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车 纵情娱乐后,归家,踏上的士,感觉寂寞。车窗外,醉眼迷茫的玩伴渐渐退远, 直到消失视线,忽感疲惫,悬起来的灵魂跌回身躯内,像是少小时,突然成长的脚 放不进心爱的鞋子里…… 暗淡的夜的城市,陷于一片酣睡的寂静中,的士飞奔,车内漂荡着一把沧桑的 男声:无所谓,无所谓,谁会爱上谁……破碎就破碎,要什么完美,放过了自己, 我才能远飞! 心绪由此莫名,若有所悟,亦若有所惑,感到什么都比不了,也许此刻,有人 可以相拥哭泣! 而我是哭不出来的! 虽然曾经,我是那样一个眼泪浅的人呀,被家人劝导,被友人误解,被自己的 心事感动,我曾经天真而又率直,我只会用自己的躯体表达自己的心! 什么时候,一切不再,并且将是永远 不再? 不要问我,我不想回忆,我陷入往事盲听的第四纪冰期!而往事,却往往无时 不刻存在于,拼命抵触回忆的同一颗心里…… 2000年7 月,约好3 点面试的,我忽然头冒豆大的汗珠,家人担忧地说,要不 …… 我坚决拒绝了,不只为一份工作,还为一种自己也说不清楚的赴命感。 出门时,好天气突然转雨,滂沱大雨倾而如注,扑打着车窗,敲击着南方七月 的城市,发出焦燥难安的热力,令我更是汗如泉涌,一副临刑前的痛苦状。到达目 的地,司机又不顾雨那么大,非让我在对面马路下车,没有力气和他争辨,于是乖 乖付款下车,淋着雨,慢慢踱入未知…… 公司一片安静,几个女孩各处各位,静静地忙着,我浑身湿透,进退不是时, 一个坐在电脑前的女孩发现了我,有事吗? 啊?我一副茫茫然的样子,确实有一刻,忘记了自己是来面试的! 面试的吧?她皱着眉问,黄头发白皮肤的人,总让我感觉冷漠,而她这一皱眉 更令我不期然打了一个冷颤! 是!我有点不想理会她的敷衍,心想,看她年纪和我差不多,应该不是面试我 的人吧,用不着对她客气的。 喔!她懒懒地绕过位与位的屏障,来到我面前,稍一犹豫,说,跟我进来! 进去,是另一间办公室,两个位,没人坐,但电脑开着。 你用这部电脑,然后写一篇文章吧!她指了指电脑,无甚表情的安排,想了想, 随手拿起一张报纸,指着上面一篇人物专访,就写这个人吧。 说完她就出去了,留下还未缓过神的我!衣服由冷渐热,吸纳着我的体温,我 坐在陌生的地方,写着一个毫不认识的人,感觉自己也许是天下最白痴的面试者, 一面分神,一面乱敲键盘,用得最多的,仍是删除键,一如我心,恨不得自己从未 到过这个鬼地方! 敲完一篇狗屁不通的文章,那个女孩看也没看,只问,存了吗? 嗯,我答得如蚊叫,实则心里极不想答! 再没有多余的话,她让我回去,稍后自会联系我。 出其不意地,一个星期后,这家公司通知我上班了。 那个女孩,是一个设计,不是什么高职位,但深得老板赏识,颇有地位显赫的 感觉,名字是流!一个美专毕业的中专生,在学历当道的今天,依然处于热手之势。 她很有灵气,这是大部分人对她的评语。 第一天上班是无聊的,一个同事见我无聊,于是让我折纸条:在小纸条上写1 至200 的阿拉伯数字,然后折成一小块,说是晚上有晚会,要用这些作编号抽奖! 折完纸条,就只能坐在位置上看同事进进出出。玻璃桌,DIDADIDA的闹钟,饮 用水难以入口的清淡味,陪我渡过了一个上午。 中午是休息的,忙碌的办公室忽然被另一种沸腾代替。 流在这个时候才闯进公司,说是闯,实在不为过,风风火火的,突然撞了进来, 令在场的人都突然愣了,看是她,大家都显得分外开心,招呼吃饭招呼一些无关痛 痒的小事。 12点才上班?我心里嘀咕着,不太认可的,而每每此时,我的眉头是无法舒展 的。 她显然捕捉到了我的与别有异,看了我一眼,明黄的眸子,闪耀着宿醉的不清 醒,竟然令我有种错觉,很美! 