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珍珠港的黑色恶梦 1941 年12 月6 日,星朗六。 在素有“太平洋心脏”之称的夏威夷群岛的首府檀香山(又称火奴鲁鲁),夜 幕刚刚降临,被美军官兵视为“神圣周末”的夜生活,便像醇酒一样迷醉着人们: 光怪陆离的霓虹灯,在黑夜中明灭闪烁,变幻着绚烂的色彩;一阵疯狂的爵士音乐 从舞场里滚滚涌出,在夜空中回荡;海滨大街的棕榈和矮杉的树丛中,醉醺醺的美 国水手挟着情侣在徜徉;在奢华的“太平洋夜总会” 以及“夏威夷桥牌中心”,美国海军军官们纵情声色,酒意方酣..美太平洋舰 队司令赫斯本德·金梅尔海军上将素称生活刻板,但在今天的晚宴上也不觉微醺。 晚上九点半,他忽然想起明天与陆军首脑肖特将军还有一场高尔夫球的约会,便匆 忙走出狂欢的哈莱克拉尼饭店,返回他在麦克拉帕半山腰的寓所。他躺在床上,觉 得格外舒展,不知不觉,渐进梦乡可是,金梅尔做梦也没想到,一支以6 艘航空母 舰为主体的庞大日本舰队,正以24 节的航速,杀气腾腾地向他的舰队所在地—— 距檀香山西北约9 公里的珍珠港迅猛扑来! 12 月7 日(东京时间为12 月8 日),星期日,7 时55 分,由183 架日机 组成的第一攻击波,犹如晴空霹雳,自天而降,出其不意地扑向仍然沉睡在晨雾中 的珍珠港。霎那间,日机的吼叫声,炸弹的爆炸声,一下子把珍珠港星期天的早晨 那平静安谧的气息撕得粉碎。炸弹如雨,铺天盖地,浓烟四起,火团升腾。机场上, 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美机被炸得横七竖八、支离破碎、惨不忍睹;海面上,水柱突起, 火光冲天,燃烧的破片在飞旋,一艘艘锚泊的巨型战舰,被炸得东倒西歪,狼狈不 堪,顷刻之间就翻转沉没了。不出10分钟,珍珠港往日的粼粼碧波,顿成一片黑红 色的火海;昔日蔚蓝色的海空,如今已是浓烟蔽日。沉浸在“桃源美梦”中的美军 官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的惊恐万状,有的呆若木鸡,较“聪明”一点的则 以为这是美国海军玩的鬼把戏——选择星期天搞“特殊演习”。 直到8 时,美太平洋舰队司令部才把十万火急的电报匆匆发出:“珍珠港遭受 空袭。这不是演习!” 12 月7 日清晨四点钟,天还没亮,“康道尔号”扫雷艇艇长发现在珍珠港入 口南面约一千米的海面上的一个奇怪的黑影:很象一艘潜水艇,可这艘潜水艇却小 得出奇。那黑影径直向北,朝海港的入口移动,扫雷艇艇长刚看着一会儿就不见了。 可是,他断定自己不是作梦,他用不引人注目的舷灯向正在附近巡逻的“沃德号” 驱逐舰呼叫,示意他发现了目标(不引人注目的舷灯,顾名思义是一种很小的低功 率探照灯,可以转向,可以遮蔽,用点、划发出信号)。“沃德号”的值班军官马 上到驾驶台后面的地图室叫醒了合衣而睡的舰长。“沃德号”舰长是个朝气勃勃、 恃强好胜的军官,这是他首次担任指挥,一心想作出个榜样给人看看。他刚接到这 个报告,就命令全速驶往指示地点,同时命令全舰进入战斗岗位。海面上空空荡荡, 舰上的监听器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声音。“沃德号”舰长下令投了几颗深水炸弹后, 就同“康道尔号”扫雷艇一起周围巡视。