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毛泽东企盼着袁文才部派人来接头,可一直没等到。从三湾到茅坪才70里路, 为什么他们还不来呢? 正在这时,龙开富进来,告诉毛泽东说,有一个自称是他学生的人求见。 “快请他进来。”毛泽东说。 龙开富把陈慕平请进了屋。 陈慕平一见毛泽东就很兴奋,证实了眼下的这位毛泽东正是在武昌农讲所为学 员讲课的毛老师,当即亲热地喊:“毛老师!”毛泽东想了一下,认出了陈慕平。 师生重逢,百感交集。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毛泽东问。 “我在宁冈农民自卫军里当司书。”陈慕平亮了身份,便把袁文才收到毛泽东 的信后,众头领议事发生争论,以及周桂春侦察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毛泽东报告。 毛泽东介绍了三湾改编的情况,说:“革命是件了不起的事,于革命就得不怕 死,为了党的利益牺牲个人的利益,动摇分子、不愿于到底的人,现在有,将来还 会有,这个毫不奇怪。”经毛泽东一点拨,陈慕平恍然大悟,心头的疑团消失了, 他向毛泽东保证,做好袁文才和王佐的工作,为工农革命军尽力。“好!”毛泽东 道,“我们在三湾住了好几天,也该走了。你回去代我同袁指挥约个时间,我要拜 访他。”“这个没问题。”陈慕平说。 陈慕平走后,毛泽东找来新任团长陈浩,问及前站情况。陈浩告之,前站是古 城,已派人联络妥,宿营地点及粮食俱已备办。 “有没有同宁冈县委负责人龙超清联系上?”毛泽东问。 陈浩说:“已派人去找了,估计问题不大。”“不能估计,”毛泽东严肃他说, “一定要找到龙超清,他是地方党组织的代表,得到他们的支持很重要。”陈浩一 口一个“是”。 到了下午,经过改编的工农革命军继续南行,走了30 余里,来到宁冈境内的 一个小山村——古城。 古城在历史上曾为宁冈县城,至今还有古城墙城洞,又名升乡。 部队到了古城,第一餐饭吃的是红薯,军官取消了小灶,与士兵伙食一样。但 苏先骏说犯了胃病,另外弄了小菜和白米饭。 情况反映到毛泽东那儿。 “他都炒了什么菜呀?”毛泽东问。 党代表何挺颖道:“野猪肉,野兔肉……”毛泽东愤然:“有胃病还吃野猪野 兔?这是哪号胃病?”他痛感三湾改编时作的规定在实际中执行起来不那么容易, 也痛感领导机关的同志不起表率作用,将使改编功亏一篑。 问题的要害在何处? 从文家市开始的那场争论还在继续,余、苏等人的对立情绪在加剧。毛泽东决 定,在古城坐下来开几天会。磨刀不误砍柴工,大是大非的问题不搞清楚,全团官 兵就没有精神,就少脊梁骨。 “连以上的干部都来,开前委扩大会。”毛泽东布置。 这就是后来写进了党史的古城会议。 会议在古城文昌宫召开。 开会前,宁冈县委负责人龙超清赶到了。陈浩告诉毛泽东,他已安排龙超清在 团部驻地休息,等开完会再让他来。 “不,”毛泽东说,“把龙超清同志也请来开会。”毛泽东的这个决定给余洒 渡带来不快:今晚开的到底是什么会?4 个前委委员的会,扩大到连以上,而今连 当地的负责人也拉进来凑热闹。他突然隐约地意识到,毛泽东的这个会的锋芒是针 对他和苏先骏的。但要取消这个会是不可能的,他只有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然而,会议开始后,余洒渡并未从毛泽东的言论中感到对方在批判自己。 毛泽东从中央紧急会议决定武装斗争说起,肯定中央方针的大方向是正确的。 但秋收暴动到底采取什么方式,走什么道路,毛泽东有他自己的说法。 但说着,说着,毛泽东的话锋说到了各团起义失利的情况,一团出师不利、邱 国轩倒戈……全兜了出来,余洒渡可不认为这是在总结经验教训,而感到毛泽东开 始在揭自己的伤疤,他重重咳了一声,愤然退出了会场。 然而,余洒渡的拂袖而去并未引起多大骚动,会议照常进行。 坐在一角的苏先骏也想发作,但陈浩给了他眼色,示意他别走,他只有忍气吞 声地坐下。 毛泽东在古城会议上的讲话内容,后来的回忆者作了如下概括:毛泽东在讲话 中认真地总结了秋收暴动以来的经验教训。首先认为,湘东赣西的秋收起义是继南 昌起义之后,我党领导的又一次较大规模的武装起义,有力地反击了国民党新军阀 的进攻,在湘、赣、鄂、粤数省的广大人民中树起了一面革命红旗,具有重要的历 史意义。但是,由于我们经验不足,这次暴动在战术上有深刻的教训,这就是:部 队过于分散,没有很好地集中使用兵力,没有实行有力的统一指挥,以致分别遭到 敌人的袭击,打了败仗。没有改造的邱国轩的叛变也是一大教训。但是,工农革命 军并没有全部被打垮,挫折与失误也没有吓倒工农革命军。我们保存了实力、保存 了骨干,成为实现向农村进军的战略转移和工农武装割据的革命本钱。我们要进一 步把部队整顿好,提高战斗力,迎接更艰苦、更大规模斗争的到来。