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军委副主席、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长陈炫华上将一生
中最失败的时刻,莫过于2015年5 月13日上午9 时42分,那一刻,他的脚刚刚迈进
作为中共中央书记处办公地点和中共中央总书记办公室的中南海勤政殿的大门。从
那时起,他就清楚地知道,在这场斗争中,他败了;他的政治生命自这一刻起正式
结束了。
对于今天抓捕蒋联杰的的行动,陈炫华曾经进行了极为周密的考虑,并且对勤
政殿中可能会出现的场景和局面一一在心中作了推演。秦启风的卫队总共有55人,
由中央警卫局局长孔旗总负责,此次秦启风考察西北五省、自治区工作,行程较为
仓促,但是警卫工作反而加强了,孔旗专门从空七师调来十架F--11B战斗机为专机
护航,警卫组几乎倾巢而出,55人出动了49个,由组长梁贲带队;同时专门在北京
至西安的航线上禁航三个小时,中央警卫旅专门出动了一支营级规模的部队提前赴
西安打前站。看来秦启风已经嗅到了什么味道,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所以此次出
京严加防范。可惜的很,他陈炫华的目标恰恰是这次破例没有随行的蒋联杰,家里
面留下的这几个人,能唱一出“空城计”就不错了,秦启风这种风声鹤唳的布置反
而给他创造了便利,这一点,想一想陈炫华都忍不住心中暗笑。他考虑再三,即便
是勤政殿里暗伏奇兵,也没什么可怕的,他现在毕竟还是中国军方响当当的一号,
只要不是公然冲着秦启风本人发难,那些已经习惯于服从上级命令的军人很难挡住
自己。只要能够让蒋联杰开口说话,秦启风在背地里搞的那些阴谋诡计就自然曝光
于光天化日之下。那时候,就算自己不说什么,在月底的六中全会上,吴继涛和陈
家藻肯定也要说话,只要这些老人们开了金口,就算宣判了秦启风的死刑,全体中
央委员会群起而攻之,那时候,辞去总书记职务将是他唯一的生路。这个蒋联杰虽
说是个芥菜子大小的人物,可是街庭虽小干系重大,他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全,没有
他开口,给个天做胆,他陈炫华也不敢直接向身兼党政军三方最高职务的秦启风动
手。
陈炫华甚至想到,一旦事情发展出现迫不得已的情况,为了抓住蒋联杰,即使
必要的时候需要流血他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就算落得个“血溅勤政殿”的罪名他
也认了。这也是他要亲自前来的另一个原因,只要他站在抓捕行动的第一线,就没
有一个穿军服的人敢于向他开枪,同时,日后追究起来,也没有人能够那这一条把
他如何,因为他毕竟是中央政治局常委,有资格带着警卫出入勤政殿,更由于他在
第一线,所以一旦追究起来,那些保护蒋联杰的警卫人员的亏是吃定了。所以他才
要自己的卫兵“该见红的时候也别手软!”
可是,尽管他考虑得如此周密,竟然还是失算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当他雄赳
赳气昂昂大步迈进勤政殿的时候,竟然会看见那样一副令他愕然的场景。
勤政殿里中共中央总书记的办公室,是现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华人民共
和国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胡德鹏的父亲任总书记时修建起来的,外间正对着大门
的是会客室,右侧是办公室,办公室里边还有一个小间,是供总书记休息之所,左
侧是一个24小时不停火的小厨房。陈炫华走进会客厅的时候,如果他看到几名卫兵
黑洞洞的枪口的话,他也就是淡然一笑,毕竟这些卫兵还不敢公然向中央政治局常
委开枪;但是,令他感到万分诧异的是,整个大厅里只有四个人,其中两个人在下
中国象棋,其中一个正是秦启风的首席政治秘书蒋联杰,另外两个在一旁侍立的是
便装警卫。坐在茶几旁的椅子上背冲着他的蒋联杰似乎正在皱眉沉思,丝毫没有觉
察到他的到来;而坐在茶几的对面沙发上面向着门口的这个人却正在看着他。
让陈炫华深感意外的是,他在迈进勤政殿的那一刻迎头碰上的,竟然是老总理
那鹰隼般咄咄逼人的目光!
