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接近岁末,军营中逐渐有了过节的气氛。一营最近喜事不断,兵们喜气洋洋, 梁伟军脸上也天天挂着笑。接待来队讲学教授、讲师所产生的费用,在悬了半年 之后,终于得到解决。第二件喜事,他通过严周的推荐,把试跳动力翼伞摸训练 路子的任务抢到了手。研究所方面有言在先,这批伞哪个单位试跳就留在那个单 位,这等于一营提前装备了新型伞具。最让他高兴的是,团里摸底考核,一营的 三个连名列前三,这就意味着各连空荡荡的荣誉室里有了第一面锦旗。尤其一连 更是打了个翻身仗,上次团里组织连射击对抗,一连没打好比第一名整整少了一 百环。 那天,梁伟军不批评也不表扬,命令大瓢搬来一箱伞刀,他在一连的操场上 练飞刀。一刀接着一刀,靶子上插满了,大瓢就拔下来放回箱子,他接着扔,越 投劲越大,剁的靶子" 啪啪" 作响。一连长臊眉耷拉眼地来认错,他不理,表决 心,他也不理。一连上下坐不住了,慢慢聚集起来在他身后站成整齐的队伍。 众目睽睽之下,梁伟军投出第十轮的最后一把伞刀,已经累得满身大汗,气 喘吁吁地问大瓢,说我投了多少刀?大瓢回答,说五百刀,超了!梁伟军穿衣服 收伞刀扭头就走,把满是刀痕的靶子留给一连参观。 一连长说,我们没打好,营长投五百次飞刀惩罚他自己,我们该怎么办?战 士们有的喊,我们出小操!有的喊,我们加班训练!一连长说,你们没看明白, 再看!战士们就盯着靶心密密麻麻的刀痕看。指导员说,营长这是在提醒我们, 苦练加巧练!一连憋足了一口气,苦练加巧练,终于在摸底考核中翻了身。 二连组织实弹射击,梁伟军照例带着大瓢到现场协调、指挥。枪声一响,大 瓢就开始抓耳挠腮,他在营部打枪的机会并不少,哪个连实弹射击他都去凑热闹。 但这家伙枪瘾大的就像他爱吃肉一样,天天抱着枪突突,他也不会烦。 梁伟军举着望远镜看环数,对扭来扭去的大瓢视而不见。 一个排打完,梁伟军听不到大瓢唉声叹气,纳闷地放下望远镜,发现这小子 正望着他,一脸暧昧的笑。 " 笑什么?" 梁伟军问。大瓢笑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暧昧,对着靶场一角扬扬 下巴。 " 嗨,你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对我摇头晃脑……" " 那边有两个女军官。" 梁伟军取笑说:" 你小子连志愿兵都不是,没你什么事儿。" 大瓢信心十足地说:" 你还别小看我,女孩子和我在一起绝对有安全感,我 还是具有一定男性魅力的!" 梁伟军举起望远镜从鼻孔里发声:" 嘁,那你去试试啊!" 大瓢摘下帽子,搔搔光头说:" 关键她们不是来找我的,你看,她们好像是 在对你招手。" " 谁呀?" " 看不清,望远镜你拿着呢!" 梁伟军扭腰九十度,被哨兵拦在警戒线外的罗娜和另一名女军官,出现在镜 头里。 梁伟军立时慌了。从伞训队回来后,他首先接到女少尉的来信,随后又接到 了罗娜的来信。女少尉的信,通篇甜言蜜语情意绵绵,感觉就像织女在对牛郎倾 述。梁伟军看得心惊肉跳,如此容易相信人,接触没多久就想托付终身的单纯少 女,他可不敢接触。梁伟军耐着性子不回信,果然没过多长时间,女少尉不知又 发现了什么新乐趣不再来信了。罗娜的信,很简单纯同志式的,内容都是些我工 作怎么样,我跳伞了,我们这里下雪了之类的话题。但每封信的最后都会随着天 气的变化,通知他加减衣服,让梁伟军心里暖洋洋的。罗娜隔三差五地来信,梁 伟军零零星星地回信,工作忙了不回罗娜也不恼,再来信也不问为什么,经常搞 得梁伟军主动说对不起。 