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庭之初窜出个疯子(1) 庄重就如同厚厚的冰层,在它的下面涌动着热烈、激奋、焦虑、恐惧。这就是 审判大厅里的气氛。 法庭庭长韦伯率领10个国家的法官入场了。法庭执行官庞米塔大唤一声:" 全 体起立!" 摄影机和照相机的灯光亮成一片。11名法官依次登上法官席,中国法官 梅汝璈走到庭长左手的第二把高背座椅前,坐了下来。 关于法官的座次曾发生过争执。按照受降国的签字顺序,中国应排在仅次于美 国的第二位,但诸强国欺中国国弱民穷,硬要往前挤,这种做法激怒了具有民族热 肠的中国法官梅汝璈。早在一战后,诸列强就把战前中国的德属领地给了日本,并 强迫袁世凯政府签订丧权辱国的" 二十一条" ,中国作为战胜国受到的不公正待遇, 激起中国人民巨大的愤怒,并由此引发了" 五四" 运动。不能再让诸列强歧视欺凌 中国。 梅汝璈据理力争:" 座次应按日本投降时受降国的签字顺序排列才合理。中国 受日本侵害最烈,抗战时间最久,付出牺牲最大,有八年浴血抗战历史的中国理所 应当排在第二。" 见众人不语,机智的梅汝璈改用幽默的方式施加压力:" 若论个人座次,我本 不在意。如果不代表国家,我建议找个磅秤来,可以体重之大小排座。体重者居中, 体轻者居旁。" 话音未落,各国法官忍俊不禁。韦伯笑道:" 你的建议很好,但它只适用于拳 击比赛。" 梅汝璈抓住战机:" 若不以受降国签字顺序排座,那还是按体重排好。这样纵 使我被置于末座也心安理得,也可对我的国家有所交待。一旦你们认为我坐在边上 不合适,可要求我国另调派一名肥胖的来替代呀。" 众法官闻之大笑。事情似乎解 决了。 不料在开庭前一天的预演时,中国仍排在英国之后。梅汝璈当即愤然脱下黑色 丝质法袍,拒绝" 彩排" 。庭长召集法官们表决,半小时后,中国法官终于赢得了 应有的位置。在以后的审判中,梅汝璈表现出的冷静、坚定、严谨和雄辩的气质, 赢得了各国法官的尊重。这位42岁的法官为了在外表上也给人有一个成熟的印象, 到东京后特意蓄起了上唇胡须,因而被各国记者称为" 小胡子法官" 。 法官席的前一排是书记官及法官助理席。他们的前面为检察官席和辩护人席, 左侧是记者席和旁听席,右侧是贵宾席和翻译官席。楼上的旁听席挤满了来自盟国 和日本的500 余名代表。 法官席对面几排是被告席。被告席上的甲级战犯尴尬狼狈,丑态纷呈:板垣征 四郎脸上挂着奸滑的嬉笑;松井石根呆若木鸡,一副沮丧的神情;土肥原故作镇静 的脸部不断地抽搐;瘦削的大川周明突出的颧骨上架着一副粗框眼镜,上身穿一件 条纹蓝睡衣,下身穿黑色西裤,脱去木屐的脚踩在地上,他时而双手合十,时而搔 首弄姿,一条亮晶晶的细线似的东西从脸上往下垂,渐渐拉长,原来是鼻涕,他的 脸一扭,长长的鼻涕断了。 " 请安静——" 上午11时17分,随着执行官庞米塔大尉的一声长唤,嗡嗡嚷嚷 的大厅霎时静了下来。 接着,庭长韦伯致开庭辞。 " 今天来到这里之前,本法庭的各位法官签署了共同宣誓书,宣誓要依照法律, 无所畏惧,公正地不受外界影响地进行宣判,我们充分认识到我们肩负的责任是多 么重大。这次在本法庭上受到起诉的各个被告,都是过去十几年日本国运极盛之时 的国家领导人,包括原首相、外相、藏相、参谋总长及其他日本政府内地位极高的 人。起诉的罪状,是对世界和平、对战争法规和对人道的犯罪,或导致这些犯罪的 阴谋策划。这些罪孽过于沉重,只有国际性的军事法庭,即打败日本的各盟国代表 组成的法庭才能对它进行审判。" 远东国际军事法庭这部复杂的机器终于缓慢地运 转起来了。 但韦伯所指的公正性与严肃性遭到了极大的破坏。开始逮捕拘押、准备交远东 国际军事法庭审判的" 甲级战犯" 共约100 名,除已交法庭的28名战犯外,还有约 70名金融实业界巨头、大财阀、大军火商及一些在政治、军事、外交上恶名昭著的 寇酋,正如韦伯所称,都是地位高、罪恶大的元凶巨魁。