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 倪匡 一架直升机,在豪华大酒店的顶上,发出“轧轧”的声响,机身略有点斜,飞了过去。 没有什么人注意这架直升机,甚至酒店天台上的护卫人员也没有注意,这时就开始注意 那架直升机的,恐怕只有船上的年轻人和他的叔叔两个人,他们坐在远程望远镜之前,在望 远镜中望出去,甚至可以看到驾机的玲珑手近乎浮肿的胖脸。 “中国人”喃喃地说道:“这架直升机在曼顿停留了两天,我想事后,他们会使它沉到 海底去!” 以下是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流传在黄金私枭之中: “谁都知道印度人民崇拜黄金,印度是黄金走私者的天堂,从外地走私黄金到印度去, 可以获得极高的利润,于是黄金私枭,就利用种种方法,设法将黄金偷运进印度的国境之 内,获取暴利。 印度政府为了防止黄金走私,作了种种努力,有著完善的缉私队组织,使得很多黄金私 枭,无所遁形,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走私而来的黄金,还是源源不绝地进入印度国境 之内。 有一单黄金走私案,一直到现在,还为人所称道。某年,一队著名的足球队伍,应邀到 印度去作表演赛,足球队的教练、职员、正式球员和后备球员,一共是二十个人,足球队的 成员下飞机受到了盛大的欢迎,海关当然循例检查行李,但是绝无可疑之处,可是结果,却 有大量黄金,走私进口。 原来,当足球队成员下机时,每一个球员的手中,都提著一苹足球,著名的球队球员, 手上提一苹足球,当然没有人疑心,而且又是堂而皇之地通过海关的,所以连最精明的检查 员也被瞒过了。因为检查员一般来说,不会注意最当眼的东西,这是利用人类的心理而成功 的例子,事实上,每一苹足球,都是纯金的,只不过在球的表面上,用油漆涂成足球的颜色 而已,这次走私成功,最为私枭所乐道,主持这次走私的人,也在黄金私枭中,获得了极高 的地位,为其它私枭所推崇。” 故事的节缩,自然很粗糙,但是却也概括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这个故事,看来没有甚么特别,也不见得特别精采。不过却有一个很有趣的地方,就是 这个故事,根本是不成立的!也就是说,在这个简单的故事之中,有一处地方,是为大家所 忽略的,看来故事好像顺理成章,但若是揭露了这一点,任何人都可以明白,这种事,根本 不可能发生,这个隐藏著的破绽,使得整个故事,无法成立! 这个隐藏著的破绽是甚么泥?是著名的足球队不可能被利用来走私?还是精明的关员, 不会如此疏忽?还是纯金制造的足球,不可能做得如此逼真,还是仪器不应该疏忽了对金属 的反应? 都不是,这一切,都不是绝对不可能的,足球队可能被利用来走私,再精明的关员,也 可能疏忽,纯金可以铸成和真足球一样。 而那隐蔽的破绽,是绝对不可能的! 以下是两个人的对话,不必研究讲话这两个人是甚么样的人,事实上也无法知道,因为 能够听到这两个人的对话,只不过是拜录音机所赐,也就是说,那两个人的说话,是由录音 机播送出来的。 “你知道最成功的一次白金走私是甚么?” “知道,缉私队已经知道一艘游艇要走私白金进口,一切全布置好了,游艇一到,就登 船搜查,可是,结果却一无所获,只好撤退,但事实上,白金还是运进来了。” “对了,整艘船的船身,就是白金铸造的!” “那很有点像一部电影,一辆名贵的汽车,用来走私黄金,检查人员也查不出来,原 来,整辆车的车身,就是用黄金造的!” “游艇的船身全用白金制造,也是电影中的情节,唉,真可惜,那只是电影中的情节, 实际上无法做得到。” “为甚么?虽然技术上绝不简单,但也并不是完全不能做到,金子可以造成任何东 西!” “是的,金子可以造成任何东西,可是可是你没有想到,金子是多么重?一辆由纯金铸 造的汽车,车身会重到甚么程度?要甚么样的马力才能带动它?一艘由白金铸造的船,它的 吃水线,只怕就在船舱的舱顶上。” “┅┅┅” “你听过那个足球队利用纯金作足球,偷运进印度国境的那个故事?” “当然听到过,我还见到过那个主持人。” “那个所谓的主持人,是世界上最大的说谎者,他将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当成真的一 样来说,而且,说得每一个人都相信。” “不可能?我并不觉得,有甚么不可能!” “那是你忽略了这个故事中,有个隐藏著的破绽之故,你忽略了的,是黄金的重量。” “黄金的重量?谁都知道,金子很重的。” “是的,但是究竟有多重?黄金的比重,是十九点六,也就是说,一立方公分的黄金, 重十九点六克,一千克就是一公斤,你算算圆球的体积,足球的半径是多少?算它十三公 分,你知道球形体积的计算公式吧,结果是多少?将近九千二百立方公分,再乘比重,等于 将近十八万克,那就是一百八十公斤,一苹纯金的足球,重一百八十公斤,除非那些足球队 员全是超人,不然,根本不可能提得动它,这才是黄金真正的重量。” 对话讲到这里结束,再下去,是一连串叹息声。 在谛听著那卷录音带的,是一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一面听著录音带,一面学著他的叔叔,用力吸著烟斗,虽然烟斗中燃烧著的烟 丝,被他吸得吸吱发响,可是他的舌头,也有一阵阵疼痛的感觉。 他皱著眉,一时之间,不明白送这卷录音带来给他的人,究竟有甚么意思,不遇他却可 以肯定一点:他有麻烦来了,他不能再在这里住下去了,而他实在喜欢这地方,希望多住一 会,所以他才会一想到就皱起双眉来。 他住在一幢完全用巨大的木头造成的房子里,当他坐在屋里,只要抬起头,他就可以看 到崇峻的、无可比拟的喜马拉雅山,山上的积雪,和积雪中露出来的岩石,和那种看来特别 青蓝的天空,都会令人心襟宽敞,感到说不出来的舒服,在这个尼泊尔北面的小镇上,他已 经住了快半年了,可是他实在舍不得走。 他根本绝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如果不是那卷录音带,不是和录音带一起来的那封信,和 他叔叔转这录音带来的时候附上的便条,他根本不会想到自己要离开这个如此幽静,美丽的 地方,在这里,完全没有人来骚扰他,他可以专心欣赏巍峨的高山,和向当地的士人,学习 锋利的弯刀的刀法。 但是现在,这一切好像都要结束了! 年轻人叹了一口气,他欠了欠身,又拿起他叔叔的便条来,他已看过很多次了,他住在 尼泊尔北部的一个小镇上,只有他叔叔才知道。 他叔叔的便条上为著:“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家来打扰你,也知道你不喜欢被人恐吓,可 是我认为,我还是应该让你知道这件事,附上录音带一卷,和随录音带来的一封信。对不 起,我已经看过那封信了,这就是我为甚么要将录音带和信转给你的原因。再者,对这件 事,我没有意见,你可以完全凭你自己的意见去处理。” 年轻人又叹了一声,他又拿起另一张信笺来,这张信笺,淡米色,在一角上,烫淡金 色,印著一个徽号,看来很古怪,信笺散发著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幽香,信是用法文写的, 字迹极其优美:『送上一卷录音带,让你知道难题的所在,我不知道你在甚么地方,但我知 道你叔叔在甚么地方,他一定会代我转给你,因为我虽然查不出你躲在那里,印度老虎一定 查得到的,快和我联络,我有事要你帮忙!』年轻人重重放下了那封信,望著录音机,他自 然知道信是甚么人写的:奥丽卡公主,那个豹一样的女人! 年轻人再叹了一声,懒洋徉地站了起来,打了一个呵欠,将烟斗中的烟灰倒出来,重新 又装上烟丝,可是他未曾再点著火,就离开那房子。 他驾著吉普车,驶过崎岖的山路,来到了加德满都,在那里,他登上飞机,经过新德 里,又开始进入充满了嚣闹,纷争的文明世界中。 两天之后,他见著了他的叔叔,他叔叔用力拍著他肩头,道:“小心点,我不想看见你 栽在一个女人的手下!” 年轻人吸了一口气,道:“如果我需要帮助,你肯帮我么?” 他叔叔直截了当地回答,道:“不能,你快去见她吧,还好你及时赶到,我看你还得开 快车才行,不然,她在酒店会等得不耐烦了,而且,听说印度老虎也到了这,我看多半是她 叫来的,好对你造成一种威胁!” 