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离正码头往西约二里地,有一座古庙,是一座立于一座山的峭壁之下,临于湖 坡之上的年久失修的古庙。庙内有关公青石雕像,虽年久失修,只是庙宇破烂不堪 而已,关公像则坚如磐石。三九年,张安寿被日本人木田先开枪打后被日本人乱刀 捅死后,四儿见势不妙,乘混乱当头,逃进了夜巴山森林里。然而阴森森的林子里, 四儿岂能作长久藏身之计?在林子里躲藏三天三夜后,就一路东猫西藏到了高屋岭 码头,想坐客渡过三门湖上屠州山投周小山游击队。 刚刚走上渡船的跳板,就见张胖炎迎面走过来。 四儿只好随他往回走,回到岸上,又被他扯到一片小树林里。 张胖炎说:“你这个小婊子,我早就料到你要到这里来,要从这里走,要过三 门湖上屠州山去,投靠周小山那个王八蛋乌龟壳子去!是啊,没有出路的人,都投 靠周小山那口大棺材里,等我们皇军来给他们盖棺材盖子。” 四儿说:“张胖炎,你既然捉到我了,随你怎么对我,要杀要剐要奸都是由你, 我已经不在乎什么啦!” “是吗?你不在乎什么可我什么都在乎!你害死了我的老爹,害得他不是好死, 而是乱枪和乱刀打死捅死,我唯一的老爹你唯一的老爷,你就想用一个什么不在乎 了结一切?没那么简单吧?” 四儿怒斥说:“不是我害死你爹,哦不是你爹,是我爹!是我爹被你害死了! 是你引来一帮鬼子和汉奸,把我爹害死了!你还有脸说你什么都在乎?你可是愧对 我爹的亡灵,你要是有一点我爹的节气,还是个孝子的话,你就该自裁在我爹的坟 前,以赎你的罪过!可是这是我白日说梦话,想你有什么节气,那是我痴心妄想! 你是个什么东西啊?算了,我不想多说什么,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无非是一死, 无非就是让我死得比死还难受。我什么都不怕,我准备面对冲我来的一切那怕是上 刀山下油锅的痛苦,直到升天与我爹见面!” “哈哈哈哈。”张胖炎大笑起来,“我的四儿,我的丫头,你想得好简单!你 想想,我会让你轻易死掉吗?”张胖炎一把抓扯起四儿的头发,前后左右旋起来, “你给老子好好看看,这边,有什么人没有?这边,有什么人没有?还有这边和这 边,有什么人没有?啊哈,没有,一个人也没有!在这里,就只有你和我,只有你 和我你知道不知道?你个小婊子!你害得我好惨啊!我的爹,就是你这个小婊子害 死的!不是日本人杀死的,就是你这个小婊子害死的!你以为我杀死你,凌辱你, 把你五马分尸就报仇了吗?没有那么简单!我没有带一个伪军来,没有带一个日本 人来,没有带吴睡莲来,就我一个人来了,来这儿等你来了。你懂不懂为什么啊? 你不懂吗?” 四儿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是已经说了吗?何必废话!” “我不要你死,也不要折磨你,我要你活得很舒服,很自在,很有味儿。我还 会成全你投靠周小山,到他那儿去抗日,打我们这些汉奸卖国贼和鬼子。好吧?我 张胖炎做得地道吧?你没有想到吧?” 四儿说:“我不相信你的鬼话,你也说不出人话来,我听你说话就像听疯狗叫, 恶心死了!” “你不相信我张大队长了?啊是的,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张大队长。你嘛, 也不必要有资格相信我张大队长,因为你就是我家里一个丫头而已。” “张胖炎,张大队长,汉奸走狗,你真可笑!我是没有资格相信你,我也不想 要什么资格相信你。我还是那句话,随你怎么办。日本人,你们来,我在这里,我 要你们全体来对付我,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四儿忽然大喊起来。 