完全由美国人操纵的法庭 起诉机关、盟军总部的国际检察处以案情过于庞大复杂,一案审讯的被告不宜过多 为由,决定分为两至三批向法庭起诉。但是,美国出于其阴险的战略企图,使得第 一案的审理旷日持久,到了对第一案的被告判决执行之时,麦克阿瑟已以" 罪证不 足,免予起诉" 为借口,将余下的战犯释放殆尽。 这个蛮悍成性、胆大妄为的美国将军! 美英的传统诉讼程序从宣读起诉书至最后判决,要经过11个阶段,大致分为两 大部分:一是立证,即检察官宣读起诉书及命控方证人出庭作证:二是辩论,即辩 方律师为自己的当事人辩护及犯人自辩,控方与辩方证人此时亦可出庭作证。这繁 琐的程序注定要使这次审判显出晕眩迟钝的病态。 下午两点半开庭后,美国代表、首席检察官基南大法官开始宣读那份长达42页 的起诉书。整个大厅像在往下沉,阴谋和罪恶像狱火和地穴的冷风一样,把人们拉 入过去的20年里,再一次经历血灾、恐怖和痛苦,激起仇恨的巨滔。 被告人也都拿着对他本人的起诉书副本,聚精会神地听着。在他们的生命里这 滑落黑暗的时刻,他们是在秘密玩味着那已逝的罪恶快感,还是睁着一双狡猾的眼 睛,在寻找隐秘的出路? 大厅像一个寂静的山谷,只有基南的声音在沉沉的回荡。 " 啪啪" 一串拍水般响亮的声音,惊扰了整个大厅。是大川周明突然向坐在前 一排的东条英机扑去,用卷成筒状的起诉书猛击东条英机光秃秃的脑袋。全场一片 哗然。宪兵急忙架住大川周明。而东条英机却不急不恼,慢条斯理地回过头来,报 之以会心的一笑。 下午开庭之后,大川周明就一直没有稍停,像坐在热铁板上一样扭来扭去。不 知是不是身上长了虱子,他竟然解开上衣扣,不住地用手去搔凹陷的胸脯,像是演 脱衣舞,上衣从肩头慢慢下滑到腰沿,形成一副袒胸露腹的丑态。庭长韦伯接受了 这个挑战,他抬起傲慢的下巴,示意宪兵队长坎沃奇中校给他整理好衣服。大川周 明顺从地任其摆布。坎沃奇像哄小孩似地拍拍他形销骨立的肩膀。可过了一会儿大 川周明又重复刚才的动作,坎沃奇也就重复给他穿衣的义务。会场肃穆的气氛受到 了威胁。 没曾想大川周明来了这么一招,把这一出黑色幽默推至高潮,让那些并不是带 着仇恨心理而来的人们忍俊不已,而让韦伯如同被戏耍了一般,一腔血气倒灌脑门 七窍冒烟。 韦伯怒气冲冲地宣布暂时休庭。 记者们越过记者席的栏杆,一窝蜂地拥到被告席前拍照。大川周明又一次向东 条英机扑去,东条英机则还是你热我冷地给予积极配合。 宪兵立即冲了上来,架起大川周明往外走。大川周明混杂着英语、德语和日语 怪声尖叫着:" 印度人,进来!""你们快出去!" 被拖拽到休息室后,像醉汉被泼了凉水,大川周明似乎冷静了一点,木呆呆地 立在桌边,用英语对跟随进来的记者说:" 我最伟大,我是拼命工作的。东条这个 大混蛋老是捣乱,我要打死他! 我赞成民主,但美国不是民主……我不喜欢去美国, 因为它过分沉湎于民主--你们懂我想说的是什么吗? 是沉湎!" 大川气喘咻咻,像一条被电打了的赖狗。突然他又跳起来,对美联社记者讲起 一大套他发明的" 空气学" :" 我已72天什么也没吃了,我不需要食物,我只要空 气。我从空气中吸取营养,所以非常健康。过几天我要制造一种可怕的武器给你们 看看。" 他打着混乱的手势以证实他的伟大。 旁边的一名宪兵以肯定的口气对满脸好奇、疑惑、惊异的记者们说:" 这家伙 真的百物不吃,一直饿着。他都60岁了,还提出要见他刚刚来东京的母亲……" 大川周明抢着说:"81 岁的母亲从乡下到东京来了,我想见她。" 说完便" 扑 通" 一声倒在帆布行军床上,长睡不起。 他是疯了? 聪明过人的大川周明编织了一个玄奥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