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战友(7)
岁月急匆匆地流过去了,弹指之间,解放战争结束50年。
在庆祝建国50周年的节日里,我们军在京的老同志和原军文工团的同志,聚会
在一个闪烁着霓虹灯的饭店里。乔小雨坐在轮椅上,我推着她走进饭店的大厅。她
被大厅里充满着亲切、热情的气氛感染了,看到的人虽然都是白发苍苍,但他们激
情洋溢,互相握手、拥抱。那种亲切、热情,拥抱着叙述当年的情形,使我和小雨
非常感动。这是在战斗中结成的友谊,是战友之间亲密感情的交融。我回想起战争
的岁月,这些白发苍苍的人,他们把青春年华都交给了战争。一场战斗下来,一批
人倒下去了,一批新的人上来啦。“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一茬一茬地换到了战
争结束,我们这些人都是那场战争的幸存者。
我从白发苍苍的人群中,能认出来的有我们宣传部的张干事,1 连指导员窦文
章,还有名字想不起来的1 营副营长,和几个文工团的同志。我推着小雨走到他们
面前,他们看见我和小雨都愣住了,我问他们:“不认识啦?我是苏庆岩。”
“哎吆,是小苏呀!这是小雨?”他们拥过来和小雨亲切的一一握手。窦文章
和张干事把我拥抱住说:“那时候,你是多漂亮的小伙子,也老了,模样也变啦,
要是不提名字,几乎认不出来了。”
张干事握着小雨的手说:“小雨,你找了个好丈夫。你负伤的消息传到我们宣
传部,小苏差点没昏过去。”
“什么差一点,干脆昏过去了。我听说,把小苏抬到门诊部,又吸氧又打针才
苏醒过来。”
小雨捂着嘴笑着说:“窦指导员尽夸张!”
“怎么夸张?你不信问老张!”
“输氧打针倒没有,小苏是非常悲痛的,他要去看你被我们部长拦住了。小苏
对我们部长说,小雨只要有口气,他终身陪伴你。我听了这句话,感动得抱住小苏
说,好兄弟!”
小雨回过头看着我说:“你还挺有良心的。”
“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尽胡说,那时候谁和你是夫妻?”
大伙正在我们说话时,听到旁边的人们唱起战争年代的歌曲“大军出动, 地动
山摇,像千万条河流掀起波涛——”有的人听到歌声在欢呼,小雨激动地含着泪花,
挥舞着双手在高唱。
“大军出动”这首歌曲把我带到战争的年代。使我回忆起唱这首歌的1 连的那
些同志们,王西尧爱唱这首歌,凡是全连集合必唱,我就是在1 连学会唱这首歌的。
王西尧是攻打天津的“尖刀连”连长,战士们说他是最勇敢最无畏的连长,全连的
战士对连长都有深厚的感情。在坚守突破口的浴血拼杀中,是连长王西尧指挥他们
守住突破口的,在与敌人拼搏中他咬掉了敌人的耳朵。敌人第三次夺取突破口时,
他独身一人闯入敌群,由于子弹卡壳,他被俘了几十分钟。在部队南下时,他转业
到了煤窑,由于他几十分钟的被俘,含冤死于那场“文革”的浩劫中。
3 排长刘春是立三大功、荣获毛泽东奖章的战斗英雄。他在敌人夺取突破口时,
用刺刀连续刺死冲上阵地的两个敌人,由于精神高度紧张,他精神失常了。我很想
念他,不知他的病好了没有,我要去寻找他,要去看望他。
战士江发,是立三大功获毛泽东奖章的战斗英雄,在敌人第二次集团冲锋,夺
取突破口时,他一枪击毙了敌人的指挥官,敌人失去指挥,被“尖刀连”打退。江
发牺牲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
7 班长李胜,是第一个蹬上突破口城墙的,他进入纺织厂时牺牲了。
曹国友是在纺织厂二楼牺牲的,他从地道进入敌人防守的二楼,消灭了两挺喷
着火舌的重机枪,他倒在二楼的楼梯上。我和曹国友在等待出击的那个夜里,我们
两个在隐蔽部,他抬起脚让我看他脚上的新鞋,告诉我:“这是我老爱人给我做的
鞋,一直没舍得穿。”
我问他:“怎么穿上了?”