张胖炎吓了一大跳,顺着四儿的眼光扫过去,只见五六个日本人扛着青天白日 旗正向这边走过来。那是沿湖巡逻的鬼子,他们还没有看见张胖炎和四儿,四儿一 喊,鬼子的目光就全投向张胖炎和四儿。 张胖炎一把扯起四儿狂奔,向林子深处狂奔。 “张胖炎,你这个狗汉奸,你跑什么?你就让日本人抓住我,杀了我!要是不 杀我,我就投奔周小山,打鬼子,杀你这样的狗汉奸!”四儿依然大声地狂喊乱叫, 就想吸引鬼子注意,让鬼子乱枪打死算了。四儿还使劲地往后撑力,阻碍张胖炎扯 着她跑。 张胖炎骂道:“小婊子,我不会让你死得便宜,你想死真没有那么容易,过了 这一关,看我怎么收拾你!”张胖炎劲大,把四儿扯着往林子深处连拖带跑。 “八格亚路,站住的。你们的,什么人的?站住的!”鬼子们见一男一女在慌 乱中跑着,来劲了,一齐追赶。紧接着,子弹也追上来,从他们两个人头上,身边, 乃至于胯下飞过去,就是没有钻进他们两个的身体。 日本人的枪法真臭,四儿心想,要是准一点有一粒子弹钻进张胖炎的心头,我 的愿望就达到了。 “趴下,你给老子趴下!”张胖炎扯着四儿狂奔一阵子后也感到力不从心,四 儿老是往后撑,很费力,就不想跑了,用力一把把四儿按在地上。 张胖炎也趴在地上。 日本人越追越近,眼看就要把脚踏在他们两个身上。只见张胖炎猛地弹起来, 双手的枪,一只是他老爹的驳壳枪,那老掉牙的驳壳枪,一只是锃亮的橹子枪,日 本人给他配的橹子枪,左右开弓,叭叭叭!叭叭叭!一只枪开了三枪,共六枪,六 枪一枪也不浪费,六颗子弹一个鬼子脑袋吃了一颗。不到十秒钟时间,都躺在地上 流脑浆子了。 “老子叫你们追,你们还不是怒了头,看见了花姑娘!”张胖炎骂道。 四儿睁大眼睛,傻得不知天在哪地在哪自己在哪,脑子里一片空白。 接着被张胖炎抱起来,就不知抱到什么地方去了。 等四儿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座古庙里,上头是关公坚如磐石的雕像。 “啊,你个小婊子醒了?” 四儿说:“胖炎哥……” “住口!你个小婊子给老子住口!不要以为老子杀了几个日本人,就改变什么 立场了。那是他们看见你想你的心事,要****花姑娘!你以为他们打不死你,他们 就是想抓你活的,要玩你!要是在以前,我还会鼓动他们玩你,现在不一样了,我 老爹死了,现在我要你成为我与你两个人之间的事,我不要任何人插手我和你之间 的事,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只有我和你两个人来解决。谁插手我就要谁死!管他 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 “好吧,张胖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在乎!”四儿闭上眼睛说。 张胖炎再不说什么,扑上四儿的身上。四儿认为是****。 然后,张胖炎将四儿捆了个严严实实。 然后张胖炎不知道捣弄了什么机关,就把关公雕像挪动,露出一个容一个人钻 进去的洞,把四儿丢进去。“你就一个人在这个洞里饿死吧!小婊子!” 关公雕像随着张胖炎的话音落定就重重地合上。 不知在黑暗中过了多长时间,等着死的四儿已经进入昏迷状态,却被一口水浸 醒。睁开眼睛,是张胖炎。 “你没那么容易死,我这个狗汉奸不会让你轻易死去。我这个狗汉奸要慢慢地 消化你,让你活着比死还难受。”张胖炎冷冷地说。 四儿绝不肯进他喂的水和食。 宁可饿死。 张胖炎举起一只笼子给四儿看:“小婊子,你看看这是什么?老鼠,饿怒了的 老鼠,我要是把它们放在这儿,然后关死洞口,它们会干什么?你想得到吧?不要 我多说吧?