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被砸死的噩耗 晏凡叹着气歇了下来。史迪躺在草地上,不住地窃笑。 大强倒是沉重起来,说,晏凡,咱们俩的遭遇差不多呀。 晏凡说,是吗?其实咱们几个的遭遇在本质上是相同的,只不过是表现和接受 的形式不同罢了。譬如史迪说家在他心目中只是个抽象的温暖概念,一旦具体到某 个人身上就不寒而栗。还有刘健,他说为了留一头长发,不知被老爹揍了多少个死 去活来,头发誓死不剪,除非连头一起剪掉。 大强问起了我的从前,我反问大强刚才为什么说他跟晏凡的遭遇相差无几。 大强说,因为我是个孤儿。也给你们从头说起吧—— 起初我并不孤,只是家里比较穷。我刚学会吃奶那年,村里家家户户都有了收 音机,就我家没有。我娘整天抱怨我爹没能耐。爹为了给娘挣一台收音机,跟乡亲 们一起去了西部,钻到离地面几十米深的煤矿里挖煤换钱。后来煤矿塌方,我爹被 埋在了下面,再也没上来。 我爹被砸死的噩耗传来,我娘她也不怎么悲痛。她把我爹在家时穿过的衣服刚 下葬没几天,就开始和本村的一个未婚青年通奸。半年之后事情败露,被我奶奶发 现了。一天晚上,我睡着了,我娘她就把我放在奶奶的床上,跟村里那男青年私奔 了。至今都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儿。有人说他们去了新疆,有人说他们去了贵州, 还有人说就在本地见过他们。我娘走后,我这条命就靠体弱多病的奶奶喂养了。每 当我闹着吃奶的时候,奶奶就撩起衣襟,将她干瘪的乳头塞进我嘴里,哄哄我。等 我不哭了,她再嚼点儿面馍喂我。有时候奶奶也会用卖鸡蛋的钱,给我买包便宜的 奶粉。 我和奶奶相依为命到9 岁那年,父亲的祭日到了,奶奶去给父亲上香。上完了 香,奶奶在爷爷的坟头捡到一枚宋代铜币。卖给文物贩子,卖了80多块钱。奶奶拿 这笔钱给我交了小学一年级学费。我上学了。在学校我不如在家里好过,比我年龄 小的学生都敢嘲笑我、侮辱我,见我就唱“没妈的孩子像块宝”。发新书那天,奶 奶给我做了个花书包,还揭下墙上贴的年画,给我的新书包了个很好看的书皮。谁 知到学校后,我的花书包被一帮娃子抢走,奶奶给我包的新书皮被他们扯下,包在 了自己的书上,新书内瓤被他们撕下,叠成“四角板” 赌博用了。从此我就再没 念过书,咬着草根在山坡放羊到18岁…… 次日,史迪向我吐露内情。其实晏凡是 个高干子弟。他老爷子在京城做官,妈妈在银行上班,并不是如他所说的什么批发 服装。昨晚上晏凡关于他的从前及身世的谈话全是谎言,即兴瞎编的,逗我们开心 而已,担心自己的少爷身份会在兄弟之间造成距离。晏凡会画画倒是真的,从小他 就喜欢画画,并且画得颇具灵性。由于他老爷子家教严厉,用他自己的话说就跟狱 监似的。所以,晏凡很少进家,整天背着画板到处游荡。公园、医院、澡塘子、地 下通道、火车站候车室什么的,他都睡过。 16岁那年,晏凡觉得课本上的知识特别没劲,学会了没什么用处,学不会还要 挨骂。于是就主动退学,盗窃了自家的5000多块钱,孑身一人去了广州美术学院学 画画。两年后,晏凡在广州的一家电影院看了一部电影,名字叫《泰坦尼克号》, 深受感染。从电影院回到学校,晏凡办理了肄业手续。像影片中的画家杰克那样, 将双手插进瘪瘪的口袋,背着画板吹着口哨在广州街头游荡。白天他在地下通道里 给行人画像赚口饭钱,晚上就在广州街头的墙壁上四处涂鸦,后来被城管人员抓获 送进公安局,以破坏公共环境的罪名在收容所里拘留了一个星期。释放那天,走出 公安局的大门,晏凡忽然对自己的流浪生涯感到了焦虑,他决定改变自己的生活。 想来想去,他想起了当兵,决定背着画板到军队碰碰运气。 于是他又返回公安局,向警察叔叔借了路费,回到家乡报名参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