两艘军舰转了两个小时,什么也没发现。 珍珠港的入口是一条珊瑚礁密布的航道,航道口在很早以前就布下了一张保护 网(以防鱼雷和潜艇)。战时或者在有战争威胁的时候,几乎所有军港入口都在夜 间布上这种保护网。保护网上有一个“桁条”,又叫大门,“康道尔号”扫雷艇出 港之前,大门打开了,随后还有别的小型杂役船要进出,所以大门依然敞开着。其 它军港也是采用这种令人厌烦的办法。海港防区的值班军官真有些不忍心这样往复 不停地驱使小拖船上的士兵。 6 时40 分,“沃德号”停止巡航后,又收到“大火星号”拖靶船发出的舷灯 信号。“大火垦号”正拖着一块靶子向海港入口驶去。拖靶船示意:“可能有船在 跟踪”。“沃德号”船长站在驾驶台上用望远镜观察着。他看到在“大火星号”和 拖靶船之间有一个非常小的东西,很像潜水艇的司令塔。船长一声令下,全舰官兵 重返岗位,驱逐舰快速向目标猛冲过去,当即开火。 在距一百米的时候,那个假想的司令塔被击中消逝了。“沃德号”围着那个地 方又投了深水炸弹。这时,一架向瓦胡返航的飞机发现了炮击发出的火光,也朝这 个地方飞过来,投了两颗炸弹,随后就飞回基地向值班军官报告去了。 投了一阵炸弹之后,“沃德号”舰长用探照灯向珍珠港上的了望哨呼叫示意: “我在防区攻击了一艘潜艇”。过了几分钟,他怕表达得不够明确,又呼叫了望哨, 进一步肯定:“我们炮击了一艘在防区活动的潜艇,并投了深水炸弹”。他问对方 是否清楚了,还要求对方把信号重复一遍。这样,他才又启航巡逻去了。不管怎样, 这位舰长总算尽了他的职责。 当时,珍珠港拥有一套雷达装置,但还不够完善,能操纵这个雷达的人也寥寥 无几。所以,人们并没有把它用于实战侦察,而是当成培圳技术人员的工具。训练 是在早晨4 时到7 时进行,因为军人们历来认为黎明是一天中最有利于进攻的时刻, 这个陈规还在很大程度上起了作用。12 月7 日那天,和往常一样,早晨4 时到7 时上了训练课。7 时整,参加训练的官兵只留下三个人,一个是军官,他们在历史 上留下了自已的名字。这两个士兵,一个叫洛卡德,一个叫埃利奥特。他俩在瓦胡 岛北部的奥帕纳受训,学习操纵防空警戒雷达。他俩对这个仪器简直入了迷。在荧 光屏上可以发现和跟踪远处或黑暗中肉眼看不见的东西,真叫人有点心驰神往。洛 卡德和埃利奥特总觉得每次训练课时间太短。12 月7 日早7 时,他俩决定继续练 习。7 时零2 分,他们看到荧光屏上出现一群亮点。这些亮点井然有序,编成整齐 的队伍由北面向荧光屏中心——瓦胡岛移动。 洛卡德和埃利奥特测量了一下距离:一百三十二海里,不到二百五十公里。在 珍珠港海域还从来没有见过数目这么可观的飞机。两个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又低头注视着荧光屏。亮点还在那儿,还在不停地移动着。 洛卡德和埃利奥特决定给雷达网总站打电话,也许总站还有人在。 总站果然还有人,是一个空军中尉。他就是那第三个人物。这个军官也在参加 雷达训练。那天,他在总站耽搁了一会儿,正要走的时候,接到奥帕纳雷站打来电 话。说来也不凑巧,这个人又偏偏好猜疑。他想:目前还没宣战,瓦胡岛上的雷达 还没有完全校准,而且全体技术人员又都缺乏经验,既便奥帕纳雷达站的荧光上确 实出现了亮点,那也很可能是预走要从加利福尼亚来的一支美国飞行大队,它们正 好应该在那天早晨赶到,很明显,只能是这么回事儿。中尉没有细想,两个雷达兵 报告的这个编队并不是在预定方向上。