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牛接受新任务 装火车釜底巧抽薪 一 崔英子吊死的消息被地下党报告到北满省委,北满省委又派人告诉了任解放, 任解放招开全体抗联大会,在会上通报了崔英子死的全部经过,却隐瞒了崔英子和 杨小山怀孕离开抗联的事实,追认崔英子为烈士。并通过地下党把崔英子的尸体运 回抗联驻地,和山花,秋香,杨小山埋在一块墓地,任解放亲自在墓碑上为崔英子 刻了碑文。战士们掩埋完崔英子的尸体开往追悼会都陆续散去了,少年班因为只剩 下的张春草,张铁牛和王栓柱三个人,崔英子的死对他们打击很大,特别是张春草, 后悔自己没有留住崔英子才导致这样的结果,不但觉得对不起崔英子和她肚子里的 孩子,也觉得对不起杨小山。在崔英子的墓前,她哭得最厉害,晕过去几次。其他 人都走后,他们三个仍站在墓地,张春草死活不肯走,被张铁牛和王栓柱硬架着回 去。一回到驻地,任解放就派警卫员把张铁牛叫去交给他一项新的任务,因任务紧 急,张铁牛连中午饭都没顾得吃,就整装出发。王栓柱和张春草得到消息赶紧跑来 送他。王栓柱因为给任解放当勤务兵,送了一段和张铁牛道别赶紧回去了,只剩下 张春草陪着他慢慢往前走。 时至初夏,小兴安岭满眼都是绿,绿又绿得不同,高山上的青松是翠绿,高山 下的的白桦是油绿,小河两岸的杨柳是嫩绿,两山之间的草塘是碧绿,就连小河都 被染成深绿。 一阵微风掠过,树上飘下几片树叶,张铁牛哈腰捡起来,用手摆弄着:“春草, 你看,这树叶本该秋天才落的,夏天为啥也有落的?” 张春草也哈腰捡起一片树叶,放在手心掂量着:“现在落的都是残叶,被虫子 咬坏或是被鸟雀们碰坏。” 张铁牛却叹了一口气,眼望着远处:“有些人也和树叶一样,看外表青春年少, 充满活力,可心里早有了伤残。” 张春草停住脚步,歪头奇怪的看着张铁牛:“铁牛,你,你这……” 张铁牛随手揪了路边的一朵野花,扔在脚下用脚踏碎:“比如说他爱上一个人, 可那个人却不爱他,他心里……” 张春草脸一红,为掩饰自己,突然哈哈大笑,用手指着张铁牛,笑得眼泪都流 出来了:“哟,你心里有人啦? 是谁,能不能告诉我?用不用我给你做个红娘?” 张铁牛的脸也红了,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我只是打个比方。” 张春草止住笑,用手背擦了一下笑出的眼泪,同时做了个鬼脸:“这都没啥, 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男女青年到了恋爱的年龄,谁的心里能不装个人?”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继续向前走着,来到一条小溪边,都不约而同的停住脚步, 蹲下身用手捧着河水洗脸,洗完后张铁牛先站起来,眼望着不远处小溪流进了小河 , 用手指着小溪说:“春草,你看,这小溪围着这山转,这山不出名,这水也就没 名。如果这小溪要是在黄山,庐山这些有名的山里,它就会有一个世人皆知的名字。 就像庐山瀑布,李白的一首诗,不但世人皆知,还流传千古。人也是一样,那些有 名的人,不但人人敬仰,还会成为楷模。就连男女之间的恋爱都如此,自古美女爱 英雄,夫贵妻荣。用老百姓的话就是鲶鱼找鲶鱼,虾米找虾米。春草,你说是不是 这个理?” 张春草仍蹲在溪边,用手捞着水里的蛤蟆蝌蚪:铁牛,你这个老蔫今天咋说这 么多话?你要是心里有啥不痛快就直说,这么拐弯磨角,让人听不懂!” 张铁牛随手拔下溪边的一把小草,两手揉搓着:“春草,你看那山上的松树, 长得高大挺拔,天生俊才,世人无不赞叹。你再看这小草,不但长得不出奇,任人 践踏也默默忍受。就像我和黑虎,人家黑虎一进咱们少年班就当班长,西征到这里, 用步枪打飞机,大闹潘家大院,智擒叛徒,收编海青帮,杀死岗村和川藤,尽做些 出头露脸的事。就连日本鬼子悬赏捉拿抗联的告示上,咱们任队长十万元,他九万 元,占了第二。