这是一个非常微妙的时刻。陈炫华并没有停下,仍然以原来的步速一步步走进
殿来,但是,他已经彻底的明白了,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自己这一次可以算
是自投罗网了。
老总理在中国的最高决策层中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作为一个政治家,他的政治
生涯在十二年前就已经结束了,作为一名曾经显赫一时的党内元老,他的黄金时代
早已一去不复返了,在前任总书记吴继涛就职的时候他就已经退出中央委员会了;
但是,老总理的特别之处在于------他是中国唯一一个在退休十年以后重返第一线
继续“为党工作,为国效力”的政治元老;更为难得的是,他除了在国家的金融经
济大政上为赵长春提供一些建议以外,几乎从不过问党内事务,也从不干预秦启风
等新一届中央领导层的决策,是一个真真正正恰如其分的“顾问”!也正因为如此,
秦启风和赵长春反倒对他更为倚重,从而利用他的身份威望和资历对刚刚退休不久
的几位“新”元老形成制衡。
老总理在党内的最高职务是中共中央政治局中排名第三的常委,在政府中的最
高职务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总理,但却从未在军队和中央军委中任职,在军方
没有任何支持者,中国人民解放军中没有一名军官是因为受到他的赏识和任用而被
提拔起来的;他和军方毫无瓜葛。
照理说,按照中国的惯例,像老总理这样的干部极难得到军方的尊重,特别是
退休以后;然而实际上,情况却恰恰相反,老总理的口碑在党政系统的干部当中乏
善可言,在军方将领和民间、知识界当中却倍受推崇。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非常简单:老总理的力量来源于他的人格魅力、来源于他
的功绩和威望。老总理在党内民间素以清正廉洁疾恶如仇著称,这与胡德鹏的父亲
有相似之处。而且,老总理主政中国期间,国库里的储备多了,老百姓兜里的钱却
没少,正所谓:“国富民殷,独穷贪官”,同时,老总理所进行的大刀阔斧的经济
改革和国家机构调整为中国带来了一个经济腾飞的繁荣局面。也正因为如此,老总
理一向与中国的计划经济派格格不入,他曾经在一次内部会议上严厉的批评一些干
部思想僵化,他说:“什么叫资本主义,什么叫社会主义?我看只要是共产党干的,
就叫社会主义。”同时,他自己也自嘲地说:“我在搞市场经济的干部当中比较有
市场!”
由于老总理在政治上开明廉洁,工作上雷厉风行,对腐败分子毫不手软,不讲
任何情面;又在自己74岁那年带头遵守中央关于废除领导干部职务终身化和加快干
部年轻化步伐决定中关于政治局常委退休年龄的规定,毫不恋栈权位;因而在民间
拥有极为广泛的支持者。
正因为如此,陈炫华非常清楚,老总理实际上是一个绝对动不得的人物。就算
他陈炫华敢于“血溅勤政殿”;却也不敢动老总理半个手指头,一旦87岁的老人有
什么意外,他在民间、在基层士兵当中的名声就算臭到家了!他就真成了中国共产
党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历史上的千古罪人了,没有人会理解他,也没有人会体谅他的
苦心,没有人会思考他这么做的原因。
他缓缓地收住了脚步,抿了抿嘴唇,低下头来轻轻地摇了摇,用孩子赌气似的
声音低低骂道:“他妈的!”随后嘴角边绽放开一个无奈的苦笑。
老总理那两道全中国家喻户晓的眉毛轻轻地皱了一下,却没有言声!
陈炫华立正了身子,向老总理毕恭毕敬地敬了一个军礼:“总理!”
老总理向他微微一笑:“哦!你来了!是来抓我的吗?”
陈炫华语塞,看了一眼至今为止连头也没有抬过的蒋联杰,不仅有一种牙根发
痒的感觉。真想一挥手让警卫把他架走,却又强忍着这种冲动,他知道,老总理身
边的那两名便衣决非等闲之辈,那是中央警卫局的老局长梁德忠上将(原中共中央
委员、曾任周恩来总理警卫组组长、曾担任了30余年的中央办公厅副主任和中央警
卫局局长)在退休前亲自给老总理挑选的,是警卫中的尖子、高手。而且,一旦双
方发生冲突,自己既不能只挨打不还手由决不能让老总理出现任何意外,这个尺度
太难掌握了!
忽然之间,他感觉到自己实在太可笑了,自己竟然在这场戏中扮演了如此可笑
的一个角色,而直到演完了戏自己才知道导演居然是这个该千刀万剐的蒋联杰,世
界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他走到沙发旁,拿了一个圆圆的棉绒垫子轻轻地塞在了老总理的腰后,口气轻
松的说道:“哪敢呀,小鬼见了阎王爷俩腿都打哆嗦;你有这么个老毛病还坐得这
么直,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老总理浑身一震,同样的话,十几年前在九江的大堤上陈炫华也对他说过,那
时陈还是广州军区司令员。转眼之间几十年过去,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身边,说道:“坐下说吧!”
陈炫华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他挥手让自己的卫士出去,然后便一屁股坐在老
总理身边,微笑着说:“放心吧!总理,我这个人承认现实,输了就是输了,尽管
输得不服气,也没什么可说的,从现在起,我听侯中央的处分决定!”
老总理叹道:“你这是何苦?”
陈炫华严肃地说:“现在中央的工作路线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这不是我陈
炫华个人的事情,这是我们党的路线,路线是不能错的!像前苏联那样把国家弄得
分崩离析,这种改革的例子是不足取的!”
老总理的面容也严肃起来,他缓缓说道:“炫华同志,我受启风同志委托,有
两个问题要问你,希望你能如实地认真地回答!”
