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登陆战革命 鉴于西太平洋地区严峻、不利的战略态势,美国陆军和海军不久就赋予美国海 军陆战队新的主要任务——“以受过高度专门训练、装备完善的远征部队支援舰队, 占领那些必须夺占的岛屿,保证舰队完成其主要任务——打通联接海外驻军的海上 通道”。1921 年,海军陆战队成立“远征部队”,由艾利·科尔准将任司令。为 了清除陆军、海军之间在联合作战时必定会出现的磨擦,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前 身——陆军海军联席局在1927 年颁布了名为《陆军海军联合行动》的指令,规定 了两个军种在登陆作战时的任务和权限。其中陆军的任务有:乘海军提供的小艇向 岸上运动;从登陆小艇上向岸上射击;离艇上岸;占领滩头阵地;组织滩头阵地的 防御;在滩头阵地以外作战。“海军陆战队由于同海军有不问断的联系,在登陆战 的实施过程中,将发挥特殊的作用”。到1929 年,陆军部和海军部的高级文官都 认为,海军陆战队的特殊作用是以人数不多、训练有素的陆战队员进行两栖攻击, 为舰队夺取基地。 美国海军陆战队根据承担的新任务,扩大了在1916 年成立的陆战队航空兵, 派遣第5 陆战团在1922~1924 年间在巴拿马运河区和库勒布拉进行了数次两栖攻 击演习,其中1924 年2 月在库勒布拉的演习有战列舰参加,第5 陆战团的1700 名官兵乘小艇分两波在黎明前向岸上冲击。但演习场面乱七八糟。远征部队司令这 样描述登陆时的场面:“混乱不堪。操纵小艇的海军军官不知登陆海滩的状况,运 载登陆的小艇各行其是,没有秩序,有的小艇一时还迷失了方向,有的开上了登陆 区以外的海滩……战列舰的模拟射击一塌糊涂,对守方的炮兵和步兵没有任何伤害。 小艇在向海滩的航渡过程内,完全暴露在敌方的炮火之下。”更糟的是,各种物资 的装载令人啼笑皆非:食品一天后还未上岸,可邮局在登陆后几小时就建起来了; 医药和医疗器械被放在舱底,得需几天才能取出……。除此之外,参加这次演习的 人数太少,登陆小艇不够,也不适应把陆战队迅速送上岸的要求。为了有专门的登 陆船只,海军陆战队开始研制试验性的专用登陆艇和两栖车辆。其中一种是由科尔 准将亲自监督研制的“部队驳船-A”型。这种船长50 英尺,用两台发动机推进, 船首是一装甲舰首门,放下后就成了跳板,车辆可以通过这个跳板直接上岸。海军 陆战队的另一项试验性工作是将已在陆战场上崭露头角的坦克引入登陆战领域。他 们试验制造的一个专用登陆装备是沃尔特·克里斯蒂制造的两栖坦克。这两种专用 装备就是美国和英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大量使用、为登陆战成功立下汗马功劳的 登陆舰、登陆艇和两栖履带装甲输送车的雏形。 1932 年以后,美国海军陆战队开始着手解决一直困扰登陆战的指挥关系问题, 即登陆部队与海军的关系问题。海军陆战队副司令约翰·拉塞尔少将受命制定一项 组织计划,确定能迅速动员并随舰队出动的陆战队攻击部队的组织结构。次年8 月, 拉塞尔提出报告,建议原“海军陆战队远征部队”改名为“海军陆战队舰队部队。 这支部队是舰队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服从于美国舰队总司令的调遣”。报告获海 军陆战队总司令、海军部战争计划部部长、海军作战部部长和美国舰队总司令批准。 1933 年12 月8 日,“海军陆战队舰队部队”正式成立。 海军陆战队舰队部队在成立之初,尽管是一个旅的编制,但只有1 个步兵团、 2 个75 毫米榴弹炮连、1 个高炮连和2 个飞行队。它是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历史新 起点,也是登陆战革命的开端。陆战队舰队部队的建立,明确规定了登陆部队与舰 队的关系,从根本上消除了陆军、海军在登陆时总要出现的扯皮、忌妒、怀疑、争 吵的老问题。