年轻人苦涩地笑了笑,道:“叔叔,你看,她究竟要我做甚么事?” 他叔叔皱了皱眉,道:“从那卷录音带听来,我看事情和黄金走私有关!” 年轻人又苦涩地笑了起来,他用手在脸上抚摸著,走了出去,他并没有闯红灯,因为他 可以肯定,他一下飞机,奥丽卡公主一定知道他已经到了,而且也一定知道他正是为见她而 来的。 酒店的电梯很挤,天气还不太冷,可是酒店中的暖气却已经开放,叫人很不舒服,年轻 人踏出挤拥的电梯,在走廊中走了一段,来到了一扇门前,停下,他才伸出手要去敲门,门 就打了开来。 开门的是奥丽卡公主。 年轻人由衷道:“你真动人!” 公主真的很动人,她穿著一袭及地的纱衣,湖蓝色,黑发垂肩,有著奶油般皮肤的手背 裸露在外,而且柔软地缠上了年轻人的颈。 年轻人吻了吻她的脸颊,公主迷人地笑著,挽著年轻人进来,华丽的套房中看来只有她 一个人。 当琥珀的美酒,开始在杯中荡漾之际,年轻人已经道:“究竟是甚么事,你该说了。” 公主斜靠在年轻人的肩上,转动著酒杯,道:“你该知道,如果是我自己做得到的事, 我不会来找你,你只欠我一件事,我不会浪费的。” 年轻人道:“对,应该留来作救命之用!” 公主低低叹了一声,说道:“正是如此!” 年轻人陡地挺直了身子,因为在事前,他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那是性命攸关的事,而 且,他刚才那样说,也只不过是宣他受人胁制的一种不愤而已,并不是有意的,可是公主的 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望著公主,公主的双眉蹙著,虽然看来她像是并不想表露她心中的忧虑,但是眉宇之 间,还是显露了出来。当然,年轻人也想到,那可能是她的做作,但是一个人若是能将外表 控制得如此之适宜,那么她无疑是世界上第一流的演员了! 年轻人只呆了片刻,就笑了起来,道:“是么?是甚么人在找你的麻烦?” 公主又苦涩地笑了一下,道:“事情一开恰,根本是我自己找来的麻烦!” 年轻人只扬了扬眉,没有表示任何意见。 公主又叹了一声,道:“你没听说过欧洲有人出赏格,给一个能克服困难,达到他们要 求的人?” 年轻人摇著头,道:“没有听说──”他立时作了一个手势,不让公主开口,又道: “在这大半年来,我在喜马拉雅山麓隐居,这件事可能很轰动,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一点也 不知道。” 公主又叹了一声,道:“我可以相信你,因为如果你知道的话,一定是你出面去帮他们 解决难题,而不是我!” 年轻人将坐的姿势,变得舒服了一些,又道:“那难题是甚么?” 公主却并不立即说出来,只是将手指甲在沙发的扶手上刮著,看来样子有点楚楚可怜, 她的长睫毛在轻轻闪动著,声音也更动听,说道:“或许我太贪心了,做成这件事的酬劳, 是一座位于卢森堡境内,十六世纪建成的古堡,有两百五十间房间──” 她讲到这里,抬起头来,眼中闪出了光辉,道:“那是真正的古堡,整座建筑,没有一 寸地方,不是古董,在古堡建成之后,至少有十个以上的君主,曾在那古堡中住过或举行过 会议!” 年轻人在公主开始提及那古堡的时候,就一直在摇著头,直摇到公主停止了说话。 公主望著年轻人,道:“你认为那不值得?” 年轻人继续在摇头,道:“不值得,为了这座古堡,就算是拾一条手帕,都不值得,你 可想到,维持这样一座古堡,一个月要花多少钱?” 公主咬著下唇,轻轻地笑了起来。 公主一面笑著,一面道:“我知道,我请专家估计过,维持费大约是一年六百万美 金。” 年轻人摊了摊手,道:“是啊,六百万美金,可以买很多东西了。” 公主直视著年轻人,道:“你想,如果我得了那座古堡,我会让它空在那里,每个月花 维持费去保养它?” 年轻人又呆了一呆,才道:“我看不出你会有什么特别的办法,卢森堡实在不是什么旅 游胜地。” 公主又盈盈笑了起来,道:“佛罗里达是旅游胜地!” 年轻人徒地一怔,随郎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接著,便呵呵大笑了起来,道:“好主 意,像伦敦桥一样,卖给美国人。” 奥丽卡笑得很高兴──虽然她眉宇间看来,仍有点淡然的哀愁,她道:“对,美国人什 么都要,只要那东西比他们的国家历史更悠久。” 年轻人耸了一下肩,道:“你得先找到一个买主。” 公主道:“我找到了!” 年轻人扬了扬眉,他没有出声,但是他的神情分明是在问“什么人!” 公生的唇,轻轻闪动著,在她丰满诱人的唇中,吐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来:“金刚。” 这一次,年轻人不仅是呆了一呆,也不仅是挺了挺身子,而是霍地站了起来,而且还大声 地叫道:“金刚!” 奥丽卡公主的神情有点苦涩,仍然低声道:“金刚。” 年轻人来回走了几步,谁都看得出,他在那一刹间,心中是如何之震惊和不安,他又 道:“金刚,唔,金刚。”接著,他也苦涩地笑了起来,说道:“你真是找到了一个最好买 主,唔,金刚!” 公主低嚷了声,道:“是的,他是好买主,他出得起好价钱,他出四千万美金,购买那 座古堡,而古堡的搬迁,完全由他负责,他准备将这座古堡的每一寸都拆下来,照原来的样 子,在佛罗里达州建造起来,作为他自己的住所,使他自己真正像一个皇帝。” 年轻人直到公主停了口,才坐了下来喃喃地道:“其实,他早就是皇帝了!” 年轻人说得不错,金刚就算不是皇帝,也和皇帝相若无几,金刚其实不是他的姓名,只 是他的外号,他可以极有效地控制他五万以上手下的生或死,他是他统治的那个集团的皇 帝。 金刚的手下有著各种各样的人才,金刚首次的资金是怎么来的,已不可考了。但是现 在,他却雇用三十名以上,年薪二十万美金的专家,专门处理他的财产,使他的财产,到达 了天文数字,但即使这样,直到现在,金刚仍然控制著若干不法组织,这也是公开的秘密 了。 有一个传说称,金刚为了怕给人买凶暗杀,所以他早就声言,任何职业凶手,只要能提 供对他不利的情报,就可以获得十倍的报酬,所以前五年,想买凶杀他的人,总是死在自己 买通的凶手手下,而近五年,已经没有人再傻到去和金刚比钞票了。 金刚也几乎网罗了世界上所有的第一流的职业杀手,他是一个会动生意脑筋的人,不会 白养著那批职业凶手,于是,他也成为这批一流职业杀手的经理人,接受买凶的委托。他著 实干了几件轰动一时的暗杀事件,都是无论怎么调查,也查不到他身上的十全十美的犯罪。 这样的一个人物,年轻人又不禁摇了摇头。 公主望著年轻人,道:“本来,事情很简单,只要我做妥了这件事,古堡到了我的手 中,我向金刚收钱,就解决了,可是我──” 年轻人道:“可是你解决不了那个难题!” 公主有点幽幽地道:“是,那也不成问题,问题是我已经向金刚收了定金一成,而金刚 最不喜欢被人欺骗,要是交货的日子到了,而我交不出古堡来的话,金刚就会认为我是欺骗 他,他就会──” 公主说到这里,面色变得很苍白,而且,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战。 年轻人没有出声,公主的声音,听来几乎像是在哽咽,她道:“离预定交货的日子,只 有二十天了!所以我想起了你,只有你能帮我解决那个难题!” 年轻人又站了起来,来到了窗口,道:“究竟是什么难题?不见得是三角等分吧?” 奥丽卡公主苦笑著道:“我无暇欣赏你的幽默,你答应过代我做一件事的!” 年轻人陡地转过身来,道:“是,但这件事必需是要做得到的,你叫我上月亮去,或者 我还可以躲在太空船里,但是你如果叫我将整个月亮搬下来,那就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奥丽卡公主皱著眉,过了半晌,才道:“你首先得跟我到一个地方去。” 年轻人没出声,公主又道:“到南非去!” 口口口 南非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或者,是仅存的几个奇怪地方之一,在那里,有色人等受到 公然的排挤和歧视,且成为立国之根本。 当年轻人步出约翰尼斯堡的机场之际,虽然在他身边的是一个人人注目的黑发美人,而 他也受到了第一流的待遇,但是他仍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之感。 