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告与证人均缺席(2) 第二天早上一回家门,我的两眼突然发黑,过了好半天才看清眼前的情形。全 家人一丝不挂。老父冰凉的脸上凝结着极度的痛苦和仇恨,两个女儿被奸死,下身 浸在血泊中,阴部插进了木棒和黑色的刀把。老婆张了张嘴,我赶紧凑过去,她只 说出“龟田”两个字就断了气。 我返身跑出家门,跌跌撞撞跑到司令部找龟田质问。他狠抽了我几记耳光,把 我拖出司令部扔在臭水沟里。我爬起来尖叫一声,破口大骂。龟田叫来一群宪兵, 向我做了一个砍劈的手势,几把刺刀同时扎进了我的胸膛。他们用绳子捆住我的脖 子,把绳子的另一端栓在摩托车的后座上,加大马力狂开一气,马路上留下一道血 迹和东一块西一块的烂肉碎布。 天打五雷轰的小鬼子造孽啊,我要捏住你们的心,用刀子割。瞧,这团漆黑的 东西就是他们的心。 我不是我,我是永远站在那棵槐树下的那个女人的灵魂,她名叫静缘,她疯了。 所以,我不是我。 那时我13岁,在庵观当尼姑。1937年12月14日,畜牲日本鬼子放火烧了庵观, 我师傅被畜牲强奸后痛不欲生,跳入火中自焚。我侥幸逃了出来,全城都燃烧着大 火,往哪儿躲啊,我只得躲在一棵大槐树下。我惊惧地藏了一夜,第二天早晨还是 被6 个畜牲逮住了。他们中间的4 个人轮流在我身上发泄兽欲,疯狂地摧残我,咬 掉我的耳朵,乳房拉出一道深及胁骨的口子,全身血迹斑斑,没有一块好皮肉。我 的下肢完全麻木了,阴道被塞满了石子和泥土。我昏死过去,被好心的中国人抬到 了医院。我的爹娘啊,女儿对不住了。 畜牲日本鬼子说他们笃信佛教,敬畏神灵,呸!全是骗人的鬼话。当时不少人 跑到寺庙庵观避灾,结果呢? 不要说市民百姓,就是和尚尼姑也照样被杀被奸。南 京一带有名的和尚隆敬、隆慧,尼姑真行、灯高、灯元都是在畜牲的进城第一天在 庙庵中被杀掉的。畜牲日本兵还常以辱杀僧人取乐,他们于强奸轮奸少女后,抓来 僧人令其向受害者行奸,有敢违者即割去生殖器致死。这些浑身长毛的畜牲! 在医院醒过来,我木瞪瞪地看着围护我的人们,安格尔护士流着泪说我疯了。 我没疯,疯了的是静缘。她是我的壳,我是她的灵魂,我找到了仇人,我每天唾骂、 控诉他们,叫他们永远不得安宁。 十七岁的潘秀英从泥土里走了出来。她的短发几乎是竖了起来,蓝士林褂子上 挂满血迹。她的一双大眼睛像凝结了千年的火焰。 我要控诉鬼子,是鬼子杀了我的家,杀死了中国人无数好端端的家! 鬼子打进南京时,我才结婚几个月,怀上了孩子。在白下路德昌机器厂做工的 丈夫带着婆婆和我进了难民区。一看人太多,我丈夫说自家门口有可藏身的防空洞, 就返了回来。听说他师傅被鬼子打中七枪死了,他急忙去中华门外埋师傅。 他回到家同我没说几句话,鬼子就叽哩哇啦地来了。我和婆婆赶紧钻进地洞, 丈夫在上面盖了些杂物,躲到了后院。鬼子进门后用刺刀乱捅乱翻,很快发现了地 洞,枪拴拉得哗哗响,我和婆婆被逼着爬出了洞口。婆婆的脚跟还没站稳,白光一 闪,头就飞了出去,滚出一丈多远。接着我的脖子也挨了一刀,刀锋碰到了我的喉 咙。我昏死过去。 鬼子走后,丈夫跑到前院,一见这个光景,他的身子一抽,全身发出折断的闷 声。他跪在我身边,抱着我又晃又喊,用泪洗我的脸。迷迷糊糊看到了他的脸,我 说:“世金,世金,我不行了。”我的脖子还像被刀子一下一下地割。他把婆婆的 头捧起来放进蒲包,找来几个邻居帮忙,把我抬到鼓楼医院。 他得回去给婆婆收殓,不想路上被鬼子抓了夫。八天后回到医院,我已不能说 话了,我死了。在此之前我流产了,我们三个月的血淋淋的骨肉放在我身边盆子里。 我的家死了,我的丈夫空了。 现在,我们在集会,我同成千上万被鬼子残害的姐妹在一起,同三十万被残害 的骨肉同胞在一起,我们在怒吼,在控诉杀人狂。这里是灵魂的法庭,是历史。