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分离显忠诚 艳阳二十几个小时没睡觉了,轮班上,不轮班也上,只要有伤员和烈士遗体下 来,第一个跑上前去的总是她,谁劝也不听,发疯似的丧魂失魄,生怕遗漏了某一 趟运送伤员和烈士遗体的军车,可来来往往的军车太多了,平均半个小时一趟,她 就如上了发条似的连轴转,似乎她要寻找着什么。 她的目标是王春生,连续与烈士遗体打交道,令她最揪心的还是未婚夫王春生, 想一想,昨天还是雄赳赳跨过友谊关的大部队,当天开始就有遗体接二连三地运下 来,生命脆弱的一面在她眼前暴露无遗,第一次接触遗体的恐惧感随着连日的工作 而消逝,但对春生的担忧却与日俱增,昨天晚上,她突然在烈士遗体中发现了春生 所在单位的部队番号,几个月来这番号是她与春生通信的唯一收件信箱,自从军地 不通邮后让她朝思暮想,那几个阿拉伯数码成了她最牵挂的标志,因为那串数字连 接着她的春生,她怕她的春生因抢救不及时而离她而去,这样的事情曾经一而再、 再而三地在她的生活中发生,她不希望因自己的工作不当而出现悲剧,尤其是有可 能悲剧主角是她的春生。 吃晚饭,艳阳端着碗眯胡,把碗搁在地上,靠在床板上睡着了,她太困了,实 在是太困了,队长走上前来,把她的饭碗端起来放在桌子上,轻轻地扶她躺下,给 她盖上了最终用途为裹尸布的军用黄毛毯。 徐东升的吉普车开过红河桥,清风寨转运站一片忙碌,一名干事过来接待,徐 东升说,我是高炮团政委徐东升,奉上级指示前来接任站长职务,大家忙完以后, 我们先开个班子会,这样吧,跟我过来的还有十几个伤员,你先按排他们吃顿饭再 往后方医院转。 那干事说,副站长马上过来向站长汇报情况,我立刻按站长的要求按排伙食, 只是没有青菜,都是罐头食品。 徐东升摆摆手,让他去准备,他对伤员车上的人员说,同志们回国了,吃顿热 饭再走吧! 担架队员跟着驻站军医前往军车上查看伤员,野战医院转入越南境内后,清风 寨转运站已有几天没有伤员车在这里停留,军医们从容地逐车逐人查看伤情,担架 队员们跟随在车下准备执行随时的医嘱,艳阳却仍然在帐篷里睡觉。 春生从受伤后就没大便过,到了清风寨就想这事,但眼见面前的女护士,却不 好意思说出来,嘴巴嘟嘟地撅了好几回,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来,闷灌车上的经历, 让他不愿意做那拉稀的兵,闷在心里不说,可肚子不争气,人吃五谷杂粮,有进必 有出,出口不畅,再合口的饭菜也没法往肚子里咽。 那护士连续问了几遍,有啥事?你说嘛! 春生不语。 护士却闻出了臭气,恍然大悟,要解手就直说,你还以为你是个男人啊?伤员 就没有了男女之说,你就是个伤员! 车上的人们都笑起来,春生的脖子根儿都红了。 蹲在地上吃饭的徐东升听见伤员运送车上的笑声,抬头看,却见担架队员们从 车上抬下一副担架,急忙问,咋回事? 随车的护士大声说,报告政委,伤员王春生要大便! 艳阳熟睡在床,依稀听人说王春生,猛然惊醒,仔细一听,却没了声音,她头 一歪便又眯胡起来。 帐篷外传来徐东升的声音,王春生是我的兵,我来吧! 这一句“王春生是我的兵,我来吧!”让艳阳三魂去了六魄,着实吃惊不小, 连日来在清风寨停留的十有八九是烈士遗体车,王春生三个字叫她听的明明白白, 连日的担忧成了误解的印证,哇地一声哭得震天动地,随后昏厥过去。 队长听从帐篷里传来哭声,随后又悄无声息,急忙往帐篷里跑,徐东升问,咋 回事? 队长说,我们一个担架队员叫艳阳,不知她出了什么事? 王春生听说是艳阳,忙问身边的女担架队员,是不是内地来的艳阳? 是啊!你认识她?听说她的未婚夫也在前线! 春生听得心急,扑哧哧一泡稀屎拉在了裤裆里。 艳阳坐在春生的担架旁,紧握着春生的右手,两眼噙含着泪花。 春生悄声说,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我也是,党参哥到你们营长的战友家打工,我就跟过来了,本想给你写封信说 一下,但军地不通邮,没办法,在这里我参加了民兵组织,又在县里培训了十天, 一参战就在这个转运站,前两天我发现烈士遗体中有你们团的番号,连续两天都在 找你,没想到还是遇到了你! 艳阳说着就流出了眼泪,春生急忙转移话题,党参哥在这里吧? 没有!他前天跟卫大姐来了一趟,把她家在清风寨的破东乱西装了一麻袋,说 是卫大姐的父亲从铁路局退休在家没事,把她老宅里的假山石运回去玩,我还跟党 参哥说,越南有些华侨就是没有爱国心,国家大事不搁在心上,自家屋里的针鼻都 当天大的事。 其实艳阳不知,陈顺江在他妹妹阿珠的抚恤金越币上发现了一行字,上书:小 时候我在你家藏过四回猫猫的地方!陈顺江一看便知,阿珠把玉石料搁在了他家老 宅的地窖洞里,他把情况跟卫明华一说,卫明华亲自出马来到清风寨老家,把玉石 料取走了,卫明华让陈顺江来取,陈顺江不愿意,中越已经开战,他曾经在越军中 任职的经历,使他觉得不能再回老宅了,卫明华想想也是,就自己回清风寨取走了 玉石料,说他父亲爱好种花养草玩石头,借口虽正当,因时机不当,落了人们不少 的白眼。 俩人还在说话,伤员运送车喊“走”,艳阳说,队长几次说过要叫我下去,你 又负伤了,我看还是请个假跟你去吧!有亲人在身边,照顾起来我也放心! 春生半晌没言语,他真想让艳阳跟自己走,但一想到牺牲的战友,想到部队的 环境和自己伤情并不是很重的现状,犹疑再三才说,算了吧!虽说不能活动,但性 命无忧,在医院里你也帮不上忙,再说你这里还有工作,也不知这仗会打多久,你 若能在这里立个功再下去,也算对得起国家对得起自己的人生,往后招工招兵都有 可能,不能让一时的情感替代了理性的抉择。 艳阳睁大了两眼望着春生,两个月没通信,她想像不出她的春生会说出这样的 话,便伸出手翻开春生的衣领,读出了上边写下的标记:副班长,王春生! 我还以为你当干部了哩,不过当了副班长也不错!我听说过一个班长在前边直 接当了代理连长的,你这副班长是战前就任命的,你是不是代理排长了? 春生说,你别讽刺我,你看有哪个伤员有亲属在医院护理的?你若跟我到医院 去护理,本来能提干当排长的机会,也可能就会飞了哦! 艳阳说,我也不过说说而已,转运站的工作还多哩,知道你平安就够了,你请 我去,我还脱不开工作哩! 春生所在的伤员运送车往国内方向开出,艳阳跟在车下使劲地挥舞着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