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在基地,业余时间不多,但是文化生活还是很丰富的,宿舍每个房间都有广播, 饭堂里有电视,虽然只能看到八点半,其次就是“两个半小时”。早七点,晚七点, 整个部队都要收听,收看新闻联播。报纸只有一份,每天会有人标注出来,由各组 副班长负责朗读。都是一些国家政策之类的新闻。 “各组出人领子弹!”楼下有人大喊一声。我急忙拖着瘸腿爬起来。“你休息 吧,我去!”张振鹤拦住我。“没事儿!”我不能休息,因为我是这个战斗组的组 长,我的懦弱会给全组人带来疲惫。我一瘸一拐地倚着大兰向门口走去…… 所有的弹药只有一个箱子,只有三支冲锋枪、三支手枪的子弹。我让其他组员 把子弹压在弹夹里,自己忍着疼痛站在一边看着。那边连野正在给全组人打气: “我们D7组一定要成为403 最强的,大家要齐心,我他妈就不信了。从今天晚上开 始,睡觉前再完成两个一百俯卧撑、仰卧起坐。”他说完了回头看了我一眼。神经 病,折腾一天了还不够啊。“晚上穿什么啊?”“随便,不,城市迷彩。把匕首都 带上。”没规定,我就想穿新的。城市迷彩在左臂和后背上,都有一块夜光条,根 据任务需要可以撕掉,我拆下塞在上衣的口袋里。大兰伸手把开山刀拿出来,“我 带这个,组长没什么意见吧?”这刀拿在他手里不显大,因为他体格魁梧。 入夜了,我带着大兰和突击手王有为向营门外走去,门口的几只狼狗警觉地立 起耳朵。马上又晃了晃尾巴,回窝里去了。大兰看看那几只狗:“来人都不知道, 没用的东西,还能让人给药倒。”岗哨接过大兰的话说:“它没用,你们就有用了, 你们还没吃药呢,还特种兵呢。”“你妈的你什么意思?”大兰骂了一句。“哈哈, 怎么?今天晚上吃药了?还是枪药呢。哈哈。”几个哨兵在那里大笑。大兰一拉枪 栓,“操你妈,打死你们。”“哎呀,小新兵蛋子儿,跟我比火力呢?”说着就将 重机枪对准我们。“应该先扔手雷……”为子在旁边小声说。“好了,好了,都别 说了,走吧,走吧!”“你们也算兵,操!”大兰扔了一句找面子的话,跟着我走 出营门。 我走在最前面,大兰在中间,为子掐着霰弹枪垫后。“为子你家哪的?”“安 徽蚌埠的。”“口音听不出来啊。”“我们都会说普通话,和家乡人才说方言的!” 大兰插了一句:“哎呀,还会一门外语呢。”为子笑笑。大兰看看四周漆黑的一片 灌木丛:“这晚上能有什么人啊,尽是没事瞎折腾。”“别总闹意见!”我一边制 止他,一边握着枪摸黑向前走。夜为什么静?因为人心静。偶尔传来几声虫鸣,但 是很快那些虫子也睡着了。我们脚下是半米多高的灌木丛,踏到上面,就会产生咔 嚓咔嚓枯枝断裂的声音,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组长,别往前走了。” 大兰小声说。我借助星光,看见眼前是一片茂密的松树林。“这个在我们巡逻的范 围之内,怎么就不走了。”“这荒山野岭的,万一有个什么狼的,蛇的……”我一 听蛇,顿时一个激灵。“你他妈的,这个时候提这个干什么。”我在心里骂道。是 啊,万一有蛇怎么办?“那些是松树,怎么可能有蛇呢?”为子纠正说。我这心啊 舒服多了。“不管有没有蛇,这里是我们巡逻的范围,走……” 我带着头扎进树林。树木到晚上拉的是二氧化碳,加上浓重的松树油子味,感 觉吸进去的跟消毒水味道差不多。这里一看就是没人来过,树枝很低。“我在前面 ……”大兰抽出开山刀,左右飞砍着。正当我们向树林深处前进的时候,突然在右 侧传来一阵急促的“刷刷”声。声音很大,刮得树枝纷纷折断。“停!听那边。” 我喊住大兰。为子一拉枪栓,“有情况怎么办啊?”“开枪!”“万一是人,打死 了怎么办?”