是 谁紧紧地闭着眼睛躲避我们!我们像黑夜一样牢牢地抓住他,惩罚他。 幼女丁小姑娘被13个兽兵轮奸,在凄厉的呼喊声中被割去小腹致死。 姚家隆的妻子在斩龙桥被奸杀,她八岁的幼儿和三岁的幼女在一旁号泣,被兽 兵用枪尖挑着肛门扔进燃烧的大火。 年近古稀的老妇谢善真在东岳庙被奸后,兽兵用刀刺杀,还用竹杆插穿她的阴 部取乐。 民妇陶汤氏遭轮奸后,又被剖腹断肢,逐块投入火中焚烧。 她们在控诉! 雨花台2 万多受难者的冤魂在控诉! 中山码头2 万5 干受难者的冤魂在控诉! 鱼雷营9 千受难者的冤魂在控诉! 燕子矶5 万多受难者的冤魂在控诉! 光华门,汉中门,紫金山,安全区…… 34万亡魂汇聚成黑色的大火,熊熊燃烧。 朝香宫们被历史永远地钉在了被告席上。然而,他们却逃脱了东京国际军事法 庭的审判。这除了日本政客与美军头领在东京进行的肮脏交易外,起码还有两个因 素,一是日军在内部封口,一是日本对国民党政府的影响。 1939年2 月,日军军部下发了一个《限制自支返日言论》的密令,举凡“作战 军队,经侦察后,无一不犯杀人、强盗或强奸罪”,“强奸后,或者给予金钱遣去, 或者于事后杀之以灭口”’“我等有时将中国战俘排列成行,然后用机枪扫射之, 以测验军火之效力”等等,对于这些,归国士兵都严禁谈论。 在日本司法省密档中有一份叫作《散布谣言事件一览》的文件,为1938年度思 想特别研究员西谷彻检察官所写,记载了因违反密令而受处罚的事例。比如,一个 尉官说:“我们在南京时,有五、六个中国女学生替我们做饭,烧完饭要离开时, 我们把她们全杀了。有个走投无路的八岁男孩在哭泣,我的部下把他抱起来,因为 小孩反抗,其他士兵就把他刺死……”这个尉官被判监禁三个月;一个老兵说: “在战地,日本士兵三四个人一组到中国老百姓家抢猪抢鸡,或强奸女人,把俘虏 五六个人排成一列,用刺刀刺杀”,他因而被判监禁四个月;另有一个士兵说: “日军真乱来,最近从大陆回来的士兵说,日本士兵由于没尝过杀人的滋味,想杀 杀看,就大杀被俘中国士兵和农民”,他被判监禁八个月。 皇亲自然在最严密的保护层中。 其二,日本投降后,以当时日本政府及军部意志混乱、怕军队对天皇诏书生疑 为由,朝香宫于8 月17日亲抵他曾经的嗜血之地,与中国派遣军司令官冈村宁次密 谈,从后来战犯庇护自己罪行的手段和事实来看,他不会不为自己的罪恶进行清扫。 冈村宁次与包括蒋介石在内的国民党诸多高官关系甚密,后来连他本人这个侵华一 号战犯也得已逃脱审判。而对朝香宫这样一个罪恶昭彰的大战犯,国民政府在给国 际军事法庭的战犯名单上从未提起。死难者的血债被埋得更深,死难者再一次受难。 朝香宫终未被送上法庭。另外的几名屠城主犯,日军第十军军长柳川平昭1944 年病死;会攻南京的第十六师团长中岛于1945年10月死亡,他们真的死了吗?第十 八师团长牛岛与第一一四师长末松下落不明,他们是战死了?是自杀了?还是藏匿 起来了?成了历史之谜。 他们中的两个,第十军参谋长田边盛武被印尼爪哇军事法庭处决;第六师团长 谷寿夫在巢鸭监狱被关押半年后,被作为乙级战犯,于1946年8 月引渡到中国受审。 在中国政府提出要求之时,美国有关人员同中国法官还有一段莫名其妙的交涉。盟 军总部法务处处长卡本德忽然跑到东京帝国饭店的中国法官住处,问梅汝璈对此事 有什么个人意见。他似乎很严谨,对梅汝璈说:“我担心中国法庭能否给谷寿夫一 个‘公正审判’,至少做出一个‘公正审判’的样子”。 “你放心,”梅汝璈明白了卡本德的来意,直感到受难国人的血浪在胸口激溅, 他义正辞严地对卡本德说:“根据一般国际法原则和远东委员会处理日本战犯的决 议,对于乙、丙级战犯 ,如直接受害国引渡,盟军总部是不能拒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