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沈决战前的情报战(2)
我在大会上刚检查完,有个人提出问题问我:“乔小雨给你来了封信,是怎么
回事?为什么钢笔水是两个颜色?”
“轰”的一下子,我头就大了。乔小雨生于民国十九年,初中毕业后,1946年
参军,在牡丹江文工团。文工团解散后,调到我们文工团,年龄比我大两岁。我们
集合、开会时,我发现她眼睛老是看我。有一次,女分队排小歌剧《好班长》,我
饰演小战士。夜深了,战士们都躺在炕上睡觉了,班长在油灯下给战士缝补衣服。
由于演班长的赵明唱和动作配合不好,表演总不合要求。时间一长,我躺在炕上真
的睡着了,当叫我对台词时,我懵懵懂懂的不知所措,一下愣住了。引起房里的人
大笑,尤其是乔小雨笑出眼泪,她边擦着眼泪边看着我笑。从此以后,我们俩总往
一起“凑”,不是恋爱,是一种莫明奇妙的好感,也可能是异性相吸吧。她调到师
里去了,我们大家送她,她和每个送她的人握手。在她和我握手的时候,她的眼睛
里含着情愫,含着使我悟不出来的东西,用力地握着我的手,把我的手握得很痛。
几天后,她给我来了封信,是一封互相勉励的信。我们文工团员的来往书信都要经
过检查,才能交给本人。乔小雨给我来的这封信,经过团部检查后,发现信上有问
题,交给了分队长。让分队长找我谈话,分队长问我:“你和乔小雨是怎么回事?”
我愣了,问:“什么怎么回事?”
“你看看,为什么信的开头和落款是蓝黑墨水,信的中间是紫墨水?笔要是没
墨水了,应该在信的中间换墨水,怎么在两头呢?”分队长带着极大的疑问把信给
我看。我一看还真是的,信的两头和信的中间墨水竟是两个颜色。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团部不是都审查过了嘛。”
“田副团长让我了解了解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
分队长带着怀疑的语气问我:“乔小雨在走的时候,你们有什么默契没有?”
我皱着眉头问分队长:“什么叫‘默契’呀?我都不懂。”
“得得。”分队长拿着信走了。
会开到吃中午饭,在吃饭时,有几个男女同学对我说:“小苏,别害怕,信的
内容是互相勉励,又没写什么犯忌的言论,用八种颜色写,管得着吗?”
下午继续“吐污水”。在大会上,那个抓住不放的人问我:“为什么是两种颜
色,你和她是什么关系?要交代清楚。”
因为有几个人给我打了“气”,所以我胆子壮了,一听我就“火”啦:“什么
关系?是同志关系,我不知道为什么用两种颜色的墨水写,你问小雨去!”
他看我态度强硬起来,举起胳膊喊口号:“你要老实交代!”不知为什么,群
众没有一个人跟着他喊的,他也觉得不是滋味。
我的检查就算一次通过,协理员还表扬我检查得深刻。想起来,是团领导和同
志们看我15岁的年龄,和乔小雨也没什么瓜葛。在零下45度严寒的冬天,我背着乐
队的小鼓,在连续行军中坚持下来了,没有人听到我叫苦叫累,同志们对我所检查
的问题,都是理解的。
其他同志在大会检查中,有的两次、三次才通过。还有的同志正在检查发言时
突然被喊起的口号打断:“要彻底交代!”“砍的没有旋的圆!”
检查的人被震天的口号吓“晕”了。
在吐“污水”的普查中,发现了两名重点人物。一名是补充到团里来的,他是
个被俘的国民党下级军官;一名是哈达解放后参军的职员靳全。和靳全一起参军的
一位同志在会上揭发他,说看见他骑车子从国民党谍报队院里出来。根据这一揭发,
在追查中,他承认是国民党谍报队队员,来部队的任务是搜集情报,破坏武器,与
担架队中的谍报队队员联系。他承认我的枪和海轩的枪是他把枪拆卸后扔进井里的。
可能是他主动交代,也可能团领导认为他年轻,参加国民党谍报队时间短,对他没
有作任何处理。
另一名重点,是那个被俘的国民党下级军官,在吐“污水”中有人揭发他:他
说我们的立功运动是打强心剂,在部队发给他的棉鞋上写了“USA ”字样。被揭发
后,他不但拒不承认,而且狡辩,就把他绑起来送到警卫营了,后来听说用刺刀把
他挑了。
经过“三查五整”和“诉苦”运动后,在新参军的小知识分子中,解决了一些
糊涂观念:不是地主养活了农民,而是农民养活了地主;不是资本家养活了工人,
而是工人养活了资本家。地主、资本家是剥削农民、工人的“寄生虫”。提高了阶
级觉悟。在参加分“地主”和“资本家”的浮财时,都表现了立场坚定。我们打进
县城的第二天,经过“调查”,有几家是“资本家”,文工团以分队为小组,参加
分“资本家”的浮财。我们分队走进一家“资本家”的院落,院落里住着3 家人。
一家是教员,教员的家和“资本家”同住在4 间正房里。西厢房3 间,一间是粮仓,
两间租给另外一家人住着,“资本家”收房租。我们把“资本家”的男女经过搜身
后都赶到一间房子里,被褥、衣服能分给群众的分成堆放在院子里,打开院门,群
众涌进来抢。然后分粮食。给我留下难忘印象的是,有人说教员家里有“资本家”
的一床棉被,问教员家的女人,女人交待:因为她男人不在家,“资本家”的孩子
在她家睡觉。一个刚上小学的男孩子,恐惧地看着抄他的家,当他看到把他的被子
抱走后,孩子大哭。那个教员家的女人的目光一直看着我,我理解她的意思,是求
我,是让我说说,给这孩子留下这床被子。我看那孩子一直在大哭,心里一阵阵酸
楚。我何尝不想把那床棉被给孩子留下呢?但这是阶级立场问题,我一阵一阵的酸
楚,一阵一阵地自我批判,这是不是阶级立场在动摇了?
王学华在自我检查时说:“我和小苏一样,对‘资本家’恨不起来,这是阶级
立场问题。因为我和小邱把‘资本家’的女人吊起来了,她一喊叫我就心软啦,就
把她放下来了。”
一听王学华检查,这个批判会激烈了。有的人说:“对资本家、地主心软,就
是对工人、农民心硬,这是彻头彻尾的立场问题。”
有的人问王学华:“工人、农民在资本家、地主的残酷剥削下,卖儿卖女你怎
么不同情?”
有人批判说:“你们两个这种思想是阶级异己分子的思想。”
小邱吓得马上声明:“不是我放下来的,是王学华放下来的。”
王学华承认了:“是我放下来的,我不是异己分子。”她吓得哭了。
我们文工团同时补充来了两个国民党下级军官。被处决的那个,他好讲个怪话,
嘴上总是满不在乎地发牢骚。他把自己的“位置”没有摆在恰当的“位置”上,认
为他和我们团员一样,忘了他是俘虏。另一个国民党军官和他截然不一样,他沉默
寡言,专心读马列和毛泽东著作,有一次在油灯下看书把棉帽子烧着了,他还不知
道。团长几次在大会上表扬他。两个人同时补充到文工团,可是,两个人两种不同
的结果。
我理解了“吐污水”运动的重要意义,在运动中清除了日伪的残渣余孽,清除
了混进部队的反动分子和异己分子,纯洁了部队。在“吐污水”中,把我丢枪的问
题弄清了,我放下了思想包袱,不再为丢枪的事件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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