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战役
麦克莱伦已经把他的大部分军队调往奇克哈默尼河南面,留在北岸的仅有菲茨·
约翰·波特的一支30,000人的增援部队。李决定向这支部队发起攻击。为了达此目
的,他打算将杰克逊的部队从河谷调来,以18,000人袭击波特的翼侧,而半岛部队
的45,000人则横渡奇克哈默尼河进攻正面。这一行动的风险是,当他加强自己的左
翼以进攻麦克莱伦的右翼时,奇克哈默尼河南侧的70,000名联邦军可能冲垮他们正
面对峙的25,000邦联军。然而李了解麦克莱伦,所以认为值得去冒这个风险。为了
使北军产生错觉,李首先派出一个师给在西部90英里处的杰克逊。联邦情报员及时
密报了这一调动。但与此同时,杰克逊却极秘密地利用铁路、公路,把军队运送到
里士满正北,他从那里将能和李发动协同攻势。
这段时间麦克莱伦在干些什么呢?两周来他几乎每天向林肯保证,天气一旦好
转,而“必要的准备工作”完成后,他就开始进军,但同时,他要求政府能否给他
增派更多的兵员。他抱怨说供应匮乏和援军不足,但并没有什么根据。虽然他未能
得到麦克道尔的整军的增援,可是其中一个较大的师已抵达他那里,而且从4 月份
起,他原来的部队已经得到总数达35,000人的增援,6 月20日,他拥有的战斗部队
将近10万人。即使在杰克逊抵达之后,邦联军兵力仍不足90,000人,但麦克莱伦的
蹩脚的情报处竟把此数字夸大为20万——这便成为他按兵不动的理由。然而麦克莱
伦于6 月25日搞了一次武力侦察——显然这便是他久已应诺的进攻的开端。
但在第二天,李部渡过了奇克哈默尼河发动了攻击。从那时起,南军便掌握了
主动权。虽然进攻开始时不甚得手——出人意外的是,失利主要归咎于杰克逊。李
的部署是要求杰克逊的三个师袭击波特的右翼和后方,这将是李军各师进击梅卡尼
克斯维尔村附近联邦军前线的信号。可是素享盛名的杰克逊步骑兵在6 月26日并未
抵达战场。位于中央的由A ·P ·希尔指挥的邦联军先遣师等不及了,遂于下午3
时发动进攻,将联邦军警戒哨逐出梅卡尼克斯维尔,但随即遭到驻守在村东沼泽地
一条小河彼岸的蓝衣军的扫射,伤亡颇重。杰克逊在不到3 英里处听到了射击声,
但未去支援希尔。人们对杰克逊在这一次以及后来以“七天战役”闻名的日子里所
表现的奇怪行动议论纷纭。据说联邦军焚毁桥梁,砍倒树木以阻塞本来就难通行的
道路,使他迟迟不能向梅卡尼克斯维尔村进军;据说李的命令含糊不清,邦联军参
谋部工作失当;杰克逊部队经历河谷战役和后来向里士满的行军,已感困乏;在熬
过几个近乎不眠的夜晚之后,杰克逊本人已是精疲力竭,缺乏生气。不论理由如何,
杰克逊并未像他在河谷那样对半岛发动同样的进攻。
6 月26至27日夜间,波特将他全军撤到盖恩斯磨坊正东的博茨韦恩沼泽地后侧
的坚固防线。李跟踪而至,并于6 月27日下午以57,000之众对波特的已经加强的34,000
人的部队发起全面攻击。杰克逊再一次缓慢地进入邦联军左翼阵地,李的中间各师
接二连三地受到猛攻而后退,直到薄暮时分,全线最后出击,才突破了北军防线。
波特在夜间渡过奇克哈默尼河退却了。
当这场战斗继续向北推移时,大河南面的部队在干些什么呢?约翰·马格鲁德
的演戏才华再一次起着作用。李命令他搞些演习和游行,以这些花招使麦克莱伦认
为他准备进攻。马格鲁德重演了约克敦故伎。他的炮兵隆隆轰鸣;步兵步伐整齐地
前进和后退;军官们站在能听到联邦军前线动静的森林里,佯作向团队高声发令,
有些连队对北军阵地发动短促突击。诈骗术真起了作用。麦克莱伦果然给华盛顿拍
发电报说,他在奇克哈默尼河两岸受到“占压倒优势兵力的攻击”,虽然事实上他
在该河南侧拥有的兵员优势是2.5 比1 。