况且,这队美国飞机已经事先改变了航向, 当时,瓦胡岛的雷达网还没有配备识别敌我的装置,无法确切地断定是不是敌机。 总而言之,这个中尉没有理睬洛卡德和埃利奥特的报告。他跟这两个小兵说, 他怀疑他们是否真地看见荧光屏上有什么东西,即使真有亮点,那也肯定是美国飞 机。说完,他挂上电话,把总站的门一锁就走了,奥帕纳这边,两个士兵张皇失措, 六神无主,呆呆地望着荧光屏:那些亮点排列得还是那么整齐,还在不停地向屏幕 中心移动。7 时55 分,瓦胡岛的所有机场都被日本飞机炸成了灰烬。 而在珍珠港,美军在4 时到6 时40 分之前发现的潜水艇原来是由两个人操纵 的“袖珍潜艇”。它们由一种特制的潜艇运到离瓦胡岛一百海里以内,其任务是刺 探军情。根据目前所能掌握的尚不十分准确的材料来看,大概有两艘“袖珍潜艇” 成功地潜入了珍珠港。其中一艘(可能就是“康道尔号” 发现的那艘)越过了保护网的大门,绕福特岛转了一圈。福特岛位于珍珠港的 中心,沿岛泊满了装甲舰。“袖珍潜艇”的艇长把通过潜望镜观察到的军舰位置标 在地图上,然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出保护网的大门,再把收集的情报通过无线电 传给日本舰队。尽管这些情报有许多失实之处,但它向日本航队司令证明美国战列 舰确实停泊在珍珠港,他的间谍所提供的情报是属实的(夏威夷群岛有十六万居民 是日本人,占整个居民人数的三分之一。日本马驻檀香山领事利用商业电报向日本 政府提供关于美国舰队行动的情报)。 后来,这艘侦察潜艇遭到一架飞机的轰炸,最后在岛的东海岸上搁浅了。 艇长是一个名叫坂牧的海军中尉,被俘后,从他身上搜出了那张标着美国军舰 位置的地图。另一艘“袖珍潜艇”,不知是由于操纵秩失误还是由于不能坚持潜航, 于8 时35 分浮现在港口的水面上,正好在“柯蒂斯号”飞机加油舰前面。刹时间, 几艘军舰一起开火,接着,“莫纳汉号”驱逐舰就迎头冲擅过去,“袖珍潜艇”当 即沉没了。后来,这艘小潜艇被打捞上来,运到美国,成为海军在战争期间举办的 展览中的新鲜玩艺儿。一艘小潜艇竟然吸引了那么多的美国观众,这在世界上也是 绝无仅有的。 日本在袭击珍珠港的战斗中使用了五艘这种袖珍潜艇,全部报销。 金海军上将曾写道:“虽然有几艘四十五吨的潜水艇参战,但是,这次袭击仍 然是以空袭为主”。三百六十一架飞机从航空母舰起飞,分成三个梯队袭击珍珠港。 研究珍珠港事件的历史学家们不谋而合,几乎一致把空袭过程分为如下几个阶段: 第一步是从7 时55 分到8 时25 分,由鱼雷飞机、俯冲轰炸机出击。从8 时25 分到8 时40 分,“除个别飞机继续进攻外,保持暂时平静”。第二梯队的任务是 高空轰炸,自8 时40 分开始,至9 时15 分止。紧跟着就是第三梯队的进攻,由 俯冲轰炸机冲到硝烟中投弹,一直炸到9 时45 分。轰炸持续时间是1 小时又50 分。 最有效的攻击是由鱼雷飞机进行的。这些飞机使用的是带稳定装置的特种鱼雷, 适用于水位浅(十三到十五米深)的珍珠港。美国人曾认为,由于珍珠港水位浅, 可以排除人用鱼雷飞机攻击的可能性。然而,袭击一开始,几乎相当于驻太平洋战 列舰舰队全部兵力的八艘美国装甲舰(只有“科罗拉多号装甲舰当时正在美国修理) 在5 分钟之内全部丧失了战斗力。 唐纳德·W ·米切尔在《美国现代海军史》一书中写道:“任何一个活着的美 国人都永远不会忘记12 月7 日这天的下午。