同样都在抗联少年班,我和他比真有天壤之别,虽打过多次仗,杀 死无数日本鬼子,但从没立过大功。我和黑虎就像这松树和小草,春草,你说心里 话,我们两个你到底喜欢谁?” 张春草站起身,甩着手上的水:“人各有长处,各有短处。黑虎哥从小参加革 命,参加的战斗次数多,作战的经验也就多。又是咱们的班长,领导对他的信任自 然要比咱们多一些,独立执行任务的机会也要比咱们多一些。参加战斗的机会多, 立功的机会也就比咱们多。黑虎哥又性格豪爽,有嘴无心,大伙对他虽有意见,却 都打心里喜欢他。你学问比黑虎哥大,心计比黑虎哥深,可你是哑巴吃饺子,心里 有数嘴里说不出。就像三国里的诸葛亮和周瑜,诸葛亮三步一计,周瑜一步三计, 最后还是输给了诸葛亮。” 张铁牛把手里揉碎的小草扔进小溪里,眼睛盯着顺流而下:“我知道,你心里 爱的是黑虎。可黑虎和冬青从小在一起,他的心里不可能有你,你只是烧火棍子— —一头热。” 张春草用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黑虎哥不爱我,可他 也不爱冬青。他爱的山花和秋香却都不在了,我和冬青是他选择的对象。我和冬青 都已商量好,如果他选择了冬青,我无怨言。如果他选择了我,冬青也无话可说。 我们都刚进入恋爱的年龄,对爱还处在懵懂的阶段。可我觉得爱一个人,最起码应 该让爱的人幸福。现在黑虎哥心里也有许多苦,山花和秋香的死对他打击太大,心 里的伤痕太重,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别的人。可时间久了,心里的伤痕自然就会抚 平,他也就会考虑别人……” 张铁牛走到溪边的一丛马蹄莲旁,用手一把把揪着那蓝色的花朵:“唉!以前 在军营,有你在身边,明知你不爱我,可总想经过自己的努力会得到你,心里还有 一丝希望。现在支队要派我到山里去当伐木工人,在那里不但看不到你,甚至连个 女人味儿都闻不到……”张铁牛说到这儿,突然抱住张春草按在地上拼命的狂吻着 :“春草,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张春草急了,用力打了张贴牛几个大嘴巴:“铁牛,你干什么?你疯啦?” 张铁牛许是被打得痛了才清醒过来,放开张春草,蹲在一边,两手轮换着不住 抽打着自己的嘴巴:“我混,我傻!我真混,我真傻!我混,我傻!我真混,我真 ……” 张春草突然抱住张铁牛,眼泪禁不住流了出来:“铁牛,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铁牛,你想要我的身子我可以给你,可我的心早已经给了别人……” 张铁牛猛地将张春草推进溪水里,起身就跑:“滚开!你给我滚开! ” 张春草从水里爬出来,边追边喊:“铁牛,铁牛……” 二 深山老林里,一条森林小铁路像一条长蛇蜿蜒曲折,通向密林深处。铁路上, 一辆空着的森林小火车正在前行。火车头后拉着的几十节只用来装木材的平板车厢 长龙似的向前蠕动,平板车上分坐着数百人,因为火车速度快,自然带风,人们怕 被风吹得掉下去,都互相拥抱在一起。火车到了最后的一个临时车站,长鸣一声, 渐渐的停下。立刻围上来有一群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像轰鸡赶鸭子一样,把张铁牛 他们这些坐在车上的人都赶下车,连口气都没让他们喘,立刻又被押到铁路两边堆 积如山的木材垛上去抬木头往火车上装。那些木材都是原始森林,粗的几个人都和 抱不过来,枝丫被除掉,在用铁锯锯成几米长,堆成大垛。小车站虽只有几个临时 木板房,可那木材垛却一眼望不到边,几百工人在抬着木头往火车上装。上千斤的 木头,有的是八个人抬,有的六个人抬,木杠压在人们的肩上,个个气喘吁吁,汗 流浃背。力量早已到极限,却都咬紧牙关,使出全身最后的一点力气,挺直腰杆, 迈着艰难的步伐,同时喊着号子,互相鼓励,踏上从地上搭在火车上的跳板,把木 材放到火车上。 