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这俩人是刚从猴爪崖日本人军用矿逃出来的国军战俘,一问才知道日本人的 军用矿里干活的全是国军战俘,足有几百号人,这俩人当兵前是华山采药的药农, 徒手攀援如履平地,愣是从矿井的通风竖井里攀爬了出来,出来后分不清东南西北, 在山里转悠了好几天,又饿又累,结果误打误撞到贺老六的煤窑上,贺老六把他俩 藏在工棚里养病休息,等养好了身子准备送他俩离开,不想被我的几个混蛋手下撞 上带了回来。” “哥哥的意思是———”继宗心里一动,问道。 “这些弟兄们都是战场上弹尽粮绝的情况下受伤被俘的,都是些好汉子啊!我 们不能眼看着他们被日本人在煤窑里折磨死,我们得想办法救他们。” 王金龙脸上浮现出一种少有的动情的神色。 张胜望着王金龙,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滋味。 他轻轻道:“哥哥、你看这么着行不行?这俩弟兄放你哪儿也不方便,不如领 到店里住下养病,然后我们再慢慢商量如何救人。” “我看行。”占魁忙道。 “这样最好!”继宗也赞同张胜的想法。 “行、就这么着。”王金龙点点头。 当晚,王金龙领着两个着皇协军军服的人来到店里。 两人身量很高,尽管瘦骨嶙峋,但腰板挺直,一看就是老行伍,眉宇间那种镇 静和满不在乎的神情,是那些历练过生死大场面的人所特有的。 两人朝继宗三人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待到落坐,看到满桌好酒好菜,两人咧嘴一笑,不等继宗哥几个相让,二人不 约而同地伸手抓起桌中间大盆里的羊腿狂嚼起来,样子粗豪之极。 顷刻间,大盆里的羊肉已经告罄。 “多谢几位老哥,羊肉美的太,还有羊肉汤咧没有?如若有几方子锅盔馍揍 (就)更美气咧” 年龄大一点的咽下最后一块羊肉,眼睛四处踅摸着。 满口秦地方言,虽然说话音量极高,但继宗三人也只听懂了一半。 这里只有王金龙能听懂,当年冯玉祥的西北军只招收鲁、冀、秦、豫四省子弟, 王金龙久在西北军,当然很熟悉陕西方言。 王金龙看着占魁笑道:“大碗、羊肉汤、烧饼有没有?” 占魁一拍头,恍然大悟,急忙端来一盆羊肉汤、十个烧饼、两个海碗。 二人更不答话,自顾动手盛汤、泡馍,然后头扎在海碗里稀里哗啦一通海吃。 待二人将一盆汤、十个烧饼吃了个干干净净,王金龙这才用秦地方言问道: “咋个向,伙计俩,不够咧咱再上?” “美的很、美的很,俺兄弟俩在几个老哥跟前丢人咧。” 说完两人竟有些难为情起来,跟刚才如狼似虎般的吃相判若两人。 “这有啥丢人的?你们老陕爱吃羊肉泡馍,当年在西北军中老陕们经常背着羊 行军打仗,能吃能打,中原大战时,老陕们左手端羊肉泡馍,右手抡大刀片子,把 老蒋的‘天下第一师’杀得闻见羊肉味就胆战心惊,溃不成军。” “揍(就)是的、揍(就)是的,俺十七路军号称小西北军,现在还是这样子, 俺们守中条山两年多,关中乡党们前线劳军送的都是整车整车的牛肉、整群整群的 活羊。” “哥俩,给咱唠唠你们守中条山的事情。” 占魁最爱听故事,急忙插话。 一听让讲十七路军守中条山的战事,两个老陕眼里直放光。 年轻的抢先说道:“俺十七路军守中条那是一点嘛达都没有的,都说日本人铁 头铜沟子(屁股),凶得不得了,毬!他们不就是仗着飞机、大炮、铁甲车厉害吗? 打起白刃战,日本人连边都沾不上。” “嘿嘿”年长的笑着说道:“不是吹牛呢,俺们西安警备团过黄河以后划归赵 师长指挥,日军两个大队集团冲锋攻击我们阵地,俺们一枪不放,等他们快冲倒到 跟前,俺周团座命令号兵吹攻击号,全团官兵清一色精着身子、抡着大刀冲出战壕, 一个逆袭,杀得小日本哭爹喊娘,嘁哩喀喳一个不剩。” 年轻的笑着接道:“气得后头跑地稍微慢一点儿的兵们破口大骂‘你们狗日的 慢一点杀,给哥留两个活的,叫哥也过过瘾’。” “俺们周团座人白白净净,看起来像个教书先生,上了战场,那刀耍得!谁也 比不上,最可笑的是下来后,团座让那些跑得慢还骂人的兵排成一排,一人赏了一 个耳光,‘狗日的跑得慢还骂人,你他妈的不会冲锋时先跑几步’。” “最牛皮是一营长黑虎子,那家伙胳肢窝下夹一个鬼子,裤裆里夹一个鬼子, 手里的大刀还照砍不误。” 众人听得心旌神摇。 王金龙知道二人所言不虚,在西北军中,武功是很重要的,越是军官越是如此。 而关中地区自古以来就崇文尚武,加之鱼米之乡,温饱无虞,因此关中子弟多 念过私塾、练过武术。 所以以关中子弟为主体的十七路军沿袭了西北军的尚武传统,军中当时的几个 高级将领堪称国术大师。 而陕军冲锋陷阵也极具特色,他们绝不虚张声势喊冲喊杀,只有* 血脉的军号 声,士兵如同一群狩猎的猎豹,双手握刀不声不响地向敌阵冲去;厮杀中亦不狂呼 乱喊,只一味得快速滑步、挥刀猛砍,锐不可当,如凶神附体、恶煞现世一般。 正是这种寂静无声的冲锋,使敌手往往如遇鬼魅、给敌人造成极大的恐怖。 (注;西安事变后,杨虎城将军被迫离开十七路军,当时的国府军委会多次改 变其番号,先是31军团,继而第四集团军,继而又被分为38军和96军,但不管怎样 他们仍习惯对外称自己为十七路军或陕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