不过年轻人并没有花太多心思在这方面,在整个旅程中,他只是在想著:奥丽卡公主所 遇到的难题,究竟是什么事? 他叔叔曾经告诉他,事情可能和黄金走私有关,而当他一知道公主要带他来到南非之 后,他也可以肯定这一点,因为南非正是黄金的出产地。 然而令他不明白的是,世界上每一个角落,几乎都有黄金私枭,也几乎任何黄金私枭, 都有他们自己的办法,将黄金运来运去,奥丽卡公主为什么一定要来找他呢? 在旅程中,公主并没有向他提及任何有关这次难题的事情,即使下了飞机,上了车,她 也没有提。 可是年轻人却可以在公主的脸上,看到她的心事,越来越沉重,年轻人并不心急想知 道,因为他可以肯定,离拂晓的时间,不会太远了。 车子经过约翰尼斯堡的市区,在一座宏伟高耸的建筑物之前,停了下来,那是一家著名 的、贵族化的酒店,车子才一停下,酒店门口,穿著鲜艳颜色制服的侍者,就抢过来开车 门。 可是,那侍者的手还未曾碰到车门,在他的身边,就出现了一个穿著雪白西装,身形高 大,皮肤和他身上的西装相比,看来更显得黝黑的大汉,伸手将侍者推了开去,接著打开了 车门。 年轻人先出了车子,自然而然地,他向那大汉看了一眼,心中也陡地升起了一个疑问。 那大汉的身量极高,超过六尺,深目高鼻,再加上鬃而浓密的头发和子,一望而知是 雅利安种人,也就是说,是一个印度人。 接著,公主也出了车外,年轻人向公主望了一眼,公主像是有著一层歉意,低声道: “他是我们要来见的朋友的仆人!” 年轻人又咯怔了一怔,一句话,已几乎要冲口而出,可是却在刹那间忍了下来。他想要 问的那句话,是:“我们要来见的是什么人?”而他之所以没有说出口来,是因为他立时想 到,他要见的是什么人了。 年轻人在想到自己将会见到什么人之际,又向公主望了一眼,公主抱歉地向他笑著,将 声音压得更低,道:“对不起,我事先没有告诉你。” 年轻人只是微笑著,挽著公主的手臂,向酒店的大门走进去,同时,他用一种毫不在乎 的声音道:“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怕我知道了不敢来!” 公主笑得很迷人,道:“我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不过我知道,就算我告诉了你,你也一 定会来的!” 年轻人又淡淡笑著,道:“我以为,这是你和欧洲集团之间的事情。” 公主微笑著,道:“是的,不过他是原始的委托人。” 年轻人“嗯”地一声,道:“不错,黄金只有在他的国家里,才能卖到最高的价钱!” 公主吸了一口气,虽然她只是望了年轻人一眼,但是在那一眼的眼神之中,也无法掩饰 她心中对年轻人的那种由衷的钦佩。 他们穿过大堂进入电梯,那身高六尺以上的大汉跟著他们一起进来,当电梯门快关上之 际,才有一个老年绅士,匆匆赶了进来。 那老绅士并没有吸烟,可是手中,捏著一苹烟斗,而且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烟草的香 味,那种香味,是年轻人再熟悉不过的。 年轻人笑了起来,向那老年绅士偷偷眨了眨眼,可是那老绅士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一 样。年轻人当然并不会因此而感到有丝毫怀疑,他绝对不用怀疑,那种熟悉的烟草气味,是 他开始学步的时候,就闻惯了的,他的叔叔来了,虽然他叔叔曾对他说过,不能提供任何帮 助,但是他还是来了。 年轻人觉得心神舒泰,电梯升到十二楼,老年绅士走了出去,电梯中只剩下了六个人, 继续向上升,到了十八楼,电梯门打开,外面早有一个同样高大,也穿著白西装的印度人在 等著。 公主挽著年轻人走出电梯,经过走廊,年轻人已发现,这一层,酒店原来的侍者,都已 经调开,在走廊中来来去去的人,全是身高六尺以上,穿著白西装的印度人,而且他们有一 个共通的特点,那就是他们的神情,完全像是铸模制出来一样,脸上的肌肉,全是刻板的, 不懂得活动的那一类型。 年轻人和公主,一直来到了一扇有两个白西装大汉把守的门前,才停了下来。 他们才一停下,守门的两个大汉中的一个,就侧了侧身,打开了门,立时又退回到原来 站著的地方,公主挽著年轻人,走了进去。 年轻人一进去,还未曾看清楚房间中的情形,就听到了一声怒吼,一个粗哑的声音喝 道:“你来迟了,娃娃!” 年轻人停了一停,一个大汉,穿著一件鲜艳的睡袍,已向著他和公主,直冲了过来,公 主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低号声,闪到了年轻人的身后,年轻人也忙伸手向前,按了一按。 他的手并没有碰到那人的身子,那人已经停了下来,这证明那人的身躯虽然庞大,但是 他对于他自己全身的每一根肌肉,都能控制自如。 年轻人望著那人,那人也望著年轻人,那人当然也是印度人,事实上,年轻人还可以知 道这个人的准确籍贯,和他过去的一切。 年轻人知道,那人是印度北部无数支帮之一,巴哈瓦浦耳邦的人,他出生在一个总管之 家,他的父亲是巴哈瓦浦耳土王的总管,总管的职位是世袭的,到他父亲逝世之后,他却没 有继续当总管,而是毒死了土王,占据了土王的三十七个姬妾,足足逍遥了三年,事情才被 揭发,在效忠土王的军队围攻之下,他放火烧了土王的宫殿逃走,从此之后,他就成了印 度,或者说整个东方最危险的人物之一,他原来叫什么名字,已经没有人知道了,但是他的 外号,却人人皆知:印度老虎。 年轻人装著不认识地打量著印度老虎,印度老虎也打量著年轻人。 老实说,世界上最不舒服的事,莫过于被印度老虎这样的人,用他的眼珠,样瞪著来看 的了。 印度老虎的眼睛不大,向外突出,他的眼珠是一种奇怪的灰色,仿佛不是生在眼眶之 内,而是生在眼眶之外,浮在眼白之上,随时可以落下来的两块小石头。当然,如果真是两 块小石头的话,绝不会引起被望的人有如此不舒服之感的,偏偏,那两块“小石头”,又是 有生命的,迸射出一种难以形容的邪毒、暴虐的神采来。 年轻人和印度老虎对望了约莫半分钟,印度老虎又吼叫了起来,声音高而嘶哑,听了令 人牙龈发酸,他向在年轻人身后的公主叫道:“娃娃,你带这样一个人来见我,是为了什 么?” 公主已经定过神来,她居然在看来盛怒的印度老虎之前,还能保持著微笑。 奥丽卡公主微笑著,道:“如果他不能帮你解决难题,那么,世界上没有别的人可以帮 你解决了!” 印度老虎又瞪了年轻人一眼,陡地怪声笑了起来,伸手直指公主的鼻尖,道:“娃娃, 不是帮我,是帮你的!” 公主苦笑了一下,又向年轻人望了一眼,说道:“如果我早知道那欧洲集团的幕后委托 人是他,我也绝不会去搅这件事。” 年轻人尽量使自己的脸上,出现微笑,可是事实上,他脸上的肌肉,却因为僵硬而有点 麻木了。 这真是想不到的事,他会和印度老虎,面对面地站著!年轻人没有什么可怕的事,但如 果他在上机之前,确知自己要面对印度老虎的话,他真的可能考虑逃走,逃到不为人知的地 方躲起来。 他这时,也知道他的叔叔为什么要赶来了,他叔叔当然知道了印度老虎将会和他会面之 故,而印度老虎是一个如此危险的人! 就算是同样危险的人,年轻人此际,也不会如此紧张,但是印度老虎不同。 因为年轻人曾经偷走了印度老虎黑组织金库中的藏金,令得这个黑组织瓦解,而在这件 事发生之后,印度老虎将他恨之切骨,出了极高的赏格,要取他的性命。他答应奥丽卡公主 帮助她,就是因为公主知道他的秘密。可是他再也想不到,因为要帮助公主,竟会要和印度 老虎面对面在一起。 年轻人不由自主,望了公主一眼,公主显然不大有被人指著鼻尖呼喝的经验,是以她显 得很手足无措,还是年轻人伸手,将印度老虎的手,推开了些,道:“不管是什么人的难 题,总之是有难题,对不对?” 印度老虎后退一步,瞪著年轻人,陡然以极其急骤的声音喝道:“姓名,来历,有关你 自己的一切资料,快说出来!” 年轻人耸了耸屑,道:“没有,什么也没有!” 印度老虎的神情,已经很愤怒,可是当年轻人伸出手来,也指著他的鼻尖之际,他变得 真正暴怒了。 年轻人指著他的鼻尖,道:“听著,是你有事来求我,不是我求你!” 印度老虎一声怒吼,伸手来抓年轻人的手腕,年轻人早已料到这一著,立时反手抓过 去,两个人的手,立时紧紧捏在一起。 