张铁牛只有十八岁,自幼参加抗联,由于条件艰苦,经常吃不饱,身体发育不 良,长得非常瘦弱,又是初次抬木头,他们是八个人抬一棵木头。抬木头用的是卡 勾,就是用一米多长的一个木杠,将两端削细,中间套上一个用钢筋打制成的圆圈, 圆圈里再用钢筋打成两个略带弯型的铁钩,把铁勾勾在木头上,两个人分别用肩各 抬木杠的一端。抬木头大头走在最前面的叫头杠,依次分二杠,三杠,四杠。大家 看张铁牛年纪小,又长得瘦小单薄,有意照顾他,就让他木材的最小头,也就是四 杠。谁知和他抬一道杠的是一个身高体壮的小伙子,初到一起,互不相识,年轻人 又都爱争强好胜,那小伙子一见张铁牛长,就知道不是自己的对手,就打起了歪主 意。抬木头主要是几个人不但要同时用力,而且要步调一致,如果其中有一个人藏 奸使假,其他的人不但要受累,还可能连木头都抬不起来。那小伙子看出张铁牛是 新来的,就欺负他不懂行,当他们八个人都把铁钩搭在木头上,抬头杠的立刻喊起 号子:“抬起来呀,齐步走哇!”八个人都一起用力直起腰,抬起木头随着号子走, 谁知那青年故意把脚步弄乱,往前走一步,再往后退一步,身子也假装挺不住左右 乱晃。因事发突然,张铁牛根本就没防备,往起站时用力过猛,没有站起来,扑通 趴在了地上。张铁牛正要往起趴,监视他们的日本兵走过来照着屁股猛踢两脚,刚 爬起来来又被踢倒,张铁牛再往起爬,日本兵又照着他的屁股连踢几脚,张铁牛被 踢得在地上直滚。附近抬木头的人看见虽都感到非常气愤,却是敢怒不敢言,只能 装作没看见。那小伙却是非常得意,手捂着嘴背过脸去偷偷暗笑。这时候,一个满 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撂下自己抬的木头走过来,冲着日本兵抱拳作了个揖,同时用 日本话说了几句什么,那个日本兵又照的张铁牛屁股狠狠的踢了一脚后走开了。此 时的张铁牛,被日本兵踢得多次撞在木头上,不但头破血流,屁股也被日本兵穿的 大头鞋踢得肿了起来,想站都站不起来。中年人上前把张铁牛扶起,为了照顾他, 主动让他去和自己的那伙人抬木头,中年人要代替他和年轻小伙一起抬木头,张铁 牛却摇头拒绝,手把着中年人喘息了一会儿,弓着腰走到自己抬的木头前,拾起地 上的卡勾,卡住木头,把木杠的一头放在自己的肩上,冲着和他在一起抬木头的人 说了句:“愣着干什么,走哇!” 那七个人都像如梦方醒,赶紧拿起自己的卡勾,卡住木头,都把抬卡勾的木杠 放在肩上,弓着腰等着领头的喊声“起”, 大家就一起直起腰把木头抬起来。没等 领头的起字喊出声,张铁牛抢先站起身,和他抬一道杠的那个青年晚他一步,没等 站起来,黑虎故意往前迈了一步,青年没有防备,用力过猛,身子失去平衡,啪唧 闹了个狗抢屎,趴在地上正要往起爬,监工的日本兵过来抡起手中枪托,正要要往 他头上砸,张铁牛却扑过去趴在青年的身上,日本兵的枪托正砸在张铁牛的屁股上, 痛得他哎哟一声惨叫。那日本兵一见他奋不顾身救那个青年更来气,又抡起枪托要 打,一群同样抬木头的人围上来把他护住,日本兵见这些人个个横眉怒目,害怕人 多势众,吓得赶紧溜走。见日本兵一走,这才有人伸手把张铁牛扯起来,只见他手 捂屁股,痛得呲牙咧嘴,在众人搀扶下才能站稳。被他压在身底下的那个青年因为 以前使坏才导致张铁牛挨了日本兵的打,现在又被他报复弄得在众人面前丢脸,本 来恨得咬牙切齿,却因为救了自己的命,还得感激人家,进退两难,爬起来只冲着 张铁牛一呲牙,连声谢谢都没说,扭头就走。 张铁牛却也显得十分大度,冲着青年的背影拱手说:“大哥,对不起啦!请你 原谅,请你原谅。” 三 俗话说“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张铁牛巧妙的用了这一招,你别说还真管用, 不但那个青年不再欺负他,别人也对他有了好感,张铁牛抬木头时大家都处处照顾, 始终让他抬木头的小头。抬木头分大小头,大头和小头的重量不一样,抬小头要比 大头轻得多。