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种对立的海军战略
我们已经提到,德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几年开始了一项雄心勃勃的海军
建设规划。德国宰相俾斯麦拒绝建设一支强大的适于远洋航行的海军,恐怕这一行
动会激起与英国的海军竞赛。俾斯麦离任后,新皇帝威廉二世被帝国海军部大臣阿
尔弗雷德·冯·蒂尔皮茨含混不清的理论说服了,认为德国远洋舰队不会激起两个
大国的竞争,而更可能导致与英国联盟。在蒂尔皮茨看来,如果德国建设起强大的
舰队,英国人就会寻求与德国人的友谊,而不会向德国人挑战了。
包括蒂尔皮茨和威廉皇帝在内的德国海军规划者们都坚信战列舰是最重要的,
其他种类的军舰只能起侦察和防卫作用。他们赞同马汉的观点,认为骚扰性战争—
—对商船做零星袭击的战争——对海军力量起不了什么作用。因此他们对这种战争
没做什么准备,只把潜艇当成舰队的辅助舰只。因此,战争爆发时,德国人的潜艇
还不足50艘。
正如俾斯麦所预见的,德国人建设一支战列舰舰队的决定引起了英国人的警觉。
新造的德国舰只已不再是只适于北海行动的“短腿”舰只了。英国人正确地得出结
论,认为这些德国军舰是针对他们的。于是当德国人1908年宣布再次扩大自己的造
船计划时,英国人迅速作出反应,在1909年把自己的造船计划翻了一番。蒂尔皮茨
仍不罢休。面对着英法友好关系不断加强,他于1911年请求补充1908年的造船计划。
这时,海军武器的费用正在伦敦产生一种政治问题。1912年英国派其陆军大臣维斯
康特·霍尔丹去柏林去寻求调停,但德国人对达成海军协议的要价太高:如果法德
开战,英国应保持中立。结果是两国参战时海军力量都很强大。然而这两个国家却
都没有形成正确管理海军所需要的既定方针、完整的学说和高层次的组织。
战前几年,皇家海军为严厉苛刻的海军部第一次官约翰·费希尔勋爵一人把持,
这是前无此例的。1904年英国人提高了费希尔的地位,使他优于海军部其他次官。
费希尔充分利用了这一变化。尽管当时的海军第一次官对军事行动没有什么控制权,
但他却在管理、计划和政策方面行使了很大的权力。费希尔一心想使皇家海军现代
化,便实行了一些改革。对这些改革既遭到非议也有人赞成。他支持军官教育,主
张拆毁过时的军舰,赞同能使备用军舰迅速进入临战状态的核心船员制度。他的改
革中引起争议最大的两条是舰队的重新区分和给海军建造象“无畏”级战列舰那样
全部装备大口径火炮的军舰。
19世纪英国的全球性利益指导了它的海军部署。1904年它有9 个舰队驻守在世
界各地。德国海军力量在北海的威胁日益严重,这种分散的兵力部署对英国就很危
险了。费希尔认为多佛尔海峡、直布罗陀海峡、苏伊士运河、好望角和新加坡是扼
守世界水域的战略要地。于是他把9 个舰队合编成5 个,分头把守这几个要地,其
中本土舰队最为强大。实际上英国海军力量的三分之二集中在本国水域,使这种集
结成为可能的部分原因是1902年的英日联盟,1904年的英法协约和与美国友好关系
的日益加强。
费希尔推出了“无畏”级战舰之后,英国本国的战列舰也和其他国家的战列舰
一样显得过时了。费希尔的批评者们说,这样一来英国就丧失了自己在造船竞争中
的领先地位,使德国人在更近于平等的基础上参加竞争。费希尔反驳的论据是,革
新迟早都要出现的,英国走在前面岂不更好。
在皇家海军中那些囿于传统的将军们当中,约翰勋爵很不受欢迎。1910年初人
们指责他,强烈要求他下台。最终他被封为男爵后使他较体面地退休。然而海军中
继续充满了他的影响。他在海军部的继任亚瑟·威尔逊勋爵仍坚持着他的政策。
自1904年起英国国家战略就一直由帝国国防委员会负责。从人们预见到战争并
越来越认为战争是不可避免的时候起,委员会里就展开了如何最好地利用军队打击
敌人的辩论。所有成员都认为海军的任务就是对德进行封锁和保护运输。但是英国
海军中某些种类的战舰力量将远远超过执行这几项任务。辩论就是关于如何最好地
利用这些多余的军舰,怎样最有效地使用英国充足的而且还在扩大的陆军。
海军上将费希尔和威尔逊所拥护的一个观点是,从七年战争和法国革命与拿破
仑称帝时期前三次反法同盟的战争中寻找英国战略的灵感。持这种观点的人们倾向
于边缘战略,反对至少派英国陆军直取敌人的大陆战略。他们认为英国应利用其地
理位置所赋予的机动性和自己的海上优势攻击敌人的边缘位置,寻找敌人的薄弱环
