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这两个客人一副商人打扮、操东北口音,每天早早的就来到店里,到最里面靠 墙角的位子坐下,要上两壶酒、一碟花生米、一碟薰豆干,再随便点上两个热菜, 然后就默不作声的慢慢地自斟自饮起来。 等客人们陆陆续续来到店里开始喧哗热闹的时候,这两个人有时静静地坐在一 旁只听不说,有时也参与到其他客人的高谈阔论中去,一坐就是多半天。 这种情形已经有好几天了,张胜心里琢磨了好长时间。 说他们是商人,但他们也太消停清闲了。 一般到镇上来的外地商人不是忙着跑买卖、谈生意就是应酬、宴请买主,忙得 不亦乐乎,等生意成交也就立刻启程上路,讲究的是薄利快销。 而这两人似乎无事可做,每天就泡在“桃园酒家”消磨打发时间。 “二位老板、今天来点什么?”等两位外地人刚一坐下,张胜亲自掂着茶壶过 来倒水。 “老样子,再来一个爆牛肚、一个木樨肉。”其中一个年龄较大的操着浓重的 东北腔答道。 “好嘞————” 张胜一边抹着桌子一边随意问到:“二位老板做什么大买卖啊?” “小买卖、小买卖,倒腾点粮食混口饭吃。”年长的拱了拱手。 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也是粮食买卖的旺季,一听这话张胜明白了,他早 年就干这个。 做粮食买卖有个收粮的过程,所以往往得在镇上坐等。 “货收得咋样了?” “不好办呐!到处是小日本的卡子,货办的很不顺手啊。” “这帮小日本太他妈可恨了!”旁边一直不作声的年轻客人恨声说道。 “嘘————”张胜忙冲他摆了摆手。 店里客人也有骂日本人的,但那都仅限于熟人老客之间,像这样公然在一个生 人面前骂日本人还是第一次见。 张胜忙打岔道:“二位老板,早年兄弟干的也是粮食买卖,本地人头还熟,需 不需要兄弟给你们牵牵线?” “不用了、不用了。”年轻的忙不迭地摆手。 年长的觉得不妥赶紧解释道:“我们有自己的牙家掮客(经济人),谢谢你了。” 说完狠狠地瞪了那年轻的一眼。 张胜感到好笑,不用就不用紧张个啥? 生意场上有自己的规矩,这谁都知道,但也用不着如此紧张。 张胜一笑:“二位稍等,菜马上就齐。” 今天这两客人坐的时间倒不长,正晌午时两人就结帐离去。 张胜看他们走远,顺手端了些饭菜给刘大牙送去。 “张老板,你没觉得那两客人有点不对劲吗?” 刘大牙压着嗓门问张胜。 看刘大牙主动和自己说话,张胜有点惊异。 刘大牙平时靠墙而坐、闭目不语,状如参惮,根本不多说一句话,即使是张胜 他们几个送饭给他吃,他也就点点头而已。 “有啥不对劲?” 张胜故意慢不经意地反问了一句。 刘大牙紧盯着二人的背影,紧蹙着双眉轻轻说道:“日本人。” 张胜微微有些惊愕,他不言声地看着刘大牙。 “你看他们,小矮个、罗圈腿、内八字脚走路,一说话上身就微微前倾,好像 要鞠躬,这都是日本人的特点和习惯,只不过他们两个掩饰得很好,要不明天你再 仔细看看,你看他们是不是坐在椅子上上身挺直、不靠椅背,如果是那样的话,肯 定是日本人无疑。” 看张胜疑惑不解的样子,刘大牙细细地解释道。 刘大牙说的很有道理,日本人因长期席地跪坐,故而多罗圈腿;跪坐时要求坐 姿挺直,且后无依靠,故在椅子上就座时习惯性上身挺直不靠椅背;加之日本人礼 仪繁琐,说话就鞠躬,所以养成了说话时随时准备鞠躬的前倾姿势。 “这两人的中国话说得很标准,一点也听不出来像日本人。” “自清朝末年以来,台湾及东北一部沦入日本人之手,长期在这些地方居住的 日本人汉语都说得很好。” “那他们跑到我这小店干啥来了?” 张胜暗暗有些吃惊。 “小岛大队近千人被炸死,日本人能不派人来查?这两人极有可能是探子。” “我的店里有啥好查的?” “酒店客人人多嘴杂,消息来源广,柳林镇目前最大的酒店就是你的‘桃园酒 家’,日本人不在你店里打探,他能到哪儿去?这是他们一贯的路数。” “噢————” 张胜恍然大悟,心说好险! “你要当心啊,张老板!” 张胜听得出,刘大牙这话是真心的,他心中竟有些感动。 他脱口道:“刘大牙,要不晚上你到屋里睡?” 刘大牙有些哽咽,忙咳嗽了几声遮掩道:“谢谢、不用了。” 当晚,张胜给刘大牙拿来一张席、一床夹被。 第二天这两人再来,张胜对他俩进行了细细地观察,果然和刘大牙所说的一一 对应,他把这事悄悄告诉了继宗、占魁。 “什么?日本人找上门来了,这还不好办,等会儿弄到后堂两绳子就了解了他 们。”占魁一听就蹦了起来。 “慢着、慢着,等把事情弄实了再说。”张胜忙劝道。 继宗接口道:“对对对、这事得让金龙哥出面再证实一下。” “妙!金龙哥正好负责柳林镇地面治安,他要出面,这两人必然亮明身份。” “那我现在就去找金龙哥去。” 当晚,王金龙带人以查《良民证》为由将那两个外地人从旅社带到了皇协军据 点,这两人不但没有《良民证》而且身上还带有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