麦克莱伦决定把基地转移到半岛另一边更加安全的詹姆斯河去。当天夜里,他
便下令部队南撤到詹姆斯河。紧接着,他给陆军部长斯坦顿发出电报,表示当天的
事情已使他不知所措:
因为我部兵力过少,此次战役失利了。……政府不必要也不能追究我对战斗结
局的责任。……我看到那么多的同伴阵亡和负伤,使我只能感到政府没有支持这支
军队。……假如我现在挽救了本军的话,我要坦率地告诉你,我不会感谢你,也不
会感谢华盛顿的任何人。你为了牺牲本军,已经尽了最大努力。电报局里的一个感
到愕然的上校,在拍发电报给斯坦顿之前,删掉了最后两句。
写出这番话的人,居然是个吃了败仗的将领,尽管他统率的军队在人数和装备
两方面都超过敌军。拿破仑说过,战争中真正举足轻重的不是士兵,而是这种人—
—负责指挥的将领。麦克莱伦印证了这一点。
李打算趁联邦军横过半岛撤退之际冲击其侧翼和后卫。他的计划从纸上谈兵来
说是高明的,但师长们执行起来却感到棘手。他们两次袭击退却中的蓝衣军——6
月29日在萨维奇车站,6 月30日在格伦代尔。邦联军每一次都未能很好协调他们的
攻势;在格伦代尔,他们8 个师只将两个师投入了战斗。另外两次杰克逊也贻误了
战机——一次是在奇克哈默尼河上一整天搭桥,而不是涉水而过( 水位已下降) ;
另一次是因对方炮火狙击和白橡林沼泽地一座断毁的桥梁使自己受到制约,而没有
命令各师涉过浅滩,直逼格伦代尔的联邦军侧翼。
7 月1 日,联邦军构筑了一道横过莫尔文高地的坚固的防线,该高地是高达150
英尺的斜坡,两侧是深壑,正面是长而开阔的火力阵地。蓝衣军炮队在正面横列配
置了100 门大炮,另外150 门配置在侧翼,作为后备。这阵地看来坚固难攻,但李
认为,撤退的北军胡乱遗弃的装备就说明了士气颓败。他相信,再发起一次攻击,
在他们抵达詹姆斯河并取得炮舰掩护以前,可能歼灭之。邦联军炮兵发射密集炮火
以削弱敌方阵地,然而,联邦军大炮却发射出犹如外科手术般精确的反击炮火,将
他们的大炮一一摧毁。李决定命令步兵无论如何要发起攻击。用邦联军将领丹尼尔·
H·希尔的话说,随后发生的“不是战争——而是屠杀”。一次又一次的冲击,均被
联邦军发射的炮弹和榴霰弹粉碎了。在莫尔文高地,北军炮兵比内战期间其他战役
更显示出优势。邦联军伤亡有半数是炮火造成的,这对这场战争的每一方的确是仅
有的一次。后来希尔声称,拥有邦联军的步兵和北军的炮兵,他就能举世无敌。
莫尔文高地之役,是“七天战役”最后的战斗。蓝衣军撤退,以便在哈里森码
头休息和重新装备,而南军则医治创伤。虽然李在第一个月的指挥中成就是非凡的,
但他感到失望的是,麦克莱伦未遭到更严重的损失便逃之夭夭。李一反常态,大发
雷霆,对他的一名将军厉声说,这一事态的发生,是“因为我不能使我的命令得以
贯彻执行”。后来李把几名将领从弗吉尼亚战区调走,并把该军的八个步兵师改编
成两个军归朗斯特里特和杰克逊指挥,才纠正了参谋部和指挥机构的弱点。
无论南军统帅部存在什么弊端,都比不上作为作战将领的麦克莱伦的缺陷。在
整个的“七天战役”中,联邦军实际上仅受挫一次——盖恩斯磨坊之战——邦联军
伤亡20,000人,联邦军16,500人( 后者中的6,000 人是失踪者,大部分是被俘者;
如果只计算阵亡者和伤者,南军伤亡近20,000,北军约11,000) 。莫尔文高地之战
结束后,邦联军损失严重。甚至包括麦克莱伦的门徒菲茨·约翰·波特在内的几名
联邦将领,都建议反攻。麦克莱伦不但没有采纳,反而下令撤往哈里森码头,据说
脾气急躁的师长菲利普·卡尼此时曾说:“我们不但不该撤退,而且应该穷追敌军,
攻占里士满。……我对你们大家说,这样一道命令只有懦夫和叛徒才会给予支持。”
在死者与生者中间
像西部的夏洛战斗一样,“七天战役”揭开了东部全面战争的序幕。那么多北