尽管这样,抬了一天,他的肩膀早以被压肿,像个小馒头似的隆起, 痛得钻心,连胳膊都僵直发硬,想抬都困难,他却不哼不哈,咬牙挺着。一直干到 天黑,他们把十几辆火车装完,日本兵这才让他们回驻地休息吃饭。 吃饭的时候,张铁牛一手拿着一个橡子面馒头,一手端着一碗凉水,凑到正蹲 在角落里的中年人跟前,看了一眼门外站岗的日本兵,低声的说:“大叔,谢谢你 救了我。” 中年人咬了一口橡子面馒头,喝了一口凉水,抻了半天脖才把馒头咽下去,噎 得直打嗝儿:“谢啥,咱都是给日本人当劳工,只有互相照顾,才不会被日本人整 死!” 张铁牛也咬了一口馒头,喝了一口凉水,费力的吞咽着说:“大叔贵姓?” 中年人张着嘴哈哧哈哧大喘气,用拳头敲打着自己的胸口:“我,我姓吴。” 张铁牛往吴大叔身边凑了凑,把嘴贴在他的耳边说:“吴大叔,我看咱们这车 站上咋堆着的木头都是红松啊? ” “唉!”吴大叔叹了一口气,又咬了一口馒头,“这红松是世上最好的木材, 只有咱这小兴安岭才有。日本鬼子侵占咱们国家,不光杀人放火,坏事做绝,还拼 命掠夺咱们的财宝!就说这红松,在树里长得最慢,就像咱们今天抬的木头,最小 的二三个人都搂不过来,最少都得长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咱祖上早就留下规矩, 在山里伐树时要间隔着采伐,站在下边往上看不许露出天。你看这原始红松林没有 一棵杂树,也没有杂草,用咱们的行话叫“清堂林”。因为这树多树密,到了夏季 枝叶一长出来,你站在这树林里都看不见太阳光。这红松种子喜温耐湿,不像其它 树种那样抗旱,只有在适宜的条件下才能发芽生长。这红松又是只靠种子才能生长, 不像杨柳树靠根也能长出来。这花草树木也都像咱们人一样,生长发育都要有一定 的规律,如果你不遵照规律乱砍乱罚,今后就永远不会再长红松,红松就会逐渐减 少,最后灭种。这些丧天良的日本鬼子根本不管这些,哪儿树长得好就成片成片的 伐,和剃光头一样,我看用不了几年,咱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红松就得被他们都糟蹋 光啊!” “大叔,”张铁牛本想了解更多情况,却怕暴露自己,就拐弯儿抹角儿,“日 本人采伐这些红松有啥用,他们都运到哪儿?” “听说都运回他们日本国!”中年人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才说,“这 红松盖房子最适合做门窗家具,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不会变形,也不会烂。他们为 了能更多的把咱们的木材运回他们的国家,光在咱这小兴安岭就特意修了很多条这 样的森林小铁路。听说日本鬼子修这条小铁时,光咱们中国的劳工死的就成千上万, 死后都垫在铁路下,这铁路是用咱们中国人的尸体和血泪修成的呀!” “大叔,”张铁牛一见吴大叔提起日本人就来气,心中有了底,说话也就更大 胆,“我看这日本鬼子也不能永远霸占咱们东三省,总有一天会被咱们中国人打出 去。俗话说十年育树,百年育人,咱们活着不光是为了咱们自己,也得为子孙后代 想一想,给日本鬼子他们留下点财富。现在日本鬼子祸害我们,我们再帮他们祸害 自己。如果我们中国人替日本鬼子把咱们祖传的宝贵财富都祸害光了,我们的后代 子孙就会骂我们!” “咱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哇!”吴大叔脸上立刻现出愁容,长叹 了一口气才说,“蒋介石那个王八蛋把咱东北拱手让给了日本鬼子,咱这老百姓就 成了日本鬼子刀下的肉。你也看见啦,日本鬼子拿刺刀逼着咱们,让咱们干啥咱们 就得干啥,谁敢不干,一刺刀就把你捅死。要是我就光棍子一个人还好说,早死晚 死都得死,死了无牵无挂。