美国海军陆战队明确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彻底改变了私生子的身份 ;美国海军也把陆战队当做自己的一部分对待,当做在未来战争中击败日本海军所 不可缺少的力量,认真考虑陆战队关于两栖登陆战的特殊要求,把两栖登陆战纳入 海军对日作战的作战计划。尽管两者在作战时的一些战术关系细节还有待改进,但 它的成立带动了美国海军和海军陆战队对两栖登陆战的研究、试验的进展,其第一 个果实是1934年在匡蒂科成立海军陆战队学校,培训专门从事两栖登陆战的各级陆 战队军官。第二个果实是现代两栖登陆战基本原则的经典性文件——《登陆作战试 行手册》。 《登陆作战试行手册》的问世是与美国海军、陆军对两栖登陆战的重视和原则 性的研究分不开的。美国陆海军联席局一直在制定一项陆海军在海外实施联合远征 时的总则,并在1933 年1 月颁布。这个原则对两栖登陆明确定义为“在敌有防御 地带实施以海军舰炮代替各师军集团军所属炮兵、以海军飞机代替陆军飞机的进攻”, 确定了战时和战后初期都适用的登陆战实施程序:战斗装载、登陆滩头的选择、航 空和海军的炮火准备、登陆部队的换乘、由舰到岸的运动、滩头的交通组织。这个 总则的原则完全正确,缺点是过于简单,无法照此付诸实施。海军陆战队学院承担 了将这些原则具体化、制定手册的任务。1933 年11 月,陆战队学院的教官和学 员,根据陆战队司令的命令,中断了正常教学,全部投入制定手册的工作。 这是项极富挑战性、想象力的大胆工作,除那个陆海军联席局过于简单的总则 外,没有别的有参考价值的东西。虽然历史上有许多登陆战战例,但除加利波利外, 都是在无防御海滩的登陆行动。海军陆战队学院的教官和学员正在从事一项前人几 乎没有涉足的领域,也没有可资借鉴的经验,更无条规、条例可以根据,所能依靠 的只有常识和直觉。领导手册空中支援部分编写委员会的一位陆战队航空兵上尉这 样回忆编写手册时的情况:“我们在研究登陆战问题时,好象是一手提着灯宠、一 手举着蜡烛,但都无法照亮目标。 我们干脆收起灯宠、吹灭蜡烛,用上帝赐予我们的想象力,向目标逼近……。 我们到达了目标,可又恐惧、又发抖,……担心我们无法为登陆部队提供足够 的空中掩护,为那些根据我们写的这些条例去作战的飞行员而恐惧。”教官、学员 们靠着“上帝赐予的直觉”,伴随着阵阵袭来的恐怖,终于获得登陆战革命性的突 破,在1934 年制定出《登陆作战试行手册》。 《登陆作战试行手册》承认,两栖登陆战与普通的陆战有许多相同之处。 登陆部队在上岸后的战术原则与陆战基本相同。两栖登陆战与陆战最大的区别 是:在两栖登陆作战中,登陆部队必须乘船航渡很长的距离,再换乘某种登陆艇, 只能携带轻武器,强行登上敌占海岸;登陆部队在把滩头阵地扩大到能容纳炮兵之 前,将没有直接炮火支援。《登陆作战试行手册》的制定人完全从未来太平洋战争 岛屿争夺战的实际考虑两栖登陆战问题。由于太平洋的岛屿大小,日军唯一可行的 防御方式就是在海滩上与陆战队和美国海军硬抗。美国海军陆战队没有选择登陆地 点的余地,也不可能在登陆地点上进行战术和战役欺骗,即不可能在进攻地点上达 成突然性,登陆部队刚刚踏上海滩,就要立刻投入战斗。出于这种非常切合实际的 考虑,《手册》从六个方面列举了两栖登陆必须周密考虑的问题:1. 指挥关系; 2.海军舰炮支援;3.航空火力支援;4. 由舰到岸的运动;5.占领滩头;6.后勤, 其中有装载、卸载、补给品和装备的分配。并对这6 个问题作了较深入的研究和规 定。 关于指挥关系。《手册》明确指出:单纯依靠没有统一指挥的陆、海军合作是 加利波利之战失利的根源之一,陆海军须有明确的职责、权限的分工和统一的指挥, 因此必须有统一的两栖登陆战指挥系统,伴之以合适的通信网络把两栖登陆部队的 陆、海、空各部分联系起来。由于海军陆战队舰队部队完全归属于海军,指挥体系 问题在理论上已经解决,《手册》也就以较小的篇幅讨论这个问题。