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吉尔首访莫斯科 由于丘吉尔执意反对,罗斯福态度不坚决,英美在5 月底6 月初作出的1942 年开辟第二战场的承诺被推翻了,由此引发了一个新问题:英美的决定对苏联会产 生什么影响?如何向斯大林解释?此时,德军的夏季攻势已把苏军赶到了顿河以东 和以南的地区,进而威胁到苏联南方的工业区和里海西岸的油田,苏军正承受着巨 大的军事压力,斯大林正迫切地等待着英美在西欧开辟第二战场,以便从苏联战场 上吸引走一部分德军。然而,在他极为困难的时刻,丘吉尔和罗斯福给他的不是雪 中送炭,而是雪上加霜。自5 月份以后,英美的援苏物资急剧减少。7 月中旬,英 美给苏联运送物资的34 艘商船中,有23 艘被德国人击沉。丘吉尔便于7 月14 日致电罗斯福,建议暂时停止向苏联运送物资。罗斯福接受了这一建议,并通知了 斯大林。斯大林得知这一消息后,极为愤怒,他说,丘吉尔对暂停北方通航的解释 是“完全没有说服力的”,“战争期间,重要的计划若要执行,无不冒风险、无不 受损失”。 他希望在苏联前线形势如此严重的关头,英美不会“赖掉”给苏联的军用物资。 如果斯大林进一步得知英美已决定放弃1942 年开辟第二战场的计划,会不会由于 对英美绝望而同希特勒单独媾和呢?丘吉尔对此又十分担心。他意识到,这可不是 一件小事,弄不好会对苏联与英美的关系产生重大影响,甚至极大地影响战争的进 程。正因为如此,他觉得,通过电报把英美的决定告诉斯大林是不妥的,很难在电 报中把英美的决定解释清楚。他决定亲自往莫斯科跑一趟,把这一重大而又不幸的 决定当面告诉斯大林,亲自向他作出解释。至于能否获得斯大林的理解,他心中完 全没底。8 月5 日,他在给罗斯福的电报中说:“我现在面临的是一项没有多少经 验的任务。”他请罗斯福派负责对英国租借援助事务的哈里曼作为总统的代表与他 一同赴苏联。 罗斯福深知,英美放弃1942 年开辟第二战场的决定对斯大林无疑将是巨大的 打击。他支持丘吉尔赴苏当面向斯大林作出解释,同意派哈里曼与他同行,此外致 电丘吉尔特别叮嘱了一番:“你给斯大林的答复必须十分小心为是。我们必须永远 记住我们盟友的个性以及他所面临的极其困难和危险的形势。当一个人的祖国在遭 受侵略的情况下,我们不可能从世界的角度出发来朝望他进行战争。我想我们应该 设身处地替他考虑问题。”1942 年8 月上旬,丘吉尔先到埃及处理了一些军务, 然后从开罗飞经德黑兰,于8 月12 日下午5 时许飞抵莫斯科。一路上,他想得很 多:十月革命胜利后,他曾多次参与策划和组织对新生的苏维埃俄国的武装干涉; 在希特勒上台之前,他一直视苏联为英国的死敌;如今,希特勒发动的战争把苏联 变成了英国的盟友;自苏德战争爆发后,在开辟第二战场问题上,他与斯大林一直 有矛盾……他深知,自己这次赴苏的使命是艰巨的,能否成功,他没有把握。 丘吉尔到达莫斯科的当天晚上,与斯大林举行了第一次会谈。他首先通报了英 美不能在1942 年开辟欧洲第二战场的决定。他说,英美目前既缺乏开辟第二战场 的兵力,也缺乏登陆艇,但准备在1943 年在欧洲进行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代号为 “围歼”作战计划。他说完后,注视着斯大林忧愁的神色,又补充一句:“我恐怕 我带来的消息不是好消息。”斯大林完全没有料到,当苏联承受巨大压力,一直翘 首盼望英美答应好的第二战场时,英美居然会来这么一手。