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一个星期后,梁伟军也下连了,被分配到二营的" 钢六连" 。这个连是团里 的" 尖刀连" ,担负着开辟空降场以及敌后侦察等任务,既是步兵连又是侦察连, 训练极为艰苦。 " 钢六连" 是团里的拳头部队属于优先保障单位,去报到的新兵都是各新兵 连的尖子。唯独梁伟军是个例外,他年龄小体力、耐力等方面稍逊与同年度新兵, 考核平均成绩在新二连只能算上中等。新兵营长曾打算把他分到轻松一点后勤单 位,但被魏峰一口否决,坚持把梁伟军分到训练最紧张最艰苦的" 钢六连" 。 新兵按照个头高矮站成四排,四名排长默不做声远远观望,看长相、个头、 精神挑选自己中意的兵。 梁伟军站在第三排,面前的背影很眼熟。那个兵好像感觉到有人在看他,扭 过头,两人目光撞在一起。张爱国挤出一丝笑:" 你好,毛毛!" 不是冤家不碰头!梁伟军无声地冷笑起来。 " 钢六连" 连长杜怀诚喊了声立正,示意排长们按序列选兵。 一排是" 钢六连" 的基准排,有优中选优的权利。一排长身材高大长相英俊, 他在队列中转悠了五六分钟,挑走的兵大都五官端正军姿挺拔。梁伟军见张爱国 被一排长选中,使劲挺着胸脯。但一排长在他面前走过时眼皮都没抬。 梁伟军有些不满,心想我长得也不丑,为什么不挑我。 二排长、三排长挑过兵,梁伟军还站在队列里,四排长利索,喊了声:剩下 的,面向我成横队集合! 四排是重武器排,搞火力支援的。侦察、捕俘等任务虽然也跟着去,但只能 编成火力组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搞掩护。落入" 剩下" 的行列,满怀将军梦的梁伟 军情绪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更何况张爱国到了一排。吃过晚饭,他闷闷不乐地找 班长苏明请假。 苏明问:" 干啥去?" " 我去看望参谋长。" 梁伟军面无表情地说。 " 革命战士不说谎,你小子不说实话,不准假!" " 真的,我就是想去看看参谋长。" 梁伟军急赤白脸地说:" 我没其他的意 思!" " 小兵芽子,新兵蛋子,想骗我老兵油子,你的眼睛出卖了你。" 苏明摸摸 梁伟军的头说:" 跟我来!" 梁伟军不喜欢别人摸他的头,皱皱眉头,跟在苏明身后出了班。 " 知道你为什么没能去一排吗?" 苏明头也不回地问。 " 去那都一样,反正都是当兵。" 梁伟军肆意打量着眼前宽厚的背影,心说, 老兵油子,你少诈我。 " 这么看着我干嘛,是不是在心里骂我诈你?" 他后背上难道长了眼睛。梁伟军被吓了一跳,讪讪说:" 没……没有的事儿 ……" " 鉴于这是第一次我不做深究。" 苏明突然向后转,笑吟吟地看着梁伟军说 :" 你之所以不能去一排,是因为你父亲的缘故。" " 我父亲?我当兵和我父亲有什么关系!" " 关系大着呢!地方上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部队讲出 身,政治干部的儿子是干政治的料,军事干部的儿子只能干军事。一排长的父亲 是某军政委,你父亲是咱军的参谋长,所以你不能进一排……" " 怎么可能?" 梁伟军惊诧地张大嘴。 " 《流浪者》里的大法官拉贡纳特信奉的哲学:好人的儿子一定是好人;贼 的儿子一定是贼。这与挑兵有些相似。" 苏明见梁伟军脸色难看,笑了笑,接着 说:" 当然,这是你们干部子弟圈里的事情,至于你把它当成谬论还是当成金科 玉律与我没关系,我一说你一听,信不信在你。" " 我信!" 梁伟军若有所思。 " 这是其一。其二,二三排长都是草根阶级,一排长不要你,他们更不敢要。 这还是与你的父亲有关。" 梁伟军急了:" 怎么还与我的父亲有关系,高干子弟就那么让人讨厌,我到 底怎么了?" " 你说的没错,至少你们中的一部分让人讨厌。老兵包括我对你们非常反感, 但又无可奈何。高干子弟在部队就是不劳而获代名词,你们的到来对那些为提干 奋斗几年的老兵是个威胁。" " 我也让你们讨厌?" 梁伟军指着胸膛说:" 我还是个新兵!" " 新兵?你是个新兵油子!没有高干子弟的身份,你敢在新兵连搞出那么多 事情?" 苏明摆摆手示意梁伟军让他把话说完:" 听说过手榴弹的故事吗?" " 没有!" 梁伟军急着分辨:" 可是我后来……" " 听完故事,你可以逐条反驳。" 