殖民地文学(2) 台湾青年学子首先汲取了祖国五四运动新文化思潮的营养,向脱离广大民众、 愈来愈显现出抱残守缺特性的旧文学发起挑战。《台湾青年》上较早就刊出了有关 文学的文章,其中陈炘的《文学与职务》主张文学的任务在于传播文明思想,负有 改造社会的使命,强调的是文学的社会责任;甘文芳的《现实社会与文学》则直接 抨击了旧文人“击钵吟”的颓废和无聊。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陈瑞明的《日用文鼓吹 论》,首次尝试以白话文来表述自己的主张,要求改变晦涩难懂、远离大众的古文, 以白话文来改革文学,启发民智。叶石涛:《台湾文学史纲》,文学界杂志社,高 雄,1991,第21~22页。从中可以看出日据下台湾新一代知识分子对台湾文学的最 原始的期待,即①扬弃旧文学、提倡新文学;②文学要反映现实、为社会大众服务 ;③主张言文一致,对接祖国大陆,使用白话文。1922年《台湾青年》改刊为《台 湾》,学习五四精神,改革台湾汉文现状的呼声日益高涨,黄呈聪、黄朝琴热情地 介绍了祖国大陆白话文普及的状况,大声疾呼台人不写日文,不用古文,专用白话 文写信、演讲,它适应了民族运动团体文化协会对大众进行思想和民族意识启蒙的 要求,而与文学本身的契合尚不紧密。 真正向旧文学下挑战书的是留学大陆的张我军。张我军(1902~1955),台北 板桥人,留学大陆北平师范大学,主要著作有评论《糟糕的台湾文学界》、《请合 力拆下这座败草丛中的破旧殿堂》,小说《买彩票》及诗集《乱都之恋》等。针对 当时以连雅堂为首的旧文学派及其“击钵吟”日益与社会脱节的状况,张我军连续 发表了《糟糕的台湾文学界》、《为台湾文学界一哭》、《请合力拆下这座败草丛 中的破旧殿堂》、《绝无仅有的击钵吟的意义》等等一系列文章,指出旧文学家们 “是反对新文学而不知道新文学是什么的人”,对其声称新文学主张“汉文可废” 的荒唐言论进行了驳斥。他还将矛头直指“击钵吟”,“击钵吟是诗界的妖魔,是 和我在前段所说的‘人为什么要做诗’的原义相背驰的。我们如果欲扫刷清台湾的 文学界,那末非先把这诗界的妖魔打杀,非打破这种恶习惯风潮不可”。张我军: 《绝无仅有的击钵吟的意义》,《张我军选集》,时事出版社,北京,1985,第23 页。振聋发聩的呐喊,惊醒了台湾的文学界。新旧文学的论争,一方面促进旧诗人 的分化及旧文坛的衰微,另一方面,张我军等人还引进了新文学最新思潮,为台湾 新文学的发展奠定了理论的基础。更为重要的是,台湾的新文学进一步明确了其与 祖国文学乃至祖国文化的血脉关系,并介绍了祖国白话文运动和新文学的蓬勃发展 状况,后来还转载了胡适、鲁迅、郭沫若、冰心、徐志摩的作品,使得台湾人民能 直接感受到祖国文化发展的脉动。张我军就说道:“台湾的文学乃中国文学的一支 流。本流发生了什么影响变迁,则支流也自然而然的随之而影响、变迁,这是必然 的道理。然而台湾自归并日本以来,因中国书籍的流通不便,遂隔成两个天地,而 且日深其鸿沟。”张我军:《请合力拆下这座败草丛中的破旧殿堂》,同上,第14 页。显然,台湾的新文学运动还有一个很大的任务,就是在日本殖民者的两岸分离 政策下,奋起抗争并强化沟通台湾与祖国的联系,使台湾文学这一中国文学的支流 不断的得到祖国文化的滋润和营养。因此,台湾新文学运动的历史意义绝不仅限于 文学本身。 日据时期台湾新文学可分为三个发展阶段,1920~1926年为新文学的萌芽期, 1927~1937年为新文学的发展期,1937~1945年为新文学的特殊时期——战争期。 1920年《台湾青年》诞生,为殖民当局新闻控制下的殖民地台湾社会的本地知 识分子提供了发表政论和交流思想的场所。如上所述,主张改造台湾文学的最初几 篇文章正是在《台湾青年》上发表的,而台湾新文学运动影响下的新一代作家也是 以《台湾青年》及以后改版的《台湾》、《台湾民报》、《台湾新民报》为主要的 阵地,发表他们的作品并赢得越来越多的民众的认可。1922~1924年,一些新小说 开始出现,如追风的《她要往何处去》、无知的《神秘的自制岛》、柳裳君的《犬 羊祸》等等。追风即谢春木,彰化人,曾任《台湾民报》主笔。他的《她要往何处 去》是台湾现代文学史上的第一篇小说,通过对主人公清风、桂花二人由订婚到毁 约的曲折生活经历的描写,揭露了封建主义下家庭和妇女的悲哀,提出了妇女解放 的命题,正如小说主人公桂花所说的:“这不是阿母的罪,也不是清风的,都是社 会制度不好,都是专制家庭的罪。我只是牺牲者之一而已。正如表哥所说,整个台 湾不知有多少人为这制度而哭着。如今我都明白过来了。我要为这些人而奋斗,勇 敢地奋斗下去。”刘登翰、庄明萱等:《台湾文学史》(上),海峡文艺出版社, 福州,1991,第373 页。只不过该小说是以日文发表。柳裳君的《犬羊祸》暗讽民 族资产阶级领导的民族运动中的妥协性和动摇性,批判林献堂、杨吉臣在日本殖民 者的高压政策下退缩的行为,这是一篇政治讽刺小说,体现了台湾新文学的现代意 识及其与现实问题的紧密联系。在新诗创作上,1925年《人人》杂志创刊,发表了 大批作家的诗作。同年张我军的诗集《乱都之恋》在台北正式发行。这一时期出现 了施文杞的《假面具》、杨云萍的《这是什么声》、张我军的《对月狂歌》、《无 情的雨》等佳作,诗人们对社会丑恶现象深恶痛绝、对爱情一往情深,诗作时代色 彩浓郁,语言既淳朴厚实又韵律跃动,台湾新诗于兹深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