他愤怒地说,我对于战 争有不同的看法,不准备冒险,就不能获得胜利。我不明白为什么英国人这样害怕 德军。 丘吉尔继续解释说,横渡英吉利海峡并非易事,1940 年希特勒正当力量全盛 时,之所以没有入侵英国,也是因为如此。 斯大林驳斥说:“不能这样类比,希特勒在英国登陆,将会受到英国人民的抵 抗;而英军在法国登陆,法国人民却会拥护英军。”斯大林的这种愤怒情绪,早已 在丘吉尔的预料之中。他事先已想好这次会谈的方式:首先向斯大林通报坏消息, 然后谈一些斯大林感兴趣的问题,等气氛缓和后,再说出英美准备1942 年在北非 作战的“火炬”计划。 于是,在第二战场问题辩论得差不多后,丘吉尔把话题引到了轰炸德国的问题 上。1942 年,英美盟军多次派出空军轰炸德国本土,打击了希特勒的嚣张气焰。 斯大林对盟军的这类行动感到高兴。他说,苏联政府很重视盟军的这类行动,而且 知道,盟军的轰炸正在对德国产生重大影响。这个话题使会谈的气氛开始缓和。 于是,丘吉尔觉得是说出好消息——“火炬”计划的时候了。他说,我不认为 法国是开辟第二战场的唯一地点,“还有别的地点也可以考虑,因此我们和美国人 制定了另外的计划。美国总统授权我来把这个计划秘密地告诉斯大林阁下。”随后, 他简明扼要地介绍了英美盟军打算,1942 年在北非登陆的“火炬”计划。斯大林 怀着浓厚的兴趣听着,不时地提出一些问题,他特别关心“火炬”计划实施的时间, 丘吉尔回答说,不迟于1942 年10 月30日,力争在10 月7 日进行。“火炬”计 划,使斯大林以及与会的其他苏联人都感到一丝安慰。 丘吉尔说:“假苦今年能占领北非,明年就能给希特勒以致命的打击。”斯大 林说,据我理解,“火炬”计划有4 个优点:第一,它会在背后打击隆美尔;第二, 它会威胁西班牙;第三,它会使德国人与法国人在法国发生战斗;第四,它会使意 大利首当其冲。 斯大林如此敏锐的战略眼光和精辟的概括,简直让丘吉尔服了。多年后,他回 忆说:“没有几个人能在几分钟内了解我们大家几个月以来一直争论不休的那些理 由。但他却能在一刹那间了解全部情况。”会谈的气氛已经变得很融洽了。 8 月13 日,斯大林收到的前线战报说,南方战场的形势正在严重恶化,德军 展开的夏季攻势正在向巴库逼近。斯大林深感不安。近两个月来,他一直寄希望于 英美盟军开辟欧洲第二战场,现在看来,已经泡汤了。昨天,丘吉尔又说,英美准 备在1942 年开辟北非战场,实施“火炬”计划,过两个月会不会又泡汤呢?斯大 林不能不担心。他决定抓住英美违背开辟第二战场的承诺大做文章,间接地试探丘 吉尔对实施“火炬”计划的决心有多大。 当天晚上,斯大林与丘吉尔举行第二次会谈。他首先递给丘吉尔一份备忘录, 指责英国拒绝在1942 年开辟欧洲第二战场,使苏军处境更困难,并且破坏了苏军 的作战计划,对苏联“是一个精神上的打击”。苏联认为,“1942年具备开辟欧洲 第二战场的最有利的条件,因为几乎所有的、而且是精锐的德军都被吸引在东线”。 接着,斯大林进一步指责英美粗暴地违背诺言,过分地害怕同德国人作战。他 说,假如英美能像苏联那样试一下,就不会怕德国人。此外,他还抱怨英美没有兑 现向苏联提供物资援助的诺言。 丘吉尔完全没有料到,头一天晚上谈得很融洽,仅仅一天之隔,斯大林的态度 竟然变化这么大(后来,英美许多官员发现,苏联人会谈有一个特点,第一次态度 较好,第二次大肆指责对方,第三次圆满解决矛盾,又非常友好。 这几乎成了苏联人谈判的一种模式)。他反复地回答说,希望斯大林能理解英 美的决定,责备是无用的,实施“痛击”计划不会成功。 