两个人的手紧握互起,同时向后,用力一拉,谁也没有将谁拉动,印度老虎一脚向年轻 人踢来,年轻人手上的力道突然一松,印度老虎的身子向后仰去,年轻人的身子已经趁机跃 起,印度老虎一脚踢空,年轻人已在他的头顶,疾翻了过去,两个人的手仍然紧握著,年轻 人一翻到了印度老虎的背后,将印度老虎的手臂,完全反扭了过来,印度老虎发出一下怪叫 声,四个白西装的大汉,疾奔了过来,年轻人转身,松手,伸手在印度老虎的肩头上,轻轻 拍了一下,道:“这是小孩子的游戏,我实在不想再玩下去了!” 印度老虎也疾转过身来,盯著年轻人,双眼不断眨著,足足过了一分钟之久。 在那一分钟之间,年轻人捏著拳,拳心不断在冒汗,因为根本没有人可以预测,印度老 虎在凶性大发之下,会有什么行动! 这一分钟的时间实在太长了,直到印度老虎慢慢转过身去,年轻人才轻轻地吁了一口 气,印度老虎走开去,伸手推开了两个穿白西装的大汉,坐了下来。 公主连忙来到年轻人的身边,年轻人向公主使了一个眼色,他们也一起坐了下来。 印度老虎望著他们,说道:“我并不是不讲理的人,但是我不能容忍被人欺骗,我委托 一个欧洲集团做事,这个集团的人答应了我,可是他们又去托别人,托了她。” 印度老虎向奥丽卡公主指了一指,公主立时现出苦涩的笑容来了。 印度老虎又道:“这已经是对我的一种欺骗,所以,我惩罚了这个集团的三个首脑。” 印度老虎讲到这里,公主的身子,不由自主,震动了一下,而且当年轻人向她望去的时 候,她侧著头,避开了年轻人的目光。 年轻人心里明白,她一定早已知道这件事的,只不过像是要带他来和印度老虎见面一 样,瞒著他,未曾告诉他而已。 印度老虎忽然笑了起来,道:“要知道我怎样惩罚这三个人么?哈哈!” 他一面笑著,一面挥著手,一个穿白西装的大汉,立时递过了一苹极大的牛皮纸袋来, 印度老虎接过,打开纸袋,抽出三张放得足有两平方尺大的彩色照片来,奥丽卡公主立时发 出了一下惊呼,将脸转过来,抵在年轻人的肩头,年轻人也感到了一阵疴心! 印度老虎却像是十分欣赏照片上的形像,他一面看,一面还指著一张照片,抬头向他身 边的大汉,道:“这一刀砍得不够直,应该将他的鼻子,齐中割开来的,左、右完全一样, 不应该是斜的!”他又抬头,向那年轻人道:“将欺骗他人的人,用刀在脸上砍二十刀,这 是我们家乡的一种习俗。” 年轻人“哼”地一声,他也不想多看那些照片一眼,因为照片上,那被砍成血肉糊的 脸,实在令人疴心。 印度老虎得意地笑著,将照片放在几上,盯著年轻人,道:“她接受了委托,要是也不 能完成,那么,她所受的惩罚,就完全一样。” 年轻人吸了一口气,到现在为止,他总算完全知道,奥丽卡公主的处境了,也明白了奥 丽卡公主,真正是在生死关头之间。 年轻人伸手,将几上的照片,翻了过来,他显得很镇定,道:“一个人要是做不成这件 事,就算你威胁著要在他脸上砍八十刀,也一样是做不到的。” 印度老虎阴森地道:“不一定,那至少会使得这个人拚命地去做!” 公主已经坐直了身子,面色十分苍白,当年轻人向她望去的时候,她眼中的歉意更甚, 年轻人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拍著。 年轻人道:“我看黄金走私,并不是什么大难题,何以你看得那么严重?” 印度老虎瞪大了眼睛,道:“问题是在于多少,一百公斤?一千公斤?我全可以运回 去。” 轻人道:“你不见得想将南非金矿,搬回印度去吧!” 印度老虎点头道:“你猜对了!” 年轻人陡地站了起来。 将一座金矿,搬到印度去,如果不是他的耳朵有毛病的话,那就一定是印度老虎在发神 经病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印度老虎冷冷地望著年轻人,道:“那是一座小型金矿,我已经经营了十年,没有人知 道我是这座金矿的主人、这座金矿,每年生产纯金四千六百公斤,十年来所生产的接近五万 公斤,而现在,已经开采完了,金矿也已经封闭了,我要将这个金矿中提出来的金子,全运 回去。” 年轻人吁了一口气,是的,这种情形,可以说是要将整座金矿运回印度去,但形式上当 然不同,所要运的,是五万公斤黄金,而不是整座金矿。 年轻人又坐了下来,在刹那间,他迅速地在转著念,他是在计算,五万公斤的黄金,体 积是多少,体积并不大,大约是两点五立方公尺,如果将五万公斤黄金,铸成一块,和一张 普通写字抬所占的空间差不多,可是它的重量,却是五万公斤,超过七万磅。 年轻人眨著眼,道:“这些黄金,你放在什么地方?” 印度老虎突然发出了一连串的咒骂声,他在骂的时候,所用的语言,是印度北方的土 语,年轻人一个字也听不懂,可是从他面肉抽搐的那种神情来看,可知他的心中,一定十分 愤恨。 公主低声道:“别问他,他做了一桩蠢事,他相信了那个足球队走私黄金的故事──” 年轻人陡地纵笑了起来,道:“他不是将所有的黄金,全铸成了足球吧!” 公主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正是,一共是两百八十二个。” 要不是印度老虎的脸色,变得如此之难看,年轻人一定会忍不住大笑而特笑,两首八十 二个纯金的足球,只有白痴才会想到用这种方法,可以将这五万公斤黄金,运进印度去! 印度老虎面色铁青,恶狠狠地说道:“别笑,这是你们的事情,黄金到不了印度,你们 的脸上──” 他讲到这里,陡地翻回几上的照片来,神情更加凶狠。 年轻人又将照片翻回去,道:“你想要这批黄金到达印度,首先就要停止对我们的威 胁,这件事,在你看来,好像是做不到,但是在我看来,却再简单也没有,不过,我需要时 间。” 印度老虎用极疑惑的眼光,望著年轻人,然后问道:“你要多久?” 年轻人道:“你在这里,将金子移交给我,一个月之后,你在印度收黄金。” 印度老虎的神情,更加疑惑,年轻人立时伸出手来,道:“不必问我用什么法子,那是 我的秘密!” 印度老虎笑了起来,道:“你应该知道,如果你欺骗了我的话──” 年轻人冷冷地道:“别再多说了,我知道你吃过大亏,你的赏格再高,到现在也还没有 什么结果!” 公主现出吃惊的神色来,印度老虎的脸色铁青,双手紧握著拳,年轻人却神色自若,印 度老虎缓缓松开了紧捏的手,向一个大汉挥了挥手。 那大汉提著一个公事包,走了过来,放在几上,印度老虎道:“拿去,全部资料都在里 面,你可以凭里面的文件,得到那批黄金。” 年轻人笑了笑,道:“两百八十二苹金足球!” 印度老虎的神情有点尴尬,但立时又凶狠地道:“从今天起,我给你一个月时间!” 年轻人叹了一声,手按在公事包上,奥丽卡公主望著他,年轻人的心中在苦笑,一边是 印度老虎,一边是金刚,而他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印度老虎面上的肉抽搐著,公主不由自主,向年轻人靠近些,印度老虎重复地道:“记 住,一个月!” 年轻人提著公事包,站了起来,道:“好吧!” 印度老虎的神情,既凶狠又不放心,他盯著年轻人,又加了一句,道:“你要知道,如 果你不能为我做到这件事,会有什么后果!” 年轻人已经挺直了身子,他直视著印度老虎,并且,绥缓地伸出手指来,在印度老虎的 肋骨上,轻轻戮了一下,印度老虎的一生之中,显然很少遇到这样的事,是以他陡地后退了 一步,怪声叫了起来。 年轻人冷冷地道:“你要记住两点,第一,我不是为你做这件事,我是为奥丽卡,第 二,你自己做不成的事,要求别人做,最好就是完全相信别人!” 印度老虎的双眼睁得极大,限珠转动著,面肉在不住地抽搐。 年轻人说完之后,向奥丽卡望了一限,就提著公事包,向门口走去,当他和奥丽卡来到 门口的时候,才听得印度老虎发出了一声怒吼,道:“站住!” 年轻人站住,但是并不转过身来,奥丽卡公主紧张地握住了年轻人的手,印度老虎的声 音之中,充满了愤怒,大声道:“我不是做不成这件事,而是我太有名了,不能做,而你能 做,因为你是一个无名小卒!” 年轻人只是耸了耸肩,并没有其他任何表示,打开门,轻轻推开了站在门外的一个穿白 西装的大汉,奥丽卡公主紧紧挽著他,走廊看来好像特别长,好不容易来到了电梯门前,进 了电梯,公主才吁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年轻人没有出声,只是皱著眉,他们一起走出了酒店,一路上,公主大约说了十遍以上 “对不起”,声音一次比一次低,眼中流露出来的歉意,也一次比一次为甚,可是年轻人却 始终不出声。 一直到公主第十五次说“对不起”之际,他们已经来到了另一间酒店的房间中了,年轻 人才道:“没有什么,我知道你现在有点后侮了。” 公主咬著下唇,低下头去。 