苏明摸出包" 跃进" 又放回口袋,乜眼看 着梁伟军说:" 把你的好烟给领导敬一支,我这也算是言传身教,对你以后的成 长进步关系重大。" 梁伟军摸出" 中华" 递给苏明一支,心里愤愤然,刚说完讨厌高干子弟就抽 高干子弟的烟。 苏明点上烟深吸一大口:" 好烟就是好烟,抽了一大口,我心中的资产阶级 享乐思想又要复活了,首长们天天抽这种烟要经受多少考验啊!" 梁伟军忍不住笑起来:" 抽烟就是抽烟,与资产阶级有什么关系?" " 老兵油子越来越没水平,竟然和新兵蛋子发牢骚,没出息!" 苏明自我解 嘲地笑笑说:" 转入正题。咱连原来有一名老兵,绰号:吴用……" " 这位老兵特别聪明?" " 别打断我!" 苏明抽口烟接着说:" 这位吴用,除了吃饭以外干什么也不 中用。依仗高干子弟的身份胡作非为,连队干部也拿他没办法。一次野营拉练途 中,有位老兵为驻地群众打扫卫生不积极,讲评时被班长严肃批评。这位老兵不 服气与班长吵起来,两人越吵越激动,这位老兵嘴笨一怒之下拿起手榴弹,说班 长,你再说,我就拉弦了!正在看笑话的吴用连忙站起来,说老兄,消消火,消 消火。边说边向外走,大家都以为他去请连队干部。没想到这小子出去就把门锁 上了,藏在墙角低声喊,大个子,拉弦吧,拉吧!班长吓得都结巴了,掏出烟来, 说大个子,别……别拉,有……话好说,抽支烟消消火……" 梁伟军被苏明惟妙惟肖的模仿逗得哈哈大笑,笑够了才拉下脸来说:" 这个 吴用够混蛋,一屋子的战友啊!怎么能这样?" 苏明斜眼看着梁伟军说:" 这就是二三排不要你的原因,你父亲职位比吴用 爸爸的官大多了,连里担心你是第二个吴用。实话对你说吧,四排的班长老兵对 你也没信心。" 梁伟军涨红着脸说:" 他们这是带着有色眼镜看人,我坚决不会像吴用一样 ……" 苏明不客气地打断他说:" 不要着急发誓,当不当吴用那是你的选择。如果 想当个好兵那就踏踏实实干上几年,如果你想拉手榴弹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让战 友们躲出去。谈心完毕!目标十一班,齐步-走!" " 班长,我……" " 一滴汗水,胜过千言万语。" 苏明再次下了口令:" 齐步-走!" 梁伟军回到连队,发现老兵都没休息,有的把背包带绑在右臂上练习投弹, 有的端着木枪练刺杀,张爱国正吊在单杠上做引体向上。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总部根据部队的实际情况提出" 抓纲治军;苦练三年" 的口号,从而掀起全军大练兵的高潮。为检验练兵成果,总部举行了一系列的大 比武。空降兵作为空军序列中唯一的地面作战部队,战士们更是要付出几倍的汗 水才能与强大的陆军对抗。 苏明说:" 师里要组织大比武,选拔尖子参加军比武,然后是军区,最后是 总部,你有没有兴趣?这可是出头露面的好机会,技压群雄多荣耀!而且,医院 的小女兵会给尖子戴大红花,简直太风光了!" " 女兵啊?" 梁伟军意味深长地笑笑说:" 我见多了!" " 又端高干子弟的架子!" 苏明瞪着眼说:" 几个团才选出五十几个人,这 是荣誉。像没病跑去找女兵搭腔,那是臊情,能一样吗?" 梁伟军连忙说:" 我可不臊情,我才十六岁。" " 十六岁也是兵,也是解放军叔叔。" 苏明敲打梁伟军说:" 要想当好伞兵, 除了伞兵技术,还要熟练掌握射击、投弹、刺杀、爆破、土木作业五大技术,熟 练单兵进攻、防御战术,熟悉班进攻班防御,熟悉近战、夜战,熟悉如何放步哨 夜哨,熟悉简易通讯,熟悉武器一般故障的排除,再加上侦察业务训练,不加班 加点没个三五年练不出来……" 梁伟军一声不吭跑去宿舍,扎好武装带提着两根木枪跑回来说:" 就剩两根 木枪了,班长,你教我练刺杀吧!" " 还行,能听明白本班长的话,孺子可教也!" 苏明接过木枪说:" 吃得苦 中苦才尝甜中甜,练刺杀要拿出一股狠劲来。" " 这个我知道。" 梁伟军自作聪明地说:" 刺刀见红,练好了刺杀就是准备 捅敌人,不狠怎么行……" " 扯淡,目前你先要对自己狠,狠下一条心苦练到底。" 苏明端起木枪,眼 神中立刻充满杀气:" 听我口令,预备用-枪!" 梁伟军用右手虎口的压力和四指的顶力,将枪送出;同时转体、出脚、出枪, 木枪打在左手掌上发出" 啪" 的一声脆响。他瞪起眼睛,虎视眈眈地望着苏明。 " 好!压顶送,二同时,一般高,动作到位做的不错!" 