节,用两栖攻击削弱敌人的军事力量,把敌人的部队从主要战区牵引过来,从而打
破其潜在的联盟。他们说,主要大陆战区的战争应该留给比利时、法国、俄国和协
约国所能吸收的任何其他部队。英国应用财政援助的办法支持这些部队,或通过缴
获德国的贸易品,给予经济上的支持,或采用除向主要战线实际派遣大量部队之外
的任何其他支持办法。简而言之,边缘战略就是恢复了“皮特计划”的主要特点,
大英帝国正是在这样一种战略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持反对意见的是英国陆军行动部总监陆军上将亨利·威尔逊勋爵,他认为只有
在大陆战争中把英军主力派往主要的西部战区,别无其他选择。这种观点的产生来
自最终打败拿破仑的第四次反法同盟的战争。在那场战争中,英国陆军在西班牙和
葡萄牙部队的支援下从南部进攻,而俄国军队则与奥地利和普鲁土部队一起从东部
进攻。他们两路夹攻,打垮了拿破仑帝国。这种观点认为,1914年的外交和地理局
势与当年非常相似,可以做出这种决定性的综合方案。德国皇帝象当年的拿破仑一
样已经被包围了,他只能在两条战线上同时作战,此外没有其他选择。大陆战略派
认为英国的最好办法就是马上把主要兵力部署到欧洲大陆上去。
英国首相赫伯特·阿斯奎思想最后确定战略计划,便于1911年8 月23日召开了
一次帝国国防委员会的特别会议,邀请部分内阁成员和陆海军高级军官参加。上午
陆将上将亨利·威尔逊讲述了陆军推崇的大陆战略,下午海军上将亚瑟·威尔逊解
释了海军拥护的边缘战略。在这次会议上好象陆军上将威尔逊的论述更明智些。
现在海军上将威尔逊应该提出一份关于海军支援陆军,特别是立即把英国派遣
军运往法国的计划。如果说这位海军上将作过此类计划的话,那他也只是把这些计
划抓在自己手里。陆军部的霍尔丹在给朋友的信中抱怨阿斯奎思说:“目前这种什
么事情都锁在一个沉默寡言的海军上将脑子里的状况既可笑又危险。”
很显然海军大臣雷金纳德·麦克纳不能或不愿意催促亚瑟·威尔逊行动起来。
阿斯奎思需要一个更果断的海军大臣,他选中了直率的内政大臣温斯顿·丘吉尔。
首相只是让麦克纳和丘吉尔交换了一下工作。
丘吉尔来到海军部,明白自己的首要工作是撤掉亚瑟·威尔逊上将,在皇家海
军中组织起一个与陆军总参谋部相等的战时参谋部,并提出把英国派遣军运送到法
国的计划。
对丘吉尔来说,赶走威尔逊上将不成什么大问题,但组织一个机能健全的海军
总参谋部却困难重重。英国海军军官没有受过适于总参谋部工作的训练。他们缺乏
军事教育,缺乏从总体战略思考问题的素质。
丘吉尔说:“一个海军军官按要求读一本关于海战的书,或通过最基本的海军
史考试,这对其事业和训练都没有重要意义。”他接着说:
“无声的部队”“无声的部队”(The Silent Service)系英国“海军”的别称。
之所以无声不是因为它正专心于思索和学习,而是因为它被日常公务琐事和越来越
复杂、多样化的技术压得透不过气来。我们有的是胜任的指挥官,各种类型的才华
横溢的专家、无与伦比的航海家、优秀的严格执行纪律者、出色的海军军官、还有
那些又勇敢又忠诚的宝贝;但一打起仗来,只能管理军舰的人却大大多于能指挥战
争的人。
德国海军建设规划的持续威胁使英国更加向法国接近了。1912年帝国国防委员
会认为英国必须在本土水域集结更多的舰队。于是根据协议英国皇家海军把其整个
主力舰队召到北海,法国将其全部战列舰派往地中海。
英法两国政府进一步达成协议,一旦发生两国共同参战的战争,皇家海军将保
卫法国的北部和西部海岸。然而这种理解并没有形成一种联盟,1904年的英法协约
和陆军上将亨利·威尔逊对派遣军队在西欧根据法国的战略指挥打击同盟军左翼的保
证也都没有形成联盟。一旦法国遭到进攻,英国政府方面实际上并没有援助法国的
政治义务,但很多英国领导人认为从道义上讲应该帮助法国防卫。
就这样,当奥地利大公费迪南德被刺引起一系列事件,导致奥、俄、德、法的
军事调动时,英国在未来战争中究竟应该起什么样的作用还没有确定。而法国人却
还依赖着陆军上将亨利·威尔逊的保证,当他们得知英国派遣军还没有上路时又吃
惊又不满。直到德国拒绝对比利时的中立表示尊重时,英国内阁才开始进行战争投
票。
1914年8 月4 日午夜,一封电报发给了皇家海军的所有指挥官:“对德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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