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艰涩的花前月下 哨所位于山顶的隐秘之处,周围到处是马尾松和地雷。 马尾松是天然生长的,地雷就不同了。地雷是战争遗迹,如同哨所的外围墙壁 上被涂抹了反侦察伪装颜料。历经多年的雨淋日晒,墙壁上的颜料已经开始脱落, 可哨所附近的地雷却依然管用。如果你朝雷区扔块石头,手气好的话就能听见“轰 隆”炸响。 哨所对面是异国哨所,我们的视线不经过50倍望远镜也能清晰看见异国哨所上 空飘扬的旗帜。初来乍到,对面哨所的兄弟我还未见过。哨所不用训练,我们每天 的工作就是守着望远镜,观察并记录山下那条简易公路上偶尔通过人员、车辆的准 确数字和至今仍存有争议地区的基本情况。之外,每隔一个月我们就会在边界徒步 巡逻一次,查看界碑是否被人类、兽类或者大自然所破坏。 哨所兄弟不多,包括我在内总共六个人,个个都能吃辣。“水煮肉片”是哨所 兄弟的拿手好菜,谁都会做。辣椒比猪肉放得越多,就越有人拍手叫好。每次做完 这道菜,刺鼻的辣椒味道就会在山顶久久盘旋,估计对面哨所的士兵也能闻到,因 为哪天刮顺了风我们就可以闻到他们的饭菜味道。由于“水煮肉片”的缘故,哨所 里的卫生纸用得也特别快。拉一次大便费半个小时,屁股都擦两遍了还在那儿干蹲 着不肯站起。 哨所里没有女人,但经常可以看到一条浅红色的连衣裙。一位兄弟探家归队的 时候顺便把女朋友的裙子带到了哨所,顶礼膜拜。隔段时间还拿出来洗洗,挂在马 尾松上晒太阳。每当此时,他就会坐在树下点根香烟,凝视裙子随风轻舞。谁要跟 他一起看那破裙子,他便会显得不大高兴。 少尉是哨所最高领导人,大专学历,某军事指挥院校侦察专业毕业。少尉挺英 俊,他若把下巴上的胡子剃掉就更英俊了。在哨所,少尉自称“堡主”,称我们为 “喽罗”。乍一听,如入天宫。 少尉健谈,尤其是在军事领域,毕竟他是个专门学过打仗的人。每当晚饭过后, 少尉就会坐在山顶那块突兀的岩石之上,沐浴着夕阳向我们讲述他个人关于战争的 形而上思考。哨所兄弟对少尉的言论都挺感兴趣。少尉有话要说的时候,我们就亲 昵而虔诚地围在他身旁,认真听讲,就像小学课本里那些听老红军吹笛子的小红军 一样。少尉说: ——今天我们谈谈战争的属性。按照马克思唯物主义辩证观,世界是由物质和 精神构成的,战争也是如此。从物质上讲,战争是消费者。从精神上讲,战争是生 产者。两者并不矛盾,十九世纪的德国军事思想家克劳塞维茨说过,在任何情况下 都不应该把战争看作独立的东西。 堡主个人认为,他的话很有道理。但我不赞成他把战争看作“政治的继续”。 与其把战争看作是政治的继续,不如说战争是人类迄今为止所出现的最高级的商业 行为。远的不提,就拿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盟军总司令艾森豪威尔不惜一切代价在 欧洲开辟“第二战场”来说吧。美军跨越英吉利海峡后,他们一个师一天的消耗高 达500 多万美元。这是个叫人触目惊心的数字,我无法清醒地计算出这个数字折合 成人民币,可以购买多少辆踏板式摩托车。但你们要清醒地认识到,战争行为完全 可以套用经济学投入与产出的相关论述。 战争并非百害而无一益,否则人类就不会有战争。 千百年来,人类已经习惯于谈论战争的无情。 一味地检讨战争、指责战争,这是缺乏思考的表现。 黑格尔说过,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 伟大的巴顿曾说过,谁也没能成功地守住什么! ………… 第一次听少尉谈话,我就情不自禁地对他肃然起敬。在哨所,再也没人砸我的 琴了。每当我弹琴唱歌,哨所的兄弟就会倾心聆听。当琴弦弹断,少尉就会打电话 到连队,要进城买米的兄弟为我捎根琴弦回来,并且与大米一起报销。我很想给少 尉写首歌,歌颂他的热情与美好,可我对他的了解实在太少了。 少尉从不向我们袒露心迹,只是在那块突兀的岩石上向我们传播先进的科学文 化知识。 又一次的谈论过后,我打探起少尉的底细,问他有多少个女朋友?抛开他的军 官身份不说,仅以少尉的人格魅力,我坚信他手下的女人绝不会比哨所的兄弟少。 面对我的追问,少尉不愿多说。 后来我又问了一遍,少尉只说了一个字: 鸟。 我想在“鸟”字儿的愤怒与哀怨背后,必定隐藏着一段艰涩的花前月下。 少尉不愿解释“鸟”的内幕,我也不好勉强追问,建议少尉早晨洗脸的时候顺 便剃一下胡子。堂堂正正的戍边军官,干吗把自己弄得跟土匪头子似的? 少尉说,堡主留胡子是有象征的。 我问少尉象征什么?少尉说猜猜看?