《手册》这样 谈及海军陆战与海军的关系:陆战队的海外远征行动是海军战局的组成部分,登陆 舰队是美国各舰队(即美国太平洋舰队、大西洋舰所属的各舰队)所属的特混舰队, 受海军舰队司令的直接指挥,并由舰队司令确定参加两栖登陆作战各兵种的兵力。 登陆特混舰队是海军攻击部队,由海军攻击部队司令指挥,由两部分组成:登陆部 队(海军陆战队舰队部队或相应的部队)和海军支援群、后者又有舰炮支援群、航 兵支援群、扫雷群、反潜群、运输群、屏护群(担任警戒,如果敌舰来袭向己方舰 队发出警报)和救护群。 这种指挥关系简单明了,海军攻击部队司令是登陆特混舰队的最高指挥官,统 一指挥登陆部队和海军支援群。登陆部队和海军支援群保持平行关系。 这种指挥关系后来在实战中证明在一些复杂的作战行动中过于简单,但克服了 登陆中指挥关系混乱的通病。 关于海军舰炮火力支援。美国海军陆战队充分了解海军舰炮对岸射击时的局限 性,但认为海军舰炮的局限性可以部分克服。对于舰炮无法击中阵地反切面(即山 后)的敌炮兵问题,《手册》建议应发挥军舰在机动上的优势,开至敌炮兵阵地后 面射击。对于舰炮精确度低、难以全部摧毁登陆正面的敌军炮兵和机枪阵地,《手 册》建议以突然的高强度炮击,逼使敌在登陆部队向海岸接近和上岸时躲入掩体, 暂时无法射击。对误伤友军问题,《手册》建议舰炮的射击阵位应在登陆部队的侧 翼,或与步兵进攻线相平行,以缩短距目标的距离,提高精度。为了提高舰炮与登 陆部队的协同,《手册》建议建立舰。岸通信联络网,并组成由海军火力控制人员 为主、辅之以陆战队炮兵人员的舰- 岸炮兵火力控制组,随登陆部队上岸。 关于航空兵火力支援。《手册》认为:两栖登陆战成功的先决条件之一是空中 优势,优势之比至少是3 :1 。航空兵的第一项任务是侦察,虽然航空侦察会暴露 自己的意图,丧失突然性,但以突然性换取目标区的准确情报是值得的。航空兵的 第二项任务是保护登陆部队的换乘,攻击敌方机场,侦察海滩敌火力配置情况。在 登陆部队在由舰到岸的运动中,航空兵将发挥关键性的作用:阻止敌机袭击登陆部 队,施放掩护登陆部队的烟幕,引导登陆船只抵达预定的海滩。在登陆部队上岸、 舰炮火力向纵深延伸后,航空兵的俯冲轰炸机和攻击机将取代海军舰炮炮火,压制 海滩上的敌火力点。与此同时,航空兵还要派出观察机,为海军舰炮指示目标,避 免误伤。在登陆部队建立了巩固的滩头阵地后,航空兵的任务就与陆战中的任务相 同。《手册》认为,在航空兵作战的初始阶段,海军的舰载机将承担主要任务;海 军陆战队航空兵将借用海军的飞机,参加侦察、舰炮校射、对岸攻击等行动;一俟 机场建成,海军陆战队的岸基飞机就将承担航空兵作战的主要任务。《手册》还建 议海军陆战队应有一艘或数艘属于自己的航空母舰。①《手册》承认,在两栖登陆 战中最大的困难是航空兵与海军舰炮、地面炮兵和第一线部队的协同问题,建议所 有的飞机都装备能同时进行机一舰、机一陆、机一机联系的电台。由于当时电台机 件失灵斯空见惯,《手册》还建议制定多手段的联络方法,如:灯光、旗语、布板、 信号弹、火箭、地标等等。 关于由舰到岸的运动。《手册》指出,由舰到岸的运动是两栖攻击的真正开始, 不是把步兵送上海滩的简单过程,而与陆战中的步兵进攻相似。陆上的步兵进攻先 以炮火准备开始,以炮火压制敌前沿的火力点,步兵以疏开队形向敌前沿推进。当 步兵即将到达敌前沿时,炮兵火力突然向纵深延伸,步兵趁敌人尚未占领前沿堑壕 工事前跃入堑壕,占领敌前沿阵地。两栖登陆战中的由舰到岸的运动与步兵进攻相 同,只是换乘了登陆船只,地面炮兵变成海军舰炮,登陆船只以疏开队形向海岸接 近,并以船上的火器向岸上射击。 当登陆船只即将冲滩的时候,海军舰炮突然向纵深延伸射击,登陆部队冲上海 滩。所以由舰到岸所要解决的主要问题是:登陆部队迅速完成从运输舰到登陆小船 的换乘工作;保持疏开队形、迅速而有秩序地冲上指定海滩,以免部队的建制被打 乱,无法立刻投入战斗。为了避免运输舰被敌岸上炮火击中,《手册》建议换乘区 距登陆海滩的距离要在敌大炮射程以外;为了缩短登陆船只的航渡距离,《手册》 建议登陆船只的出发线距海滩应为2500~4000米。