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就(揍)是的、碎碎(小小)个事情。” 子美嘴里含着一口酒,满不在乎的答道。 看着兰卿、子美豪气干云的样子,这哥几个血立刻沸腾起来。 第三天傍晚,继宗几人将兰卿、子美悄悄用绳子送下通风竖井。 二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掌子面,摸起铁锹,混在战俘里开始干活, 然后一起 收工回到工棚。 在所有的战俘中,高占武军衔最高,虽然被俘,但依然军容严整,保持着军人 的尊严,他是这里所有战俘的精神支柱,战俘们见到他都会规规矩矩举手行军礼。 所以,同是军官出身的日军矿长山田对他也格外尊重,特准高占武住单间、吃 小灶、还定期给他送烟送酒,他每天唯一要做的就是在战俘们收工后点点名。 高占武表面上接受了这一切,其实他是在等待机会。 他仔细的在战俘中甄别、物色着人选,只要有机会,他将把自己的打算和想法 和这些人摊开来。 高占武、山东济南人,黄埔六期生,几乎参加了抗战以来所有的会战,以战功 累迁至上校团长。 中条山会战是他戎马生涯中最感到丢脸的一次会战。 此役,十七万国军被三万日军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死、伤、被俘达七万 之众,还累及多名高级将领战场自杀殉国。 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此前镇守中条山的陕军,以三万人枪打得十几万日 军伤亡惨重,在近三年的时间里逡巡不敢近前,更不要说对中条山发起进攻了。 当时日本军界及国内各大报纸,都将日军倾十几万兵力苦战三年而无法越雷池 一步的中条山称为“盲肠”。 受伤被俘后,高占武一直怀着杀身成仁的念头,但战俘列车经过郑州车站时的 一幕让他彻底放弃了这一想法。 那天列车刚刚驶进车站,车还未停稳,突然,站台上日本人嚷嚷声大作,所有 的战俘都扒在车窗上朝外看。 十几个战俘腋下夹着几个日本兵冲上站台,他们手里拿着缴获的三八大盖,边 冲边用手里的枪向前来阻挡的日本兵射击。 从他们的灰布军装上和特有的胸标上看,这些战俘属陕军序列,从他们艰难的 步履中也能看得出他们人人身上都有伤。 (注:当时陕军官兵胸前均佩白色胸标,上书诸列强强加中华之不平等条约) 这些手里夺到了枪的战俘立刻恢复了军人的身份和尊严。 震惊至极的日本人从四面八方围了过去,震惊使他们忘记了开枪。 陕军士兵们边打边冲,直到最后子弹打光,退到了站台上的一堵墙前,手里握 着几颗缴获的日式手雷、挟持着日军俘虏和站台上大批的日军对峙着。 站台上死一般的寂静。 一个日军翻译喊话让他们投降。 这些陕西冷娃脸上浮现出轻蔑的笑容,不约而同向对面的日军伸出中指。 这种手势,地球人都知道是啥意思。 突然,一个还拖着鼻涕的娃娃兵从后面挤出,他伸出两个中指朝日军比划着, 嘴里还骂着:“投降你妈个屄,毬!头剁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爷爷还是一条好汉。” 说完,用袖子擦了一把鼻涕,解开裤子,哗哗撒起尿来,一脸轻蔑、旁若无人 的笑意。 日军气疯了,也顾不上什么人质了,纷纷端枪瞄准、准备射击。 陕军士兵中一条大汉,高高的摇着手里的手雷,朝战俘列车喊道:“弟兄们, 俺们先走咧。” 说完,将手雷在自己头上一磕,其余人也纷纷效仿。 巨响声中,十几个陕军士兵与手中的俘虏同归于尽。 爆炸声中还夹杂着一声高亢悲壮的秦腔。 “两狼山――战胡儿啊――天摇地动―― 好男儿――为国家――何惧――死――生啊――” 这气吞山河的一幕,让铁血男儿高占武看得如痴如醉。 这才是军人的最高境界、这才是中国军人的本色! 所以,在猴爪崖见到杜兰卿、杜子美时,他一下就留心上了这两个原陕军军官。 等到疲倦已极的战俘们昏昏入睡后,兰卿蹑手蹑脚来到工棚打首的单间,高占 武的住处。 黑暗中高占武盘腿打坐在炕上,两眼炯炯放着光。 见此情景,兰卿吓了一跳。 “高团座,你还没睡啊?” “是啊,你和子美都没睡,我能睡了吗?” “看样子,团座是啥都知道了啊。” “你俩悄没声息,突然就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能不想着这事吗?” 说完,扔过来一根哈德门香烟。 接着道:“既然出去了,咋又回来了?” 于是,杜兰卿将自己二人如何脱险,又如何遇见王金龙等人的经过简单介绍了 一遍,接着又向高占武详细叙述了继宗等人里应外合的计划。 然后点着烟,猛吸了几口,静静地看着高占武。 高占武脑子里高速思考着这个计划。 常年的军旅生涯使他养成了杀伐决断、果敢勇毅、从不迟疑的性格。 但这次不一样,近三百多手无寸铁的病弱战俘,看守他们的是一个中队的荷枪 实弹的日本兵,立量对比非常悬殊,一个不慎,就会全军覆没,这样做,确实要冒 很大的风险。 外边接应的力量的确有些单薄,但只有这样才能将弟兄们,至少是大部分弟兄 带出去,只要谋划精准,可以将伤亡降低到最小。 如果放弃这次机会,只能眼看着弟兄们在累、饿、病中不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