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是流氓和王八蛋 在军区,我陪大强散了不少心,还带他看了场电影。大强要回边境了,说这几 天玩得很开心,誓言要化悲痛为力量,争取在军队里建功立业,用实际行动告慰奶 奶的在天之灵。临别时,我把大强送我的红枣里塞了几十块钱,然后把红枣装进了 他的背包。我告诉大强,回到营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红枣送给端木少校。 听我说出端木少校,大强的脸色立即就变了,说,给他?我情愿喂狗!喂狗狗 还会朝我摇摇尾巴! 我说,大强,别傻了,现在只有他能帮你了。回到营部你立即把红枣送给他, 再把探家期间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向他讲一遍。大强,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我 不是史迪,绝不会捉弄你。 元宵节过后,史迪归来。 我去车站迎接,看到史迪身上穿着最时髦的衣服,满面春光地走出站台。 我说,怎么这副打扮,军装扔家里了? 史迪说,包里装着呢。 我说,干吗不穿身上,让人看到就有安全感。 史迪边走边说,穿军装出行弊大于利。首先让座就是个问题,火车上有那么多 人站着,让谁不让谁?让给这个我得罪那个,让给那个这个说我装好人。干脆我谁 都不让,自己坐。如果穿军装,不给人让座就是不向雷锋同志学习了。他妈的一到 春运火车票就提价50%,可座位还是每节车厢118 个。再说了,现在世道比较乱, 到处是流氓和王八蛋,万一遇到打劫怎么办?我单枪匹马斗得过犯罪团伙吗?佩枪 的公安干警还被歹徒用刀捅死呢,何况我赤手空拳?与其送死倒不如躲在一边记下 犯罪分子的相貌特征。穿军装就不行了,斗不过也得上啊。别人不上很正常,当兵 的不上就要被人指脊梁骨。其实咱们解放军的任务并不是镇压国内犯罪分子,那是 武警战士的事情,咱们解放军的职责主要是抵抗外来侵略。再再说了,这年头,除 了一流老人、二流青年和三流女人,谁还觉得军装有安全感…… 几辆摩托车围了上来,问我们去哪儿,说坐“摩的”既快又便宜。 我和史迪都有兜风的打算。史迪要“摩的”稍等片刻,去一趟厕所。我站在火 车站广场等待史迪从厕所出来。看到广场上行人匆匆,卖甘蔗的小商贩和擦皮鞋的 乡下妇女一边打点生意,一边警惕地注视着城管人员。车站附近游荡的西藏汉子倒 是安详,从容不迫地向来往行人兜售牦牛头骨和刀具。 史迪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换下时髦衣服把军装穿在了身上。 我说,换掉干吗,一酷到底呀? 史迪说,呵呵,还是入乡随俗吧,免得进了军区给你添麻烦。 “摩的”催我们上车了,说,万一被警察逮住了,我这一天挣的钱还不够交罚 款呢。 路上,风很大,我把头贴在“摩的”司机的肩膀上,宽厚肩膀为我遮挡了厉风。 瞬间,我竟然莫名地感动起来,眼睛都湿润了。我看着摩托车后视镜中司机那张被 头盔覆盖的脸,大声问道: ——师傅,风里来雨里去的,挺辛苦吧? “摩的”司机没敢扭头,边开车边大声回答说: ——没办法,下岗了,总得想个办法养活老婆孩子啊。晚上,史迪说他在火车 上睡了一天,没困意,建议去看场电影。我带史迪去影厅,到那儿发现好几部影片 我们都看过了。几家通宵营业的录像厅门前倒是预告有新片,考虑到录像厅会在夜 半时分应观众要求加演A 片,我觉得还是不去受那种刺激为好。和我一样,史迪也 对自己的克制能力没有信心,过了80岁这种情况可能会好一些。 我们去了影院附近的“亚历山大啤酒城”,玩着毂子喝酒。不大一会儿,有乐 队登台演出。乐队成员三人,年龄都不大,看上去还像学生。尤其是打鼓的那位, 个头儿特别的高。 史迪说,这些孩子太像咱们的从前了。 话音刚落,孩子们就唱了一首《成长》。当然,与我们的《成长》在歌词、旋 律与编曲上都不相同,但大概意思却差不多。无非就是在吉他、贝司和架子鼓的混 响中谈谈青春期的冲动和心理活动。《成长》唱完了,史迪懒懒地拍着巴掌,说, 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也真他妈的怪了,怎么全国各地都有青少年玩 儿摇滚? 我说,这是领导们需要考虑的问题。 史迪说,领导们才懒得管这闲事呢,领导考虑的是权力、金钱、情人和仕途。 我老爷子又升官了,调电信局当头儿去了。听妈妈说他养了个“小蜜”。就为这事, 年都没过好。大过年的,两人在家里大吵大闹,差点儿打起来。 我说,如果他们俩打起来了,你偏袒谁? 史迪说,遇上这种鸟事,孩子们除了装聋作哑还能怎么样? 我说,你老爷子真是有罪! 史迪说,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我爹,制度不好。 我说,首先是你爹不好,然后才是制度问题。过年你到我家去了吗? 史迪说,能不去吗?唉,别提了。刘健,你赶快给家里写封信吧。就现在,我 去吧台给你拿纸和笔。 我说,得了吧你,怎么啦? 史迪说,怎么啦?你还算不算人?知道吗,那天我刚进你家,你妈当场就抱着 我哭了起来,老爷子也在旁边抹起了眼泪。如果不是遇上了特别揪心的事情,大老 爷们儿他会流泪吗?你老爷子问我你为什么不回来,是没路费还是犯错误被军队关 起来了?你妈问我你个儿长高没有、胖了还是瘦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咬不咬牙齿 等等等等。该说的我都对他们说了,不该说的我也说了。我说刘健除了暂时没什么 出息之外,在军队一切都好。 我无语,把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