“谁没事大半夜跑这里来晃悠。没听郎队说,这里离边境很近吗?没 准就是国外的特工呢。”大兰将刀插进刀鞘,又将背后的冲锋枪持在手中,轻轻地 拉了一下枪栓。我们三个握着枪蹲在原地,听着那边的声音。那边的声音也停了, 树林静了下来。“怎么没声了?”为子问。“我哪儿知道。”“我们过去看看吧!” 我默许,跟在大兰的身后,一点一点地向那边靠近。树林仍然是静悄悄的,只有脚 踩在满地松枝上的声音。“好像是这边啊……”大兰话音刚落,一个身影猛然从一 个地坑里蹿出来,迎面向我们冲过来。“站住!开枪了。”距离不到五十米,那东 西仍然速度不减,向这边冲过来。“开枪!”我命令下达,三支枪同时开火。“哒 哒……嗵……嗵”。为子一下一下地拉动霰弹枪的枪栓,顿时我们被硝烟所笼罩, 那东西应声倒地。“停!过去看看。”我们小心地向前靠过去。“不是人啊?什么 玩意儿啊?”我掏出手电照过去。居然是一只野猪,鼻子还在向外喷着热气,四肢 还在抽动,为子冲着猪头就是一枪。为子又拉了一下枪栓,“他妈的,没子弹了。” “死了吗?”“应该是死了,不动了。”我踢了一下,“组长,遇见野猪算不算特 殊情况啊?”“应该算吧!”我心里突然没底儿了,因为毕竟有弹药消耗了。“枪 都开了,我看还是把它弄回去吧,也有个交代。”我看着大兰说。“这么大,怎么 弄啊?”“咱们几个谁能扛动?”我和为子同时把目光落在大兰的身上。“你俩儿 看我干什么,这家伙足有二百多斤。要不这样,我们把它砍碎了一人一块不就拿回 去了吗?”说着抽出开山刀。“不行,还不弄得满身是血!”“这样吧!我跟为子 把衣服脱了,组长拿衣服。”既然事已如此,不带回点东西肯定是没法交代的。 大兰和为子开始脱衣服,我接过他俩的衣服,把枪支都背在肩上,拿着手电给 他们照着。大兰开始动手,“先剁脑袋吧。”“你家不是农村的吗?没看见过杀猪 啊,哪有先剁脑袋的啊。”为子赤条条站在一边。“我哪儿看见过啊,现在农村也 不让随便杀猪了,得先检疫。”“哎呀,先剁碎再说吧。”我看着大兰穿条小内裤, 挥舞着开山刀,奋力地在那里分尸。每刀落下,鲜血四溅。 这个时候,树林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来人了,肯定是他们听见枪声了。” 所有的脚步声在树林外都停住了。过了一会儿,我听见有人开始进入树林。“别开 枪,是我们!”几束手电照在我们身上。很快其他人从周围包抄过来。“你们在干 什么?”眼前大兰、为子光着身子,我抱着一堆衣服。大兰手持大刀,浑身鲜血跟 一个屠夫一样。“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开枪?”2 号从后面走到近前,郎队用手电 照照野猪,没说话。 我看见2 号右手拿着一把手枪,他用手里的枪指指野猪,“你们打死的?”我 点点头。“让你们巡逻,没让你们打猎,简直就是他妈的瞎胡闹。”郎队突然说: “到底怎么回事儿?”“我们巡逻到这里,听见响声……让它停,它也不停,我们 就……”“野猪成你们家训的了,你让停就停,知道不知道,这是国家二级保护动 物啊。明天处分你们。”2 号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郎队接着问:“是不是野猪攻 击你们了?”“是的!”“是怎么不说啊?”我脑子全乱套了,我知道郎队是在为 我们开脱。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不知道是我们开枪不对,还是猪同志发飙不对。 2 号把手枪揣好,指指野猪说:“你们把它砍成这样干什么?”“想带回去!”我 压低声音说。