可我孩子老婆一大帮,我活着他们还吃了上顿没下顿, 要是死了……” “吴大叔,日本鬼子有枪又炮,咱们手无寸铁,明着打不过他们,咱们暗中整 他们还得让他们找不出毛病,干吃哑巴亏!。”张铁牛说着又往吴大叔跟前凑了凑, 趴在耳边低声说,“吴大叔,你在这儿往火车上装木头年头多有经验,咱们能不能 想个什么办法少往火车上装点木头?这一辆火车少装十棵八棵,这一天装十几辆火 车,就少装百十多棵,这一个月就少装三四百棵,一年就少装三四千棵,咱们聚少 成多……” “你小子,这脑袋里有道道!”吴大叔却显得非常高兴,用筷子敲着张铁牛的 脑袋,“这个事好办,咱们往火车上装木头时,中间的木头给他交叉放,这样就可 以增加空隙,少装木头,鬼子在外边看不出来。”吴大叔说到这儿,又趴在张铁牛 耳边低声说:“这件事你不用管,我去和大伙说,我吴大脑袋在这儿说句话还好使!” 四 吃完晚饭,张铁牛就夹着行李卷跟着那些抬木头的人到临时搭起板房子里去睡 觉。说来也巧,他正和那个白天和他闹矛盾的青年住在一起,那青年一见他就把脸 一扭,给他个脊梁骨。张铁牛却毫不在意,把自己的行李紧挨着青年放在一起,还 替青年把行李卷打开铺上,用衣袖擦着粘在被褥上的泥土。见青年仍不理他,便挨 着青年坐下,掏出烟口袋,捻了一根纸烟,先递给青年,青年没要,自己叼在嘴上, 划根火柴点燃,猛吸了一口,随后吐出一串烟圈,对着屋里的人嘻嘻笑着,身子却 有意往青年跟前凑着说:“大哥贵姓?” “免贵,”青年把身子往旁闪了闪,鼻子一哼,粗声粗气地说,“姓牛!” “啊,牛大哥!”张铁牛却显得非常兴奋,主动握住青年的手,“我叫张铁牛, 咱们都是牛。这牛虽是老实厚道,却性子倔强,拉车犁地,竭尽全力,不声不语, 温温顺顺。如果惹急使起性子,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用两只尖角去顶去撞,才留下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句话。” 张铁牛连说带比划,同时挤眉弄眼,还做着牛顶架的动作,惹得满屋子的人都 哈哈大笑,就连姓牛的青年都憋不住用手捂住了嘴。 张铁牛见青年脸上有了笑模样儿,这才又往他身边凑了凑说:“牛大哥,咱们 都是中国人,如今被日本鬼子用枪逼着给他们当奴隶,他们不但不给咱们工钱,还 说打就骂,不把咱们当人待。咱们中国有句老话‘想让马儿跑,不给马吃草’。像 这样长期下去,咱们不是饿死累死,就得被他们折腾死。人有脸,树有皮,咱们虽 然穷,可人穷志不能穷。咱们再不能傻呵呵给日本人当牛马,应该长点心眼儿,抱 成一个团,想办法跟日本鬼子斗。比如给他磨洋工……” “这位小兄弟说的对!”同屋的人立刻有人响应,“咱们不是常说磨洋工,磨 洋工,拉屎半点钟。这抬木头得几个人合伙,只要有一个人拉屎,其他的人就得停 下来等着,装火车的速度就自然放慢。” “对,他日本人管天管地,不能管咱们拉屎放屁!” “要是能让咱们全车站三四百装木头的人都跑肚拉稀,他日本人可就没辙啦!” “我倒有个办法!”姓牛的青年也被大家的话说得动了心,大手扒拉开围着张 铁牛的人群,挤进去一脸神秘,压低声音说“我听人说过,咱们如果喝了脏水就会 拉肚子,现在咱们饮用的水都是这车站旁边小河里的水,如果咱们在河的上游扔几 只像死猫死狗的动物,现在是三伏天,用不了两天就腐烂,把水一污染……” 就这样,他们说完四五天,抬木头的人里果然有人拉肚子,开始人少,越来越 多,到最后几乎全都拉肚子,拉得最严重的一天要大便十几次,蹲在地上半个个小 时都起不来。这个车站的站长是个名叫早田日本人,他开始以为是中国人故意捣蛋 磨洋工,就命令驻扎在车站上的日本兵逼着干活,不让拉屎,许多人都拉在裤子上。 早田这才相信,考虑可能是吃的饭菜不好引起的,就给改善一点伙食,到后来连他 自己也开始拉肚子,这才感到事情严重,怀疑是得了什么传染病,赶紧向他的上司 汇报,上边派来了医生,把吃的食品和拉的粪便都进行化验,最后确定是水污染引 起的,医生顺着他们吃水的河流往上下查找,才在河的上游离他们经常取水地方一 百多米左右发现一个用苕条编成的底大口小,打鱼人称作“倒憋气”的筐不是筐, 篓不是篓得东西,令人奇怪的是那倒憋气里装的全是死鱼死蛤蟆,倒在地上足有几 十斤,看样子还是陆续往里装,里边的死鱼死蛤蟆有的已经腐烂得成了泥,有的却 只腐烂一半,有的才刚刚腐烂。