“这时候不穿啥时候穿,说不定——”他没有说下去。曹国友是穿着他老爱人
做的鞋“走”的。
刘中福是立三大功获毛泽东奖章的战斗英雄,由于他伤势过重,牺牲在医院里。
1连在抢占金汤桥中,刘中福推着点燃导火索的炸药包,一步一步地推向敌人的地堡,
当导火索快引爆炸药包时,把炸药包推进敌人地堡,他负了重伤,昏迷在被炸毁的
地堡旁。
通信员小刘看两个端刺刀的敌人围住3 排长刘春,他跑过去支援刘春,他个小
体弱,被敌人用刺刀刺进胸膛。
郭荣是辽沈战役的解放战士,他调转枪口与敌人拼杀。在抢占金汤桥的战斗中,
他冒着敌人的交叉火力,把爆破筒插入敌人的地堡,由于经验不足被敌人把爆破筒
推了出来。战后,他荣立一大功。团政委批准他改名字,从此他不再叫地主儿子的
名字郭荣,恢复他的名字——张阿山。
1 连是英雄连队,1 连的英雄们,他们在战前没有豪言壮语,却在心里怀着视
死如归的豪迈激情。使我感到自豪的,也是使我感到骄傲的,是我曾经和英雄的连
队战斗在一起。
“那是小苏吗?”这声音把我从回忆中牵回。我转身看到丁瑞山师长,他在一
位佩带中将军衔的人搀扶下走过来,我推着小雨过去,给丁师长敬了个军礼:“老
首长,您好!”丁瑞山师长先和小雨握手:“小雨你好。”
“老首长好。”
佩带中将军衔的人给我敬了个军礼:“小苏叔叔,你不认识我啦?我是小羊倌。”
“哎吆,我哪敢认你这位将军哪。”他亲切地拥抱着我。
丁瑞山笑眯眯地拍着他的肩说:“小羊倌现在是司令员,指挥千军万马啦。”
这时,张干事、窦文章等文工团的几个人走过来一一和丁瑞山握手。
丁瑞山拉着我的手,上下摆动着说:“小苏啊,你还记得咱们在那个沙漠中的
小村吗?活着的就是我们3 个人了。”
“记得,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场遭遇战,那些牺牲的首长。”
“牺牲的还有——”他眯着眼睛在想。
“还有秦玲医生。”
“晓牧的名字,还是秦姑姑给我取的呢。”
“对对,那是多好的姑娘呀!她唱的那首歌多好听啊,你还记得吗?”
“记得。”
他笑眯眯地重复着我的话:“记得,记得。是怎么唱来着?”
我和“小羊倌”一起,唱起了秦医生唱的那首歌:
假如你真的爱我,
请你先爱这萨拉日娜河;
弯弯河水,从这流过,
日日夜夜滋润田野,
等待那春天风暖日和,
那时候我们再去拥抱生活。
我在歌声中回忆起那萨拉日娜河,那沙丘中的小村。仿佛我看到秦玲医生,她
那端庄而恬静的面容,那苗条的身躯在沙丘上站立,风拂动着她的秀发,她那两只
美丽的大眼睛,凝望着萨拉日娜河,萨拉日娜河的河水,好像从她脚下流过……
我仿佛看见秦医生被敌人7 颗子弹穿透她的胸膛,我仿佛听见她那惨叫声,我
仿佛看到她倒在血泊中。我们的歌声带着对她的怀念,带着我和大家切腑的悲痛。
老师长激动得老泪横流,一手搂着我一手拉着小雨,听着我们的歌声。
我和张干事、窦文章和文工团的同志一起唱着,我们的沙哑声音无法和秦医生
相比,却感动了周围的人。在歌声中,人们有节奏地拍着手,我推着小雨环绕在各
桌之间。
假如你真的爱我,
请你先爱这雨裂深坡;
茫茫草原胸怀宽阔,
日日夜夜送我欢歌。
等待那夏日花满山坡,
那时候我们再去拥抱生活;
假如你真的爱我,
请你先爱这白云朵朵;
行行大雁蓝天飞过,
日日夜夜使我梦多,
等待那秋日传来牧歌,
那时候我们再去拥抱生活。
唱完歌,我们拥抱住老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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