虽然战争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这个 开端却是当头一棒。可能任何国家都没有遭受过这样的打击。公众舆论顿时哗然, 要求追究责任。不久,太平洋舰队总司令赫斯本德·E ·金梅尔海军上将、夏威夷 群岛驻军司令肖特上将等好几个军事头目都被罢了官。 乍看起来,珍珠港指挥部似乎应该承担主要责任。但是,也应看到,12 月7 日清晨,日、美中间尚未宣战,尤其是珍珠港孤立于太平洋之上,与横槟相隔六百 公里,离当时最近的日本基地(马绍尔群岛)也有四百多公里这么遥远的距离在心 理上造成的影响是值得考虑的。美国最高指挥部曾再三发出警告,珍珠港也采取了 一些防范措施。但是,归根结底,美国人几乎一致认为,攻击珍珠港是冒险,是不 大可能的。事后不久,一个调查委员会的报告人说:“我们是用西方人的眼光看问 题的。我们对东方人的思想、对日本人视死如归的精神状态根本不了解。” 袭击珍珠港的日本“特种潜艇”实际上就是一种自杀性的进攻武器。这种潜艇 长24 米,直径近2 米,排水量为46 吨,载鱼雷2 枚,采用电池推进器,可潜航 5 小时,可以说是一个水底怪物。开始时计划用潜水母舰把官们运到珍珠港湾附近, 使其从水下悄悄地接近美舰,然后施放鱼雷,袭击目标。 这一作战构思和方案是由当时的中尉岩佐直治、松尾敬宇等立志舍身报国的青 年军官提出的。看起来,这和“九死一生”的思想是不相容的。山本司令曾以出击 后将无法回返为理由一度驳回了这一提案。但是,到9 月底,在进一步研究了回收 方法之后,他们又一次提出了申请,山本司令官又以出击人员活着回来的希望为渺 茫为理由再一次驳回了这一提案。可是,这2 名中尉并没有死心,他们又多次向山 本司令陈述这一方案,最后终于打动了山本司令官,于是,山本终于允诺了,并把 它称之为甲种潜艇——海军是这样命名的——同时,下令进一步研究能够活着回来 的可能性。在进行了大幅度的改进后,至11 月中旬终于如愿以偿,至此,“特种 潜艇”的续航时间增大到16 小时。 实际上,“特种潜艇”并不是一种新式武器,上述2 个中尉的构思来自“载人 鱼雷”——日俄战争时曾使用过。1940 年,日本海军终于决定着手制造。1941 年,“特种潜艇”第一号服役,取名为“小潜艇”,开战的当年日本已拥有近20 艘这种潜艇,都是以“甲种潜艇”命名的。这种潜艇是以在舰队决战前后和混乱情 况下进行袭击为目的而制造的(一旦动力耗尽也可以逃脱),而不是为潜入严密警 戒的敌军港的冒险作战而制造的。一旦真需要潜入敌军港作战的话,无疑那是需要 过人的胆量和高超的技术。 现在,当人们冷静回顾一下的时候,谁都会认为那样做简直不可想象,但在当 时这确实是事实。对这一自杀性的作战方案,最后决定了如下10 名队员:岩佐直 治大尉、古野繁实、横山正治两位中尉,广尾彭、酒卷和男两名少尉,佐佐木、横 山薰范、上田定、片山义雄、稻垣清5 名军士。他们分成5 艘“特种潜艇”(一艘 2 人),于12 月8 日上午3 时开始,每隔3 分钟启航1 艘,依次向珍珠港挺进。 计划里应外合,与空袭机群同时发起对珍珠港的进攻,攻击结束后,分别驶向在拉 奈岛以西7 海里处接应的日潜水母舰。 