“还带回去,你们是军人,不是猎户,就地处理。”大兰偷偷地看着 我,所有人聚集在周围,我跟大兰、为子立正站在中间,旁边是光荣殉职的野猪同 志。郎队对我们三个说:“把衣服穿好,就地掩埋!”“是!”“其他人都回去, 就让他们仨在这挖坑。”2 号一甩手走了。 郎队也没说什么,带着其他人走了,我看着野猪,又看看大兰、为子。我们相 互对视了一眼,都扑哧一声笑了,“哈哈,小猪猪,对不住你了,谁让你撞到我们 的枪口上了。”大兰拍拍猪头说。“别感慨了,赶紧挖坑吧。”“这么大一只猪, 得多大个坑啊。”为子用手电从猪头照到猪尾。“多大也得挖啊!开始吧!”“组 长,我有个好办法。”大兰突然兴奋地说。“快说……”“把手雷塞到猪肚子里, 嘣!一炸就都没了。”“你他妈这是什么好主意,开枪我都受处分了,你还让我用 手雷,再说,咱们也没带啊。”我真是无法形容大兰同志。为子一下一下地用匕首 扎着说:“你这个人可真够缺德的了,人家都死了,你还不留个全尸。”“怎么留 全尸啊,都已经砍成这样了。”大兰用开山刀,我跟为子用匕首,在地上开始挖坑。 一个小时过去了,我们才挖了不到半米深,量量猪,还是装不下,没办法还得接着 挖。 “组长,你说这林子里野猪都有,肯定也有其他狼啊虎啊什么的,我们根本就 没有必要挖什么坑,没准哪个动物经过这里,就直接给MIXI了。”“挖吧,别畅想 了,万一2 号非要来悼念猪同志,发现野猪被天葬了,肯定没完了。你没听他说, 这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啊。”我跪在坑底一边挖一边说。“组长,你说野猪是二级 保护动物,那人是几级?”为子在另一边问道。“人当然是最应该受到保护的了, 再说又不是动物,怎么分级啊。”“那我看我们就别挖什么坑了,回去找2 号说理 去,野猪攻击咱们,咱们正当防卫。凭什么让咱们大半夜的在这儿给一头猪挖坑?” “得了,得了,刚才你怎么不说?”大兰把泥土掘得老高。“都别斗嘴了,赶紧挖 吧,再磨蹭,天都亮了。” 一小时后…… “行了,够了,别挖了。”我们开始往坑里拽野猪,这个时候,远处传来汽车 马达声。“别动,听!”我们停下手里的活,果然汽车好像是开进了营区。“这么 晚了,谁啊?”“别琢磨那些没用的了,把猪赶紧埋了吧!”我抓住猪耳朵,使劲 往坑里拖。猪已经死透了,变得异常沉重,拖了几下,才动了一点点。“你们俩抓 住猪腿。”大兰握住猪腿:“真他妈肥实,埋了可惜了。”终于我们将野猪拖进坑 里,正准备掩埋的时候,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们看见树林外一束手电光摇 晃着朝这边跑来。 跑到近前一看是连野,“野哥?真不够意思!我们都干完了你才来。”大兰抓 起一把土就撒了下去。“住手!别他妈埋了。”“什么意思?”“1 号说把猪带回 去。”“他他妈不早说,坑都挖完了。”“1 号开会刚回来……”“那他妈到底听 谁的啊?”我看着地上的坑嚷道。“你跟我喊什么,当然是听1 号的了。”“把猪 拉上来。” 坑是不深,拉下去难,拉上来更难。大半夜的,几个人在这儿折腾了快三个小 时了。最后还是要将尸体带回去。我的手电已经快没电了,光线越来越微弱,连野 将他的手电帽卸下来,举得高高的,“还得分解!”大兰重新脱光上衣,挥舞着满 是泥土的开山刀,继续碎尸。野猪被分解了有四大块,内脏直接掏出来,一股腥臭, 我赶紧捂住鼻子。“组长,肥肠不要啊?”“别肥肠了,赶紧埋了。”大兰可惜地 将一大堆内脏扔到坑里埋了。我拎着猪头,走在前面。他们几个跟在后面。 刚进营地,就看见1 号站在门口。“直接送到炊事班,这可是好东西啊。”我 看见1 号搓着双手说。