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载着调查人员的汽车越走越慢了。不是因为道路泥泞。 此刻,在王冷斋的眼里,卢沟桥、还有桥东的宛平城像天边的彩云,能想象得 出它们的绚丽,却得不到它们的滋润。 他的心已经飞到了桥上,他的脚已经踏进了城门。 车速骤减,沙岗村到了。停车,下人。 这儿离宛平城东门只有二里地,一竿子就能够得着。 王冷斋看到,公路边的沙岗和铁路涵洞一带的地方已被日军占据。 借着朦朦的不知从何处透出来的微光,似月不是月似灯不是灯的微光,可以看 到那些鬼子兵大多数伏卧在地,做射击准备。地上满是泥水,他们的军衣以至肉皮 肯定被泡透了。机枪和炮也都已架起,不长的炮筒伸进了黑洞洞的夜色里。 攻城的阵势已经摆停当。 寺平坐的车是第一个停下的,他却是最后一个下车。 “请你过来一下。”寺平向王冷斋招手。 王站着未动。他凭什么要听从一个鬼子指手划脚的调遣。 寺平只好走了过来,步子很快,气势汹汹的,像一阵旋风。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地图,对王冷斋说: “王长官,现在事态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中方和日方都拿出了开枪对立的准 备,用你们的话说,就是一触即发,我们按原先的步骤调查、谈判显然不行了。你 说呢?”王:“什么叫双方开枪对立?中国军队是捍卫自己的国土,日方是侵占别 人的国家。”寺平见王冷斋说完这话就要走,忙软了下来,以缓和的口气商量说: “不要赌气嘛,王长官,说气话是解决不了问题。眼下最要紧的是双方都解除 对峙。我想了这么个办法,你看行不行?现在只有你迅速命令城内守军向西门撤出, 日军进至东门城内约数十米地带,双方再商讨解决办法。”听了寺平这个方案,王 冷斋反而显得很镇静,因为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说: “谢谢你颇费心机想出了这么个办法,但是我们不能接受。因为此来我只负责 调查使命,这在你们特务机关部原本已经议定,你不是不知道的。刚才牟田口就要 求我以地方官员的职权尽速处理,我断然拒绝。 你现在比他更明确地提出我军撤出,日军进城,这种无理要求,我不会同意的。 知道吗,我不同意!”他反复强调地说。 寺平:“那么,请问阁下,我们的谈判该谈些什么内容呢?”王冷斋:“现在 我们先负责调查,待明了情况,再说谈判的事。你所提事情,离题太远,我只能使 你失望。”寺平好像抓到了什么把柄,一双小眼睛一忽闪,问道:“我们的军队为 什么不能进城?平日日军演习都可以穿街而过的。”王立即反驳道:“你接事的日 子不久,并不明了以前的情形。日军的演习向来都在城外,我们从未允许演习队伍 穿街而过。你所谓的先例是何月何日?请给我一个事实的证明。”寺平接前任的工 作还不足三个月,被王冷斋质问得张口结舌,满脸通红。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尴 尬,很快他就变得恼羞成怒,说: “我提的要求,是奉命办理,事在必行!请阁下见机而行,免得被动。”王冷 斋的回答只两个字:“请便!”又一个人出来与寺平搭伙威胁王冷斋。 此人就是那个所谓代表日方全权处理问题的森田彻副联队长。这时,他一脸杀 气地走到王冷斋、林耕宇等中国代表前,说: “请诸位过来,看一样东西。”“东西?什么东西?”王冷斋已感到这个“全 权代表”要撒野了,便提高了警惕。 森田彻并没有隐讳自己的打算,直叙心意: “让阁下们看看日军的阵势,受受启发!”于是,中方代表被胁迫到日军已经 部署好的阵地前。 一排排枪炮在夜色中凝聚着阴森的寒光。 仿佛还可以看到趴卧在地上的那些日兵们的凶神般的脸。 森田彻走到林耕宇面前,说: “现在该你说话了,不是对我们,而是对你们的王专员,要他在十分钟内迅速 做出决定,只有十分钟。如无解决的办法,严重的事件马上就要爆发。枪炮不长眼, 到时候你们可不要抱怨我没有及早提醒你。”林耕宇说:“我想说的和要说的话, 王专员都说了。”双方对峙相持起来。 身边就是日军的阵地。那些炮群明显的又把脖子伸长了几分…… 寺平站出来“解围”: “此处非谈判之场所,咱们避开阵地,到城内从容商量如何?”寺平说着话里 又射出了威胁的锋芒: “双方的矛盾宜解不宜结,万一事态扩大,惹出意想不到的麻烦,谁负全责?” 王冷斋见状,也无别的良方可施,便与其它几位中方代表交换了意见,同意到城里 谈判。 他们走进宛平城。 冰点下会有生命涌动么?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