放乖一点,不然,老鼠会啃你的肉,吸你的血,让你死又死不了,活又 活不下去,多恐怖啊!” 四儿说:“随你便,狗汉奸!” 张胖炎把笼子门抽开一点点说:“你给老子好好想一想,一口答应老子,老子 决不再多说一句话。你说,你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四儿看看那些老鼠,心儿抖起来。 张胖炎看出了四儿的恐惧。 张胖炎说:“四儿,你就按老子的办,只有这样,说不定你还有抗日的机会。 老子不反对你抗日打鬼子杀汉奸,老子历来的观点是,谁有板眼谁打赢!” 四儿想了想就改变了主意,张开口,一口一口地吞进张胖炎喂进的食物。 等四儿精神好起来,就奸了四儿。 就这样,三天两头,来喂四儿,奸四儿,等四儿怀孕。 四儿明白了张胖炎的用意。 四儿说:“狗汉奸,你就是用这个法子报仇吗?” “这个法子不好吗?” “随你怎么样吧!” “我可告诉你,小婊子,我那口子吴睡莲不能给我传宗接代,我就指望你了。” “你也想传宗接代?” “小婊子,不是我想,是我爹想。我是在完成我爹的愿望。” “这么说你就不杀我了?” “等你把伢生下来后,再杀你也不迟!” 四儿说:“我不会给你生伢的。” 张胖炎说:“这可不由你,你不生下伢来,你就永远呆在这个洞里,直到你死, 是闷死,不是我亲手杀死你。而且在你最后断气之前我不停止消遣你。” 四儿流着眼泪。 “没想到吧?张安寿的女儿?没想到是这个结局?老子说了,要娶你为小老婆, 你不认帐,硬是要说你是张安寿的女儿。怎么样?谁赢了?老子!” 四儿骂:“汉奸畜牲!” 张胖炎哈哈大笑:“这个听得很习惯,老子不计较,只要你任老子摆布,骂什 么都听起来舒服。” 四儿知道再怎么骂也没有用,以后就不骂,只是多闭嘴少说话。 半年过去,四儿由对张胖炎的仇恨渐渐转化成一种说不清道不白的感觉。有时 她想,其时,我根本就不是张安寿的女儿,只是他家的丫环,是日本人来了,张安 寿恨日本人的精神让我崇拜他,拜他为爹。 张胖炎渐渐也不再骂四儿为婊子。 这天,她告诉张胖炎说,我已经怀孕了。 “好!” 在确定四儿怀孕后,张胖炎把四儿放出洞来,让她见到了半年之久没见到的阳 光。 山色,水色,人色,真切地让四儿产生重见天日之感。 看看眼前这个人,汉奸张胖炎,张安寿的儿子张胖炎,四儿有一阵子百感交集。 看看湖心搅着波浪的船,四儿感到虚无飘渺。 “现在,你可以上屠州山去投周小山,参加他的义勇军打我们这些狗汉奸和强 盗日本人。至于你想不想去,是你个人的事,你想不想活,也是你个人的事,你是 死是活,我不定你是死是活,由你自己看着办。” 张胖炎说完就下坡,到码头上,上船,向远处的湖水开走。 四儿开始想到死,走到湖边准备投水里,感觉到肚子里发胀,想到肚子里有张 安寿的孙子,犹豫起来。这时改变了主意,要活下去,只要有活路,就挣扎着活下 去,到没有办法活下去为止! 她想,张胖炎为了她毕竟打死六个鬼子,不管他是什么想法,他打死六个鬼子 是事实。 六条鬼子命是为了换一个传宗接代的儿,不能让他失望。 传宗接代,这是张安寿一辈子都在想的事,还是要遂他的心愿。 她就怀着张胖炎的儿上了屠州山。 周小山对她大仁大义,让她生下了张胖炎的儿子,张安寿的孙子,还视张天为 他周小山的儿子。 汉奸张胖炎终于认识到,日本人打得再怎么凶,真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迟早 是要被中国人打败,迟早是要被中国人赶出中国,仅仅是迟早的问题。也认识到自 己迟早落不到好死,罪孽深重,没有人会饶恕他。因此让四儿带着他的种上山去吧, 只有这样,他的儿子生下来才有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