两人心照不宣,但谁也不好意思主动捅破窗户纸,相互之间的关系就这么僵 着。有一段时间两边都没发生什么可说的事情,两个人装模作样地在信中讨论了 一阵子关于表演伞和伞兵伞之间的区别。 就在前几天,罗娜来了一封让梁伟军脸红但心里痒痒的信。这封信只有五个 字," 懦夫" 两个字写得很大,后面是三个惊叹号,再后面是" 哈哈哈" 。梁伟 军正想回信探讨、解释,懦夫问题以便恢复形象,没想到罗娜来队了。 梁伟军倏地矮身,像是在躲避飞来的子弹,大瓢吓了一跳,赶紧跟着弯腰, 东张西望。 梁伟军问:" 我该怎么办?" 大瓢反问:" 什么怎么办?营长,你怎么脸红了?" " 他妈的,我问你该怎么办?" " 我认为……" 大瓢向罗娜方向张望,梁伟军厉声制止:" 别看!他娘的! " " 我认为,你应该主动过去,她们已经看见你了。" 梁伟军沉思,站起来整军容,如同奔赴战场般义无反顾大步流星地向罗娜走 去,屁股后面跟着亦步亦趋的大瓢。 " 你们好!" 梁伟军像首长阅兵般挥挥手。罗娜不理他,扭头与女伴耳语: " 我说傻乎乎的吧,你还不信!" " 不傻,一点不傻,一看就知道没经过爱情的洗礼,纯着呢!你看那脸红的, 你要不要,不要我要了!" 罗娜偷偷掐了女伴一把,女军官夸张地尖叫:" 哎呀,你这可是拉伞绳的手! " 女孩子们选中了意中人,一般都是先让女伴们考核,最后才领到父母亲友面 前三堂会审。梁伟军初涉情场,哪明白这个道理,看着两个女孩子嘀嘀咕咕对他 指指点点,不由臊出一脑门子汗。 " 你就是梁伟军啊?" 女伴问。 梁伟军一怔,心说,这不是废话吗,你们找谁来了?大瓢闪出来说:" 没错, 这就是倍受我们爱戴的营长!" 女伴皱着鼻子厌恶地喝斥:" 去、去、去!军官们说话你搭什么腔?该干嘛 干嘛去!" " 我是营长的通讯员,干的就是跟着营长!" " 哈哈!" 女伴顿时笑地花枝乱颤:" 老通讯员了-哈!老通讯员同志闪一 边去好吗?" 大瓢看看梁伟军的脸色,左移两米。女伴不满地喊:" 你怎么还不走?" 梁伟军对射击台方向扬扬下巴。 大瓢没有忘了给梁伟军壮胆的任务,边跑边喊:" 营长,我可真走了啊?" 梁伟军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大瓢撒丫子直奔二连长要子弹过枪瘾去了。 罗娜面带羞涩,东张西望,眼神不敢与梁伟军相对。女伴却用挑剔的眼光从 头到脚从脚到头地打量梁伟军。 梁伟军无比尴尬,没话找话:" 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女伴脸一拉:" 不行啊?" "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梁伟军扭头训斥偷笑的哨兵:" 去去, 一边去,笑什么笑!" 哨兵不知哪边去才合适,茫然地望着梁伟军。梁伟军指指一百米外的矮墙, 哨兵撒腿去了。 女伴说:" 看你训兵挺溜的嘛,怎么见了我们罗娜就没词了呢?害臊啊?一 个大老爷们,你还等着罗娜……" 女伴越说越不像话,罗娜扭过身来打,边打边偷瞟一眼梁伟军。梁伟军就那 么傻乎乎地站着,百米外的哨兵都为他着急,挥舞着拳头低喊,营长,上啊!上 啊! " 那个……" 梁伟军伸手指指女伴。 " 我姓孔叫我小孔好了。" 梁伟军说:" 小孔同志,你能不能让我们单独说两句话?" " 哈,才想起我这个电灯泡来?