珍珠港入口处附近浅滩密布,在唯一的一条深水航道入口处,美军设置了防潜 艇网,这个防潜艇网只有美潜艇通过时才打开,因此“特种潜艇”唯一的办法就是 在入口处待机,一但有美潜艇通过,即刻尾随潜入港内,据美军战报报道,凌晨3 时50 分左右,扫雷艇“秃鹰”号发现水面有一个黑黝黝的近似小型潜艇的舰只与 之向港口同行,便立即展开了搜索,搜索结果报告说黑影消失了。从上午5 时到8 时,恰好有美扫雷艇进港,日本“特种潜艇” 利用这一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潜入港内。 在珍珠港大偷袭中,当美舰连续发出“注意鱼雷”的警报时,人们才想起了 “特种潜艇”的进击这件事情。大概炸沉美舰的鱼雷中也混杂着“特种潜艇”的45 厘米的鱼雷吧。然而。水底奇袭的结局却很悲惨。有的潜艇机发生故障,导致搁浅。 参战者除不省人事的酒卷少尉被俘之外,其他全部阵亡。 主张使用“特种潜艇”进攻方案发起之一的松尾中尉,因战前去夏威夷视察, 回国已晚,未被选入10 名敢死队员之列,心中极不平静,不久,终于在次年5 月 对悉尼港强行进击的潜战中,一命归天。 在奇袭珍珠港时,日本海军曾计划以27 艘精锐潜艇封锁夏威夷海面,并准备 鱼雷攻击在空袭后幸存逃脱的美军舰只。但是,事实恰恰相反,潜艇部队袭击美舰 的计划不仅没有成功,反而遭到暗算,结果遭到惨败。潜艇部队曾在报告中说: “要封锁已经被严加警戒的港湾和攻击美军舰只是非常困难的。总而言之,潜艇的 主要作战目标就应该是美运输船而不是军舰。”对此,日本海军首脑目瞪口呆,无 言以对,最后,不得不为“消耗作战”的失策而反省。然而,却丝毫没有改变多年 来对潜艇因循守旧的使用方法,强迫潜艇进行不适宜于其特点的作战,结果白白地 损失了兵力。 另一个失败的主要原因是,美军潜艇警戒和攻击战术有了长足的进步,而日本 潜艇的战术及其装备一直处在陈旧落后的状态中。带有雷达的潜艇和不具备雷达的 潜艇交战,就像大炮同长矛作战一样,其结局是不言而喻的。 后来,日本海军本以为莱特湾海战是自已恢复名誉的绝好机会,不料却更加使 自已声誉扫地。被称作“水鬼”,默默地潜入水底浴血苦战的潜艇部队的日本兵们 真是可怜之至! 当时,德国兵器专家在仔细地检查了日本潜艇之后,发现存在两三处大的缺陷, 随即向希特勒作了报告,后来,希特勒赠给日本两艘德国潜艇,以便于日本人模仿 制造,当其中1 艘到达时,这场战争已近尾声,未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在当时的 情况下,把潜艇用于这种作战,收不到任何战果,也不足为怪的。 不过,日军在这次袭击珍珠港中,来势迅猛,干脆利落,把美国装甲舰队打了 个不亦乐乎。星期日那天早晨格外宁静,“加利福尼亚”装甲舰上的一名军官安稳 地坐在房间写着什么。他抬起头来,从舷窗望去,港口熠熠闪亮的水面上是湛蓝的 天空,远处是一座半岛的海滨。只要联想一下地中海某海港在阳光明媚的清晨呈现 出的那种和平景象,就可以想象出珍珠港此时的景致,更能想象出这个军官此时心 情。当警报器拉响的时候,他却认为,这不是搞错了,就是搞演习。这时,船上响 起了士兵们向各自岗位奔跑的脚步声,这个军官戴上帽子就往甲板上跑。他刚从扶 梯跑上来,就觉得船身猛然震荡起来,只见一架飞机飞得特别低,像闪电一样从装 甲舰头上一掠而过。 港口上,爆炸声响成一片,一股股水柱冲天而起,飞机马达的嗡嗡声响彻了阳 光灿烂的天空。 当那个军官向驾驶台上走去时,“加利福尼亚号”又猛烈地冲击了一下,军官 觉得脚下的甲板在向一边倾斜。