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战顺江两难 再过十天就是1979年的春节,卫国栋的老伴翻过日历,元月二十八号是正月初 一,年货还没个影儿,云南省军区送来的五十斤芝麻油可得派上大用场,这年头油 金贵,有了这么多油,家里可以开炸了,她盘算着,年前要油炸点豆腐元子、莲藕 元子和水产品,明华跟她一块儿跑菜市场,恨不得用麻袋装,老人家高兴,有油了, 木屑也能吃啊!外甥和外甥女在家过头一个年,不能亏待了娃娃们。 没想到回家倒下菜,菜篮子里,不知谁搁了一封信,明华一见,心头一惊,连 忙喊陈顺江。 这是一封没有收信地址也没有寄信地址的信件,收信人是陈顺江,还没拆封, 两人都能肯定是来自越南方面的信件,这种见不得阳光的勾当,不是来自敌视中国 的越南,也不会有人寄给他陈顺江。 陈顺江同志,你好!首先,请允许我们对你因爱人卫明华是中国人的缘故而受 到的不公正待遇表示歉意,自你一家去年被错误驱赶回中国后,你老表农清明团长 等人替你写了申诉书,接到署名信访,党政军各级领导都十分重视,派出了以武部 长为首的专案调查组进行走访调查,经查,你在参加越南革命工作的二十年里,兢 兢业业、勤勤恳恳,忠于党忠于人民忠于越南社会主义祖国,为越南人民的解放事 业做出了突出贡献,担任高炮连司务长前受嘉奖八次,荣立三等功两次,提干后十 二次被评为先进模范,其中两次受师党委表彰,没有背叛党背叛人民背叛祖国的行 为,祖国没有忘记你的功劳!但确实有一些关于中越友好的亲华议论与党中央没有 保持一致,尤其是没有与所在团党委保持一致,你所在的团党委对你的处理有过火 之处,从部队转业到现在,我们认为你并没有站在党和人民的对立面,应该是犯有 严重错误认识而能够改正的同志,这就是我们对你的结论。相信你能够认识到自己 的错误,积极主动地回到越南党和人民的一边,为越南社会主义事业和越南人民正 在进行的正义事业做出自己新的贡献,本月,我越南人民军队,在以黎笋总书记为 首的党中央正确领导下进入柬埔寨,实现着印度支那的统一事业,革命的前景是光 明的,但道路是曲折的,中国修正主义者,与美帝国主义相勾结,在我越南北部边 境集结了数十万兵力,极有可能对我越南社会主义国家发动侵略战争,值此民族危 亡之际,相信你不会忘记党和国家送你留学中国和多年的培养教育,尽快回到越南 祖国的怀抱,用你的胸膛,用你的热血,报效祖国的养育之恩,展示你对党对人民 对祖国的忠诚。对你的安排问题有两个意见,经有关部门研究同意,一是回国担任 谅山市人民政府办公室副主任。二是继续留在中国,担任越南人民军总部直管的副 团职侦察员。鉴于你并没被开除越南共产党的党籍,请你在今年春节期间回到老家 清风寨,我们将就你的党组织生活问题、新职务及新工作安排问题进行具体讨论。 另外,对你妹妹陈阿珠同志的不幸遇难,我们表示真诚的悲哀和遗憾,阿珠同 志是越南人民英雄阮晋勇烈士的遗孀,因为对你的不公正处理而受到牵连,我们深 表歉意,经有关部门研究同意,阿珠同志的抚恤金由你代领,等你到清风寨后办理 相关手续。期待着我们的见面! 读完了这样一封声情并茂的来信,陈顺江止不住眼泪就掉下来了,半响没说出 一句话来,远离了社会组织的人,被社会组织抛弃的人,一个有一肚子委屈没处说 的人,一个处于弱势的人,听到了强势一方的呼唤,十个有八个是他这种情形,他 有些心动。 卫明华清醒,她说,十有八九是骗人的,你想想,黎笋的反华立场会改变吗? 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越南的反华政策会有所松动,反而从各方面的迹象看,还有愈演 愈烈的趋势,越南蚕食中国领土是事实,苏联支持越南反华也是事实,目前苏越两 国南北呼应对付中国,听说苏联的航空母舰都在往北部湾开,中国的国家安全和国 家利益也处在一个紧要关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你听从了这封信的迷惑,你就 站在了与中国人民为敌的立场上,而你自己又是中越友好的坚定支持者,你会赞成 越南当权者目前的反华政策吗?你要赞成,你回去,我没意见,你若不赞成,你回 去后,哪天咋死的都可能说不清,在中国搞间谍活动?这就更不行了,不说你没有 反华立场,就算你有,依你目前的身份地位,你能到哪儿去弄情报给越南?想在中 国坐牢吧?至少我们卫家一家人这一关你就通不过! 顺江抬头说,你不答应也有问题,越南党组织和国家机关要整你个人,那还不 是轻而易举的事?他借刀杀人,用中国党和反谍部门的手也能把你处置了!你说到 时候咋办?我希望中越两国人民世世代代友好相处,但目前两党两国针锋相对,回 去就等于亮明反华立场,不回应这封来信,就表明你的反越立场,问题在,越南我 不想反,中国我也不想反,站在中立的地方,期待着两国共产党和两国政府重归于 好!这就又带来一个问题,越南党会说我反越,中国党会说我反华,你想啊?夹缝 中根本没有生存的空间!不当猎手就得当猎物,我的死期到了! 卫明华也是一愣,陈顺江想到的这些问题,她确实没考虑。 没啥大不了事,天还没塌下来! 一个声音从两口子身后传出,老爷子卫国栋说,我在你们身后听了一会儿,我 认为,你的亲华立场没有错!你爱我的女儿,你也爱中国,有错吗?没有错!正因 你的亲华立场,你才被驱赶回中国来,既然你的立场没变,黎笋集团的反华立场也 没变,你又已经被驱赶回中国了,你已经没有摇摆的余地!反对黎笋集团并不是反 越,前几年,在我们中国反对“四人帮”的人很多,四人帮把持着中国党和国家的 权力机关,说他们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开除党藉的,下放农村的,逼着人家夫妻离 婚的,甚至于抓起来坐牢杀头的都有,能说他们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吗?苍海横流才 显英雄本色!你昨天在菜地时说得好!愿意为中越两党两国的友好受几年甚至于受 一辈子委屈!这个想法好!我女儿没看错你这个人,我一家没看错你这个人!你就 是中越友好的象征!当然,形势好时你是两国友好的桥梁和纽带,形势不好时,你 个人是会受点委屈的!有些个人想法也十分正常,但人生在天地之间,就应该挺胸 做人,认准了的事就坚持到底!我看,你可以跟昨天来的那个张参谋谈谈这事,听 听他的意见再作打算。 陈顺江昨天并没说过愿意为中越两国友好受几年甚至于受一辈子委屈,那是老 爷子说的,但他是有这种想法的,对老爷子的话,他基本认可,但还是狐疑不决, 人生关口总免不了抉择的斟酌。 卫国栋见状,不希望陈顺江有反复而陷于不义之地,也不给陈顺江任何退路, 当即拿起家里的电话机,让铁路局总机转接云南省军区值班室,请值班员告知广州 军区情报部来的张参谋,请他到家里来一趟,原越军营职协理员陈顺江有重要情况 报告,值班员记下了详细地址和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