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文工团这段时间门庭若市,地方各级文艺单位的负责人笑吟吟地赶来淘金, 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军文工团演出的节目单,点名要与某某演员谈谈。 团长、政委挺烦的吆喝:"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们还没有接到整编的命令呢! " " 有备无患,总不能让大批优秀演员结束艺术生涯吧,你们等命令我们等消 息,去也皆大欢喜不去也皆大欢喜。" 地方上的文艺团体负责人把满脸怒气的团 长、政委根本不当回事儿,为了争夺优秀演员甚至讲条件说,只要把某某演员给 我们团,我们就能空出两个管理干部的名额来。言外之意,没有演员你们就没有 价值了,此时不为自己找后路更待何时。 演员们最大的痛苦莫过于被提前结束舞台生涯,大裁军搞得人心慌慌,小道 消息满天飞,今天说文工团改成文工队,架子小了但全员保留,明天又说文工团 番号撤销属于编外单位朝不保夕。不少演员顶不住压力,偷偷地与地方上的文艺 团体接触,动作快的已经讲好了工资住房等待遇条件。 郑燕心里也慌,刚刚毕业就赶上了大裁军,她几次回家都没从父亲口中打听 出一点消息,反而挨了顿批。她有些无所适从,懵懵懂懂的不知干些什么才好, 只好跑去排练厅弯腰抻腿。文工团乱糟糟的情景下,只有她一人还在坚持练功。 于是她身边很快聚集起一圈人,旁敲侧击也好单刀直入也好,中心问题只有一个, 打听燕子留在部队哪个单位了。 宿舍里不能待排练厅不能去,郑燕烦了,每天起床后就发愁去哪里躲起来才 好。 这天吹了起床号,郑燕拥被坐在床头,眼睛在梳妆打扮的女伴身上溜来溜去, 觉得她们像是菜市场里的萝卜青菜,打扮得光鲜漂亮待价高者得。女伴们的眼神 瞟过来,郑燕就微笑,她自己都觉得笑的很假,笑得心里发虚。 楼下响起" 笛笛" 的喇叭声,女伴们稍微停了一下就继续收拾已经很漂亮的 脸蛋。郑燕无所事事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某人的嘴唇太红了,另一个人 的脸太白了。 喇叭声坚持不懈,由短促的笛笛变成拖着长音的笛――笛―- 吵得人心烦。 " 这是哪个混蛋扰人清梦!" 一名女孩子冲到窗边拉开窗帘,大片阳光撒进 房间,引来一阵惊叫。女孩子怒冲冲地推开窗户,女伴们皱起眉头等着她发威, 竟然听到甜得发腻的声音:" 同志,你找谁?" 女伴们一愣,那名女孩子已经缩回头来低喊:" 快来看,好帅小军官!" 女孩子们涌到窗口,唧唧喳喳,你怎么乱按喇叭,你找谁啊,你是干什么的 …… 军官面对一片莺歌燕语,毫不慌乱地微笑着说:" 你们好啊,请问郑燕在吗?" " 在,在!" 女伴们头也不回地连连招手。郑燕披上军衣凑到窗口,楼下来 的竟然是蒋禹尧。他骑着一辆斗摩托,军装崭新皮鞋锃亮还戴了一副雪白的手套。 蒋禹尧看到了郑燕,露出洁白的牙齿说:" 郑燕同志,能下来一趟吗?" 女伴们齐声问:" 干吗?" " 有事儿。" " 什么事儿?" 蒋禹尧尴尬地笑起来,郑燕脸红了喊声,等一会儿,推开女伴赶紧关上窗户 梳洗。 " 燕子,这是谁啊?" 调皮的女孩子明知故问。 " 蒋参谋。" " 哦,是蒋参谋啊!" 女孩子意味深长地接着问:" 他来干吗?" " 不知道!" 郑燕逃也似地跑出宿舍。 那个打开窗户的女孩子叹了口气说:" 要是来找我的就好了,我一定嫁给他! " " 花痴啊!" 