另一架火流星似的飞机扫射着从头上掠过。当飞机 向军舰甲板上扫射的时候,白天值班的人甚至能听见飞机马达的沉闷的轰鸣和机翼 发出非常急切刺耳的声音。他们看到甲板上迸出一道道奇特的放电火花,那就是子 弹。水兵们跑到已经倾斜的甲板上。那个军官站在“加利福尼亚号”的左后舷上, 看见港口上另一艘装甲舰已经极度向左舷倾斜,眼看就要翻了。那是“俄克拉何马 号”,泊靠在它旁边的“马里兰号” 虽然还直立着,但是已经笼罩在硝烟之中了。“俄克拉何马号”倾斜得越来越 厉害,甲板已经垂直触在水面上,好象被沉重的炮塔压翻了似的。蓝天下,这个庞 然大物无可挽回地倾覆着。 这时,在“加利福尼亚号”的甲板上烈火冲天,浓烟弥漫,从头到尾连成一道 火幕烟墙。油舱重油当即起火。这一切都来得异常迅猛,舰上的官兵,个个如恶梦 缠身,不知所措。那个军官跑到驾驶台的扶梯脚下时,发现很多人一个接一个地倒 在火里,有的即刻被烧得像漆黑的飞虫一样,身子蜷缩在一起,发出熏人的恶臭。 炸弹还在四处爆炸着,弹药舱不久也要爆炸,弹药舱一炸,那就全完了。这时,舰 上有几门高射炮开火了。这样一片混乱的情况下,竟然有人能跑到炮位上开起炮来, 真是令人难以想象。有些水兵躲在船楼底下,疑惑地凝望着天空。突然,一声巨响 盖过了所有别的爆炸声。这回遭殃的不是“加利福尼亚号”,而是“亚利桑那号” 装甲舰:它的船头炸开了。远远望去,可以清晰地看到,不少人被一抛而起,随着 军舰残骸碎片在空中飞舞,原来是一颗炸弹正好掉在“亚利桑那号”的烟囱里,一 直钻进前锅炉舱,把弹药舱炸着了,几百吨重的炮塔腾空而起。舰上的照明设备都 被炸坏了,安全队打着手电筒在船底工作。船向左舷倾斜十几度,一直在缓慢地下 沉,火势依然很猛,简直跟油船起火一样,高射炮还在不停地射击。 这时,海上漂浮着足有三十厘米厚的油层,浮油在燃烧,“加利福尼亚号”和 所有的装甲舰都已陷入火海之中。下面是浓烟烈火,头上又来了成群日本飞机扫射, 想要逃生,就非得潜到油层以下不可。 现在再看“俄克拉何马号”,这艘船的上半身已经淹没在水里看不见了,船壳 倒扣着浮在水面上,像条巨鲸一样,慢悠悠地转来转去。还有一群群的人艰难地栖 息在船壳上,踌躇不安地望着烈焰熊熊的海面。说来真是绝路逢缘,紧靠在旁边的 “马里兰号”装甲舰虽然船头栽进水里,可就是不翻。“俄克拉何马号”上很多人 都在难友的帮助下爬到“马里兰号”上去了。忽然,一颗炸弹在“马里兰号”的甲 板上炸开了;邻近的“亚利桑那号”上火势正猛,船上能撤走的人都往“马里兰号” 上跑。停泊在其它装甲舰中间的“西弗吉尼亚号”中了六发鱼雷,挨了好几颗炸弹, 舰上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军舰随后就沉没了。在这些沉船破舰周围的水面上,油 层还在燃烧,落水的人挤在一起,痛苦地挣扎着,一个个被烧得焦头烂额,已经僵 硬的尸体也夹杂在这些人群之中。 港口里的大小船只冒着飞机的轰炸变换队形,水面上的油层被搅得上下翻滚。 原来泊靠在福特岛加油船坞的“尼奥肖号”油船,这会儿已经离岸,缓慢地向港外 驶去,那些站在尚未被炸沉的船上的人和那些死里逃生游到浮油层以外的人,都呆 呆地望着这艘满载的油船,暗自替它捏着一把汗。“尼奥肖号”移动得还是那么慢, 吃力地躲避着袭来的炸弹,水面上喷吐的火舌不停地舔戏着船帮。“尼奥肖号”船 长想,他的油船一旦在加油船坞旁边爆炸了后果不堪设想。