农村是广阔的 天地,回旋余地很大,不仅可以休养生息,藏龙卧虎,也可以厉兵秣马,向敌人发 动新的进攻。农村中的广大贫苦农民,是工农革命军依靠的对象,也是开展游击活 动的重要力量,一定要充分发动和依靠他们…… 为时两天半的古城会议,还着重研究了对待袁文才、王佐两支农民武装的问题。 龙超清在会上介绍了有关情况。但未等龙超清说完,苏先骏就打断他的话:“对袁、 王,我这两日有所耳闻,他们是绿林帮,是土匪,我们不存在同他们联合的问题, 而是要用武力消灭他们!”“不对!”毛泽东动了肝火,“这种看法太狭隘了,太 武断了,度量太小了。三山五岳的朋友多着哩,历史上有哪个朝代把三山五岳的土 匪消灭掉的?我们要团结、改造他们,把三山五岳联合成一个大队伍,统治阶级就 拿我们没得办法。”龙超清听了毛泽东一番话,高兴地说:“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古城会议进一步指明了工农革命军今后的革命方向,60 余名与会者,有90%以上 支持毛泽东的观点,愿意跟毛泽东干。 但,此时发生了一件事。 中途退会的余洒渡收到湖南省委书记彭公达写给他和毛泽东俩人的一封信。信 的内容是:已取消进攻长沙,马也尔大光其火,中央也要追究责任,望毛泽东速去 汇报,指令部队暂在湘赣边待命。 余洒渡一口气读完了信,心境竟好了起来,他想这信犹如一块石头,对毛泽东 是重重的一击,省委速令毛泽东回长沙汇报,毛泽东的退却计划可以休矣。 他拿着信,步履轻松地来文昌宫找毛泽东。但会议已结束,毛泽东正在同陈浩 谈什么。毛泽东显得很激动:“陈团长呀陈团长,两天半的会你一言不发,一散会 你就鼓捣着要攻打新城,你晓不晓得,新城有敌人一个营,打下来没问题,可又得 增加我们多少伤亡?”陈浩辩解:“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几个团干部都这么说。” 毛泽东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好事,可你们要从实际出发啊,你去找团干们 开个会,把思想统一一下。”等陈浩出去,余洒渡把彭公达的信给了毛泽东,他满 以为毛泽东阅信后会蔫下来,不料毛泽东若无其事他说:“马同志大光其火,中央 要追究,我已经作好了这个准备。”余洒渡诧异地问道:“你不回长沙向省委汇报 吗?”“我不离开部队。”毛泽东道,“不过,我会马上派人去把这里的情况向省 委作出详细报告。”余洒渡说:“省委命令部队在湘赣边待命,不要再往前走了。” “这里就是湘赣边。”毛泽东说,“对这个问题,前委开了两天的会,对今后的行 动作出了部署,前委负这个责任。”余洒渡一听傻了眼,这个毛泽东大专横了,他 的满腹怨艾找不到发泄的方式,急得直咬牙。他是黄埔第二期毕业生,上个月刚满 20 岁,血气方刚,壮怀激烈,他曾在叶挺独立团横刀跃马,血战沙场,好不痛快, 可是,上帝偏偏把他同毛泽东撮合在一块,使他怀才不遇,无所作为。 “毛泽东——”他忍不住直呼其名,“这是中央的意思,共产国际的意思,你 要考虑后果的。”“么子后果?”毛泽东平静地问,“坐班房、撤职、杀头,我还 是要干革命的。”谈崩了。余洒渡跺跺脚,转身就走。 毛泽东望着余洒渡的背影,看看手中的信,在思索…… “毛委员!”何长工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哦,何坤呐,”毛泽东问,“还没休息呀?”何长工说:“我站了很久了, 你同余师长的谈话,我都听到“听到了也好。”毛泽东道,“我信得过你,想请你 办件事。”“你说吧!”何长工道。 何长工也20 出头,当时投身革命的皆是这么一个年龄段的青年。他原名何坤, 曾任华容县农民自卫军总指挥,大革命失败后,毛泽东让他化名长工到警卫团打埋 伏,秋收暴动时当了一团的参谋,这次改编当了卫生队党代表。 毛泽东把省委来信给何长工看。 何长工阅毕,道:“毛委员,这个节骨眼上,你走不得。”“是哟!”毛泽东 说,“中央的路线是攻打大城市,我们向湘赣边界的退却,很可能像余洒渡攻击的 那样,是对中央路线的大逆不道。我们虽无法改变中央进攻城市的路线,但我们的 情况,必须向省委讲清楚,我想派你去做这件事。”“毛委员放心吧,我一定把这 里的情况讲清楚,我不相信中央只相信那个马同志。”“唉,中央的事情也复杂啊, 公达他们处境也不会很好。你告诉他,我们到了湘南,也可能就在这湘赣边活动, 湘南除了郭亮的部队,还有哪些武装力量?要请示省委的安排意见。”“我记住了。” “你快点上路吧,卫生队目前主要是安排伤病员的事,我和龙超清说好了,明天见 袁文才,争取在茅坪办个医院。”何长工肩负着毛泽东交给的使命,当夜离开了古 城。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