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病恶魔给了我致命一击 或许是因为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缘故吧,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军人的仰 慕和爱恋一天比一天强烈。我无数次地梦见过最威武的军人,他单枪匹马,勇敢又 孤独地来到我的家,在楼下声音洪亮地喊着我的名字。我听见了,把自己打扮得漂 漂亮亮地走下楼去。他牵着我的手,很有力地牵着我的手,把我的手都牵痛了。我 们一起去了海边,躺在沙滩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海鸟在我们身边飞舞着,盘旋 着。我倚偎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听他给我讲起他的军旅生涯,有血、有汗,也有眼 泪。海浪扑过来的时候,他把我揽在他结实的怀抱里。海浪过后,贝壳留在了我们 身上。 我还梦见过最机智的军人,他逃票乘火车来到我的家乡,可我母亲一点儿都不 喜欢他,不允许我见他,也不允许他走进我家的楼房。于是他就想办法把我骗到楼 下,我们搭乘贩运水果的货车一起去了西部,去了戈壁。白天,他用口哨引来骆驼, 把它驯服,我们骑着骆驼四处游荡。太阳落山了,我住进了他亲手搭建的帐篷。深 夜,在我睡得正是香甜的时候,他悄悄地取下了我头上的金属发夹,杀死了企图伤 害我们的凶残野兽。早晨,太阳出来了,他在帐篷门口架起烤架。我看着他机智的 双眼,吃着最鲜美的烤肉,聆听他对我说着最美最美的情话。他用野兽的骨头为我 做了别致的项圈,套在我的脖子上。我用野兽的皮毛为他缝制漂亮上衣,系在他粗 壮的腰里。戈壁的黄沙被狂风吹起的时候,他就让我躲在他挺拔身躯的后面。 真的,这是真的,真的是梦境。我无法掩饰自己对军人的喜欢。我喜欢你们军 人不苟言笑的表情、雷厉风行的作风,还有你们的勇敢、坚强、豁达和无所畏惧。 你们军人是男人中的男人,真正的男子汉。中央电视台军事节目的播出时间我都知 道,我还知道天安门国旗护卫队那个胖队长的名字。平时在报纸杂志上只要看到军 人的相片,我都会用剪刀小心翼翼地把他们剪下来,贴在我的床头。这样,晚上睡 觉我就敢关灯了,我就不怕夜黑了。有时候心里面不高兴了,我就会看看墙上的他 们。看到他们那刚毅的面孔,我就会莫名地兴奋起来。知道吗?在我的眼里,你们 象征着力量,象征着强大。看到你们我就有安全感,尽管生活中的我也不是一个懦 弱的女孩。 我十六岁那年,疾病这个恶魔给了我致命一击。开始我觉得自己的胸部不太舒 服,经常疼痛。碍于少女的羞怯,我向母亲隐瞒了这一切。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昏 倒在去学校的路上。后来有一个骑单车的男人把我送进了医院。医生告诉我母亲, 我患了乳腺癌,癌细胞正在扩散,保全生命的惟一办法是摘除左乳。开始的时候, 母亲不同意,她也不愿看到自己女儿的漂亮身体就这样被疾病破坏。后来母亲开始 劝说我,我不同意。我绝望了,哭了,每天都在哭。我买过剃须刀片、买过跳绳、 买过安眠药。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我还是个女孩呢?我知道失去一只乳房对女孩子来 说意味着什么,没有比窈窕身体更能令女人引以为豪的事情了。如果可以选择,我 愿意医生摘除我的一只胳膊、一条腿甚至一片内脏,请不要摘除我的乳房,但这件 事情却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 我从药物麻醉中醒来,乳房已经被狠心的医生切除了。我嘶哑地哭了,用世界 上最狠毒的话骂着我的母亲。手术过后的那几天里,我不止一千次地想过自杀。我 想过从楼上跳下去、跳进大海里、卧在铁轨上、触摸高压电。可我总是在决定离开 人间之前想到母亲。一想到母亲,我的心就软了。我是她惟一的孩子,她是我惟一 的亲人。母亲说过,如果我走了,这个被她苦苦撑了二十多年的家也就散了,她一 个人在人间孤独地继续往下活,还有什么盼头呢? 母亲的话让我暂时放弃了死亡。后来,看到同病房的那些老人,我也就慢慢地 想开了,不再固执地坚持自己的轻生观点了。老人们都已经到了人生暮年,可她们 仍然顽强地活着,与疾病作最后的斗争。我还年轻,为什么要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 呢?于是,我觉悟了,在离开人世与残缺乳房之间,我选择了后者。 老天给了我新生,我要用它去爱自己该爱的人! 大兵,或许这样的称呼不雅,但我的确喜欢这样称呼你们。 大兵,我渴望着收到你的回信。但一次又一次的落空使我不敢再去奢望,你可 以像他们一样嫌弃、嘲笑我无奈的身体吧,我已经学会了不生气。你们不给我回信, 我不会介意,因为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感到足够的快乐。我会一直不停地把信写 下去,一百封、一千封、一万封……我想,在我的脸上爬满皱纹之前,总会收到一 位善良大兵给我写来的回信。看完独乳姑娘的来信,我把它按照原来的褶皱折叠起 来,发现是一个纸鹤形状。 我也点了根烟叼在了嘴上,若有所思。晏凡见状,有些不大理解了,说,信上 说什么啦?你们表情正经得跟什么似的? 我把信扔给晏凡,问大强把相片看够了没有。 史迪问大强,你喜欢这个漂亮女孩吗? 大强说,喜欢啊。她的胸脯怎么看上去那么别扭呀,一边高一边低? 我说,左边那个乳房被医生割了。 大强说,啊? 史迪说,还喜欢她吗? 大强沉凝了一会儿,说,喜欢啊,要那么多乳房干吗,一个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