可现在,人们眼看着 “尼奥肖号”慢吞吞地开过来都捏着一把汗,这时,一架日本轰炸机朝“尼奥肖号” 侧滑过来,然后来了一个漂亮的转弯,像老鹰捉小鸡似地扑到油船前头,准备投弹。 在一旁看着的人都以为自己定死无疑了。就在这一刹那,油船上高射炮一阵猛轰, 日本飞机还没有来得及投弹就被击落了。打完之后,“尼奥肖号”加足马力,向港 外驶去。 这之后,珍珠港突然宁静下来。 这段时间就是历史学家们所说的暂时平静。这段时间也确实应该称作暂时平静, 因为,日本第一梯队的主力确实已经飞远了,其余的飞机也不过是在这里或那里投 下几颗零星的炸弹。可是,那时正好在这里或那里挨炸的人就很难意识到这段时间 就是历史学家们所说的暂时平静了。当时正在硝烟弥漫的港口上挣扎的人,多半都 没有这种感觉,因为地面的高射炮打响以后,一直在不停地猛轰。这时,只见从烟 雾弥漫的岛屿中冲出一艘艘大型快艇,耀眼的船身上印着鲜红的“十字”,快艇劈 开污浊的油层,风驰电掣般朝着起火军舰驶去。 这些是“索拉斯号”医疗船派出的救护艇。这些救护艇在军舰旁边泊靠了好一 阵,当飞机冲到军舰甲板上方扫射时,舰上水兵有的四处逃散,有的就地卧倒,而 救护艇上的护士坚持转移着伤员,艇上的水兵有的用锚钩钩,有的用手扒,使救护 艇始终紧靠着军舰的船帮。不一会儿功夫,洁白光亮的救护艇就被弄得满身油渍, 龌龊不堪。救护艇来来往往,穿梭不停。炸弹在海面上时而激起高高的水柱和层层 的浪涛,救护艇不时地剧烈颠簸摇摆。然而,这些救护艇依然穿梭往来,在港口污 浊腐臭的水面上留下道道航迹。据说,许多轻伤员经过在医疗以后,要求重返战舰, 继续参加对空射击。 前面提到的第二艘“袖珍潜艇”就是在暂时平静这段时间里浮现在“柯蒂斯号” 巡洋舰面前的。两分钟后,“袖珍潜艇”就被击沉了。8 时40 分,飞机又猖撅起 来了。停泊在港口南部一个浮动船坞上的“肖号”鱼雷艇中了三颗炸弹,弹药舱被 炸着了。大火冲天而起,在空中形成一个足有一百米高的大火球;巨大的爆炸力震 撼了几百米以外的舰艇。整个港口上,浓烟翻滚,炸声震天。这时,“内华达号” 装甲舰顺利地从一排战列舰后面的泊位上开出来了。当“内华达号”从一艘艘起火 和下沉的装甲舰面前驶过时,站在倒扣在水里的“俄克拉何马号”船壳上的人都情 不自禁地振臂欢呼起来。日本飞机发现“内华达号”往港外走,就疯狂地向它猛袭 过来,企图炸沉“内华达号”,以堵塞港口的航道。“内华达号”在密集的炸弹中 间前进着。忽然,一颗炸弹投中了,接着又是几颗,甲板上顿时火起,黑烟长腾。 “内华达号”。 舰长看到船尾已开始下沉,他有意向左转舵,宁愿军舰搁浅,也要使航道畅通 无阻。“内华达号”最后触在一个军火库附近的海滩上。 金梅尔上将在司令部大楼里眼看着他的装甲舰队被摧毁,束手无策。后来,他 在这场战役临近结束的时候胸部受了轻伤。所有的战列舰都丧失了战斗力。“俄克 拉何马号”在翻覆时,由于桅杆触到海底的泥沙,最后就翻转了一百五十度,扣在 水里不动了,四百多人被扣在船壳里,12 月7 日下午50分(珍珠港上午8 时20 分),华盛顿的美海军部接到了珍珠港拍来的第一份电报:“珍珠港遭受空袭,这 不是演习。”诺克斯读罢电文大声叫喊:“不得了啦!这不可能是真的。那一定是 意味着菲律宾。” 此刻,罗斯福正在白宫二楼圆形书房里,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一只色味俱全的 苹果,一边向他的挚友哈里·霍普金夸耀其心爱的集邮册。 