当日本医生把这些腐烂的鱼和蛤蟆确定为污染源全 部清除的时候,早田却早已猜到这一定是那些抬木头的中国人干的,可事情早已过 一了个多月,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作案的人,只能派日本兵在河边加强警戒,以防 再次发生…… 五 真是祸不单行!这早田抬木头的人拉稀刚刚过去,他的上司又把他叫去一顿臭 骂,原来是他运出去的木材出了问题。他们用火车运木材,木材装到火车上时要检 一遍尺,运到地方卸下火车还得检一遍尺,两次检尺的数量却不符合,装火车时检 的数量多,卸火车后检的数量就少,一列小火车也要装几百上千米木材,最多时要 少几十米。因为以前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再联系到河里被人故意放进死鱼蛤 蟆导致河水污染让几百人都拉肚子,早田已经猜出是有人故意破坏,明里暗里派人 调查也没查出个结果。那早田是个精明之人,也来中国多年,了解中国人吃软不吃 硬的脾气,特别是关东人,又都爱面子,来硬的生死不怕,说两句好话就不知道姓 啥。因为早田把怀疑的对象放在后来的这伙人身上,他第一个注意的就是张铁牛, 回想张铁牛来的第一天和青年打架时的表现,他就觉得此人不一般,为了进一步试 探,这天晚上他在自己的办公室摆了一桌酒宴,命人去请张铁牛。 张铁牛来了,早田一反过去那种见到中国人就板起脸的神态,满脸堆笑,十分 客气的站起身,举手让座:“啊,张的,你的坐,坐。” “不,不敢。”张铁牛却冷着脸,摇着头:“你是日本的站长,我是中国装车 工人,你是管着我的,我和你坐在一起……” “你的坐,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早田先摆摆手,随后绕过桌子,走到张铁 牛跟前,扯着他的手臂硬拉到饭桌前,两手抓着肩膀硬按坐在凳子上,“日本人和 中国人兄弟的一样,站长的和装车工人的朋友的大大的干活。” “谢谢,谢谢站长!”张铁牛又站起身,冲着早田拱拱手,“你我素不相识, 今天请我来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没事,没事。”早田又把张铁牛按坐在凳子上,拿起酒瓶给张铁牛倒了一杯 酒,“请你的来,喝酒的干活。”,“那我可就不客气啦!”张铁牛说着也没再谦 让,先拿起酒杯一口喝干,随后就开始吃菜,因为日本人不用筷子用刀叉,今天早 田特意让人给他拿了双筷子,他就像饿急一样,没有用筷子去夹菜,而是把几盘菜 都端着倒进自己的碗里,然后端起盘子用筷子不住的往嘴里扒拉,那吃相让人即感 到可笑,又让人不屑一顾。 “你的年纪的小小的,胆识的大大的!”早田虽是一脸的无奈,却还大加赞扬, “皇军的大大的赞赏的干活!” “呜呜,呜呜!”张铁牛嘴里塞满饭菜,不能说话,只是点头答应,“呜呜, 呜呜!” “这个的给你。”早田冲着门外一招手,一个日本兵手里拿着一打伪满洲国的 纸币进屋,早田接过纸币,放在张铁牛面前,“只要你能为我们的大日本皇军的效 力的干活,你的金票的大大的!” “呜呜,呜呜。”张铁牛不住的喝酒吃菜,嘴里仍塞得满满的,一边点着头, 一边伸手把纸币抓过来塞进衣兜里,“呜呜,呜呜……”他还没等呜呜完,突然醉 倒,身子往桌子上一趴,桌子被压翻,桌上的残汤剩菜都洒在张铁牛身上,也溅了 早田满身满脸。早田气得肺简直都快要炸了,赶紧站起身,一边抖着衣服上的汤菜, 一边不是人声的嚎叫:“来人的,快快的,快快的……”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