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营训练随之告终 警察又进来催我们有话快说了,我们问班长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助吗? 班长说,有的哩。来新兵连带你们这批新兵之前,我曾经向一个杂志写过征友 信,信上留的是咱们新兵连的地址。前些日子那本杂志来信说已经把我的征友信登 出来了,估计过段时间会有我的很多来信。到时候你们帮我把信拆开看看。男孩子 就不用回了,他们肯定是想让你帮忙购买“军挎”或者正品军装的。如果是女孩子, 你们就替我给她回封信,向她们讲讲你们在军队的喜怒哀乐,交个异性笔友,很有 意思的。 最后,班长把他所有值钱的东西都送给我们做了纪念。送给史迪的是一条他自 己制作的两节棍。送给晏凡的是一条军用毛毯,这是他去年荣立三等功的奖品。送 给我的是一台袖珍收音机。我问班长为什么把收音机送我?班长说多听听你们家乡 的节目,抽空给电台写封信吧,为你爸爸妈妈点首歌送去祝福。班长把一套崭新的 迷彩服送给了大强,要大强把身上那套已经磨烂的衣服脱下来,扔掉。班长说,国 家一天比一天富强了,咱当兵的怎么还能打扮得这么寒酸呢。噢,对了,我的“寒 酸”外号到底是史迪还是刘健给取的? 临行前,班长郑重地告诉我们: ——七班兄弟,你们在军队一定要好好混,混出了名堂别忘到四川为班长翻案 平反啊!班长被警察带走之后的那几天里,我们真的无法习惯他的缺席。饭桌上, 我们总会在无意中认真地问上一句“班长去哪儿了?”记得班长被带走的那个下午, 大强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朝着警车开过后掀起的飞扬尘土中狠狠掷去。 连长告诉我们,早在警察来我们连队之前,上级有关部门已经对班长做了除名 处理。一曰配合地方政府工作,二曰纯洁革命队伍。他妈的,谁来还给班长的清白 改变他将要面临的牢狱之灾? 由于被军队做了除名处理,班长连个“退伍证”都没有。不知班长在监狱听到 “生命里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都不会后悔”这首歌曲的时候,心里会是个什么 样的滋味。也许一年半载过后,甚至比这更短的时间里,军队就会把班长忘记。所 以,我要把班长在半夜里拿着袖珍手电筒查铺的画面在记忆里永远珍藏,我永远都 不会忘记服役生涯的第一位班长,还有他所蒙受的不白之冤。 班长被带走当晚,我把琴拿在手上,弹了几个最凄凉的F 调和弦,然后在纸上 写下:《班长》他们说班长你是兵头将尾 班长你享了福也不少遭罪 他们说班长你是军中之母 班长你没乳汁有的是泪水史迪闻声而来,把歌词拿在手上看了看,说,就四句? 我说,就四句,反复三遍。这首歌我自己包了,快拿笔记谱。 我剧烈地扫着琴弦,把这四句话一口气唱了下来,看见史迪在纸上飞快地记下 一串iiii …… 班长离去不久,新兵营共同科目训练随之告终。连队不再为我们安排新班长, 而是指定六班长与晏凡共同负责七班的日常事务,迎接即将到来的军事考核。由于 六班长要照顾他自己的兄弟,对我们的领导与管教仅存于形式之上。倘若他真在我 们七班兄弟面前耍他对六班兄弟的那套鬼把戏,我们还真不买他的账。 七班兄弟在班长走后,斗志空前昂扬。临考核前的一次会操中,我们七班在没 有班长带领的情况下,走了个全连第一,这多少有些化悲痛为力量的意味了。随后, 令人担心的新兵分配工作正式开始。 新兵营只是个起点,在军队我们还有更长的路要走,分配的好坏将直接影响我 们日后的出路。 那几天里,善溜须拍马者或者跟军队领导稍微沾亲带故的兄弟陆陆续续地离开 了新兵一连,去专业集训队学习汽车驾驶、无线通信、烹饪烹调、兵器修理之类的 技术去了。剩下我们这些一清二白三耿直的家伙,在新兵连里等待着新兵连解散。 我们就这样决定了自己的日后身份,成了有朝一日打起仗来就抗着枪、猫着腰 跟着坦克冲锋陷阵、死得最多的步兵!尽管连长一再向我们解释说革命工作只有分 工不同,没有贵贱高低之分,综观古今中外,统帅千军万马的将领哪个不是步兵出 身?傻瓜都知道,这不过是宽慰之词。但我们也只好顺着杆子往下爬,自我解嘲说 没准儿还真跟连长您说的一样呢。在军队当个民工一样的技术兵有什么那个的?汽 车驾驶啊,说白了不就是古时候牵马的吗?烹饪啊,不就做饭的吗?无线通信啊, 古时候不就是养信鸽的吗…… 连长夸我们有骨气,其实我们的骨气全是假装的。没仗可打的和平年代,在军 队当技术兵比当步兵的机会多多了。至少算是有个一技之长,没准儿就能靠这个立 功受奖。步兵有什么?除了冲锋陷阵。千万不要以为我们惧怕冲锋陷阵,我们渴望 着冲锋陷阵。但我们都深深地知道,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也就是说,我们将成为 一个无用的人,终日劳累却碌碌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