年轻人放下手中的公事包,托著公主的下颔,令她抬起头来道:“你像是一个顽皮的孩 子,专喜欢玩危险的游戏,我不相信你在乎出卖那座古堡所得的钱,你早就知道你做不成这 件事,你也早想到了我,你的目的,只不过是想看看,我是不是做得成这件事而已。” 公主垂著眼,长睫毛在轻轻抖动著,年轻人显然已说中了她的心事。 年轻人继续说道:“你可能会失望,因为有一些事情,在想像中,很热闹有趣,可是, 在实际进行之中,可能乏味得很的。” 奥丽卡公主没有出声,只是后退了几步,坐了下来,仍然垂著头,低声道:“现在我们 可以退出么?” 年轻人忽然笑了起来,他的心中忽然起了一股冲动,很想冲过去,拉住公主黑色的头 发,将她提起来,在她的面上,狠狠掴上两掌,这是惩治顽童的最好方法。 可是他没有那么做,只是有点僵直地站著,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就在这时候,房门上传来了敲门声,年轻人扬了扬眉,走过去,将门打开。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身形十分魁梧的中年人,年轻人拦在门口,并不准备让这个人进 来,而且,用一种疑惑的眼光,打量著他。 那中年人伸手,取出了一份证件来,打开,送到年轻人的面前,道:“我是弗烈警官, 可以进来么?” 年轻人没有出声,只是让了让身子,弗烈警官走了进来,锐利的目光四下扫射著,又向 公主礼貌地行了一个礼,年轻人站在他的身后,道:“怎么样,不是我的旅行证有问题 吧?” 弗烈警官有点夸张地道:“不是,当然不是,欢迎你光临!” 年轻人笑了笑,道:“你们的欢迎方法很特别,我相信我一踏上你们的土地,就已经受 到了特别的照顾。” 弗烈警官也笑了笑,道:“先生,那是因为你是一个特别的人物,我们花了很多时间, 和各地联络过,可是完全没有你的任何资料。” 年轻人陡地放声笑了起来,而且坐了下来。 年轻人坐了下来之后,指了指身边的沙发,示意弗烈警官也坐下来,然后他道:“警 官,根据联合国最近的统计,世界上的人口,是三十一亿三千六百万,不见得每一个人都在 警方存有资料。” 弗烈警官直视年轻人,道:“当然,但是也不是每一个人一到就和印度老虎见面的。” 年轻人将身子靠在沙发背上,道:“如果印度老虎在这里犯法,你们应该去对付他!” 弗烈警官忙摇著手,道:“没有,他在这里,完全是合法的──” 他讲到这里,身子向前略俯了俯,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我们知道,过去十年来,他 一直拥有一个金矿,这个金矿所生产的黄金,从来也未曾申请过出口,估计十年来,已到了 三万公斤这个数字,朋友,如果你想将这批黄金私运出口,那么,我们的监狱中,日子并不 怎么好过,和这里差得远了。” 年轻人神态很悠然,道:“我想世界上不会有什么监狱是有趣的,多谢你提醒我,不 过,作为一个好的警务人员,你的做法,好像有点不对头,因为我很可以告你恐吓我的。” 弗烈警官略怔了一怔,但随即笑了起来,道:“谢谢你提醒我,为了报答你,我再提醒 你一件事,不但将三万公斤黄金私运出口,是不可能的事,想将三万公斤黄金,运到印度 去,更是不可能的事,你很聪明,奥丽卡公主也是世界上最可人的女友,朋友,你自己想想 吧!” 年轻人伸了一个懒腰,道:“警官,我百分之一百同意你的话,要是谁想那样做,那 么,他不是超人,就是白痴了,对么?” 弗烈警官站了起来,道:“完全同意!对不起,打扰了两位,我告辞了。” 他转过身,向门口走去,年轻人也站了起来,说道:“等一等,我忘了请问一句──” 弗烈警官转过身来,直视著年轻人,年轻人道:“如果将三万公斤黄金,要公开申请运 出贵国,有什么手续?” 弗烈警官略怔了一怔,摊了摊手,道:“很困难,每年黄金出口的数字,有一定的限 制,只怕要全部运出口,至少要等上十年八年。而且,还未必批准!” 年轻人“呀”的一声,道:“原来是这样!” 弗烈警官又瞪了年轻人一眼,看他的样子,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是他未曾讲出来,就走 了出去。 弗烈警官走了之后,年轻人又坐了下来,奥丽卡公主低声说道:“你准备怎么办?” 年轻人又呆坐了一会,才抬起头来,道:“你可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躲藏起来,不被 人找到?” 奥丽卡公主咬了咬下唇,道:“那要看找你的是什么人,才能有答案。” 年轻人道:“印度老虎和金刚!” 公主苦笑了起来,道:“据我知道,世界上还没有这样的地方。” 年轻人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来到了电话旁,将电话听筒拿了起来,伸向公主,道: “打电话给玲珑手,他或者会想到有这样一个地方,他一定会替你找到这样一个地方让你躲 起来。” 公主的神情有几分驽讶,也有几分尴尬,年轻人冷冷地说道:“快,我早就知道,你是 在玲珑手那里,知道我的秘密的了。” 公主走了过来,在年轻人的手中接过电话,年轻人立时提起公事包,“向门口走去,一 面走,一面道:“你一找到了可以躲藏的地方,就立即去躲起来,直到听到印度老虎和金刚 不再我你为止!” 公主有点焦急,道:“你──” 年轻人道:“别理我!” 公主吸了一口气,道:“我怎么和你联络?” 年轻人继续走向门口,道:“根本不必要再连络!” 年轻人已经来到门口了,公主的声音更焦急,道:“你至少应该知道我躲在什么地 方!” 年轻人已经抓住了门柄,他并不回头,道:“不必要,我不知道你躲在什么地方,不论 在什么情形之下,危险的只是我一个人,你是安全的,只求玲珑手不要像出卖我一样出卖 你,那就好了。” 公主呆呆地站著,年轻人已经拉开了门,走向外,公主的神情更焦切,她实在想说些什 么,再将年轻人留住一会,可是她发觉心头一片茫然,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年轻人走出了房门,反手将门关上,房门关上的声音并不大,可是那“拍”的一声,却 像是在公主的心头,造成了重重的一击。 她呆呆地站立,又好久,才按了按电话,用低沉的声音,道:“接线生,请替我接罗马 的长途电话。” 然后,她放下了电话,坐了下来,坐著发怔,心头感到一片空虚。 弗烈警官接到的报告是:曾和印度老虎会晤的年轻人,当日就离境,目的地是肯雅。 第二份报告是,奥丽卡公主在第二天离境,目的地是罗马。 这两个人离境之际,全都受到特别的“照顾”,但是在他们身上,别说没有三万公斤黄 金,连三公斤黄金也找不到。 弗烈警官很有点大惑不解,不过他是一个很有韧性的人,他知道,印度老虎一定会将那 批黄金运出去,他只要等着,鱼儿就会落网,所以,在他接到报告之后,只是惊讶,并没有 什么别的表示。 而印度老虎在接到报告后,却大不相同,年轻人一走,他立时打电话给公主,不过公主 的回答很冷淡:“一个月的限期,是你自己订下的,在这一个月之内,如果他的行踪,能让 你知道,警方还有不知道的么?” 等到奥丽卡公主也失了踪之际,印度老虎又曾跳了一阵双脚,可是一个月的期限,是他 自己订下来的。他花了很多工夫,动员了世界各地的手下,和与他有联络的各组织,调查那 年轻人,可是所得的资料,却少得可怜。 当然,印度老虎其实根本不必担心什么,他绝不必担心他那批藏在秘密地方的黄金,会 有什么失闪,因为根本没有什么人搬得动它们,就算有人能搬得动它们,也绝没有办法运出 去,要是有办法的话,印度老虎他自己早就这样做了,还用在欧洲招请高手吗? 印度老虎耐心地在约翰尼斯堡住了下来,等候消息。 口 口 口 奥丽卡公主一到了罗马,就和玲珑手见了面,玲珑手看到公主的时候,上身向后仰着, 因为他唯恐又像上一次一样,公主突然在他的脸上,用力抓上一下,脸上贴上一个星期的胶 布,究竟不是怎么体面的事。 玲珑手立时用私人飞机,将奥丽卡公主送到了意大利北部,小飞机在飞行途中,奥丽卡 公主跳伞着落,印度老虎和金刚派出来的跟踪人员,当小飞机在机场降落,而未见奥丽卡公 主下机之际,都知道自己上了当,可是他们却无法知道公主在何时何地离开飞机的。 玲珑手的安排十分妥善,他的身子虽然胖得行动不便,但身子还很灵活。他将奥丽卡公 主,安排在一间建造在高山之山巅,要靠吊篮才能上下,几乎与世隔绝的修女院之中。