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战俘营中为数不多的医务人员,为保护战俘们的健康,承担了巨大的责任。
收容西方战俘后的头一个春天过得好艰难! 三月间,恶性传染病———黄疸性
肝炎像一个魔鬼悄然闯进战俘营,迅速蔓延了开来。无情的病魔对战俘和俘管人员,
同时作为肆虐对象,双方都一批批地躺了下来,呕吐,发高烧,眼球发黄,面临着
死亡的威胁。各卫生所增设了临时病房,还是人满为患。所谓病房,也不过是几幢
比较隐蔽的民房和几个潮湿狭小的防 空洞,无法接纳日益增多的病人。医生护士
们在昼夜不停地进行巡回治疗的同时,提出了一个制药自救的土办法。他们懂得感
染黄疸性肝炎病毒的重要原因之一,是缺乏维生素B ,便敦促各俘管团队火速派人
到鸭绿江北岸去买谷糠,在夜间装上小船运到南岸,用雨布树枝搭成小篷,遮住火
光,连夜把谷糠炒熟,不论是收管战俘的中国人,还是被中国人收管的外国战俘,
人人一包,必须连续吃,当药吃。不少战俘还说好吃,很香。
吃了炒谷糠,对治愈黄疸性肝炎和防止继续蔓延,起了良好作用。战俘们夸赞
说: “东方人真聪明,穷有穷办法! ”
来势凶猛的传染性肝炎,终于得到了遏制,医生和护士们都松了一口气。否则,
凭俘管处范围内缺医少药的实际状况,必将难以招架,后果不堪想象。
俘管处下属的俘管团和俘管大队,只配有卫生所和卫生队,医护人员少,设备
简单,只适宜于轻伤轻病战俘的治疗护理; 凡是危重伤病战俘,只得送到俘管处总
医院治疗。
总医院设在碧潼的一幢民房中。在日本占领朝鲜期间,这里是一家豪绅的住宅,
内有一个大院,十多间房子,飞檐粉墙,富有东方民族的建筑风格,所幸没有遭到
战火的毁损。总医院成立后,经过突击调配人员和添置设备,从里到外,都算得上
是一家比较正规的医院了。大门上方,挂有“中国人民志愿军俘虏管理处总医院”
的中英文横幅大牌子,各科室和常用医疗器具基本齐全,而最富优势的,则是从国
内来了一批教授级的医疗专家。他们,及时地给许多陷入绝境的伤病战俘带来了幸
运的转机。
深夜,一辆汽车送来一名重伤的美军上尉飞行员。 当天下午,这名美国上
尉还在飞扬跋扈地驾驶他的喷气式飞机,对鸭绿江边的朝鲜村庄滥施轰炸。恶有恶
报,他的飞机被志愿军的高射炮击中,他在跳伞的时候落进了一片火烧林,一根无
情的枯枝从他的左腮刺入,右腮穿出,将他整个身子像一条大鱼似的挂在空中。志
愿军部队找到他的时候,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奄奄一息。战士们托住他的身躯,用
轻柔的动作将枯枝锯断,连同插入腮部的一截枯枝一起,将他及时送进俘管处总医
院。
救与不救,必须在瞬间作出决定。也有人不主张抢救。美军飞行员,朝鲜军民
和志愿军战士都称他们为“飞贼”,提起来都恨得咬牙切齿。多少和平居民死于飞
贼的肆虐; 志愿军在前线能攻能守,最大的困难就是被美国飞贼封锁交通线,并造
成大量的人员伤亡和物资损失。这名上尉飞行员伤得如此奇特,似乎是上苍的一种
惩罚,恶贯满盈,死有余辜; 何况,他的脉搏与血压都到了最低警戒线,抢救并无
把握。与其投入大量珍贵的药品与精力抢救一名垂死的空中罪犯,不如用同样的代
价多抢救几个其他的战俘……
不予抢救的理由,并非全属无稽之谈。可是,关键时刻分秒必争,决不允许开
展民主讨论贻误最后机会。政策就是最高权威,道义责任就是行动指南。领导一声
令下,医生和护理人员们立刻以最快速度,把垂危的上尉飞行员抬进了手术室。
主刀医生是来自浙江省立医院的外科主任汤邦杰,其他几位资深外科专家也同
时走向手术台。
高度的人道主义责任心和高超的医术,终于将这名美国上尉飞行员从死神的怀
抱中抢夺了回来。 上尉很快地恢复了健康,一切正常,连说话的能力也一如往
日,但他却很少说话。有一回,志愿军翻译问他为什么不愿说话,他回答: “请原
谅! 我在接受良知的审判,我很痛苦,所以不爱说话,并非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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