看看多纯朴,就像刚从大山里出来的孩子! " 小孔扭头对罗娜说:" 你真有福气,我那位一见到漂亮女孩子,就满舌生花… …哎呀……娜娜,又打我,我陪你来……" 罗娜再豪爽脸上也挂不住了,生气地噘嘴扬手,小孔咯咯笑着一口气跑到公 路上站住,笑吟吟地看着这边。 一阵沉默后,梁伟军没话找话:" 专程来看我?" " 我……" 罗娜惊讶地咦了一声,抬头看着梁伟军说:" 你……" 梁伟军紧张了:" 我没……真的!" 边说边观察罗娜的脸色。 罗娜大大方方地说:" 我们来跳伞,顺便来看看。" " 没想到在这里见面了,呵呵!" " 是啊。" 梁伟军咬咬牙,观察着罗娜脸上的表情说:" 其实……我……准备了……" 罗娜奇怪地抬起头,梁伟军下定决心看着她的眼睛说:" 其实我还有其他的 欢迎方式,怕你反对,所以没敢。" 说完,如释重负,顺便把罗娜眼中稍现即逝的一亮收入眼中。 " 傻不拉几的,还学着油嘴滑舌!" 罗娜扭头就走。梁伟军连连招手:" 哎, 罗娜,生气啦?" " 我住师野战医院招待所309 房间。" 罗娜头也不回地走了。梁伟军蓦然警觉,猛回头,数架望远镜迅速转向靶挡。 梁伟军给魏峰打电话:" 罗娜来了!" " 嗯,谁?!" " 罗娜,就是配属侦察连的那个军医,我们去演习……" " 你他妈的。" 电话断了。 梁伟军拿着听筒愣了一会儿,开始揉着鼻子在营部转圈,嘴里嘟囔着:" 收 集情报,扫清外围,发起总攻。不行,不行,太教条太老套了,不适应当前形势。 情报必须收集,不打无准备之仗……" 梁伟军掐着手指头盘算知己多少知彼多少,大瓢探头进来好奇地张望,被他 劈头盖脸地一通骂,悻悻地缩了回去。 盘算了半天,梁伟军心里没底了。他不喜欢娇娇柔柔的女孩子,罗娜天真纯 朴,无拘无束的泼辣性格,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只有这么多了,像年龄、家 庭等等情况一概不知。但罗娜主动来了,说明她有当贤内助的迹象。 梁伟军继续转圈,蓦地,脑子里灵光一闪,大喊一声:" 直捣黄龙!" 大瓢" 噌" 地窜进来问:" 营长,捣哪儿?" 傍晚,梁伟军带着大瓢出现在师野战医院招待所前的花坛边。梁伟军摆摆头, 大瓢立刻溜进招待所,时间不长就灰头土脸地悻悻而回。 梁伟军问:" 怎么了?" " 三楼是女兵宿舍,我被臭骂了一通……" 罗娜根本不是来跳伞的,不然有伞训队不住,跑到女兵宿舍干什么,想到这 儿,梁伟军扼腕击掌" 好!" , 大瓢不高兴了:" 营长,你是成心让我去挨骂?" " 辛苦,辛苦,你回去吧!" 梁伟军拍拍大瓢肩膀以示安慰,信心十足地向 招待所走去。 三楼果然是女兵宿舍,每个房门上都挂着花色不同的门帘,隐约能听到从紧 闭房门中传出女孩子们的笑闹声。 梁伟军整整军装,信步前行,锃亮的皮鞋在纤尘不染的水泥地板上叩击出清 脆的回声。一名正在锁门的女兵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问:" 你找谁?这里是女兵 宿舍!" " 罗娜,她住309 房间。" " 那儿!" 女兵指指挂有粉红色门帘的房间,闪到走廊一侧毫不掩饰地注视 着他。等到梁伟军敲了门,听到房间内传来回话声,女兵才转身离去。 " 谁呀?" " 请问罗娜在吗?" 房间里响起咚咚的跑动声,嘻嘻哈哈的打闹声,好一通忙乱才传出一个有些 做作的声音:" 你是谁呀?" " 梁伟军,我找罗娜有点事儿。" 又是一阵打闹声,那个声音长舌妇般地问:" 什么事儿?" " 不能说。" 那个声音斩钉截铁般果断回答:" 不在!走了!" " 那好,请转告罗娜我来找过他,再见!" 梁伟军有节奏地走了几步,又蹑 手蹑脚地溜回去站在门边。 