当 然,玲珑手所负责的,只是奥丽卡公主的安全,让印度老虎和金刚的手下找不到她,至于修 女院中的生活是不是舒服,玲珑手是管不到的了。 口 口 口 在南非角城的码头,日夜不分,都是闹哄哄的,在高大货仓的隙缝中,开设着低级的酒 吧,各种国籍的水手,混杂在一起,烟雾腾腾,廉价香水和劣等酒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年 华老去却还在卖弄风骚的吧女,发出充满凄酸的笑声,夹杂在沙沙发声的旧唱机声音之间, 这种环境,或许也是最安全的了,因为在这里,谁也不会问谁的来历,完全没有人来管你。 年轻人在离开约翰尼斯堡之后,的确到了肯雅,只不过他一下机,就摆脱了监视他的 人,然后,他偷上了一艘开往角城的货船,在闷热的货舱中过了四天,当他再偷出那艘货船 之时,他头发凌乱,神情疲倦,双目无神,胡子很长,已经十足是一个落魄和混迹天涯的水 手了。 年轻人就住在一间这样低级酒吧上的一间低级酒店之中,当他打发了三个想来自荐的妓 女之后,开始化装,在天还没有十分亮之时,他就离开了那酒店。 那种酒店也是最安全的,出入的人,完全没人过问,只要进门的时候,交出当天的房租 就行了。 年轻人在离开酒店之前,经过精妙的化装,使他看来更像是一个水手,他在角城的码头 上,走了一个小时,来考验他自己的化装。 要是在那一小时之中,有人向他额外地多望一眼的话,那么他一定会考虑更换化装的, 但是完全没有,他普通得没有人肯多望他一眼。 年轻人在将近中午时分,离开了角城,他采用了最廉价的旅行方法,乘搭货车,三等火 车,有时候在一起,有时侯和货物作伴侣。 两天之后,他又来到了约翰尼斯堡,他离开了足足一个星期。在这一个星期之中,他所 做到的只是一点:当他再进入约翰尼斯堡时,可以肯定的是,弗烈警官绝对不知道他已经来 了。 不过他还须要克服一点:他的到达,连印度老虎都不能知道。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一定要先去检视那批黄金,而印度老虎的得力手下,一定在 守护着那批黄金。 印度老虎给他的那公事包中,有着详细的指示,他知道黄金是藏在市内一幢大厦的地窖 中。 他早已详细地研究了那幢大厦所在的地址,所以他有办法,不让印度老虎知道他的到 达。 他住在黑人区的下级旅店中,一连两天,忙着购买或者偷窃他需要的东西,例如一具强 力风镐,就是偷来的。 另外一样,他根本不能买得到,只好偷到手的东西,是一份那幢存放金子的大厦附近的 地下下水道系统图,那花了他不少时间,在工务局的档案室中,进出了两次,才算弄到手。 第三天开始,他就一直在下水道中,与污水为伴,他弄了一条直径三十公分的地道,仅 仅可供一个人爬过去,直达那幢大厦的地窖。由于地窖的水泥墙十分厚,最后的一,他需要 使用炸药,然后,他进入了那个地窖,这已经是又一个星期天后的事了。 当他进入了那个藏金的地窖之后,他实在忍不住想笑起来,地窖很大,五万公斤的黄 金,或者说,两百八十二只黄金铸成的足球,并没有占据多少空间。 他在一只金足球上,坐了下来,脚踢着另一只足球,那只“足球”只是微移动了一下。 他才一见那么多黄金铸成的足球之际,心中只想笑,笑印度老虎的愚蠢,但当他坐下之 后,笑不出来了,这批黄金,他能用什么方法运出去? 他甚至无法改变这些黄金现有的形状,因为这么多黄金一离开这里,弗烈警官立即就可 以知道的,他不待有任何行动,就会琅当入狱了。 地窖中极度黑暗,年轻人仍然坐在金足球之上,燃着了一支香烟,地窖中也很静,他可 以听到地道外面,下水道中,污水流过的声响。 在打通那条地道之际,他已经有过计划,所以他那条地这是斜的,斜向上。而且,地道 也可以供金球滚过去,他也带备了小型起重机,可以将金球吊起来,从地道中滑到下水道 去。 当然,他也查过这一系统的下水道最近的出海口,下水道中,污水的流动,可以减轻黄 金的重量,他考虑过,将两百八十二颗金球,运到下水道的出口,以他一个人的力量,日夜 不停地工作,至少也要五天。 他再吸了一口烟,然后怎么办呢?那绝不是他一个人的力量,所能够负担得了的。 他吸了一口气,他的叔叔,在约翰尼斯堡的,他的叔叔,应该能帮他解决再下去的困 难。 他又爬出了地窖,离开了地下水道,回到低级酒店,打了一个电话,半小时之后,在路 边,他和他的叔叔见面,年轻人先将这些日子来的经过,讲了一遍,他的叔叔咬着烟斗,用 心听着,在年轻人讲述的过程之中,他一点也没有表示他的意见。 年轻人讲完,他的叔叔仍然不出声,年轻人道:“我要一艘货船,和靠得住的水手。” 年轻人的叔叔,敲了敲烟斗,将烟斗里的烟灰敲了出来,又吹通烟斗的管子,道:“货 船?我看你弄错了!” 年轻人瞪大了眼睛,道:“我已经计算过了,我将这些金球,全由下水道,一直推到水 道的出口处,是在海边,如果有一艘船的话,我可以将这些金制的足球,用起重机吊起 来。” 年轻人的叔叔在烟斗中塞上烟丝,慢条斯理地道:“你想过没有,用起重机将金球吊起 来,难道不会有人看到,看到的人又不会纪疑?” 年轻人怔了一征,可是他随即笑了起来,道:“叔叔,你别忘了,那些球,外面上看 来,完全和足球一样,人家就算看到了也不会起疑的。” 年轻人的叔叔望着年轻人,年轻人知道他叔叔这样望着他,一定是他的想法,有什么不 对头的地方了,可是一时之间,他却又想不出来。 他叔叔在望了他近一分钟之后,叹了一声,道:“你太疲倦了,这不能怪你。你想,要 是你看到有人用起重机,在水底将足球吊起来,你会怎么想?” 年轻人“啊”地一声,伸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拍了一下,道:“真的,我怎么没有想到 这一点,看来,我不应该要一艘货船,应该要一艘——” 他停了片刻,在想着应该要什么,他叔叔已经接上了口,道:“一艘挖泥船!将金球连 海底的泥,一起挖上来,那样才行!” 年轻人忽然笑起来,道:“不,一艘驳船,有起重机设备的驳船,我又想到了运输的方 法,我们根本不必将金球吊到船上来,只要吊在水——” 年轻人的叔叔陡地一拍手掌,道:“对,利用水的浮力减轻重量,将金球吊在水中航 行。” 他又用力拍着年轻人的肩头,说道:“看来不可能的事,已经做了一半了,我会去准备 一切,驳船、潜水人,当然全用我们的人,最可靠的。” 年轻人搓着手,说道:“我还要设计一种机械,可以将金球推着,在下水道前进。” 他的叔叔笑着,道:“我已经准备好了,这是图样!” 他取出一份图样来,从图样上看,那是种机械,像是小型的推土机。 年轻人和他叔叔互望着,会心地笑起来。 年轻人对他叔叔,有着衷心的佩服,他从下水道,进入那个大厦的地窖,从计划到行 动,从未曾和任何人谈起过,但是他叔叔却早已为他准备了应用的机械,证明他叔叔早已料 到他除了这个方法之外,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年轻人也可以肯定,印度老虎一定猜不到这一点,就算他将地窖中的金球全运走了,印 度老虎也不会知道,以为他那一批黄金,还在地窖之中。 年轻人想到了这一点,心中陡地一动,他心中陡然之际所想起的那件事,是如此之大胆 而危险,以致不但令得他心中一怔,而且身子也不由自主,震了一震。 他立时向他的叔叔看去,他叔叔也正望着他。从他叔叔的神情中,他立时知道,他所想 到的是什么,已经被他叔叔料到了。不但料到,而且,他叔叔一定早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年轻人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道:“行得通么?” 他叔叔的态度很悠然,道:“天下没有什么行不通的事情!” 年轻人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他叔叔笑芳,道:“当然,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不 会做的。” 年轻人了起来,道:“叔叔,你已准备了什么?” 他叔叔伸了一个懒腰,道:“你还用问?当然是两百八十二个足球。” 年轻人大声笑起来道:“铅制的?” 他叔叔点了点。 年轻人又来回踱了几步,皱着眉,铅的重量和金的重量不同,如果拿起一个足球去秤一 下重量,印度老虎当然立时可以发现他那批黄金,叫人掉了包。 