苏明喝了声彩,接 着就是一长串口令:" 前进、后退、三步-前进、三步-后退、突刺- 刺、垫步 - 刺、防左- 刺……枪放下!" 苏明表扬说:" 动作很标准,不错!" 梁伟军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喘口粗气说:" 咱有基础,从小就没少玩木枪。 " " 是吗!说说你还玩过什么?" " 手榴弹!" " 实弹?" " 教练弹。射击、游泳,障碍……" " 你小子不是吹牛吧?吴用当初也说他会游泳,结果只敢在水库边扑腾一阵 狗刨。" " 班长,你别小看人,等明天我给你表演一个,我这可是正规的蛙泳。" 梁 伟军为了能马上证明他没说谎说:" 我还会识图用图,不信找张地图试试。" 苏明不相信地问:" 你会识图用图?" " 那还假的了,我还会做沙盘呢!" 梁伟军挠挠头说:" 不过就是有点不标 准。" 苏明围着梁伟军转了一圈,像夸奖又像羡慕似的地说:" 高干子弟就是不一 样,还没入伍已经把排长的部分技能给掌握了。" " 班长,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成为吴用。" 苏明说:" 好,你今晚的课目,千枪刺!" " 什么?" " 目标,缠草绳大杨树,突刺一千枪,我来计数。" 等梁伟军刺完第一千枪,熄灯号已经响过一个小时了。梁伟军累的双臂麻木, 双手握不住木枪,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什么也不想动了。苏明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的 甜,新兵能坚持刺完一千枪的不多见,这个小家伙有股子狠劲是块当兵的好材料。 当晚,梁伟军做了一个梦。他憋着一泡尿在军部大院到处乱窜,说什么也找 不到厕所,眼看就要尿裤子了,只好钻进树林畅快淋漓地尿了一大泡。 起床号还没响,十一班的战士已经起床开始整理内务。梁伟军睁开眼睛就觉 得不对劲,褥子上有一大片冰凉的东西,双腿之间也凉嗖嗖的。 坏了,老毛病犯了!梁伟军又羞又急,一时也想不出办法掩盖,坐在床上不 敢动了。苏明见梁伟军红着脸坐在床上发呆,以为他病了,走过来摸摸他额头。 梁伟军低声说:" 班……班长,我、我尿床了……" " 哦!" 苏明一愣,转身偷偷拿来一条短裤塞给梁伟军,等他换好后故意大 声说:" 梁伟军咱俩换换褥子。" 说完把梁伟军拉下床,抱起尿湿的床单、褥子一股脑地扔进盆里。班长换新 兵的东西,老兵们不解新兵们气愤,不约而同看着苏明。 " 看什么看,整理内务!" 苏明对老兵们挤挤眼,偷偷指指裆部,老兵会意 地偷笑起来。 跑完雷打不动的五公里越野,稍事活动,杜怀诚命令进行投弹训练。大多数 老兵不用助跑,扔出去的手榴弹就像长了翅膀飞到五十米开外才落地。轮到新兵 投弹及格的多良好的少。张爱国更可笑,投弹距离不足三十米线,没达到及格标 准。 梁伟军挤眉弄眼地偷笑起来,心想:这样的成绩是怎么混到革命队伍中来的! 杜怀诚生气地喊:" 新同志们,这怎么行,这怎么行!这种成绩要给空降兵 丢人啊!个别同志竟然不及格,我看有必要加把火,大比武迫在眉睫,不抓紧不 行啊,同志们!" " 报告!" 四班长在队列中举起手。 " 说!" " 报告连长,张爱国同志提前起床练刺杀,今天发挥失常责任在我,我保证 ……" 梁伟军眉毛一扬,心说:哟嗬,这是跟我较劲啊,我刺杀你也刺杀! 杜怀诚的口气温和了一些:" 好!能够积极训练值得表扬,但要循序渐进, 不能一项强一项弱,各班班长注意掌握。解散!" 部队喊了声" 杀!" 跑去洗漱。杜怀诚喊住苏明,指着迎风招展的床单说: " 老兵啊,老出水平来了,规定星期六洗衣服,你特殊是不是?" 苏明笑起来:" 连长,还真有特殊情况。" " 你小子这个脑袋该修理修理了!" 杜怀诚不高兴地说:" 训练这么紧张, 你还有时间想歪的……" " 不是我,是梁伟军!" 杜怀诚大惊:" 这个小兵才十六,太早熟了吧?" " 那儿啊,昨晚他完成一个千枪刺,累尿床了。我担心他被取笑,所以……" " 搞了一个千枪刺?真的假的?" 杜怀诚不相信,苏明说:" 没错,我计的 数。他自己还会蛙泳、会识图用图……" 杜怀诚眼前一亮:" 把他带到连部来,我看这小子是不是在吹牛!"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