我们刚进炊事班,就发现几个老兵已经烧开了热水,单等 “东风”到了。“怎么这么多土?”一个老兵埋怨道。我已经累得没力气跟他解释 猪身上为什么那么多土了。1 号这个时候跟了进来。“怎么打的?行啊!”“它袭 击我们,我们就开枪自卫了。”“哎呀,别说那些了,赶紧回去睡觉,明天我给你 们一个嘉奖。”他奶奶的,2 号要处分我,1 号要嘉奖我。到底谁官大啊?“我们 去洗洗吧,我身上也有血。”我看到大兰浑身鲜血,我的衣服也溅上了,没想到第 一天穿的城市作战服因为猪血下了第一水,洗的时候特别心疼。不是心疼衣服,是 心疼自己,因为那衣服沾水后,变得非常坚硬,本身又是防水的。 都洗完了,回到宿舍的时候,天都已经蒙蒙亮了。我躺在那里怎么也睡不着, 耳边还是“哒哒”的枪声,眼前还是野猪血淋淋的惨状。 觉得刚睡着起床哨就响了,浑身上下疼。我看见大兰还在打呼噜,就过去扒拉 他。他伸了一个懒腰,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褥子下面掏出一样东西,我一看竟然是 野猪的两根獠牙。“你拿它干什么?”“不懂了吧?这东西带着辟邪!”为子凑过 来,“杀野猪我也有份,给我一根。”“一共就两根……”“我不要了,你给他吧。” 为子小心地接过去,用毛巾仔细地擦着。 走到外面的时候,很多人看我的眼神非常异样。我看不懂那些眼神究竟说明了 什么,毕竟1 号的奖励和2 号的处分还没下达呢。一上午的训练还是搏击,大概是 昨天晚上休息的少,摔了好几次都没摔过去,实在是没有力气了。郎队把我叫到一 边,让我休息一会,我看着郎队的背影非常感激!我坐在一旁,看着战友们训练。 大兰这个家伙果然体力充沛,把对方摔得龇牙咧嘴的,别人扔他还扔不动。我估计 这个家伙真要到战场上,一般人不是他的对手,他还故意敞开上衣,一根野猪牙不 时在胸前晃动。 午饭不用问大家都知道,野猪大餐,还没到饭堂,远远的就已经闻到了肉香。 队伍在饭堂前集合,我看见1 号和2 号在门口好像说着什么。最后1 号一挥手,走 到队伍前:“讲一下,请稍息。我昨天晚上刚一回来,就听说了G4组开枪事件,这 不是小事,尤其是在我们403 特种部队。枪发给你们,不是随随便便想放就放的, 如果当时是熊猫怎么办?你们也开枪吗?当然这是个比喻,我们这里没熊猫。现在 非战争时期,有关枪械的管理,各分队长班组长一定要严格把关,绝对不能再出现 类似这样的事件。”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当然,问题要看全面,像他们所说的, 野猪攻击他们,如果不采取开枪自卫,我们的弟兄就很有可能受伤,我个人认为处 理得很好,我们特种兵要的就是这种反应,虽然野猪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但是非 常事件,非常处理。组织上考虑到这次事件存在处理过当,所以组织上对G4组组长 赵博做出以下决定,撤除G4组组长职务,组长由副组长代任。”我脑袋嗡一下,难 道说……“但是考虑到该同志为保护组员安全,果断处理,所以组织上决定给予基 地嘉奖一次。在部队没有功过相抵的说法,所以该处理的一定要处理,该表扬的一 定要表扬。我的话讲完了。” 野猪肉什么味,我不知道,脑袋里嗡嗡作响。我有什么错吗?我们不应该开枪 吗?我他妈不开枪行吗?我一边想着一边吃着,为子夹了一块肉放到我的碗里: “组长,别想那么多了,吃吧!”我夹起那块肉,放进嘴里。突然“咯嘣”一声, 我急忙吐出来,原来是一颗弹头。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