但是,印度老虎不会这样做的,因为印度老虎对着这批黄金,束手无策,当他答应替印 度老虎弄走那一批黄金之际,印度老虎也不带他自己来,由此可知,这件事,是不会揭穿 的,金制的也好,铅制的也好,那批“足球”,可能永远躺在这个地窖之中。 而且,更有利的是,印度老虎不敢来检查这批黄金,因为当地政府正在注意他,要是为 当地政府知道了这批黄金的所在地点,他更是永远无法将之运出去了。 以上几点,全是对他有利的! 当然,要进行这种大胆的措施,也有不利的因素在。 不利的是,他如何去回答印度老虎,说他无法运走那一批黄金呢? 年轻人想到,不但要对付印度老虎而且对付金刚,他眉心的结,越来越紧他叔叔却笑了 起来,道:“是不是觉得印度老虎不容易对付?” 年轻人苦笑了一下,说道:“还有金刚!” 老头子瞪着他的侄子,忽然笑了起来,年轻人起先还不明白他叔叔为什么笑,只是发着 怔,可是不到半分钟,他明白了他也笑了起来,两叔侄笑成一团,而且互相拍着到方的膝 盖,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得到了最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 年轻人伸了一个懒腰,道:“我要好好睡一觉!” 老头子道:“你没有公主的消息?” 年轻人摇头道:“没有,我也不希望有,连我也不知道她在那里,印度老虎和金刚,自 然也找不到她。” 老头子也伸了一个懒腰,道:“你休息吧,我带两个人去工作,你不用担心了!” 年轻人笑了起来,当他的叔叔离去之后,他实在忍不住继续地笑着,因为这是他在一小 时之前,未曾想到过的,在一小时之前,他所想的,还只是如何把这批黄金运到印度去。 老实说,他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将这批黄金安然私运进印度的境内,那实在是不可 能的事。 但是现在情形不同了,这批黄金,将永远不会到达印度境内! 年轻人笑了许久,才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淋浴,然后,躺了下来,安然进入梦乡。 他完全可以放心地去睡,因为他相信他的叔叔会替他完成那一部份工作。 等到他睡醒之后,他也去参加了金球的推运工作,那种机械设计得很实用,当时他听到 印度老虎真的将黄金铸成了足球,只觉得滑稽和好笑,但是现在,他却不得不感谢印度老 虎,因为球体总容易推动得多。 小型油压起重机,将金球从地窖中吊出来,放在下水道中,然后那种机械就发挥作用, 以每分钟十二公尺的速度,向前推进。 要将那两首八十二只金球,一起由下水道中推得跌进海中去,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虽然 工作的人数增加了三个,但是时间上反倒超出了预算两天。 不过,一切总算顺利,年轻人潜水下去看过,金球大都陷在海底的污泥之中,只要有潜 水人参加工作,将之吊在船下,并不是什么难事。 接下来的几天中,事情分头进行,年轻人在驳船上指挥潜水人工作,他的叔叔,则一个 一个将铅制的足球,由下水道运进那大厦的地窖中去。 一切全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形下进行,为了尽量减少印度老虎发现金球被掉包的机会, 铅球运进大厦地窖之后,完全照原来的样子放着。 等到一切都做妥当之后,他们更肯定,在短期内,印度老虎是绝不会发现的,因为这些 日子来,大厦地窖的门,只是锁着,完全没有人进来察看一下,他们去观察过印度老虎派来 守门的几个人,那几个人除了喝酒之外,就是赌钱,显然他们都以为藏在地窖之中的,是不 能被搬移的财富。 金球用特制的网,悬在驳船的底部,驳船在缓缓驶出海去之际,年轻人从驾驶舱走出 来,伸了一个懒腰,和他的叔叔相视而笑。 他叔叔道:“别以为事情完了,如何安排印度老虎和金刚起冲突,你还要下一点功 夫。” 年轻人笑了起来,道:“那…….我看不太难吧!” 他叔叔望了他一眼,可是还没有开口,年轻人已经抢着道:“有时候,难的事情做来容 易,而容易的事情,做起来可能会很难。” 这正是他叔叔的口头禅,他叔叔笑了起来,在他肩头上拍了拍,年轻人跳下了一艘快 艇,解开了缆,快艇向前驶去。 年轻人在快艇中,望着海面上,被快艇滚开来的水花,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先去见 印度老虎。 他没有回到自己的廉价酒店,而是回到了他叔叔的酒店房间中,缓缓地喝了一杯酒,又 将他的计划,想了一遍,然后换了衣服,离开了酒店,他再三警告自己,在见到了印度老虎 之后,千万要忍耐着,不能发笑,印度老虎虽然凶残,但也绝不是好愚弄的人,只要一不小 心,他就会露出马脚来的。 年轻人在离开酒店还有几十码的时候,就开始“培养感情”,使得自己的脸上,现出一 种十分激愤的神情,可是,他才走进酒店的大堂,就陡地呆了一呆。 一个他在预算中并没有想见到的人,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个身形高大的弗烈警官! 弗烈警官仍然穿着便装,他的样子看来实在很普通,可是年轻人的心中,对于弗烈警官 是一个极其精明能干的警官,这一点,却从来也没有怀疑过。 年轻人想不去看弗烈警官,可是弗烈警官已经向着他,迳直走了过来,他只好也停了下 来。 弗烈警官向年轻人笑了笑,年轻人无法猜测他这样对自己笑是什么意思,而这样的情形 下,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也对之毫无意义地微笑,而且年轻人不让弗烈警官先开口,就道: “你在这里,不是为了保护印度老虎的安全吧,难道你没有别的任务?” 弗烈警官望着年轻人,道:“不妨坦白告诉你,我的专职,就是对付印度老虎,监视一 切和他有来往的人。” 年轻人摊了摊手,道:“真不幸,我看不出这个任务有什么有趣的地方。” 年轻人一面说着,一面向电梯口走去,可是弗烈警官却跟在他的后面,道:“有趣的地 方,不能说没有,例如我发现了你,就极有趣!” 年轻人皱了皱眉,他仍然不知道弗烈警官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却不得不停了下 来,道:“我有趣?我什么地方有趣?” 弗烈警官道:“有趣得很,例如你是什么人?你叫什么名字?你从事什么职业的?” 年轻人笑了起来,这:“我想,在我的入境记录上,要查到这些,并不是十分困难 吧?” 弗烈警官也笑了起来,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叫王三,职业是中学教师,到这里来, 是为了搜集鱼类标本?” 年轻人摊摊手道:“如果你不是想指责我的护照是假的,你只好相信这些。” 这时,电梯门打了开来,年轻人走了进去,弗烈警官竟然也跟了进来。 年轻人按了按钮,道:“警官先生,我想印度老虎不见得会欢迎你吧!” 弗烈警官却不理会年轻人的这句话,电梯门关上,电梯开始上升,弗烈警官说道:“先 生,虽然我找不到你正式的资料,但是,我从私人方面,得到了你的一些资料,我想,在蒙 地卡罗那次,你一定得了甜头,你还记得那个流亡政客的保险箱么?” 年轻人又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弗烈警官一直缠着他,这使他感到十分困扰,他去见印 度老虎,心情并不轻松,是不是能够成功,他自己也没有把握,弗烈誓官再来缠之不已,自 然更增加他的麻烦。 可是他又知道,弗烈警官像是一只机警的警犬一样,稍微闻到一点异味,就会使他警觉 起来的。 年轻人装成淡然地一笑,道:“当然记得,我想你一定也知道,结果,那个流亡政客自 己也打不开那具保险箱,我怎能得到什么甜头?” 弗烈警官向年轻人挤了挤眼道:“旁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不过我倒可以肯定,那四亿美 钞,一定不在那只保险箱之中了!” 年轻人竭力控制自己的肌肉,才能使自己的震动,看来不太显着。 而这时电梯已经在印度老虎所住的那一层停下来,门打开,两个穿白西装的大汉,神情 紧张地望着。