柔地摩挲着她的头顶:“哭吧,如果那么难过的话。” 整个楼道都回荡着钟旭的哭声,惹得对面的人家开门探头看了好几次,连楼 上的住户也忍不住从楼梯上伸个脑袋出来一探究竟。 被哭声引来的看客越来越多,而两个当事人却像是身处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对旁边的窃窃私语置若罔闻。 “那不是钟家那丫头吗,好些日子没见她回来了。听说是嫁了个有钱人。” “咋哭成那个样子?” “是不是被有钱老公给踹啦?!” “很有可能!飞上枝头当凤凰哪那么容易。” 虽然只是“窃窃私语”,但还是一字不漏地落到了司徒月波的耳朵里。 他抬起头,看向这些杂音的来源处。 并没有开口说只言片语,只是一个凛冽的眼神,立刻就让这些市井评论家们 住了口,一个个讪讪地缩回了头,老老实实回到各自的窝里,乒乒乓乓关上了门。 不需要太大的动作,很多时候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不知深浅的家伙知难而 退,这一直是司徒月波有别于他人的本事。 不怒而威,被他做到了极致。 当看热闹的人尽数散去之后,司徒月波的前襟已经被钟旭的眼泪浸得透湿。 楼道里的灯光昏黄而闪烁,灯泡里细细的灯丝晃晃悠悠,随时都有断掉的可 能。 钟旭的哭声终于渐渐止住了,她抽噎着抬起已经肿得不像样子的眼睛盯着司 徒月波:“许飞……死了,我姐姐也……死了,都是……我……我害的。” “许飞?啊,是你以前的主诊医生对吧。”司徒月波用手揩去她脸上的泪水, 一脸迷惑,回想了好一会儿才在记忆里找到许飞这号人物,旋即又难以置信地问 道,“他死了?!怎么会呢?还有什么你姐姐?!我看我被你弄糊涂了。” 钟旭抓住司徒月波的手臂,一个劲儿地摇头:“从头到尾,最糊涂的人是我, 他们本该很幸福,但是都被我破坏了……” “看着我!”司徒月波皱起眉头,双手捧起妻子的脸,一字一句地说,“你 今天到底怎么了?早晨在拍卖会上的时候我就发现你很不对劲,”他无奈又心痛 地叹口气,放缓了语气继续道,“你必须马上跟我去医院看医生,不管是操劳过 度也好,食物中毒也好,总之我不能让你再这样下去。” “医院……”司徒月波的话似乎提醒了钟旭,她狠狠擦掉刚刚从眼角溢出的 泪水,努力振作精神,拽住他就朝楼下走,边走边说:“快,马上送我去医院, 我要见奶奶。” “你……好吧,但是看过你奶奶之后要马上跟我去看医生!”司徒月波心知 拗不过她,只得先遵从了她的意思。 外面又飘起了小雨,温度几乎降到了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