此后相识相熟,我清楚知道,流非常喜爱夜生活,常常流连酒巴,幸而公司对 其宽容,在其贡献与不守常规之间,给其极端自由,近于散漫吧,在我看来! 那个下午,我便被流调遣到了晚会现场,参与布置。去现场的路上,她不愿意 坐公车,而要我和她一起坐的士,坐在后座,无意在倒后镜中望到流面无表情的雪 白的脸,想起前些日子看的一出戏,好像是黄百鸣吧,在戏中,在车内,望着女主 角,自己造梦似地暗笑,说了一句,今日与你同车,改日与你同居。在白话里,车 与居可是一个音的。 有点莫名,那句话却迥旋不去。戏名是《皆大欢喜》吧,我跌进戏里。 日子就这样开始,上班下班,在公司我很少说自己的事,越是这样,公司同事 越对我的事好奇,她们常常用对孩子说话的语气来与我玩乐,而往往,比我大一岁 的流,显得更像小孩。 介于女人与女孩之间,流显得难以捉摸。 然而,纵使她穿着卡通的外衣,做着一些成人不应该做的幼稚事情,显得那么 快乐与童真——原本做人稀里糊涂的我,还是准确无误地,看到了她深深的脆弱与 寂寞。 太过清楚地看到一个人的内心是非常可怕的事,比如我,就为此,觉得自己有 必要令流快乐起来。 许多故事的错误,在开始时。只是当事者看不到,或者看到了,却自欺欺人地 为错误披上自己也是动容的外衣,谓其绝对值得! 流的童年并不快乐,父亲瘫痪在床,母亲坚强地支撑着整个家庭,家中除流与 其姐姐外,再无孩子,而在那个小城镇,家中男丁稀少或不强,足以导致被外人欺 负。 流性格里有非常重的自卑,同时,有着非常敏感的触点,她习惯用坚强的外表 掩饰自己的害怕,这种做法就像一些女人不化妆不敢出街不是因为不美,而是因为 对自己没有信心!她并非天生坚强,她只是因为太脆弱了。 对于过去,流不是太热衷于讲起,可她无时不刻能够在今天寻获过去的影子。 她喜欢比自己大的男人,我感觉她在寻求一个父亲的代替,而,她为爱总受伤。 第一次恋爱失败的时候,恰巧是我认识她不久后的事。 那个男人,在得到了流后方说,自己与她根本不可能!流为此消瘦,原来白胖 的她,脱落得神形憔悴,公司同事一设计是她的死党,虽然对其极好,却是不可多 得的大喇叭,流的事情,公司上下全都了如指掌,仿佛大家一同见证过! 原本活泼闹喳喳的她,忽然沉寂了下去。眼睛总是肿肿的,她开始了漫长的失 眠期。 无聊而又不太多问题的我,成了她此时的依赖。 她在我住的小天地里,听着音乐安静地睡去,醒后,她说,那么久以来,她第 一次睡得那么安稳,尔后,她几乎 一直住我那,心情在表面看来,似乎是好了, 她又再开始了看似没心没肺的快乐! 虽然知道她在伪装,也心怕她会深夜躲于被褥间暗自流泪,但我相信时间才是 真正治愈伤口的良药,于是,除了给予她更多的关心外,我从不过问她的心情! 我们真正打算住到一块,是我们相识一年之后。 一个二室一厅的居室,在闹市的一个小区内。 把大房间让了给流住,因为,她说,她想长住下去了,和我! 我们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大部分时间,在外吃,间或煮一次,常常忙到最后 满桌菜却没胃口吃。 没事的时候,流总爱在我的房间里玩电脑,她知道我爱上拉拉网站聊天,她没 有太多惊异,只是劝我少上网,不要浪费时间。 我总是笑而不答,一些事,不是说能说得清楚的,与其乱说,不如不说。 彼时亦是夏天,天气太热,流爱在回家的第一时间,把外裤脱了,只穿短裤或 索性只穿内裤。偏偏她的内裤多属性感的,通花蕾丝,加上流白皙的皮肤,就算我 不是拉拉,我也会觉得一点尴尬! 相对于她,我穿得可谓太多。 睡觉时,她也不老实,脚若不动着你,似乎就睡不着,我被她逼到床边无路可 退,也不好说她,惟有动也不动任其压,每每睡醒,全身麻木,心里方会暗暗吃惊 自己的坚忍潜能。 