房门" 呼" 地被拉开,一个穿着拖鞋的女兵冲出来,差点和梁伟军撞在一起, 立刻扯着嗓子尖叫:" 呀!上当了,他没走!" " 蒙面大侠同志,麻烦你叫罗娜出来一下好吗?" " 不傻啊,还会开玩笑。" 女兵掀开蒙住头的门帘,咯咯笑着伸出手:" 拿 来!" " 什么?" " 开门费、放人费,还有封口费!" 梁伟军态度诚恳地说:" 对不起,真不知道你们这里的规矩,所以没准备, 下次带来好吗?" " 那你下次再见罗娜!" 女兵说着想关门,梁伟军喊:" 罗娜,在吗?" " 在!" 女兵立刻跺脚:" 哎呀,没义气,没气节!" 罗娜在一群女孩子的簇拥下出现在门口,在众多充满各种含义的目光注视下, 梁伟军虽心跳如鼓,但努力做坦然自若状,邀请说:" 罗娜,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 罗娜沉默不语,女兵们七嘴八舌地回答:不行,现在社会上很乱,把他军官 证留下!我们还不知道你是谁呢,怎么能把罗娜交给你! 燕语莺声地吵吵一通,只有一个答案,不放罗娜走。梁伟军看看低头不语局 促不安的罗娜,鼓足勇气拉了她的手扭头就走。罗娜万分惊讶,女兵们拍着手起 哄。 梁伟军龙骧虎步,拉的罗娜一溜小跑,一直走出招待所大院才停住脚步摘下 帽子擦汗。罗娜歪头迟疑地问:" 你怎么像变了个人?" " 勇敢了?" 罗娜点点头。 " 你的警语让我猛醒,所以我用实际行动来告诉你,我不是懦夫!" 梁伟军 戴好帽子,转身面对罗娜说:" 请罗娜同志批准我们建立恋爱关系!" 罗娜一怔,甜密地低下头偷偷一笑,说:" 我心里很矛盾,有人说你把事业 看得太重。" " 这是我的优点,人生一世总不能碌碌无为混吃等死吧?" " 我脾气有点急。" " 水平一般,没我急!" " 那怎么办啊?" 罗娜的声音有点慌。 " 磨,磨合!嘿嘿……" 梁伟军红着脸挠头。 罗娜说:" 你这人挺奇怪的,一会儿一个变化。" " 我有点紧张,没经验!" 好一阵子沉默,罗娜声如蚊响般地吐出两个字:" 好吧!" 当晚熄灯前,梁伟军给魏峰打电话:" 参谋长,我雀降了!" " 嗯?你刚在哪儿飞呢……明白了!好小子,动作迅速啊!" 梁伟军不再视爱情为洪水猛兽,宣泄出的情感如同火山爆发般猛烈。他对罗 娜发起凌厉的攻势,勇猛果断直扑要害。第二天,他就把罗娜约出去游玩。两人 身穿便衣少了许多拘束,出了大院,梁伟军就大大方方地拉住罗娜的手。他们一 起看了电影,吃了饭,还跑到一家刚开张不久,被少男少女占据的冷饮店里,像 小情人们一样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吃遍了每一种冰激凌。罗娜属于那种率真大方的 姑娘敢爱敢恨,毫无一些姑娘的扭怩,她整整微笑了一天,心里滚滚溢出的甜蜜 感觉几乎把她融化。 晚上,两人回到招待所楼下,罗娜已经踏上台阶,突然回头奇怪地问:" 我 们是不是发展得太快了?" 梁伟军信心十足地说:" 那说明我们心心相印!" 罗娜有些羞涩地笑笑说:" 我的意思是说,本来你给我的感觉是个高傲对感 情反应迟钝的人,现在整个变了。是你故意隐藏,还是我们需要时间彼此加深了 解?" 梁伟军看着罗娜的眼睛说:" 我决定了,决定象攻克堡垒一样把你攻克!" 罗娜全身一震,心中那扇刚打开一丝缝隙的爱情大门,被这句话猛地撞开。 梁伟军前无古人的爱情宣言彻底打垮了罗娜的防御,两人之间的感情发展迅 猛。一个星期后,罗娜准备返队前,梁伟军请了假把罗娜带回家吃饭。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