为了保证登陆部队上岸后秩序井 然,能立刻战斗,《手册》建议每个登陆船只应组成许多编队,每个编队由一名海 军军官指挥,沿事先用俘标标定好的航线前进,把一支成建制的部队送上指定海滩。 每个登陆编队的出发时间必须相同。 巩固滩头。《手册》把滩头定义为海滩及其邻近地区。滩头的面积必须足够大, 以保证后续人员、装备和补给品的不断上岸,基本不受敌方炮火的侵扰,保证登陆 部队有机动的空间,以向内陆纵深推进,之后登陆战也就变成普通的陆战。《手册 》认为巩固滩头存在二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登陆部队在登陆的初期火力太弱,在 第一登陆波至少要有轻炮和轻型坦克,而要运送轻炮和轻型坦克上岸,就需有特别 驳船。《手册》因此建议发展登陆艇和水陆两用坦克。第二个问题是海滩的秩序。 随着人员、装备和补给品的不断上岸,狭小的滩头如果不加控制,必定会出现混乱, 使部队陷入难以行动的困境。《手册》因此建议成立由陆战队队员为领导、由海军 人员、海军陆战队人员组成的滩头海岸协调组,处理有关海岸秩序的各种各样的杂 事。阶调组要随第一登陆波或第二波上岸,划定各部队在海滩的分界线,修理船只, 建立通信中心,与舰队的旗舰、火力支援舰和随后上岸并不断向纵深移动的舰- 岸 火力控制组,保持不间断的通信联络,帮助人员和物资上岸,指挥在海滩卸物资的 人员,并负责撤运伤员。在登陆船只出发线,以海军军官为领导、由海军人员与海 军陆战队联络官组成的协商组,负责从出发线到水际线之间的人员和物资往来运输。 这样就形成舰一岸、海滩一内陆的交通秩序控制指挥体系,其中海军陆战队负责从 海滩向登陆战斗部队运送物资的工作。 ① 美国海军陆战队的这一夙愿至今没有实现。但它的“诺拉瓦”级和“琉黄 岛”级> 两栖攻击舰搭载有AV-8B 垂直起落战斗/ 攻击机,与英国“无敌”级航空 母舰具有相同的功能。 关于后勤问题。加利波利战役失败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作战物资装载不合理。《 手册》充分吸取了这次战役和美国海军陆战队历次演习的经验和教训,提出了“战 斗装载”概念,即每一支登陆部队必须在一条船内装载其所需的全部装备和物资, 这些装备和物资必须根据它们在战斗中的轻重缓急的顺序装船,战斗中必需和急需 的物品要放在货舱的最上部,打开舱盖即可取出。 由于登陆部队的装备种类和数量很多,货物在摆放位置又会影响到运输船的稳 定性和适航性,进行“战斗装载”是一项极复杂、极细致的工作,《手册》建议在 每条运输舰上设1 名“战斗装载指挥官”,由运输舰指挥官直接指挥。 “战斗装载指挥官”不仅要对运输舰的性能、各货舱舱位的空间大小了如指掌, 还要对陆战队所有武器装备的用途、尺寸、重要性如数家珍,从而保证“战斗装载” 既能保证战斗的需要,又不会影响运输舰的航行。 《登陆作战试行手册》经过数个委员会的严格审订,很快颁布执行,成为美国 海军陆战队进行两栖作战训练、演习的指导性文件。美国海军陆战队的训练、教学 和演习,都围绕着发现《手册》中的问题并加以修正来进行。 《手册》尽管有许多有待修改之处,但已经准确、细微地构画出实施两栖登陆 战时所要涉及的各个方面和各个细节,不仅对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发展产生了重大影 响,也是两栖登陆战发展史上的分水岭,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美国海军陆战队登陆 作战的理论基础,被誉为两栖登陆战的“圣经”。时至今日,虽有了用直升机和气 垫船进行的“垂直登陆”和“超视平线登陆”,但《手册》所建议的登陆战各项原 项并未过时,《手册》仍被尊为两栖登陆战的经典。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