斯大林进一步发起攻势,“英美在法国的瑟堡半岛登陆6 至8 个师的兵力应该 是可能的……如果英军像苏军那样对德作战,就不会这样害怕德军了。”丘吉尔有 些沉不住气了。他回答说:“斯大林阁下在谈到俄国陆军的英勇时说的一番话,我 不计较。至于向瑟堡登陆的建议,没有充分考虑到英吉利海峡的存在。”他慷慨激 昂地说:“民主国家很快就要用行动来证明既不懒惰也不胆怯,它们准备像俄国人 一样抛头颅、洒热血……我感到痛心的是,俄国人并没有认为西方盟国在共同的事 业中正在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他越说越激动,而且生怕翻译员漏了他的话,希望 翻译员把每句话都让斯大林听清楚。他一个劲地问译员,“你把这一点对他讲了吗?” “你把那一点对他讲了吗?”看到他这种急于表白的样子,斯大林终于笑起来了, 对丘吉尔说:“你的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精神。我们不必再争下去了,我接 受你们的决定。”他还说:“我喜欢听丘吉尔先生发言的声调”。现在,他确信, 英美关于开辟北非战场的计划是认真的。8 月14 日,他又收到了英国针对苏联的 备忘录提交的书面答复,其中谈到,1942 年英美唯一可能实施的大规模的作战是 “火炬”行动,它既能帮助苏联,又能“为1943 年的战役铺平道路,…… 英美政府对此已下定决心,并且正在以最大的速度进行一切准备工作……我们 决心用一切实际可行的方法援助我们的俄国盟友。”8 月14 日晚上,斯大林在克 里姆林宫举行宴会招待丘吉尔一行。他们一边开怀畅饮,一边愉快地交谈。斯大林 说,若干年前,英国的萧伯纳先生和阿斯特夫人访苏时,曾谈起过究竟是劳合·乔 治还是丘吉尔应对当年武装干涉苏俄负责,当时,我说,劳合·乔治是政府领袖, 他应对这事负责。”我们宁愿喜欢真敌人,而不喜欢假朋友。”丘吉尔听到这里, 插话说:“我是干涉你们的最为活跃的人物,我不希望你有不同的想法。”他见斯 大林满脸笑容,又问:“你已经宽恕我了吗?”斯大林笑了笑,一语双关地说: “这一切都已过去了,过去的事应该属于上帝。”8 月15 日晚上,丘吉尔来克里 姆林官向斯大林辞行。他们就战局等问题广泛交换了意见。当丘吉尔准备起身告辞 时,斯大林突然又邀请他到家里做客。丘吉尔愉快地接受了邀请,随即跟斯大林来 到克里姆林宫内的住宅,在那里见到了斯大林的女儿。斯大林请能喝酒的莫洛托夫 来陪丘吉尔畅饮助兴。席间,斯大林和丘吉尔都拿莫洛托夫作为开玩笑的对象。这 次家庭宴会,使丘吉尔的苏联之行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丘吉尔的这次莫斯科之行,使苏联与英美之间避免了分裂,增强了它们战胜德 国的信心。此时,也使丘吉尔与斯大林加深了相互了解,使丘吉尔消除了对苏德单 独媾和的忧虑。8 月14 日,他致电英国战时内阁说:“他们从来没有不继续作战 下去的意思。我个人认为斯大林对于胜利是深具信心的。”通过这次访问,他更具 体地认识到了苏联面临的严峻形势,同时也意识到,英美放弃实施“痛击”计划, 加剧了苏联的困难。他随后给英国副首相艾德札和罗斯福总统的电报中指出:“我 认为我们必须充分体谅这一点:在他们大力抗战之时,我们不能给予更多的援助, 的确使他们感到失望。到最后,他们仍然吞下了这颗苦药丸。我们现在唯有集中一 切力量,加速实行‘火炬’计划,击败隆美尔”。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