女孩子们齐声讥讽,那名女孩子不以为意地说:" 怎么了?虽 然脱了军装但至少我还是军属。" 女孩子们一下子安静了。 郑燕跑出宿舍楼,蒋禹尧发动摩托车潇洒地一摆头说:" 上车!" 这样直白的邀请让郑燕有些迟疑,一个女孩子怎么能随随便便上别人的车。 郑燕笑了笑,想拒绝。蒋禹尧早有准备似的说:" 我借到了芭蕾舞剧《白毛女》 和《红色娘子军》的录像带。" " 真的,有录像机吗?" 郑燕惊喜的喊叫起来。 " 当然是真的。我从管理员那儿借出录像机后才搞的录像带,走吧,我已经 接驳好了,只等你去看呢!" " 太好了!" 郑燕高兴地跳上挎斗,蒋禹尧一扭油门摩托车轰鸣而去。 从此,蒋禹尧经常来找郑燕,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那么多的芭蕾舞剧录像 带。像天鹅湖、罗密欧与朱丽叶这些耳熟能详的不说,他竟然搞到了古典芭蕾舞 剧希尔薇亚、塞吉尔、阿莱城姑娘等等,让郑燕欲罢不能。 接触多了,郑燕发现蒋禹尧有着深厚的文学功底。不但知道莎翁是人类最伟 大的天才之一(马克思语),知道哈姆雷特、奥赛罗、李尔王、麦克白、仲夏梦 之夜、一报还一报,还会说" 我承认天底下再没有比爱情的责罚更痛苦的,也没 有比服侍它更快乐的事了" 、" 爱情就像是生长在悬崖上的一朵花,想要摘就必 需要有勇气。" 、"To be or not to be ,that's a question (生存还是死亡, 那是个问题。)" 。 蒋禹尧今天送郑燕一个精致的小玩意,明天带她去吃美味可口的小吃,花钱 不多却总能让她惊喜不断。郑燕高兴起来,暂时忘记了文工团的烦恼,不由自主 的在心里把蒋禹尧和梁伟军作一番比较。每当这个时候她就羞红了脸,盼着梁伟 军也能像蒋禹尧一样对她,哪怕只有蒋禹尧的十分之一也好。但梁伟军带给她的 只有不尽的担忧和委屈的泪水,而她与蒋禹尧在一起的主题永远都是欢乐。 每每想到这儿,郑燕就会吓一跳,我不会是喜欢上蒋禹尧了吧?她在心里哀 叹,毛毛哥,我爱你,但你太粗暴了,我已经没有勇气主动去找你,你怎么还不 来啊!哪怕给我一个小小的暗示也好。 郑燕心里很矛盾,再见到蒋禹尧时,就故意冷冰冰地板着脸,有时会讥讽说 蒋参谋经验丰富,一定与很多女孩子打过交道。蒋禹尧每次都是同样的答案,我 是姐姐带大的,从小我们就生活在一起,我知道怎样让姐姐高兴。郑燕就继续打 击说,我可不是你姐姐。蒋禹尧说,随便你把我当什么,只要你高兴就好。郑燕 心里一阵感动,嘴上莫名其妙地说,我要是把你当成小狗呢?郑燕说完就后悔了, 这句话够伤人的。但蒋禹尧很大度,对郑燕的奚落、讥讽等等从不在意,从来都 是笑脸相迎。这让,郑燕心中多了一份歉意的同时对蒋禹尧又多了一份好感。 蒋禹尧懂的浪漫,他能陪着郑燕走十几里的山路爬上山顶去看日出,能在半 夜爬起来陪郑燕看月亮还能看得泪眼朦胧。周末,他会开上摩托车带郑燕去兜风, 偶尔也会找到在那个年代并不多见的咖啡厅去喝上一杯速溶咖啡,享受一下浪漫 的气氛。最让郑燕感动的是蒋禹尧无微不至的关照,他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蹲下 来为她绑鞋带,偶尔打个喷嚏都会把他吓得惊慌失措。郑燕尝到了爱情的甜蜜, 心里美滋滋的,她快要把梁伟军忘记了。 郑燕知道,她已经抵挡不住蒋禹尧的攻势。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