突然,电话铃响了。“我是诺克斯,我们侦获了一份美国太平洋舰队总司令发 出的作战电报。” “不可能!”总统说。 “看来已经干起来了。” “不可能!!” “日本人正在进攻珍珠港。” “不可能!!!” “我将电文念出来:‘美国太平洋舰队总司令致夏威夷所有舰船:珍珠港遭受 空袭,这不是演习’。” “通知所有的舰船和军港!”总统盛怒之下热血沸腾。 “进攻还在继续。”诺克斯说:“我几乎听到炸弹的爆炸声了,布洛克说,这 回我们挨揍!” 总统立即将这一消息通知了赫尔,随即,他一动不动坐了整整18 分钟。 此时,日本两位大使野村和来栖在日本大使馆门口已预备好汽车,正焦急地等 待着《致美国政府备忘录》第14 部分的英文译稿。为了避免“偷袭” 的恶名声,日本政府训令递交该文件的时间是华盛顿时间“下午一时”,即日 机袭击珍珠港前半小时。由于日本大使馆翻译工作迟误,直到下午2 时20分。两位 大使才急急忙忙地走进美国国务院大门。此时,正是珍珠港早晨9 时50 分,日本 第二攻击波机群已飞抵珍珠港上空。 野村将要递交文件,赫尔早已通过“魔术”密码翻译机了如指掌。只见他装出 一副匆匆看了一遍的样子,然后猛然转过身来,两眼盯住野村,愤怒他说:“我想 直截了当地告诉你,我在过去同你进行历时九个月的谈判中,从来没说过一句谎话。 这一点只要看一下记录就会一清二楚。我在五十年的公职生活中,从未见过这样厚 颜无耻、充满虚伪和狡辩的文件。到目前为止,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这个星球上, 竟有如此牵强附会和说出这么多谎言的国家。” 野村正想说话,赫尔挥手加以制止,并用下颚指指门口。“和谈”丑剧就此落 幕! 野村两眼饱含着泪水,灰溜溜地走出了美国国务卿办公室。当两人尚在返回途 中,美国广播电台正在反复广播:“pearlHarbo—urattacked”(珍珠港遭到攻击), 紧张而激愤的播音员已失去平时那种沉着的语调,不时发出颤抖的声音。这一爆炸 性新闻使正在欢度星期日的美国人民受到莫大的冲击。 珍珠港事件后不久,参议员康纳利写道:“美国陆军和海军同床酣睡,被打了 个措手不及。”如今,珍珠港事件的始末已经水落石出,这是军界的一件大事,它 牵涉到许多人的责任,其中包括一些赫赫有名的大人物。灾难过后,海军部长诺克 斯立即乘飞机赶到珍珠港。几天以后,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立即任命了一个 调查委员会。调查工作于12 月18 日开始。委员们听取了一百二十七人的证言, 查阅了无数的文件。所有收集的文件的正文加在一起足有五千页打字纸那么厚。所 有美国人都认为:背信弃义是这场战争的根源。想必是这种观念使整个美、日战争 成了一场不可调和的激战。然而,当珍珠港稍稍平静之后,美国就以军礼相待,收 殓安葬了被击毙的日本飞行员。从安葬时拍的照片上看,棺材安放在墓穴里,美国 士兵持枪肃立在墓穴旁。美国士兵和军人们毫不隐讳地承认攻击珍珠港的日本飞行 员显示了卓越的专业才干。但是,他们痛恨日本。确实,完完全全可以看出,全体 水兵都憎恨日本和日本人,都强烈要求报仇雪恨。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