年轻人向外走去,弗烈警官这一次,没有再跟出来,只是在他身后大声叫道: “和你谈话很有趣,再见!” 年轻人才走出两步,电梯已经向下落去,在走廊的转角上,又过来了两个穿白西装的大 汉,四个人拦在他的身前,用充满疑惑的目光望着他。 年轻人立时道:“通知老虎,我有要紧的事要见他!” 两个穿白西装的人在年轻人的身边走过,然后转身,一边一个,挟住了年轻人的手臂, 另外一个上来,在年轻人的身上,迅速又熟练地轻拍着,看他的身上,是不是藏着武器。 以年轻人的身手而论,他原可以轻而易举地将眼前四个人击倒的,但他却并没有那样 做。 那个检查他身上是不是有武器的人迅即后退,那两个挟住他的人,却并不松手,半推半 架着将年轻人向前推去,一直来到了房门口,其中一个,才伸手敲门,接着,就推开了门。 门一推开,年轻人就看到了印度老虎。印度老虎懒洋洋地坐在一张宽大的沙发上,一个 身形健美,几乎是半裸的金发女郎,正在替他修着指甲。 年轻人走进来,他连头都不抬,只是冷冷地问道:“你已经成功了么?” 年轻人在被推着从走廊上走进来时,已经有足够的时间,培养愤怒的情绪所以这时,突 如其来的发作,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了。 印度老虎的话才出口,年轻人便发出了一声大叫,同时,双肘向后一缩,“碰碰”两 声,手肘撞在他身后两个人的胸口,撞得那两个人发出了一下闷哼声,倒退了开去,同时, 他陡地踏前一步,抓住了那女郎的手臂,将那女郎提了起来,手臂一挥,道:“出去!” 那女郎站了起来,一脸不知所措的神色。 年轻人又发出了一声大喝,道:“出去!” 那女郎吓得连修指甲的工具都来不及带,就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 房间中几个穿白西装的人,神情都显得很紧张,但是印度老虎毕竟不同,他仍然坐着, 反着手背,看着被修剪得十分齐整的指甲,道:“不错,我喜欢你这样的作风!” 年轻人“哼”地一声冷笑,伸手直指着印度老虎,道:“起来,别坐在那里,自己以为 是一个大哼!” 印度老虎抬起头来,在他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怒意,但是他显然对自己极具信心,他沉 声地道:“我是一个大亨,你说对了!” 这样的回答,是早在年轻人的意料之中,而如何对付印度老虎的这句话,年轻人心中也 早就想妥了,是以他立时一声冷笑,手指得更近,道:“大亨?在印度北部的茅屋里,还是 在酒店的豪华套房之中,大亨,哼!” 印度老虎被激怒了,霍地站了起来,厉声道:“你说话要小心一点!” 年轻人的声音更大,道:“你可知道,我去过了一次美国,为了你的事?” 印度老虎吼叫道:“你去过地狱,也不关我的事!” 年轻人泠笑了起来,道:“或许在地狱,会有人怕你,我是为了需要一些机械,才到美 国去的,我是在为你做事,可是我却得到了极不堪的待遇,在美国的同道,说你根本已经是 一个死人了,不值得为你做任何事情!” 印度老虎的面肉抽搐着,声音听来凄厉,道:“谁那么说,谁?” 年轻人坐了下来,道:“我不知道,可是只要我去请求帮助,谁都那么说后来,奇事发 生了。” 印度老虎道:“别对我说废话。” 年轻人道:“一点不是废话,那天晚上我的车子被人阻截,两个人立时蒙上我的眼,说 是有一个人要见我,接着,我就被送到机场,蒙着眼上了飞机,足足飞行了六小时才降落— —” 印度老虎的神情,有点紧张,道:“你见到了什么人?” 年轻人直视着印度老虎,道:“我不认识他,他身形很臃肿,说话有德州口音,他说你 一定认识他的。” 印度老虎的面肉抽动着,也坐了下来,他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看他的神情,他的心 中,一定已经认定了一个人,那是毫无疑问的事了。 年轻人又道:“那人一见了我,就向我吼叫,道:“滚回去见印度老虎,而且,我有一 件东西,要托你带给他,希望他看到了不要气死!” 印度老虎的脸色铁青,道:“什么东西?” 年轻人说道:“我不知道,那是密封的。” 印度老虎看着年轻人,面肉抽搐着,道:“拿来!” 年轻人伸手入袋,他的手才伸进去,两个穿白西装的人陡地跨前去,同时伸手,抓住了 他的手腕,年轻人怔了一怔,笑容有点苦涩,道:“别紧张!” 那两个人将年轻人的手腕握着,将他的手慢慢提了出来,印隆老虎闷哼了一声,作了一 个手势,其中的一个人伸手入年轻人的袋中,取出一个信封来,交给了印度老虎,印度老虎 接过信封来,先看了看信封上的火漆封口。 在那个红色的火漆封口上,有一个印鉴,看来很模糊,但是印度老虎一看之下,面上的 怒意更甚。 年轻人的心中暗暗好笑,不过脸上却不动声色,他假造金刚所用的那个印鉴,故意弄得 很模糊,反正只要形状相似,印度老虎是不会怀疑的。 印度老虎立时扯开了信封,在信封之中,抽出了一张纸来,那是一张上面有许多圈的银 行本票。 而印度老虎在看到了那张银行本票之后,所发出的那下吼叫声,是如此之骇人,以致令 抓住了年轻人手腕的那两个穿白西装的人,不由自主,松开了手,向后退去。 印度老虎瞪着那本票,双眼的眼珠,像是要自他的眼眶之中挤了出来一样。 年轻人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气,向印度老虎走过去,来到了印度老虎的身前,向那张 本票看了一眼,才大惊小怪地道:“一千万瑞士法郎,看来,金刚一定有什么事求你了!” 印度老虎又发出了一下吼叫,突然一拳向年轻人兜胸打了过来,年轻人并不躲避,只是 陡地吸了一口气,印度老虎的那一拳,看来重重打中了他,但是事实上,早在他一吸气之 间,力道已全被卸去了。不过,年轻人还是向后连退了几步,坐倒在沙发上,而且,装出痛 苦而且受了委屈的神情,叫了起来,道:“我做了什么,为什么要打我?” 印度老虎像是根本未曾听到他的叫嚷,只是抓着那张本票,来回踱步着,神情越来越 怒,牙齿和牙齿磨着,发出“格格”的声来,又发出一下接一下的怒吼,最后,重重一拳, 敲在一张茶几之上。 印度老虎那一拳,打得茶几上的东西,一起震得跳了起来,有的落在地上。 这时候,房间中所有穿白西装的人,都吓得一动不动地躲在角落处,望着印度老虎。印 度老虎大口呼着气,抬起头来,道:“好!好!我终于找到他了!是他,我一直在找的人是 他!” 他一面叫着,一面又嚷起来,道:“快订机票,我们到美国去!” 他叫了几下,陡地又挥手,道:“不,我们先回印度去,我有办法对付他我一定有办法 对付他的!” 年轻人站了起来,看来像是有点快意,问道:“那批黄金,我的意思是——” 印度老虎立时又吼叫了起来,道:“不要理会那些黄金,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滚,你 替我滚!”年轻人袋出一副还想说话的神气,可是印度老虎的手,已然直指着门口,年轻人 只好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向外走了出去。一直到他来到电梯的门口为止,他还可以听到印 度老虎的吼叫声。 口 口 口 海上很平静,驳船行驶得很慢,年轻人和他叔叔坐在船舷上钓鱼,优哉悠哉。 年轻人道:“那张本票,我藏了两年,现在才找到真正的用处,印度老虎绝想不到我会 将那张本票交出来,我想这时候,他和金刚,已经正面接触了!” 他叔叔虽然一面在钓鱼,一面仍然咬着烟斗,道:“你真的不想知道公主的下落?” 年轻人摇头道:“不想知道,我想,她要是听到了印度老虎和金刚火并的消息,一定吓 得更不敢露面了,像她这种女人,躲起来不敢露面,世界太平得多。” 他的叔叔“呵呵”笑了起来,道:“你嘴里虽然这样说,心里只怕未必吧!” 年轻人略怔了一怔,他的心中,真正是怎样想的呢?这一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既然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好叹了一口气,以臂作枕,躺了下来。 前面已经可以看到一个小岛的影子,在那个小岛上,他们已准备了熔金的设备,现在似 乎该想一想,那一批黄金该被改成什么形状才好了。 ——(本篇完)—— 扫瞄、校对:SOF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