陈炫华静静地望着老总理道:“您问吧!我听着!”
老总理问道:“你是否对中央处理徐松等腐败分子的决定有所不满?又或是另
有看法?”
陈炫华镇定地答道:“我完全同意中央关于徐松问题的处理意见,但是我保留
了一点看法,我认为像这样大的案子应当分开来处理比较好,这样对几省市自治区
的干部队伍影响较小,不至于伤到元气;同时,也避免让群众感到‘无官不贪’,
一揪就是一串,一查就是一窝;这样对我们党的威信不利!”
老总理点了点头,然后两眼紧紧逼视着陈炫华的双眼问道:“第二个问题是,
在2.18大案中,你自己有没有问题?你有没有从中做手脚?”
陈炫华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他忽地一下站起身,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老总
理,激动地说:“总理,我陈炫华当兵当了五十年,没有拿过一分不干净的钱,这
一点请你放心!至于您的问题,我明白您说的是什么!我可以告诉您,广州的那两
个户主不明的银行账号,确实是我授意设立的,我从徐松他们每年的黑钱里边提走
四成四,然后汇入这两个账号,广州军区的同志对此毫不知情,因为这钱一分钱他
们都没见着!”
老总理大惑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再有,这些钱都
跑到哪里去了?这么大的数字,你把它们弄到哪里去了?”
陈炫华平静了下来,伸出食指一指:“这些钱都在那里呢!”
老总理和蒋联杰愕然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却发现他指的竟然是放在会客厅里
西边陈列栏里的“中华”号航母模型。
只听陈炫华声音颤抖地道:“总理呀!你是知道的,我们的经费太少了,太少
了!军队不让经商,每年的预算维持三百万人吃饭穿衣就已经不宽裕,再从国外购
买一些先进的武器,就更加捉襟见肘了!以这样的军费来实现国防现代化,那简直
是开玩笑呀!
那年修泛亚铁路的时候,我一问地方干部才知道,西南的电竟然充裕到了这种
程度,那一年我刚刚接手总部工作不久,就动心了。这实际上是让东南亚几个小国
家为咱们的国防科技工作贡献资金呀!我就向当时的工程副总指挥,贵州省前任省
委书记商云义打了个招呼,安排了专人和他联系。后来商云义病死了,继任的林大
庆只知道广州有两个账户每年必须打点,他也不知道这两个账户究竟是谁的。为了保
密,我没有和广州军区打招呼,其实严伍同志只要问一问沈辰就会明白,这钱其实
全都到总装手里了。沈辰搞嫦娥计划,名义上国家拨了700 亿人民币,实际上700
亿只是个零头,总共是1700亿。造“中华”号,总体造价是320 亿人民币,实际上
是850 亿,这上头的钱都是从这两个账户里拨过去的!这样也好,让外国人知道这
些钱被贪污了总比让他们知道这些钱造航母了要好!”
老总理做梦也没想到这些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巨额赃款竟然派做了这种用场,真
是又好气又好笑!好在这事一查就明白。以前之所以查不出来,关键是没有线索,
否则只要找总装备部的尤强问问就一切都清楚了。中纪委不问,锝到了甜头的总装
是绝对不会把道口的肥肉再吐出来的!他真想看看一向不苟言笑的严伍听了陈炫华
的回答后究竟是一副什么嘴脸。
却听陈炫华感叹道:“自从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我们一直都讲‘以经济建设
为中心’,这本来没有错,但是不能以牺牲国防建设来搞经济呀!把能打仗、打过
仗的老将老帅们全都换下去,让几个连枪都不会放的人来掌管军队!这样军队才会
心甘情愿的‘忍耐’。这是什么逻辑?实际上整个八十年代,军方在国家大政上始
终没有发言权,仅仅十几年时间,我们和西方国家军队拉开的距离竟然又扩大了,
要想赶上何其难也!沈辰的想法是对的,国防建设应当以人为本,形成自己独特的
军事思想。可是古往今来,都是科学技术的进步导致武器和战争平台的进步,从而
促进了新的军事思想的诞生。没有一个先进的武器平台,我们的认识就要受制于技
术的落后,我们就不可能有新的思路新的想法产生!在这一点上,对越自卫反击战
是血的教训,必须牢记!可是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在这个国家,谁听的进去?谁真
正理解?”
老总理的眉头舒展开了,他呵呵笑道:“炫华呀!你有这么多的牢骚怎么平时
都闷在肚子里呢?还说现在中央的路线有问题!我看是你自己的思想有问题!以经
济建设为中心是小平同志的决策,军队要忍耐、要为经济发展让路,这也是小平同
志的思路。你对这个都不满意,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正在这时,一名警卫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陈副主席,不好了,北面起火了!”
陈炫华大吃一惊,匆匆走出打殿,望北看去,只见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烟好像
是从北海的西南角飘过来的。
“那是什么地方?”连老总理都驻着拐棍走了出来“中共中央秘书处!”蒋联
杰轻轻的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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