一次,两人在床上躺着聊天,说着说着,就打了起来,我跳起来,又扑在她身 上,鬼使神差的,竟然在她的腰上咬了一口。她立时跳下了床,明显的害怕。 那晚,流回了自己房间睡觉,我上一个晚上的网。 笠日,两人在客厅见到,迅速笑了一下,各怀心事地上路上班,无甚交谈。 不久后,流告诉我,她又交了一个男朋友,胖胖的,抱着非常舒服。 渐渐的,流又再恢复迟到早退的习惯,而且每晚都和新交的男友流连夜色生活, 但无论如何,她总是不在外过夜,悄悄的在凌晨2 点回来,悄悄的回自己房里睡觉, 次日清晨我上班时,她便起床洗澡…… 我开始每晚2 点会不自觉醒来,竖起耳朵听她进门后总是深吐一口气的叹息, 她会拍拍我养的猫猫的头,叫它的名字,轻轻的,每个字都软弱,像落在棉花里。 我们一天中惟一的相聚时光,就是中饭时。 把对方喜欢吃的菜给对方,我总是漫不经心地把菜一丢,她总是大呼小叫, 你再像丢垃圾一样给我丢菜,我把菜塞你耳朵里! 说完一笑,夸张地把菜放进口里咬,惹得旁人一阵发笑,上了年纪的同事说, 和你们两个在一起,真是快乐! 可是天知道什么是快乐,我们住一起,一天只见一餐饭的时间。 冬天来得时候,我的一个网友从北京过来了,那是一个P ,她过来,是想我和 一起的。 接这个P 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流在门口等我,说忘了带钥匙。随便介绍了 一下,那个P 和流一样,两人都表现出吃惊的样子,我左右不是,一时只好傻笑! 流拿出一件衣服,说是送我的。 我问, 为什么无缘无故送我衣服? 不可以吗?她大叫一声。 衣服大了,她要拿去换,我死活不让。此后每次见我穿,她都要狂笑一顿。 而那个P 第二天便离开了,她走时留下一句话,说我终于不属于这个圈子的! 不明所指,对于她的到来与离开,我毫无感觉。 过年了,流突然反悔,不愿意到我父母家过年,说要和男友一起,而且,她拒 绝帮我照看我的猫。 她的冷漠,令我年三十发短讯拜年时,故意跳过了她。 年初一时早起时,妈妈突然告诉我,流在年三十晚上2 点曾给我电话,妈妈看 我已经入睡,便没有叫醒我。 她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不回家过年,一个人在外面。妈妈不明白。 我耸耸肩,没有说什么,想起寄居同事家的猫猫,一时仍是难以接受。 就这样,从不关手机地过完了一个年,手机没有响过,甚至短讯也没有。妈妈 也没再告诉我,有我的电话。放完年假回到与她共住的家。 没有人,冰冷的四角天地,显得空旷无边。 我说我要搬了。流把手里的鼠标一丢,回过头,和谁? 我没有答话,望着窗外,表情过于木然,显得决绝。 她若有所悟地低了下头,而她的男友的摩托车声已在楼下依时出现,她没说什 么,走出我的房间,开门,带门出去,车声远离,世界全然安静。 我觉得自己好像有了一个家,这种感觉我好喜欢!……我起身想关电脑,却看 到她在同学录上敲了一半来不及发出去的话! 我等你三个月。她给我发短讯。 以后呢? 我问。 许久没有回音。不禁觉得自己在逼她,也在逼自己。 算了,不要想了。就这样吧!我按完这些字,就把手机关了。 其实此举多余,我把手机再开着的时候,发现她根本没有回话。 2002年4 月,已经离开公司半年的她,忽然到公司找我,我走出阴冷的大堂, 步向她,她的头发已经不是黄色的了,新发长出,没有再染,黑黑的,反射着明媚 的阳光。 你就像我的亲人,令我感觉亲切。她隔着阳光和我说。 我微微一皱眉,继而,心无杂念地笑了。 感激分离,令什么保存了下来。 我伸出手,把住她的手,她的手温热而柔软,像一颗跳动着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