军和南军曾怀着无忧无虑的浪漫主义投入战争,这情怀已一去不复返了。纽约义勇
兵一个团的上校参加半岛战役归来后写道:
出征和归来形成多么鲜明的对照!我们出征时是春天,快活、漂亮,所需的一
切应有尽有。战鼓咚咚响,军号呜呜吹,带有褶纹的洁净丝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秋天未到,我们就踏上了归途,悲伤、疲顿、混身泥垢,军服褴褛……。红色马裤
哪里去了?义勇兵短上衣哪里去了?穿着军装的那些人[ 哪里去了] ?……在威廉
斯堡阵亡了,在费尔奥克斯阵亡了,在格伦代尔阵亡了,在莫尔文高地阵亡了;受
伤或生病躺在医院里。
战役结束后,那些曾参与掩埋死者的士兵,有时滔滔不绝地描述那令人毛骨悚
然的经历:“那困扰着我们的景象和臭味,简直难以形容——死尸膨胀到原先的两
倍那么大。由于受到恶臭气体和蒸气的压力作用,有些尸体竟然爆裂。腐臭气令人
作呕,……不一会儿我们都感到恶心,并口贴地面俯卧着,我们大多数人大口大口
地呕吐着。”但是,有许多士兵对死亡景象变得无动于衷了。一个新英格兰人写道
:“我们看到死人与看到死猪一样满不在意。”而一个沉思的南军士兵则仔细地说
:“我不可能描述这一转变,也不知道是何时发生转变的,然而我知道发生了转变,
因为我此刻差不多以这样的感情看待一个士兵的尸体,倘若那是一匹马或一头猪,
我也会有同感。”61年的孩子们已经成为62年的老练战士。
随着战争越来越残酷和更具破坏性,双方士兵的相互态度出现了一些怪现象。
一方面,仇恨的程度随着杀戮的程度已逐步升级。“七天战役”以后,一个弗吉尼
亚籍列兵在日记中写道:“祈求上帝替我们向穷凶极恶的敌人报仇。……‘要宽恕
你的仇敌’是上帝的箴言,[ 但是] ,怎能宽恕我们正与他们进行斗争的那样的仇
敌呢?掠夺我们的财产,把我们从家园和朋友那里赶走,在战场上杀死我们最优秀
的公民,罪行确凿,不容宽恕。”另一个南军士兵在1862年春致妻子的信中说:
“教育我的孩子们要怀着刻骨仇恨去仇恨他们,在任何情况下,若不是想法消灭对
方,就永远不许他们见面。”北部士兵作为侵略者而不是被侵略者,很少表现出这
种赤裸裸的仇恨。然而,北军是可以犯下野蛮暴行的。在半岛战役期间,关于南军
虐害俘虏和伤员的残暴行径的许多传闻,在联邦军营中流传着。一个纽约团对此深
信不疑,发誓要以牙还牙。当一个邦联哨兵拒绝他们提出的投降要求,反而射杀他
们的一个伙伴时,激起怒火的纽约州人便把他抓获,正像一个旁观者所报道的那样,
“用绳索套住他的脖子,把他吊在树上,把他那悬空的身躯当作射击靶子,接着割
断绞索把他放下来,用刺刀捅了十几下,随后把他拖到大路上,他们在那里守候着,
直到一长队运货马车把他的尸体辗成肉酱。”
另一方面,南军士兵与北军士兵之间的友善交往已成为传奇轶事。他们操同一
种语言,享有共同的历史和多方面的共同文化,彼此以弟兄或堂弟兄——有些情况
确是这样——相称。他们在安闲的时候,有时把滑瞠枪架起来,以烟叶( 北部很罕
见) 换咖啡( 南部几乎搞不到) ,一起玩纸牌,同声咒骂他们的军官和挑起战争的
政客。7 月4 日,在莫尔文高地附近前哨线之间的一小块黑莓地里,发生了一桩典
型事件。“我们的士兵和北方佬达成了互不射击的协议”,一个南军列兵写道,
“并且都从阵地走出来到黑莓地里,每方的哨所仅留下一名士兵看守武器,一起采
摘黑莓,谈论战事,交换烟叶和咖啡,还交换报纸,彼此和睦而亲切,似乎过去的
七天里未曾发生过一场相互的厮杀。”此类事件——曾发生过多次——反映出内战
的嘲弄和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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